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沈家小姐是個很标志的姑娘,一眼看去就是大家閨秀的模樣,舉手投足間也十分溫雅。
沈玉如一見元繡便先福了福身,
“姑姑安康。”
原不太想插手這事兒,看見小姑娘一瞬間又心軟了,瞧着才不過十六七,确實不該進那如狼似虎的地兒去,更不該在那兒出什麽岔子丢了性命。
“姑姑且寬心,原聽說您是從宮裏出來的,聖上下的旨意又急,無奈之下,這才厚着臉皮請了姑姑過來。”沈玉如輕輕一笑,“姑姑不應也無妨,我本也不是那愛招惹是非的人,便是皇宮,也不能無緣無故定人罪名不是?”
元繡心裏愈發贊賞,三言兩語她就瞧出幾分沈姑娘的性子,心裏也愈發喜歡這姑娘,
“姑娘好性兒,依我所言,往後說不得還有一番富貴……”
還沒說完,知縣夫人嗫喏道:“姑姑您太看得起小女了,富貴自不敢求,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回家,到時再謀個好親事……”
“娘你說的什麽話!真是心悅之人,他是皇家貴胄又如何?是平頭百姓又如何?若兩情相悅,刀山火海也下得,阿鼻地獄也去得!”
“你這孩子!這話是剜你娘的心肝肉啊!”知縣夫人狠狠拍了她一掌,“你若是出事,叫爺娘哥哥們怎麽過活,待才選之時,你扮相次一點,動作笨拙些,好生回來才要緊。”
沈玉如見她娘這般說,也不再多說什麽,她自個兒心裏自有分寸。
“便是沖着姑娘這番膽識,若是真出了什麽差錯我也不落忍。”元繡看着沈玉如,溫和地笑了笑,“我雖沒本事,确能為姑娘引薦一人,勞您去取紙筆來。”
知縣夫人親自去取了紙筆,待沾上墨,元繡才同二人解釋,
“我有一忘年故交,從前在宮中做教導嬷嬷,也教導過我,如今她人在京城昌王府做供奉,教王府郡主學禮儀,你先在京城尋一住處,再拿了書信過去,她一看便知了。”
知縣夫人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雙眼沁淚,不住點頭朝元繡道謝。
沈姑娘也有眼色,叫自己親娘先出去備禮,她還有些話想問問元繡。
開始她見元繡不願相幫,直到她出來以後才變了态度,沈玉如是想問問她為何變了态度。
元繡真沒料到這姑娘如此聰慧,當下也不掩飾了,笑盈盈地回道:“那孩子日子過得不大如意,雖生來金尊玉貴,心裏卻藏着不少事兒,我瞧姑娘性子好,若真能成一段佳緣,還望姑娘能叫他心結早日放下。”
元繡這一番話,叫沈玉如頗為震驚,不過她也沒多問,只在心底默默記下元繡的話。
“姑娘為人聰慧,性子剛直,若得貴人庇佑,定然一生安虞。只是若只有自己,這過于剛直倒不是什麽好事情,萬事還得留些餘地。這話不肖我說,姑娘自個兒遲早也能想明白,我如今不過是提個醒兒。”
沈姑娘的性子頗有些像楊探花,人的性子難改,元繡知道,今日一言,确确實實也只是給她提個醒,希望她遇着事能想起這番話來。
沈玉如鄭重點頭:“姑姑教誨,玉如都記下了。”
外頭知縣夫人也已是備好車馬厚禮,母女二人将元繡送至門口,又親自遣了府上車夫送她回去。
元繡自然不會推拒,若今兒她沒收下禮,只怕娘倆才會在心裏犯嘀咕。
至于元繡引薦的那位嬷嬷,也是丹桂縣人。
早先元繡的規矩便是從她那兒學的,開始嬷嬷甚嚴,時日久了,待元繡便如同親人似的,實實在在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如今嬷嬷孑然一身,在王府做供奉,日子雖說過得不錯,但畢竟是王府,規矩森嚴,人總不大自在,早先元繡出宮那會兒去瞧了一趟,嬷嬷也說過幾年還得回鄉。
人一上了年紀,哪怕是歇氣閉眼前一刻,想的也是葉落歸根啊。
當初在宮中元繡笑說給她養老,離宮以後心裏也确實存着這樣的念頭。因此叫沈玉如帶去的信中,除了讓嬷嬷得閑教導一下沈姑娘,也問了嬷嬷何時歸鄉,她好早些籌備。
知縣夫人親自遣人将她送回來,大包小裹放了整整一馬車,不知道的還以為買了條街。
車夫将東西搬到屋裏,荷香跟興安倆人一前一後跟着跑來跑去,李氏問元繡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元繡把今兒在知縣府的事說了個大概。
李氏頗為自豪,又跟圍觀的鄰居解釋一通,末了還加上一句,
“沒什麽!這都是知縣夫人送的!”
于是大家看向元繡的眼神愈發敬重,元繡也沒在意李氏如何誇海口,橫豎都是一個村的,再說這話就算傳出去,于趙家也沒什麽大礙,反倒會叫一些起了歪心的人歇了不該有的心思。
知縣夫遣來的馬車還沒走,又一輛馬車過來了,有眼尖的立馬就發現這是楊老財家的馬車。
馬車停在趙家院子外頭,邊上圍了一圈方才看熱鬧還沒散的人,楊老財挺着肚子,被人從車上攙下來,眯縫眼朝周圍看了一圈,周邊圍着還想看熱鬧的人就散了,再如何楊老財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得罪的起的。
沈夫人派過來的馬車為了卸東西方便,從後院停到院裏去了,若非伸長脖子細看,還不大會被注意到。所以楊老財自然也沒注意到。
元繡她還不曾見過楊老財,不過只聽外頭動靜跟議論聲,也知道是誰來了,趙大勝跟李氏有些害怕,元繡絲毫不懼,壓根也不想将人放進來,只堵在門口,斜眼看着楊老財。
先時楊有發說這姑娘長的标志,他還不信,如今只看一眼就起了色心。
不等元繡說話,楊老財便龇着一口黃牙沖元繡笑,又客氣地拱拱手,
“前些日子家中下人實在不懂事,興許是眼紅姑娘買地賃地,因此放了把火,驚擾了姑娘,雖說刁奴已被官府收押,我今兒是存了登門致歉的意思,想那家奴也沒幾個錢,姑娘此番損失,本也是我管教不嚴所致,因此馬車上這些,都算作賠禮,還望姑娘寬宏大量,原諒則個”
楊老財指着車上東西,似乎真的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似的。
元繡毫不客氣,叫趙大勝跟知縣夫人遣來的車夫,将馬車裏的東西搬空,楊老財并未說話,只笑吟吟地側了半邊身子讓開路。
“去年叫喜婆子來求娶元繡姑娘,想來是她老人家還不夠格,今兒我親自前來求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不如何”元繡皺着眉心裏忍不住犯惡心,眼神将楊老財上上下下掃視一遍,身形肥碩,頭發稀疏,眼底青黑,臉皮跟皺巴巴的老方瓜似的,偏還摸着腰間玉墜頗為自得。
見元繡沒說話,楊老財愈發得寸進尺:“聽聞姑娘二十有六,這般年紀在這鄉下地界兒能找個如意郎君實屬不易,先前讓姑娘做姨娘,姑娘心氣兒高,想必是惱了,說來也巧,前些年我家夫人病逝,我心頭倍感思念,因此這麽多年也未曾娶妻。”
說着這老方瓜竟還擠出兩行淚,“我也還算相貌堂堂,又正值壯年,姑娘嫁與我做填房自也不算委屈了姑娘,且我少說有些家底,咱們或再得個一兒半女,以後…榮華富貴談不上,吃飽穿暖是不在話下的。”
元繡忍不住冷笑,叫外人看了不知道以為他多深情,實則姨娘一房又房,思及此又不免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