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每個人的青春都是千奇百怪,千瘡百孔的,可能兌現的時間不一樣,可能呈現的方式不一樣,但誰都逃不過青春病痛的後遺症。
時淼的後遺症叫難忘。
只要某一根神經繃起,只要有人撥動,她的記憶就會如海嘯般湧現,來時聲勢浩大,去時悄無聲息。
只是這一次她怎麽想不起在哪見過秦嶼的頭像。
秦嶼很忙,忙到無暇顧及社交,今天狗仔放出的路透動圖裏他裹得嚴嚴實實,時淼反複看了好幾遍。
時間一點點過去,時淼放下手機,她決定等一等秦嶼,等秦嶼有時間了再繼續這件事,解決是一定要解決的,但不能是她單方面,這件事在她看來不只是三兩句話。
秦嶼這邊暫告段落,傍晚時候時淼到小區外的健身房辦了張卡,又陪父母到菜市場轉了一圈,手機沒有響起,響起也是工作。
新落成的公司已經拖了太久,再拖下去年後未必能正式開工,時淼讨厭這樣的無期拖延。
辛雅是裕安人,去年才畢業,但已經跟了時淼兩年,當初時淼回來的時候問辛雅要不要留在裕安,辛雅說她想跟過來,一是留在那還要重新适應工作,二是她是個孤兒,在哪都一樣,其實時淼也不想換。
辛雅四天前剛搬過來,已經往新公司跑了兩趟,那些人不知道是故意欺負她還是真有什麽困難,擺個桌椅板凳收拾一下牆體地面,一個月過去了愣是不動彈。
今天上午時淼和辛雅說好好享受生活,逛逛街,熟悉一下環境,并邀請她來自己家住一段時間,公司什麽的只要上邊不說話一概不要管,不就是擺爛嘛,沒人比她更會擺爛。
臘月十八,時清淮送來了時漾,同時将拖了幾天的火鍋提上了日程,一大家人一起去的向未來,包括辛雅。
王柏岩,男,二十七歲,未婚,某私企合夥人,副業火鍋店老板,曾是時淼的緋聞男友,大學畢業後各奔東西,時淼在他心裏妥妥的白月光。
可是白月光不能當飯吃,見了面無非一句:“好久不見。”
時淼灑脫一笑:“好久不見。”
高考時淼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在裕安,文學系。
Advertisement
時淼大一,王柏岩大四留校讀研。
開學那天時清淮故作矯情親手把時淼的手放進王柏岩手裏,語重心長的囑托:“我親妹妹就交給你了,四年後我來領,少一根頭發,我把你薅成禿子。”
于是“咔嚓”一聲,王柏岩手拉時淼露出八顆牙齒微笑的照片傳到了學校表白牆上,随之而來的是一夜爆紅以及數不盡的謾罵嘲諷。
為期兩周的軍訓,連教官都知道她們這個隊有個叫時淼的,是全校百分之六十女生的公敵,問做了什麽事兒,答案是什麽也沒做。
事發之後他們沒有刻意回避,王柏岩來找她除了随意說兩句話就是當着衆人的面替時清淮表達關心,兩個人來往大方,沒什麽遮遮掩掩,時間長久這件事就好像又過去了,男生開始追求時淼,女生繼續對王柏岩的幻想。
大一過得渾渾噩噩,幾乎除了上課就是床和手機還有零食,大二穆阮熙才開始對時淼進行真正改造。
穆阮熙是高三轉到七中的,高考前兩個人交集很少,大學同校不同專業同一間宿舍,才漸漸親密起來。
穆阮熙改造之後的時淼被學校攝影社拉去當了兩回模特,引來一個渣男。渣男的名字時淼這輩子都不想再提,而她真正不想觸碰戀愛也是因為這個渣男。
時淼去實習的前一天晚上王柏岩在手機上表的白,同時班級聚會上渣男開房迷|奸。
三杯烈酒下肚時淼硬是憑借着一絲絲絲絲清醒把渣男踹到差點不育,後來她就成了健身房的活廣告。
沒有人救她,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在哪,穆阮熙實習去了,王柏岩接到警察電話才去的醫院。警是時淼報的,擡去醫院的是那個渣男,時淼拉着警察叔叔的胳膊睡了好久,醒來之後做了筆錄跟着王柏岩回了學校。
她的實習是去到裕安市某縣城的學校當語文老師,因為同一批次人多,那個學校派車來接她們,等回了學校大巴車已經到了,他們幾乎沒有交流時間,王柏岩目送時淼上車,在車開出去半個小時後收到消息【哥,答辯順利,謝謝。】時淼叫了王柏岩三年哥哥。
“哥,你這兒這麽紅火呢?”一進火鍋店撲面而來的香味兒充斥了時淼的鼻子。
王柏岩故作謙虛:“還行吧,就,賠不了錢。”
“你就裝吧,淼,今天你岩哥請客,那個辛雅,別客氣啊,敞開了吃,吃窮他才好。”
辛雅跟在時淼身邊不大好意思地笑着,時淼接話道:“萬一我們吃完了不讓走怎麽辦?”
“怎麽會,是吧?”
王柏岩做了請的姿态:“怎麽會,請吧,随便吃,我買單。”
王柏岩是一個典型的紳士,他的一舉一動有着貴族的影子,即便他只是個普通人,他和混跡娛樂圈的秦嶼完全兩種性格。
這頓飯沒有想象中的尴尬,他們侃侃而談,說起曾經也都不約而同地繞過了那件令人作嘔的事情,這個世上除了那個渣男和當時的警察,大概就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了。
時淼想到了方見,也不一樣,這世上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形形色色,哪怕只是差一個口頭禪也是不同。
關于王柏岩依舊在使用企鵝號這件事時淼不想多問,她都能用企鵝號追星,王柏岩為什麽不能用企鵝號懷念。她經常和穆阮熙吐槽微信是成年人用的,刻板,嚴肅,一點都沒有企鵝輕松自在,她用慣了,總舍不得卸掉,大概也不會卸掉,除非企鵝沉入南極海底,或者她歸于北極星上。
故鄉是有故事的地方。時淼回來這些日子一點一點拾起那些原以為不忍再看的故事,發覺其實挺舒服的,就像某一粒種子跌落在茫茫大地,不痛不癢,卻積攢了美麗。
“我微信沒換,Q|Q號不常登,回來工作有任何困難随時說話。”
時淼很放松地笑着:“放心,以後麻煩你的時候多着呢。”
王柏岩就像電視劇裏霸道總裁,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擡起來拂去時淼發間的雪花,用帶着幾分寵溺的語氣說:“求之不得。”
事實上,他只是說了句“求之不得”,其他都是時淼臆想出來的。
下雪了,聽說每下一場雪世界就會更新一次,待雪面落下腳印,世界将會重啓。
時淼的世界确實是要重啓,在這座對她來說曾第一次開機的城市。
時漾是個男孩兒,因為一家人喜歡女孩兒,找天橋廣場算命的取了個字——漾,遂叫了時漾,時淼喜歡這個名字,但不知道長大後的時漾喜不喜歡。
“你睡叔叔屋,辛雅阿姨睡客房,聽到了嗎?”
回家後時淼換拖鞋的工夫就把房間安排好了,時淼有個弟弟,在外地上大學,說是買了臘月二十三的票,快回來了。
時漾今年八歲,在同齡人裏個子算不上高,都說男生發育晚,時淼總擔心他長着長着就洩氣了。
時漾趴在時爸爸背上已經困得睜不開眼,時間也沒有多晚,大概是累了。
時爸爸幫時漾洗了澡,換上睡衣,送回房間,之後回了房間。辛雅則跟時淼在客廳追了兩集電視劇——秦嶼唱主題曲的那部電視——辛雅是男主粉絲。
“姐,這個男主隐婚生子你知道嗎?”第一集看完等片尾曲的時候辛雅忽然這麽問時淼。
時淼愣了愣:“真的假的?這麽刺激嗎?”
“真的,已經錘了,”
“哇,這得有不少人脫粉吧,我沒在熱搜上看到啊。”
“有人脫粉,但是沒鬧起來,快過年了,覺得撕上熱搜都挺難看的。我就是個單純的劇粉,沒花過多少錢,那些在他身上砸了錢的大粉有的已經開始賣周邊了。”
時淼沒話說。
“其實,也不是說他不能結婚,就是有些粉絲是沖着他單身人設去的,畢竟選秀嘛,說的不好聽點,就是粉絲在選限定男友,今天這個明天那個後天可能又換回了第一個,當然也有始終如一,可不管是哪一種,粉絲追的都是他們這個人,他們說什麽粉絲就願意信什麽,他在鏡頭前說他單身,公司也說他單身,結果鏡頭後面他可能在給孩子換尿布,這個……就,我其實理解那些脫粉的為什麽接受不了,沒撕已經是最大的體面了。”
末了補一句:“他愛人也挺包容……”
新的一集開始,時淼聽着主題曲恍惚,以至于男主出來之後她開始走神,本來就沒多麽喜歡這部劇,聽完辛雅的話她連個路人粉都算不上。
這些無關緊要,她不喜歡自有喜歡的人,她只是在想秦嶼,想起穆阮熙說“你猜他進娛樂圈進的這麽幹淨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了以後好脫身嗎?
手機屏幕亮起,是秦嶼的微信,那天晚上時淼就已經知道她為什麽看頭像那麽眼熟了,因為秦嶼早在三年前她大學畢業時候就已經加了她,只是沒說話,她也沒關心,平時劃拉聯系人的時候會當成某個同學,賺了個眼熟。
這幾天他們只是互道早晚安——
秦嶼【我到酒店了,晚安。】
時淼【我在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