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趙靖忠
我站在堂會場中,管弦嗚咽,賣力吹奏。
唯一的好處,是距離這群素日高高在上的大人們,足夠近。
今天的堂會,唱的是好一出鴻門宴!
暖場的武醜賣力的翻着筋鬥,大人們嬉笑的看着,偶爾叫個好。忽然三聲鑼響,衆人退下,一衆高官緩緩走過。
今日來的高官,巧了,我恰都認得。大名首輔,韓曠。東廠督工,趙靖忠。這兩位一個是主人,一個是主賓,今天,唱的究竟是哪路神仙戲?!
為何我會認得京城的高官?!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想要在江湖行走,必須放亮招子,那些不知打哪裏鑽進來的山野游俠,簡直就是胡鬧。如果你污府衙大人的家眷,不僅官服的兵要通緝你,連綠林好漢都要拿你在前。省的殃及池魚,讓整個道上的兄弟跟着一起殉葬!
自我出道那日起,每行走一個地方,首先就要擺放當地綠林的好漢,拿到這張“護命符”。你道什麽是護命符,就是當地所有官老爺、富戶之間的關系圖,別走了眼,失了手,把自己陷于不義之地。。
京城這張“護命符”,除了各位勳貴王爺,最前的幾個人裏面,就有韓曠和趙靖忠。
賓主落座。寒暄問好。
出乎意料的,韓曠竟然邀請了盧劍星上座,笑着問他,“明天你就是朝廷的正選六品武官,還請上座。你可是誅殺魏忠賢的大功臣呀。”
仿佛一個霹靂砸在我頭上!
盧劍星殺了魏忠賢!
不,應該是他們殺了魏忠賢!!這麽大的案子,如果錦衣衛出動,絕對輪不上盧劍星一個人。
我立刻扭頭去看小師弟,賓客重重,他躲在暗影地裏,我瞧不見他。
班主死命的抹脖子,瞪眼珠瞅我。我知道自己又出了錯,可這個時候沒有人的心在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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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靖忠笑眯眯的說,“盧大人心裏還是着急的厲害,他今天還給張英百戶拿了三百兩銀子,方便上下活動,其實何必多此一舉呢。這麽大的功勞,誰也不敢貪了你的,盧大人你說是不是?”
我看着盧劍星慘白的臉色,心裏一片冰冷。
魏忠賢可以殺,但不能這麽殺。
魏忠賢可以偷偷的殺,月黑風高,悄悄潛入,割了他的頭就走,連一塊銀子都不取,從此消聲覓跡,了無痕。江湖再也沒有頭緒線索,才能殺得安穩。
魏忠賢可以光明正大的殺,午時午門外,人山人海的圍觀,紅衣服的劊子手舉着九環鋼刀,簽落頭掉地,皆大歡喜。
魏忠賢唯獨不能這樣被一隊小小的錦衣衛這樣千裏奔襲,擊殺結案。魏黨把持朝廷十數年,他們的身價機會都維系在魏忠賢一人身上,這樣殺魏忠賢,就會犯了衆怒,惹下無數藏在暗處的仇人。
京城,一天都呆不得了!
三聲梆子響,悲苦嗚咽起。“身輕不憚路迢遙,心忙只恐人驚覺。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紅塵誤了武陵年少……”
在堂會上,韓曠點了一出林沖夜奔。
我在後院堵住小師弟,東林和閹黨,哪個都不是張好餅,這潭渾水,小師弟到底摻了多深進去?
“聽說你們最近得了筆大財,分我一半。要不然,我就把你的故事,變成戲,在衙門口說去!”我威脅小師弟。
他一連無辜的看着我,“什麽財,沒有的事!”
我看着他清白的眸子,瞬間就明白,這小子讓人給賣了!
一定有人在裏面拿了好處,但卻不是他。
究竟是什麽好處?
是殺了魏忠賢的賣命錢?還是放了魏忠賢的買命錢?無論哪一種,都如同燒紅的火炭一樣,拿不得的!
這傻小子讓人賣了都不知道!!!
我正要細細跟他分辨,卻聽見後面有樹枝踏斷的聲音。
猛的回身,誰?!
一個黑黝黝的人影,自後面緩緩的走了出來。
我眼神微凝,是他。
趙靖忠。
“我當是誰。原來是趙公公。”我嬉笑着抱了抱拳。如今魏忠賢倒臺,這東廠的督工,氣勢也大不如前了。
他很意外,“你認得我?”
我笑了,“這北京城上下,如今誰還不認得你趙公公?”
一股殺意從他身上迸出來,大概是我的不恭對他造成了極大的挑戰。
五指微張,凝練稱爪,直擊面門而來,我見着拆招,跟他過了幾手。趙靖忠的下手極其陰狠,都對着腎脈,下身而來,走的是讓人斷子絕孫的招式。
小師弟面色惶急,躍躍欲試。
趙靖忠一個撩陰爪直笨我下身強擊,我轉身不及,側身委頓。他的手指戳中我腰間的笛子。上好的紫竹笛子瞬間被他抓了個稀爛,他這是下了死手!
我的殺意被他擊了出來。
此處不是跟他對戰的好地方,可他竟然步步相逼,那我也不妨一戰!
沒想到趙靖忠一擊不成立刻遠遁,笑嘻嘻的說了一句,“喲,功夫不錯啊。”仿佛剛才的過招,都是功夫考量一般。
耳畔傳來前堂隐約的鬥酒聲。再三的提醒我,這裏不是動手的地方。
我心痛的大喊,“這,這可是我家傳的笛子,是我娘……”
話音未落,趙靖忠順手砸過一錠銀子,5兩雪花紋銀,兖州府印。
我眉開眼笑的,“謝賞了!”
趙靖忠露出一個鄙視的笑容,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小師弟跟着也走了,我待要上前攔着他,卻被班主哭爹喊娘的攔着,說武生的腰扭了,讓我上去翻那美猴王的八十一個筋鬥。
是啊,要是沒有這手本事,班主又怎能容我到今天?!
趙靖忠,他為何對我有殺意……
我換好衣服,在臺上一面翻跟頭,一面苦苦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