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一走三搖,顯出一副一百個不服,八十個不憤的傲慢矜持神态。後面随着一個模樣象師爺的五十餘歲的人,右手提一黃緞子小包裹。他,鷹鼻鼠目。兩唇青紫,雙頰高聳,骨瘦如削。最後跟上來的兩個大漢,長得身高馬大,臂粗腿壯,筋腱突出,雙手叉腰,一個個橫眉立目,令人膽怯。看來這是兩個貼身保镖。店家忙迎上來,陪着一臉笑,說:“金八爺,哪陣香風把您的大駕吹到小店來了?請這邊坐。”
金八爺一撩肥大眼皮,對店家慢條斯理地說:“一會我有個貴客要來,你給我上一桌上好的酒席,不知你這裏有什麽好玩藝兒?”
店家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嘻嘻地說:“八爺,小的可不敢吐浪言,誇海口,咱醉仙樓的買賣,祖傳三代,全縣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咱們除了有兩名一等叫座的名廚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裏凫的,都是新上市頂呱呱的貨色。”說着,便掰着手指頭,串珠般地念着:“上八珍裏的貍唇、駝峰、猴頭、熊掌、燕窩、凫脯、鹿筋、黃唇膠;中八珍裏的魚翅、銀耳、果子貍、鲥魚、廣肚、哈什螞、魚唇、裙邊;還有下八珍裏的海參、龍須菜、大口蘑、川竹筍、赤鱗魚、幹貝、蛎黃、烏魚蛋可以說應有盡有,即可做京津菜,又能做川廣菜、宮廷菜。酒有汾酒,竹葉青,陳年花雕,狀元紅,八爺,您随意點,包您滿意!”金八爺用鼻子哼哼着,點了下頭,表示欣賞:“好!侍奉好了,八爺不會虧待你的!”說着向師爺一努嘴,師爺忙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在桌上。金八爺一揚手,洋洋得意:“拿去吧!先賞些,好好侍候着。”
店家喜笑顏開地收起來,滿臉堆笑:“謝八爺,您稍候!”然後一陣風似地跑下樓去,眨眼功夫,店家又滿面春風地端上來新沏的香茶,擺在桌上。
三寶就見金八爺和師爺向左右窺探兩眼,便肩膀向裏一湊,交頸相談:“今日這筆買賣,可是一本萬利!一但成交,裘師爺,你可是首功一件。”金八爺說完,一龇牙,喜跳眉梢。“八爺,您放心!憑我三寸不爛舌,兩行伶俐齒,保證手到擒來。”裘師爺一閃鼠目說。
“如果咱們給價低了,他不賣怎麽辦?”金八爺一皺眉,擔心地說。
“八爺,您手下有雄兵,背後靠泰山,懷中又有黃白分明的雙料硬頭貨,還怕什麽?”裘師爺鼻子一抽,話裏有話。
“那就要……”金八爺若有所悟。
“那就要玩橫的!他明裏坐到衙門,咱暗自向縣爺遞上‘貨’,不就行了嗎?”裘師爺鼠目閃閃,胸有成竹。倆人得意地一陣火笑,端起茶一飲而盡。
話盡管是貼耳說的,可是,耳聰目明,非比尋常的三寶,卻聽得真真切切。三寶暗想:“這兩個家夥不是善類,不知要搞什麽肮髒的勾當。”
一陣緩慢的登樓聲,上來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他伛偻着身子,手拄拐杖,步履遲滞。身後跟着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約二蔔歲上下,雙手捧着一個四四方方黃綢包裹的小匣。
金八爺、裘師爺起身離座迎了上去,金八爺故作姿态:“哎呀,周老先生肢體欠佳,今日應邀而來,真使小侄心中不安啊!”說罷,深深一揖。裘師爺邁前一步,大獻殷勤,攙住老人,一臉媚笑:“周兄臺,勞累了,快請坐,請坐!”
落坐後,店家把酒菜端上,果然是一桌美酒佳肴,五彩缤紛,香氣四溢。三人推杯把盞,金、裘二人殷勤地向周先生敬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裘師爺把頭向前一探,淡淡一笑:“周兄,貨已經拿來了吧?”
周老先生點點頭,向後半扭過臉:“耿兒,把東西拿來。”站在身後的年輕人,忙把方匣放在桌上,解開黃綢,露出一個紅木鑲螺钿的褪了色的陳舊木匣來。抽開木匣蓋,取出一個紅綢布小包,打開紅綢,一物赫然入目:
這是一個紅寶石、綠翡翠、漢白玉合起雕琢的二龍争珠。那兩條矯健如生的游龍,足繞祥雲,腳踏波滔,揮舞着鋒利的龍爪,搖頸甩尾,追逐着一顆璀璨耀眼,彩光四射的紅寶珠。那如刃的龍角,似錐的龍牙,蜷曲的龍須,灼灼的龍眼以及龍身上卷起的背棟翅,均栩栩如生,入境入化。它的底座是一塊八角星圓盤的玉石,上面精雕細镌的翻騰水浪,和龍身的雕象緊密無間地連接在一起,真是天衣無縫,沒有一絲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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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八爺如見五世單傳的嬰兒,雙手審慎地捧過來,服珠瞪得牛樣大,直勾勾地凝視着,左看右顧,雙手摩娑不已。直看得搖首乍舌,嘴咧得象個瓢兒似的,愛不忍釋。良久,才遞給裘師爺,悄悄說:“好玩藝兒,鑒別一下,是不是真貨?”
裘師爺小心地接過來,端在臉前全神貫注地前後、上下、左右盯視着,先用手彈了彈,發出嘤嘤嗡嗡之聲,又用嘴向上哈了幾口氣,見雕象上一絲霧氣皆無,晶瑩閃光如常。他嘴角湧出幾絲笑意,側對着金八爺斬釘截鐵地說:“珍寶!世上獨一無二的不可多得的上乘的佳品!”
金八爺臉上浮出一副詭谲的笑容,說:“周老先生,褒師爺是我縣古玩業首屆一指的老行家,可做你我的中證人,您看這玩藝兒要多少價?”
周老先生憂心忡忡地微嘆一聲說:“賤內患有重病,久治不愈,拖欠了很多債務,無奈只有把家父遺下的這個珍貴東西割愛了……裘師爺是珠寶行家,就請他按質給個價吧。”
裘師爺半閉起眼睛,思索了一番,似乎頗費斟酌的樣子,吶吶自語了幾句,又抓抓頭皮,用右手食指篤篤地輕扣着桌面說:“周兄臺,俗話說,貨賣用家,其實八爺倒不稀罕您這玩藝兒,它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只是考慮到您目前經濟拮據,家有困難,因此看在鄉裏的情份上,要幫您一把,完全是一片好心善意。所以,我看……”說到此,停頓了一下,然後伸出一個指頭,說:“給您一百兩紋銀,總算是個大價吧?”
周老先生一搖頭:“不行!你可知這是明末宮中崇祯皇帝的心愛之寶啊!”聲音略帶哭腔。
裘師爺用手一拍周老先生的肩膀,嘿嘿一聲幹笑:“對!正因為是寶,才論價一百兩,否則一兩也不值!老兄臺,天大的國寶也不能當現錢花喲!”說着,鼠目向金八爺一擠。
金八爺把酒一下倒進口裏,咂咂嘴,幹咳兩聲:“好了,好了,不要再争了!我金某一向對朋友、鄉裏兩肋插刀,鼎力相助的。我再加上五十兩,共一百五十兩,總算可以了吧?”
“不行!耿兒把東誣包起來。”周老先生一口回絕,擡‘身要走。裘師爺按住了他的肩頭,把長滿胡須的嘴貼近他的耳朵,含着骨頭露着肉地威脅道:“兄臺,瓜子裏嗑出臭蟲來,現在是啥人都有哩!要是有人從中作梗,到官府告發你,說你一個百姓私藏國寶,非偷即搶!到那時,玩藝不但歸公,白花花的一百五十兩銀子也化為烏有。弄不好了,國法難容,還要锒铛入獄,身陷囹圄,飽嘗鐵窗之苦,到那時,您可就人財兩空了!”
周老先生一聽如芒刺背,驚恐地打了個冷顫,臉上失色變顏:“那……那……”
裘師爺步步緊逼:“再者說,彼時彼刻老嫂子的病,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債主擁門索債又怎麽辦?”
周老先生神志恍惚,如坐針氈,欲說無語:“那……”他心如刀絞,一陣酸痛,老淚湧眶。一咬牙,心一橫,揉揉雙眼說:“好,賣了!不過……”他語氣軟緩下來,欷觑幾聲,懇求遭:“八爺,看在你我一面之交上,看在我年邁力衰上,您就再給增加一些吧。我……我真是舍不得它呀!”
金八爺假惺惺嘆了口氣,慷慨允諾:“好吧,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再加五十兩,共二百兩。這回您可不能得隴望蜀了……”
然後,和店家算完帳,撇下殘席,取來文房四寶,由裘師爺執筆寫好字據,三方按上手押後,金八爺打開小包取出一個五十'兩足稱的四大錠銀子,交給了周老先生,便離座揚長而去。
此時,鄰桌早有兩個文人打扮的食客,注意他們的言談舉止,傾耳靜聽;又彼此竊竊私語着,未動聲色。
周老先生兩眼癡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銀兩,痛惜珍寶的離去,已老淚橫流了。三寶和六菊走過來,好言勸慰:“老人家,既然已經賣掉,就趕快回家買藥,給病人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