第9章
深秋的風吹得柴漾一個激靈,酒意醒了大半。
她眨眨眼睛,逼迫自己一字一句去想厲寧策說的這句炸開在她腦海裏的話。
——你以前叫我的時候可不是這種語氣。
沒錯,以前她确實會叫他三哥。
因為他的游戲ID最末位就是“叁”,大寫的三。
如果說她從早晨初次和厲寧策見面就開始與他博弈,那麽此時此刻的厲寧策,就是踢開規則,将棋局拂亂,當着她的面,緩緩掀開底牌。
他的的确确知道她就是三水晚。
而且他的語氣稀松平常,只帶了些淡淡的遺憾,似乎她的一切神色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種感覺……就像是已經默認她知道“厲寧策就是她游戲中的叁哥”。
可是為什麽呢?
她有些亂,一時不知道從哪裏理,太陽穴突突跳得生疼。
“不着急。”夜色中厲寧策的聲音如水般流淌過,“先送你回酒店。”
他從車前繞道駕駛座,上車,把車窗全都關起來,連袁青引以為傲的敞篷也關上。這才慢悠悠系上安全帶,扭頭看向她:“地址。”
柴漾已經從茫然和震驚中緩了過來。
即使尚不清楚厲寧策是從哪裏尋到的蛛絲馬跡,但單刀直入确實是他的風格。
就像他們曾經那麽多場單挑決鬥,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試探推拉,不關心她用什麽角色,換什麽武器,只光明磊落地把她迎到自己的領域,留下簡單一句:
你随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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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她這次也随意了。
柴漾把酒店地址告訴他,自己系好安全帶後,扭頭把副駕的座椅靠背調整到最低,外套往身上一蓋,整個人翻身背對着他躺下去,合上了眼。
都是成年人了,刨根問底沒意思。
厲寧策瞥了身邊那顆後腦勺一眼,調整好車內的後視鏡,驀地發現車載藍牙正小聲播放着柔和舒緩的音樂,他擡手将聲音稍稍放大了些。
有背景音樂,氣氛或許沒那麽尴尬。
袁青車上自動連着她的手機,音樂也是她失眠和焦慮時常聽的。
在密閉空間裏,熟悉的樂聲将她籠罩,經歷了情緒反複波動,疲憊和心累交加的柴漾,原本只是不想理身邊的男人,沒想到竟沉沉睡了過去。
呼吸聲稍有些重。
或許是看到雨落逝世後硬生生憋回的眼淚和哽咽在作祟。
她在不安中翻了身,臉頰正對向厲寧策的方向。
厲寧策在紅燈前停下,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地垂眸看着曾經在網線那頭飛揚跋扈、張牙舞爪的小姑娘,乖巧地蜷縮在身邊,緊閉的眉眼間已然是成熟誘人的色彩。
他想起早晨在咖啡店時她的流光溢彩,想起店員目光緊緊跟随的模樣,還有那杯卡布奇諾上的愛心拉花。
随意搭着的指尖不經意彎了一下。
一路平穩地開到了酒店,厲寧策跟着指引進了酒店地下停車場,剛入庫,車載音樂便頓了一下。
擡眸,看見車載屏幕上亮起一條消息。
是她手機的投屏。
青青原上草:好姐姐,安全到了嗎?
厲寧策的手頓了頓,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袁青靠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數着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柴漾還沒有回他的消息。
“怎麽?擔心你朋友啊?”楚铎居高臨下地遞給他一杯酒,“那可是厲寧策好吧,在座的誰都可能禽獸不如,唯獨他不會,他能手刃禽獸好吧。”
袁青沉默。
楚少根本不懂。
那可是為了挑一個數據分析師能直接接受柴漾荒唐離譜的要求,大老遠跑來找她的男人啊!沒想到這兩人上午才見過面,半夜就狹路相逢了。他剛才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厲寧策本人,第六感讓他覺得這人沒那麽容易坐等柴漾拒絕他的工作邀請。
萬一呢?
不知道厲寧策就是柴漾昔日網戀對象的袁青腦補了很多展開。
“不過你這朋友,有點東西。”楚铎咂了一口酒,意味深長地說。
袁青:“什麽意思?”
“你知道凜北厲家吧,小輩就他們兄妹兩人,妹妹不管家裏的事,老厲總退了之後就他一個人撐起整個集團。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擠破頭想要嫁給他,他愣是不聲不響單到現在。”楚铎搖頭笑了笑,“以前也沒見他對哪個姑娘這麽上心過,更別提主動送人了。”
“嗐,你說這個啊,那肯定沒戲。”袁青擺了擺手,他滿腦子都停留在厲寧策萬一把他柴總綁回國簽入職合同怎麽辦,沒想到楚铎竟然是個戀愛腦,“她可讨厭有錢的男人了。”
“……?”
柴漾不知道袁青給自己扣了一頂仇富的帽子,幽幽從夢中轉醒。
一擡眼,就看見了駕駛座上的厲寧策。
他仿佛和車內的晦暗融為一體,手機的屏幕光線淡淡地勾勒出他的輪廓。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沙啞,胡亂整理了一下有些炸毛的頭發,撂下一句極為真誠的“謝謝您”,拎起包下了車。
在楚铎那邊喝的酒後勁才上來,腦殼昏昏沉沉。她挺直背脊,努力踩着直線往前走。為了去楚铎聚會換的高跟鞋踩在地下,在空曠的車庫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忽然手臂被人扶住,虛虛擡起來。
轉頭,看見厲寧策慢條斯理地脫下自己的風衣外套,披在她身上:“有人擔心你沒法安全到家,我得證明一下自己,送佛送到西。”
柴漾看了一眼手機,發現袁青給自己發了二三十條消息。
其中還有幾個被挂斷的視頻和語音通話。
她沒有拒絕他的外套,在打噴嚏前在胸前裹緊,坐上電梯進了酒店大堂,才捧着手機給袁青回消息,簡單報了個平安。
又轉頭看向厲寧策:“不早了,您也早點休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也住這裏。”
随後信步跟她進了電梯。
柴漾按了樓層,回頭看向身後,并沒有要動作的樣子。她眼皮跳了跳,直到發現他和自己一同出來,在走廊的盡頭走向她對面的房間。
行吧。
這可是這層最好的兩個總統套間呢。
她抱臂站在門口,脫下外套還給他,等他先進屋關門。
厲寧策伸手接過外套,帶着薄薄一層繭的指尖滑過她的手背,一陣酥麻流過四肢百骸。
心髒無端重重跳了兩下。
兩人分明隔着安全的距離,可他的氣息卻仿佛就在自己身邊缭繞似的。她覺得自己臉頰有些發燒,不知道是醉意燒人,還是在這片刻升起的旖旎燒人。
但他似乎毫無察覺,轉身準備開門。
她的目光在他垂在身前兩根螺旋狀的繩子上游走。
醒醒柴小漾,你缺男人嘛?
一個她在心裏控訴。
另一個她在心裏不正經地反問:不缺是不缺,可這個男人不原本就是我的嗎?
不堅定的理智往往是脆弱的,甚至一擊即潰。
醉意下的原始欲望占據了她的大腦,趨勢她攥着手心一步步走向他。
伸手,抓上他連着衛衣帽子的那兩根白色繩子。
她走來時步伐虛浮,厲寧策皺眉,在她湊近時微微擡起手臂,環在她的腰外側,一丁點都沒有碰上。他居高臨下地看她眼神迷離,一歪一斜的走來,死死抓住那兩根繩子便不動了。
“松手。”他眉心跳了跳,咬牙說。
誰知柴漾擡頭橫了他一眼,抓得更緊了:“不松。”
她近在咫尺,都快撲進他身上了,俨然醉得颠三倒四,神志不清。
厲寧策臉色不太好看。他一手抓了柴漾的手腕拽離自己的領口,一手将她的包舉在眼前,放下聲音哄道:“自己把房卡拿出來,乖乖去睡覺。”
眼前人不安分的手頓了頓,條件反射地說:“不,你得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