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3
一個純情的男人,一個調情的女人,這配置忽然之間倒了個個。
秦嶼一結束就往長興趕,這大過年的狗仔都放年假了,一路上冷冷清清誰還認識他是個大明星,回酒店的路上知道他沒吃飯,時淼逼着他買了外帶,這會兒正坐在地毯上吃餃子。
“要吃點嘛?”
時淼盤腿坐在床上,搖搖頭:“吃過了。”
勇敢淼淼只夠勇敢那麽一下下,秦嶼刷卡進屋的那一刻起時淼就已經蔫了,她也不知道她非要跟過來是做什麽,做不可描述的事?說實話現在氣氛不夠,她也沒那個膽量。閑聊天?感覺怪怪的。
這酒店房間還不錯,至少床是軟的,時淼經常出差,住過的酒店也都千奇百怪,有的床睡一覺起來腰酸背疼,這個床感覺還好。
電視裏正在重播春晚,倆人等秦嶼吃飯的間隙沒話找話聊,時淼随手指着電視裏的一個明星問:“他本人長得帥嗎?”
“嗯……還行,不在你的審美之內。”
“我的審美?你知道我的審美什麽樣?”
“我這樣。”秦嶼擦抹幹淨嘴把一堆外帶盒堆在袋子裏放到垃圾桶旁邊,他邪魅一笑從行李箱裏扯了浴巾進浴室去了。
真·油膩。
時淼翻個大大的白眼,卻不想反駁什麽。
秦嶼洗漱洗澡沒用太久時間——可這一行為在今夜如此情景之下顯得有些不尋常,時淼也是後知後覺像臺馬力十足的蒸汽機,騰騰冒着熱氣,臉陡然紅了大片。
秦嶼從浴室出來,窗戶開着空調也開着,他四下看看在窗簾後面找到了吹寒風的時淼。
“你不冷?”秦嶼走過去,“零下。”
“嗯。”時淼含糊回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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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嶼不解,掀開窗簾把半個身子探過去,他穿着浴袍,刺骨的風一下子吹進他胸口,下意識“嘶”了一聲,時淼回頭看了眼把窗戶關上了。
“怎麽了?”
“沒事。”
時淼的所有勇氣值都已經用完,扳回一局什麽的根本不存在,除非她不要面子,在清醒的時候不要面子。
秦嶼緊緊浴袍,調了調空調的溫度,他問時淼:“洗澡嗎?”
時淼猛地擡頭,磕巴了一下:“不不了,我今晚洗過了。”
說完就懊惱,說這幹嘛。
秦嶼無聲笑笑故意挨着時淼坐下,果然,他們之間的搭配應該是純情的女人和調情的男人。
電視裏在演小品,觀衆們的笑聲飄蕩在房間裏。
“你有話要問我,我也有話要和你說,半年了,今晚,坦白局?”秦嶼說。
時淼看他一眼。
“還是說……先辦正事兒?辦完再說?”秦嶼故作正經的語氣讓時淼愣了愣:“什麽正事?”
“當然是你剛剛在小區門口荊軻刺秦般無懼無畏時候想做的事情。”秦嶼欺身過來,梅開二度。
時淼則肌肉反應一腳踢出去,幸虧秦嶼是逗她,只探過來半個身子,時淼那一腳踢在秦嶼腿上,兩個人都懵了。
秦嶼深呼吸,抿抿嘴唇由衷感嘆:“你這坐辦公室的,核心力量可以啊。”
時淼:“……”
她以為她住過這麽多酒店,已經沒事了,可當一個男性靠近她時她還是沒管住自己的腿。
“對不起。”時淼有些自責。
秦嶼重新緊了緊浴袍,擡手在時淼鼻梁上刮了一下:“對不起什麽?你一個姑娘家家跑進男人的房間,有點自保意識是對的,我才應該和你說對不起,我去換個衣服,很快。”
說完拿着一身休閑裝進了浴室。
這不再是一場約會,而是一場談判,決定他們是分還是合的談判。
秦嶼出來随手把浴袍疊好放回收納袋裏合上行李箱,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袋零食水果往床中間一扔,單腿跪在床上,歪一下頭示意時淼到另一邊,時淼照做。
然後他們各躺一邊,中間有一袋水果做“楚河漢界”。
“來吧,數一數我的罪證,看還有沒有拯救的機會。”秦嶼很輕松,給時淼剝了個橘子。
時淼也不客氣,往嘴裏丢了一瓣橘子,問:“從初一開始?”
“這麽久遠?可以。”
“你初一的時候喜不喜歡我?”
“不喜歡。”
“很好,我也不喜歡你。”
秦嶼輕笑。
“初二呢?”
“初二。”秦嶼猶豫了,“你還記得錢飛嗎?”
“嗯,就是那個摔壞我水杯的男生。”
“那你還記得康晨嗎?”
“嗯。”
“錢飛初三休學了,因為初二暑假他爸發現他和康晨,嗯……然後半米長一指粗的竹條打折了五根,皮開肉綻,還進了醫院。康晨罵了他一句垃圾,就,沒有然後了。”秦嶼在頭發上呼啦了一把,“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你不說話,每天都在學習,你好像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說實話,我怕,而且我不确定那個時候對你是什麽感覺,康晨她們那樣的女生我見了太多,錢飛把你水杯摔壞那次我突然發現你和她們一丁點都不一樣,你……你會臉紅,會緊張,會尴尬,這些她們都不會。”
“你廢話真多。”時淼吐槽一句,又自爆,“那可惜了,我初二拿成績那天就開竅了。”
秦嶼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懊惱:“拿成績那天我在醫院陪錢飛。”
“嗯,挺好,兄弟如手足。”
“我……”
“初三呢?初三你為什麽……對我那樣?”時淼眼眶紅了一圈,鼻子微微發酸,眼睛微微發脹,她手裏握着橘子皮,目光灼灼盯着秦嶼看。
秦嶼起初在躲避她的目光,沒一會兒又迎上她的目光,他很誠懇也很無力:“因為我慫。不只是對你,我對所有人都慫,我家裏知道錢飛是事兒以後就不讓我和他來往了,那時候我脾氣倔,他們越管着我我就越反着來,但和錢飛後來也确實沒了交集,我堕落了,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初三就是個爛人。”
“你慫,你為什麽要那麽對我?”
“什麽?”
“康晨校園暴力那回,你在五班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你說我,我整個初三記住的和你有關的事就這一件印象最深刻。”
秦嶼開始沒有想起來,良久他緩緩擡起頭,不确定地問:“我說話……過分那回?”
“過分”兩個字從秦嶼口中吐出來很不情願,但他思索之後還是用的這個詞彙,他也不想解釋什麽:“初三那年我每次到五班找孫琦看到你我就覺得我被淨化了,孫琦說我在五班的每一分鐘都特別乖,那天是個例外,因為……嘶……”
“因為她針對我?”
秦嶼默認。
“好,過了。”
秦嶼眨眨眼,很委屈的樣子:“初中就這麽過了?”
“你還想招供點什麽?”
“沒什麽,初三中考那天下雨了。”秦嶼話說一半,時淼猛地坐起身,接了下一半,“那把傘是你的?”
“好了,你可以進入高中了。”
時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嘟囔着:“長了張嘴什麽都不說,你是不是就等着我以後知道了對你感激涕零,覺得錯過你是我好大的損失?”
“沒有,但如果有這個效果,我很樂意占這個便宜。”
秦嶼的眼睛一會兒含情一會兒沒正經,時淼幹脆不看了他的眼睛,轉而去看電視裏說相聲的兩個人。
“高一。”說起高一那就不得不提那瓶星星,想起那瓶星星時淼又忍不住了,“高一。”她喃喃着。
秦嶼夠過來彎着手指在她眼下接住一顆淚珠,說:“高一,我送了你一瓶星星,我很慶幸,它留下了。”
時淼皺着眉頭看過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和氣氛很适合一個吻,這是某情感博主分析過的,而事實秦嶼也湊了過來,只是他湊過來是為了給時淼擦眼淚。
“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秦嶼從嗓眼裏透出一口氣來,“我們初三并不愉快。高一的時候你經常往我們班跑,我經常往你們班去,見面的時候能說幾句話或者開幾句玩笑我都覺得好奢侈,淩讓說我戀愛腦,我趴在被子裏打着手電筒折星星,哇,那是我這二十多年幹過的最細致的活,我要先在那些條上寫好字,然後一個一個……唔……”
時淼越界了,她橫跨過中間的界線吻上秦嶼一開一合的薄唇。
據說薄唇之人大多薄情,為什麽你能深情如此?
時淼的吻淺淡無比,如蜻蜓點水,分開時眼中多少帶着心疼,她的暗戀如同春日細雨,綿綿墜落,鋪滿一地,秦嶼的暗戀如同江水滔滔,洶湧而來卻被他關在閘裏。
“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沒有心情去拆那些星星,畢竟有字的占比實在太少了,又不知道是誰送的。”
秦嶼撩起時淼鬓邊一縷發,掖回耳後:“你長發短發都好看。”
時淼再次撇過頭,有些傲嬌意味:“用得着你說。”
秦嶼失笑。
該高二了,高二高三他們都在同一個班。
“高二你身邊有路栩,關于我,你有要問的嗎?”秦嶼主動提起高二。
時淼當然有:“褚安然。”
“褚安然?”
“你現在鋼琴上挂着的鏈子是不是褚安然做的,她還每天往排練廳跑去看你,你別說不是。”
秦嶼舔舔嘴唇在想從何說起:“首先褚安然和我,我和褚安然,我們,有沒有可能她每天往排練廳跑不是為了看我呢?”
“不為看你?排練廳就你和……梁老師?”
秦嶼微笑。
“她去是為了看梁老師?”時淼大為驚訝,不僅不理解,而且非常不理解,“可她做那個鏈子我看到了。”
“那有沒有可能我的這個鏈子是我自己做的呢?只是恰好用的材料是一樣的。”
時淼激動到盤起腿來和秦嶼面對面坐着,她一副問不清楚就沒完的樣子:“你一個大男生,你學那個做什麽?”
“我一個大男生我還折星星呢。”
“你折星星,你折星星是為了送給我,你學那個呢?”
“再有沒有可能你的生日是一年一過。”
“送我的?送我的你也沒給我啊。”
“那是因為。”秦嶼吸了口氣,“因為我去送給你那天你和岳晚亭貓在桌子底下共用一副耳機聽情歌。”
等等,坦白暫停,時淼把自己的記憶輪|盤往回倒撥,她和岳晚亭在桌子底下聽情歌?她幹過這事兒?
秦嶼也不慫了,直接幫她回想:“那時候岳晚亭想在中秋節班會上唱情歌,在宿舍問我們什麽情歌好聽,他偷偷帶手機到學校下了幾首歌,午休的時候你倆蹲在桌子底下。”
秦嶼空張嘴,說不下去了。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兒。”這下輪到時淼發慫,“那你就一直自己留着?”
“啊,送不出去我就自己留着呗,那根針不知道紮了我多少回,疼着呢。”秦嶼忽然開始訴苦,委屈巴巴。時淼心虛地揮了揮手:“過去了過去了。”
“過不去。”秦嶼卻湊上來偷了個吻,然後若無其事地靠回去,欠欠地說,“這回過去了。”
時淼:“……”
咬牙切齒:“高三。”
終于到高三了,傳說中暧昧的那年。
“你為什麽拉我手?”這是時淼最想問的。
很顯然,這個問題不簡單。
秦嶼松松筋骨也盤着腿坐好,開始講故事。
時間回到高三上學期。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學校舉辦成人大會,宣告他們這一屆年方十七的學生們成人了。于是當高三開學時淼過十七歲生日那天秦嶼和許寒飛展開了一輪關于表白的小學生級別的辯論。
許寒飛說秦嶼不敢和時淼表白,就算熬到畢業也不敢。
高三分科了,沒了理化生拖後腿時淼的成績像坐了火箭一下子沖在最前面,時淼學習和工作兩手抓,她是課代表,是老師眼裏的好苗子,在班上是公認的清冷,不是她不和別人說話來往,而是她自帶一股生人勿進的氣質,沒幾個男生敢靠太近。
所以當秦嶼說要和時淼表白,許寒飛笑了:“拉倒吧,你倆再是同學人家估計對你也沒意思,而且你這慫貨根本不敢表白。”
“我要是敢呢?”
“我請你一個月饅頭。”
“包子。”
“成。”
聽着這毫無營養的回憶,時淼滿頭黑線,她的初戀就值一個月的包子。
時淼:“……”
“然後那天我正好去團委有事兒,借着那個理由——班上不是擠嘛,我就想着說就算不小心挨着你也有理由解釋,但我沒想到許寒飛直接把我推你身上了,我想都占便宜占到這地步了,幹脆帶你出去表個白,一時腦熱拉了你的手往外走。”
秦嶼沒有理由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嘴角帶笑沖她說:“走啊。”他明媚如朝陽,她手握一支筆,只有迷茫。
最終是她沒動,秦嶼自己走了。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去問,但是記了好多年,因為那是秦嶼和她之間最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