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短暫的聖誕假期過去了。春季學期開始的時候,安迪不得不減少了到教堂街公寓過夜的次數。而且瓊恩變得很忙。他保住了那份常駐喜劇表演的工作。除此之外,他也去別處工作。教堂街公寓的電話通常只有答錄機開着。安迪每天都會留幾通言。瓊恩有時候會打電話給他,但常常不。瓊恩經常一連幾天都不會給安迪任何回複。然而安迪相信他聽了那些留言。因為當他們每周五見面的時候,瓊恩會跟他聊起留言裏的內容。“你的辯論隊活動怎麽樣了?”或者“那個偷你們東西的清潔工被趕走了嗎?”
漸漸的,安迪習慣了對着留言機說話。
瓊恩很少談到他自己的工作。但是安迪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星期五晚上通常是瓊恩在喜劇窖表演的時候。安迪在那兒。他看得出瓊恩比以前更受歡迎了。有好幾次,後臺的化妝間的門外都有人等候,為了認識瓊恩。
“有人要你的電話?”
瓊恩聳聳肩。
事情都是這樣往前進行的:你開始受到關注,一旦你知道怎麽抓住那些人的耳朵,逗他們大笑(但不是笑話你)。。。你就知道怎麽做了。在此之後,你只要做的更好就行了。
“我現在才知道怎麽用上那些心理學。”瓊恩說,“我想我找到了我的‘天賜祝福’。”
“變得有點自負了?”
瓊恩從牛排上看着他,毫無愧意的笑了。
“我靠自負生活的。”瓊恩說:“不然我無法從接二連三的失敗中像個勝利者那樣跑出來。我以為你知道這個小秘密。你當然理解我了,是吧。”
安迪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像過去的幾個月一樣,他們去牛排店吃飯,回到教堂街公寓,上床,聊天。有時候瓊恩還是會給他讀一些什麽。
安迪喜歡他的聲音。瓊恩讀懷亞特-庫珀的那本“家族”裏面收錄的安迪的姑婆寫的那首詩的時候,聲音是那麽飽含感情,幾乎像個詩人了。
“在我倒退的路上煙霧彌漫,
我坐着不動,夢見了你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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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坐在地板上,聽着收音機。然後電話鈴聲響了。這是在淩晨三點。“瓊恩?”他疑惑的看着電話機。瓊恩從浴室走出來,接了電話。
“是我。”瓊恩對電話機說:“早上好。”
然後他突然大笑了起來,說:“不,不。。。”然後挂掉了電話。
“那是誰?”
“一個觀衆,一個新朋友。”瓊恩說:“一個紐約大學的學生。他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喝醉了,問我願不願意去哈德遜河游泳。”
“他可能會淹死的。”
瓊恩笑了。
類似的情況出現的更頻繁了。安迪對瓊恩說他不應該再給別人他的電話號碼。瓊恩回答他會有所選擇。短短時間內,瓊恩交了一些新朋友。有在喜劇窖認識他的形形色色的人,有其他‘喜劇家’。有幾次,當他們躺在床上的時候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安迪很難解釋他更願意瓊恩去接還是讓留言機去接。因為留言機會把那些新朋友的留言放一遍。那些陌生人的聲音會突然開始在公寓裏,在他和瓊恩的私人空間裏回響。這非常掃興。
“我以為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裏,你早就習慣了電話鈴聲響個不停的生活。”
“但那不是我想過的生活。”
“也許。”瓊恩說:“但這不是你的生活。這是我的。”
有一次,他們把電話和留言機都關掉了。淩晨的時候有人在外面的街道上瘋狂的按汽車喇叭,大喊:“瓊恩!瓊恩!”一位被吵醒的鄰居咒罵着,從二樓向車上扔啤酒瓶。
安迪和瓊恩從床上爬起來,往窗外看。安迪說:“我打電話叫警察來。”
“我下去和他們聊聊。”
“你不能去。”
“我當然能,小子。”瓊恩穿上了外套。
安迪穿着t恤,他等瓊恩出門後給警察打了電話,然後才下樓。後來警察來了,把那輛挂着外州車牌的房車裏的一幫制造噪音的爛醉如泥的年輕人全都帶走了。因為他們嚴重幹擾了鄰居們的睡眠,而且有人酒後駕駛。
“你不應該給他們你的地址。”安迪說:
“我沒有,他們從別處打聽到的。別像個小爸爸一樣操心。我才是那個比你大差不多五歲的男人。你的考試怎麽樣了?”
安迪想,這真是奇怪。幾年前,卡特也對安迪說過這樣的話。卡特是哥哥,比安迪大兩歲,但是他性情是那麽優柔寡斷,以至于安迪常常忍不住給他一些建議。當他們都在念高中的時候,一次,卡特對安迪大吼:“你以為你是誰?我們的父親嗎?”
我只是想幫你。他那會兒對卡特是這麽說的。
有一天,安迪和瓊恩終于為了這事兒吵了起來。他們是男人,男人們當然從不吵架。那只能算是結果很壞的一次争論,在之後他們需要思考的時間。直到第二個星期四,安迪才打電話到教堂街公寓。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
“是誰?”她語調輕快的問。
安迪呆住了。
“是誰?”他幹巴巴的反問,仿佛沒有聽清因此在重複對方的的問句一樣。
那個女人笑了:“你找誰?”
“我找瓊恩。”他說。她是誰?為什麽在瓊恩的公寓?而且聽起來就像是她擁有這公寓。
“我是公寓經理的助手。我在檢查這些地板。。。這兒沒人住。”她回答,“我恐怕你打錯號碼了。祝你下午好,再見。”
安迪注視着聽筒。不可能!
他又撥了一遍瓊恩的號碼。這次他動作謹慎,仔細的矯正轉盤上的每一個數字。過了一小會兒,有人接了電話。仍然是同一個女人。這次她說:“我知道你找誰,先生,真抱歉。我今天才來這兒工作。瓊恩-斯圖爾特先生已經搬走了。”
安迪想要表示疑問,但是就像是他被什麽卡了一下嗓子。
“他昨天搬走了。”經理助手說。“祝你下午好,先生。。。”
“等着,”安迪對着聽筒喊:“他搬走了?去哪兒?”
“我不知道,先生。”
“我現在立刻過去。”
這麽做是完全沒必要的。因為顯然瓊恩已經不在那兒了。三個小時後,安迪站在教堂街公寓的一樓前廳,電話裏的那個女人(她是個漂亮的金發姑娘)微笑的打量了一下他毛衣上的耶魯校徽——這件棕色格子毛衣是他在兄弟俱樂部得到的——然後和他進了電梯。
“伯格呢?”他問起老公寓經理的名字,有意顯示他以往經常來這兒。“他說過他想去趟佛羅裏達度假,他去那裏了嗎?”
“當然沒有,”女助手說:“他去跟水管工人談價錢了。”
他們走進瓊恩原來租下的工作室公寓,除了那些家具:金屬折疊床,笨重的書桌,單門衣櫥以外,什麽都沒有了。瓊恩那些裝滿書的小箱子不見了。浴室裏,他的牙刷和杯子也一樣靜靜的消失。空氣中還有一些煙草的味道。窗簾換了新的。安迪想起有一次瓊恩不小心把窗簾點着了,那塊舊窗簾在那之後就缺了一截。
瓊恩離開了。
“他留下任何口信?便簽紙?”
她搖了搖頭。
“我要跟伯格說話。”
她讓他去了底層的會客室,給了他一杯冰水。他在會客室裏走來走去,從頭到腳都感到憤怒。被背叛的感覺緊緊抓住了他。他惱火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是過了十分鐘後,新的恐慌又向他襲來。瓊恩發生什麽事兒了?他不得不去什麽地方嗎?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不告而別呢?千百種想象浮現在安迪的腦海中。
伯格來了,抱歉的說他不知道斯圖爾特去了哪裏。但瓊恩說過會給伯格打電話。“一接到他電話我就告訴他你來過了。”伯格說。他像白面包一樣的臉上滿是驚訝。
“他走的很匆忙嗎?”
“不,”伯格說:“他上個月就告訴我了。”
我應該打電話給瓊恩的朋友。安迪對自己說。但是他不認識什麽瓊恩的朋友。他不和他們來往,連一個電話號碼都沒留。
我可以去證券交易所,他的哥哥勞裏在那裏。安迪又想到。于是他去了。但是接待臺的人告訴他沒有勞裏-斯圖爾特這個人。
安迪沒有回紐黑文。那天晚上他去了母親的‘大船’。因為他知道母親格羅拉不在那兒。她的女管家把晚餐送進安迪的卧室,但是安迪讓她拿走。
“我媽媽的小藥箱在哪裏?”
“你怎麽啦?”女管家警惕的看着他。“你可不能亂吃藥片啊。”
“我可能有點感冒了,給我一些感冒藥吧,能讓我睡一覺的那種。”安迪不耐煩的回答。他當時并未多過注意女管家不太自然的警惕反應。“這是怎麽回事?”他問,因為他看到藥箱上面加了一把鑰匙。
“為了安全。”她含混的說。“你知道卡特最近總是需要太多安眠藥嗎?”
安迪搖搖頭。他那時沒有心情想別的。他有點麻木了。
第二天,瓊恩給他打了電話。瓊恩在電話裏笑着說,他搬進了更好的公寓,因為他現在付的起錢了。在靠近中央公園的地方,雖然公寓舊了,可是很不錯。
“你應該告訴我。”
“我忘了。”瓊恩說:“請你,過來吧,我讓你喝你喜歡的那種酒。”
“我不喜歡喝酒。”
“我供應任何你想要的。過來吧。”
安迪去了瓊恩的中央公園公寓。比原來的大一些,而且是個真正的公寓。“我們把電話機留在鞋櫃上。”瓊恩說:“當我們在卧室裏的時候,就把門關上。這樣我們就不會再被打擾了。”
瓊恩解釋了證券交易所的勞裏的事兒,他笑的那麽厲害,以至于說的斷斷續續的。他告訴安迪,那是因為他的哥哥根本不姓斯圖爾特,而是姓利波維茨。“斯圖爾特是我自己的姓,”瓊恩說:“來紐約後我決定給自己找個新的姓,因為我自己姓太長了。不過我其實叫約翰森-斯圖亞特-利伯維茨。”
夜晚,安迪躺在布沙發上,在瓊恩讀“家族”的聲音中漸漸忘記了他的憤怒。但是他隐隐約約感到奇怪。好像他知道了瓊恩的原名,就是重新又認識了他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