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周末,瓊恩去了華盛頓。他在電話上給安迪留了言。因此安迪周五晚上沒有到他的公寓,他回到紐約後直接去了“大船”。在那兒他見到了卡特,這是自從上周卡特打電話告訴他皮爾森已經離他而去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晚餐結束後安迪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打開了床頭燈,坐在一張軟墊上看書。過了幾分鐘,卡特站在他的房間門口。“我打擾你嗎?”他問。
“不太打擾。得了,老家夥。進來吧。”
卡特安靜的走進來,在昏暗的光線中摸索着坐在了一個角落的沙發椅裏。他沒有坐在安迪身邊。
“你有時間聊聊天嗎?就你和我?”
“我們晚餐的時候聊的夠多了。”安迪想都沒想就這麽回答。
卡特站起來離開了房間。
在一陣愧疚和自責的驅使下,安迪跟着他下樓。卡特睡在客房——自從卡特大學畢業搬出去後,他自己的卧室已經放了太多他過去的行李,一些格羅拉不再喜歡的家具。格羅拉總說要等卡特在家的時候決定怎麽重新布置他的房間。
“你不開燈嗎?”安迪問。
“讓它們關着吧。”他的哥哥回答。
在隐約的黑暗中,卡特斷斷續續的講了皮爾森離開他的經過,比在電話中講的具體一些,加上了細節。包括他們怎麽吃的最後的晚餐,刀叉在盤子上空洞的響着。卡特哭了,但是皮爾森保持微笑。
“她笑的像個天使似的。”卡特說:“而我很傷心。我想起兩年前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
在黑暗中聽卡特講這些事讓安迪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哥哥現在放了一只青蛙在他的手上,青蛙不是什麽讨人喜歡的動物,你碰上了只想快點甩掉,但是它又那麽裸露脆弱,你知道你必須得溫和的對待。
安迪想,他一點也不關心那些細節。他希望發生在哥哥身上的這件事快點過去。他不太習慣看卡特這麽哭。他也不擅長安慰他人。
“別擔心,老家夥。”最後安迪說:“她不算什麽。談談你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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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雜志社了。”
“你不去了?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能去。”卡特說:“我很累垮了。”
“但你必須去,”安迪嚴肅的說:“想想這是你最好的機會,你很有才能。。。。而且你幹得不錯,你也喜歡那兒。你花了不少心思和時間才進這家雜志社的。媽媽會說什麽呢,她知道這事兒嗎?”
“我一回來就告訴她了。我告訴她我感覺不舒服,她很擔心。”
“你很健康。”安迪說:“別找借口。”
“行了,“ 卡特從床邊站起來,有點不耐煩的說:”我當然會去的。我只是請了幾天假。周一我會去一位新醫生那兒看我的哮喘病。然後我就會去工作。停止對我說教。”
安迪停了幾秒鐘,他的眼睛早就适應了黑暗。他注意到卡特的床頭擺着一個相框。他看不清楚照片。但這很奇怪。客房裏從不放照片。
”那是什麽?”
“沒什麽。”卡特有點緊張,他把相框翻倒在桌面上,盡管知道安迪不可能看得清楚。安迪猜測那是皮爾森的照片什麽的。
談話再度中斷了。
卡特問:“他怎麽樣?”
“誰?”
“你的朋友。”
安迪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才肯定卡特指的是瓊恩。“為什麽問?”
“要我說,”卡特回答:“你簡直是迷上他了。 我能看得出來。你盯着他看的方式。還有當我批評他的時候你變得多暴躁。順便一問,你每個不回到這兒的周末都是跟他一起度過的?”
“這是我的事兒。”安迪幹巴巴的說:“你也不回這兒來。而且我覺得你并不喜歡他。”
“我是不喜歡。”卡特慢慢的說:“那麽是真的了?你們兩個?我應該再見見他。”
安迪聳聳肩。“你會再見到他的。”他不想讨論這些。卡特剛剛讓他大大吃了一驚。條件反射的,他想要防衛。
“你能從媽媽那兒給我要來幾片安眠藥嗎?我睡不着。”
安迪站了起來:“你需要多少?”
“兩片,或者三片?我這段時間需要安眠藥才能睡着,醫生給我已經吃完了。”
安迪去找女管家,但是格羅拉出現了:“諾拉,男孩們要什麽?”
“卡特說他要點安眠藥。”安迪對母親說。
格羅拉和女管家對視了一下,格羅拉說:“諾拉,我想卡特最好喝一杯熱牛奶,給他點甜餅幹。”
“你說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安迪笑了。
格羅拉吻了他的面頰:“上樓去睡吧,兒子,我去看看卡特。”
周一下午,瓊恩從華盛頓回來了。他一見到坐在公寓門口的安迪就大笑了起來。
“發生什麽了?你在這兒看起來就像是擔心我不會回來了一樣。你不是應該在大學裏嗎?”
“你至少得給我打個電話。”
“我們進去吧。老天爺,我現在簡直像個流浪漢,或者五十年代那些機車族。我聞起來像垃圾箱。我要洗個澡。我在華盛頓把錢全花完了。我得找老比爾預支一些錢。”
“你更像個五十年代機車族,不像流浪漢。”安迪評價道。“你聞起來也不像垃圾箱。”
瓊恩沖他笑了。
“無論如何,一個窮光蛋回到家發現自己還有舒服的房子住,這簡直是天堂。”
安迪第一次想到,瓊恩一定為了這間新公寓花了不少錢——盡管對安迪來說還是很小。可是這兒有一個帶步入式衣櫥的卧室,一個很大的起居室,有大理石裝飾的壁爐,還有一個寬敞的陽臺。這兒就像他說的那樣,很舊,因為這是優美的戰前建築,離第五大道只有一個街區。和教堂街公寓比起來,這裏簡直是豪華。他不知道瓊恩到底從常駐表演和其他一些演出中賺了多少錢,但顯然他打算有多少花多少。
“為什麽你要搬家?”他第一天來到這兒的時候就這麽問過了。
“我喜歡搬來搬去的。”瓊恩說。
瓊恩洗了澡。他們在陽臺上聊天。從陽臺上能看到街道對面不遠處的空地上的一架老式旋轉木馬設施。瓊恩說他喜歡這玩意兒。“我內心深處絕對是有個十歲的小姑娘。”他自嘲的說。
在陽臺上,安迪告訴了瓊恩他的想法——這件事他考慮了一段時間,最後認為這是很值得一試的:等這個學期一結束,安迪要動身去越南。他已經計劃好了。利用了曾經為,而且将繼續為CIA實習工作的經歷,安迪獲取了一些特別的國家去的便利。而且他希望瓊恩跟他一起去。
“就幾個月時間。我到了一個在紐約的越南裔女人,她是個牙醫的護士,十年前嫁給了美國人。她答應教我一些越南語,而且收取很少的報酬。”
安迪想去河內,在那裏他們可以請當地人做向導。河內只是第一站。當然了,這麽做會有點危險,畢竟在那裏,悲慘而漫長的戰争結束還不到二十年。他們如果成功的獲得入境許可(安迪的一個舅舅會幫他們準備身份證明,來自一個北美的無國界救援組織,等等),在越南境內期間一直受到某種程度上的監視和質疑是無法避免的。但是這本身也是一種刺激的樂趣。
瓊恩的食指貼在嘴唇上,沒有打斷安迪,沒有問任何問題。安迪說完後他笑了:“聽起來真是太棒了。你真是充滿鬥志。。。但你知道我不能去。我和好好先生比爾有合約。“
安迪立刻說,他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瓊恩回答,他不能去。沒有錢,沒有時間。
安迪随即告訴他:“我有信托基金,六月份我滿二十一歲後就能從中拿到第一筆錢。我們可以一起用這些錢。你的表演工作可以在回來後繼續。”
“我不能那麽做。”瓊恩說:“你去,然後安全的回來,告訴我你的經歷。拍些東西給我。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安迪堅持:“我希望你去。”他不僅僅是希望而已。
突然之間他們為此争執了起來。安迪沒想到說服瓊恩跟他一起去越南還需要這麽多努力。瓊恩幾乎不肯跟他讨論,他說他不能去。至少現在不行。他自己也在一個關鍵時刻呢。安迪想要證明他們都會從中獲益匪淺,甚至還提到了瓊恩為他讀過的那本《在異鄉》。瓊恩打開陽臺的門去客廳拿他的煙,中斷了争論,把安迪自己留在陽臺上。
等瓊恩拿着打火機和一包煙回來的時候安迪已經冷靜了下來。
“我可以等。瓊恩。”他說:“我改變主意了。我會等到你有時間的時候。明年我從耶魯畢業後,也許?只要保證你會去。”
“別等。別改變主意。”瓊恩說:“你的計劃很好,雖然我會想念你,可能還會有點擔心。但我認為你應該去。可是我對你去越南能有什麽影響?”
“對我個人有影響。”
“你吓着我了。”瓊恩回答:“你不應該被影響。你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制定計劃,然後自己去完成。這是你的優點,你擅長這個,一直是。我很欣賞這一點。我欣賞。”
“你多了解我啊。”
他們停下了一陣。誰都沒有開腔。
安迪說:“如果你不去,你會後悔的。”
“當然啦。“瓊恩說。“安迪,你今晚留下嗎?我得出門了。我要去見一個電視節目制作人。”
瓊恩去刮胡子了。
遠處的空地上那些華麗的木馬仍然在一邊上下起伏一邊不知疲倦地旋轉。安迪看着他們。它們之中,一個永遠追不上另外一個。
安迪走了,回紐黑文。但是他帶走了瓊恩給他的一個筆記本。上面有瓊恩寫的一篇文章:“論幽默的藝術“。第一次,瓊恩拒絕為安迪讀出來。他希望安迪帶走,看完它,然後在電話上告訴他看法。
“你可以說你不喜歡。”瓊恩說。
實際上安迪很喜歡瓊恩的那篇文章,因為它讀起來是那麽“瓊恩-斯圖爾特”,像是它的作者一樣,機智,辛辣,連一些毫無善意的挖苦都能讓安迪大笑起來。他喜歡讀同樣因為他明白這是一種幫助他更加了解瓊恩的方式。隔天他打電話告訴瓊恩,希望他能寫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