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咱們先去一趟知縣府上, 我有些事情問問沈夫人,您老暫且在車上歇一會兒。”驢車是元繡回家時的那架,上面青頂油布還是好好的。
銀花婆婆點點頭:“東家自去忙。”
給門口護院報了身份, 那護院已經認得元繡了, 也沒說進去通報一聲, 就喊了個婆子來将元繡帶進去了。
知縣夫人一見她便笑了:“稀客稀客, 姑娘來怎麽不提前知會一聲?”
元繡看她這般客氣,便知道想事沈玉如那頭還不錯了,于是也好放開心來打聽:“現下過了頭一輪才選, 沈小姐現下在京中如何?還有上回托您一道問的,我那故交可回信了?她現下如何?身體可還康健?”
到底人家送信便宜,若她稍信到京城,怕是得費不少功夫,如正好叫知縣夫人給沈姑娘捎信時, 也順道幫她給嬷嬷稍封信。
沈夫人有些激動的拉着她的手, 看着開心,又有些心酸:“才選是過了,只是我……我這心到底也放不下來, 就這麽一個命根子。外頭哪像家裏, 原只想着她盡早回來, 我好給尋摸個好人家,先定下, 過兩年再嫁, 姑娘也知道,她上面雖說有兩個哥哥, 到底不似玉如最貼心窩子。”
想着想着, 便開始捏着帕子拭淚:“只是您說, 能得了皇家青眼,我們又不得不高興,畢竟那太子以後可是承大統的,咱們……咱們也算是山雞變鳳凰了不是?”
元繡輕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太子久居東宮,雖說也在皇宮內,但受的約束小些,沒那麽多溝溝道道,沈姑娘又機敏聰慧,定會平平安安的,若知道你在外這般憂心,怕是心裏不好受。”
過了才選,至少是受天家看中的,不過究竟是個什麽分位,還得等聖上下旨。
不過倒是有幾個姑娘才選時便當即定了良娣、良媛,如今只空着一個正妃位,兩個側妃位罷了。
那位繼後頗有心思,早先在宮中時元繡便看的明白,只是沒料到她做到如此地步,候旨的三位全是七品官之女。
知縣夫人方才得了元繡一番安慰,心裏已經好上不少,又想到元繡方才問的京中那位教導嬷嬷,趕緊又從匣子裏拿出一封信來。
“瞧我這記性,嬷嬷是給您回了信的。”
外面除了元繡親啓,倒沒什麽別的字樣,她也知曉沈姑娘如今境況,加之銀花婆婆還在外頭等着,便婉拒了沈夫人留膳,再勸慰一番後便要離開。
“對了,險些又忘了一事,咱們縣裏如今新開了個醫館,名作回春堂,裏頭大夫從前是京中太醫,醫術極好,我們老太太前些日子摔了腿,便是那小大夫治的,正骨以後兩貼藥便止了痛消了腫。我想着你家爹爹腿上有疾,若得閑便帶過去瞧瞧。”
元繡點頭,“夫人有心了。”
從上回府城大夫說過那番話後,雖還沒想過不治了,她自個兒心裏其實是有些虛的,生怕去瞧過以後還是治不好,但到底還是得去瞧瞧
她這一趟估摸着得有半個時辰,銀花婆婆想必是等的久了,坐在車裏阖眼養神,元繡輕輕喚了一聲,她方才悠悠轉醒。
鋪子裏的糧種明顯比外頭多,連花生都分白皮紅皮。銀花婆婆極有耐心地跟元繡解釋,這白皮粒大出油高,而紅皮粒小口感好,大戶人家熬粥多用紅皮花生。
元繡想榨油,自然得選白皮的,另,一畝地約莫要用二十斤種,一斤種子得要三十文錢,元繡不免咋舌,不過家家戶戶地都金貴,誰家也舍不得種這麽多,種的人少了,價格自然也就高了。
元繡忽然就改了主意,她現在不愁吃喝,只盼能多生點銀子。
既然如此,苞谷便種三畝,花生種七畝。
她方才也問了價,花生磨的油得一錢多銀子一斤,那一畝地能出五六百斤花生,一百斤能磨四十斤油,那七畝地便能出近一千五百多斤油,這都得幾百兩銀,再不說還有磨出來的餅子無論是肥田還是給牲畜吃,都是頂好的東西,且這價兒只是在縣裏,若是去府城,甚至是京城,這價兒可就更高了。
不過這還沒算地稅,饒是算了稅錢,也能有百來兩銀子進賬。這花生油價高,一則大戶人家自己即使莊子上種,也只供自家吃,農人自己尚且填不飽肚子,哪裏有地去種這些金貴東西。城裏做生意的,或是做工的,手裏有幾個錢,卻沒法去鄉下打理地,吃的人多,種的人少,可不就金貴起來了。
元繡也只是打算今年先試試,若是行得通。明年再多種上一些,至于麥子此類,除了自家吃的,再留些餘糧便可,每年單靠麥子,可掙不着什麽銀錢。
再者說了,她手裏的地賃出去大半,光是收的人家給的租糧,一家人吃喝都盡夠了。
今年之所以種了麥子,完全是因為不敢冒險,畢竟她不了解農事,若是出了岔子,恐怕少不得還要賣田賣地。
元繡一邊跟銀花婆婆挑種子,心裏一邊閃過種種思慮,掌櫃的尋常見人待客多,也見慣了這挨個挑種子的人,所以銀花婆婆一小把一小把地挑着花生種,他便沒攔,況且這姑娘瞧着便是個大主顧,若在平常,他可是要給人罵走的。
銀花婆婆可沒管那掌櫃的什麽臉色,直到麻袋裝滿了,她便歇下叫掌櫃的去稱。
二人看過稱,便又去選苞谷種子。苞谷價最便宜,只是産的多,能填肚子,故而元繡一開始打算多種些。現下知道這花生比苞谷貴了幾番,這一算下來,倒不如多種些花生,磨了油價還能再高些。
苞谷種子不過六文錢一斤,一畝地加上後期補苗,四斤種子也差不多盡夠了,元繡倒是沒買,往年莊子上都自留種子,去年也種了苞谷,好種都留着了,因着沒種過花生,所以這才要來買花生種。
糧種攏共花了三兩銀子,掌櫃的笑得見牙不見眼,從幾個鬥裏一樣抓了一把,分別用紙包了遞給元繡:“承惠,姑娘下回再來,我這糧種盡有的,若是沒有,姑娘提前說,我也想法兒給姑娘收來”
待付過錢,掌櫃的便把東西扛到外頭車上,毛驢顯然是在外頭等久了,不滿地甩了甩尾巴,又張嘴唉喽幾聲,元繡抓了一把豆子給它吃,這才收了臭臉。
将銀花婆婆送回去,又把花生種子交給送莊頭,吩咐過種哪幾畝地,這才又趕着毛驢回家。
知縣夫人說縣裏新開了個醫館,她計劃着明兒帶趙大勝去瞧瞧,雖說心裏也沒抱什麽希望,畢竟若真是醫術高明,何苦來丹桂縣開個醫館。
趙大勝聽了沒什麽情緒波動,他早就不抱什麽希望了。
聽元繡說今兒去縣裏買種了,也點點頭,地跟錢都是元繡的,從前他還會覺得會不會不行,或這事兒能不能成,現在……現在家裏萬事都有她做主了,他能幫的上忙便覺得已經很好了。
這花生聽說要盡快種上,等看過腿回來,便去找宋莊頭,他跟着一道去幫忙,別的不說,好歹能撒個種啥的。
吃過飯,荷香跟興安兩人又點了油燈練了幾個大字,如今荷香已經能認得不少字了,連帶着興安都認了不少。
元繡這會兒才有功夫看嬷嬷捎過來的信,信中只說她當差的府上,那家小姐去年年底定了親,今年約莫就要發嫁了,等那小姐嫁出去,她便來元繡這兒養老。
兩人交情深厚,不必說些繞彎子的話,嬷嬷是真心實意想回來養老,元繡也是真心實意想養嬷嬷的老。
上回叫知縣夫人捎去的信中便同嬷嬷說了,她買了個莊子,就等嬷嬷過來養老了。
元繡她從前也有年輕氣盛的時候,嬷嬷教過她,也救過她,嬷嬷出宮時元繡便立過誓,若有朝一日能出宮,便養嬷嬷的老,如今真出來了,當初說的話必定算數。
信中沒提到別的,待嬷嬷過來,二人必定很有一番聊的。
臨睡前元繡又數了一遍銀子,算上賣蘑菇的,自個兒這還剩五百多兩銀子,在有上回連捕頭送過來的二百兩銀子子,攏共是七百多兩,另十兩金子還是沒動,她便沒算進去,這金子是留着的保命錢,看起來這錢看着多,其實算下來也不過四十畝上等田地的價。
如此一算,元繡心裏又有些憂心了,還有今兒晚上,看着興安跟荷香後面認字,這孩子也聰慧,若是走科舉的路子,興許也能有些功名,即便小功名,能免了家中田地賦稅也好。
只是村中沒有私學,別說各家的姑娘們,便是小子若是要識字,都得趕十幾裏路去鎮上,不過雙井村也沒人上的起學,連吃飯都不夠又哪裏來的銀子去上學呢。
元繡想到了王善保,他識字,或許能辦個村學,村裏孩子多,七歲以下不拘男女,都去上幾年學,橫豎年紀小也幹不得什麽活計,好歹能叫孩子們識得幾個大字,不至于當個睜眼瞎。
想着想着又否了,一來她雖說于村裏人有恩惠,但貿然提起此事只怕把情分都耗盡了,二來這辦村學也不是一筆小錢,筆墨紙硯,再有給先生的貼補,她如今尚且不能拿出一大筆花銷,三來,如今家家戶戶只要孩子會走路,都能安排活計,不能閑着,哪會叫孩子耽誤功夫去學什麽大字呢。
最主要的還是,她想叫村裏人知道,這讀書識字的好處,所以這事兒不該單她一個人出錢,而是要叫大家一起将錢出了,這樣家家戶戶才能盡心,往後也不會一有什麽事兒就想到她,指望她出錢。
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原打算今兒帶她爹去縣裏看看沈夫人說的那家新開的醫館,也瞧瞧沈夫人口中那位大夫是不是真的醫術精湛,沒成想一早便下起了雨。
趙大勝捂着膝蓋疼得直抽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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