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疫病, 忽然集體在南部各城出現,沒有任何的征兆、也找不到任何的病因。
京城率先驅趕隔絕流民,百姓們風聲鶴唳, 只要是南部來的流民、都會受到歧視。
有人說這是老天爺在懲罰南部各城,讓他們遭受水患、最後又用疫病來清洗他們, 任何試圖幫助他們的人, 都會受到天譴;
北部的百姓叫嚣緊閉城門、不接收流民,縣府但凡表現出收留幫助的意向, 就會被自己管轄內的百姓噴罵譴責;
除此之外, 朝堂上每天都在争論, 該不該給南部糧食、是赈災救治,還是等疫病穩定、再安排赈災, 要求皇帝下罪己诏的呼聲越來越高;
皇帝被架到一個尴尬的位置,今年水患、異族入侵、三位皇子謀反, 如果再讓疫病興起, 最後恐會生亂,下罪己诏安撫民心,反而排在赈災救民的前頭。
可沒有任何一位會皇帝願意這麽做,這就導致皇帝和朝臣一直僵持着。
直到皇後找到皇帝,給他提供思路。
“皇上,疫病為何只發生在南部、不敢來北部?還不是因為北部有您的龍氣鎮壓着。您治下這麽久,南部從未發生過這麽大的水患,偏偏您把南境封給肅王、派他鎮守, 南部就發生了水患……”
皇後對寧昭又妒又恨。妒的是寧昭離開不過短短兩年, 就在南部獲得那麽大的威望, 壓過太子鋒芒、令東宮忌憚;恨的是她撫養寧昭多年, 可是那白眼狼竟敢掙脫她的控制, 跑到太後和皇帝面前跟她做切割。
寧昭怎麽可能優秀得過她的睿兒?
寧昭怎麽可能逃得過她的手掌心!
皇後跟太子抱着同樣的心思,他們都要将寧昭召回京城。只是皇後內心更加陰毒些,她要軟禁剝奪寧昭的‘肅王’稱號,讓寧昭生不如死、掙紮無果,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爛發臭!
皇帝不明白皇後的心思嗎?他懂。
可即便他對寧昭有愧,在遇事時,皇帝還是将自己的利益擺在更前面。
皇帝也不希望寧昭在南部作大,三皇子就是最好的警告。皇帝連自己的太子都忌憚,更何況是寧昭。他也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疫病的事推給寧昭,再将寧昭召回來。
此時,皇帝、太子、皇後,三人的想法和利益都是一致的。
最終,皇帝下诏、責罵肅王對流民未加管理,致使疫病蔓延,要求他入京受罰。
這一則聖旨,幾乎判死寧昭,将疫病蔓延的罪則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
這可是皇帝說的,難道還有假嗎?百姓們都是這麽想的。
寧昭封地開始出現人心不齊,質疑他草率接收流民的聲音越來越多。原來南部團結互助的景象被打破。
寧昭接旨時,他臉上的諷笑和高高在上的威壓氣勢,将傳旨人震懾得低頭閃躲,不敢與對視。
傳旨人緊張地想着,肅王離開京城不過兩年,怎麽就像變了個人,擁有比皇上還要可怕的眼神。
寧昭不怒自威,他沒讓傳旨人回京,而是找借口暫時将他扣押起來。寧昭身邊的将士個個身穿盔甲,劍上異族的血似乎還沒淡去,他們剛上前、肅殺之氣便将傳旨吓跪在地上。
寧昭當然知道京城那邊的打算,如今水患成災、疫病蔓延,朝廷不赈災、不派醫,倒先向他問責起來。這些人有多虛僞醜陋,寧昭上輩子已經見識過。
寧昭不準備接旨回京。他不用猜測,都知道此時京城等着自己的是什麽。能讓他回京的只有一個情況,那就是殺回去,再把那些人殺一遍。
“事情調查得怎麽樣?”寧昭向身邊的将領詢問道。
将領道:“許将軍跟秦大夫到疫病突發的幾處城郊看過,正如王爺所料,秦大夫也說,流民幾乎都是同一時間發病,但他們來自各城各處,受感染的時間應該不同,不可能這麽巧。”
寧昭身邊有幕僚上前道:“王爺,很可能是有心人做局。但是現在百姓受流言影響,朝廷還下達這樣的聖旨和命令,我等只怕來不及确定調查……”
南部受災逢難,寧昭所獲的威信比太子黨估算的要高得多,他身邊早就集結一群有志之士,各城縣府大多對他俯首嘆服,寧昭要調查疫病情況、阻力并不大,缺的只是時間。
“無妨,派人僞裝成異族、在外境城郊露面。本王會寫信回禀父皇、就說異族作亂暫時無法動身回京,拖延一段時間。”
“王爺英明!”
“王爺,此計甚妙!”
寧昭身邊的幕僚将領紛紛表态道。
在旁人看來困擾難辦的事,被寧昭四兩撥千斤、輕松化招。
寧昭上輩子跟太子争鬥多年,朝政上的游戲,他早已熟練于心。他會調查此事,即便最後事情查出來就是天災,他也有辦法将它推脫幹淨。
只是現在,寧昭不能坐着不動。南部各城那些別有用心、心懷鬼胎的人,開始借疫病和朝廷聖旨之事做文章,暗中集結勢力反對寧昭。
那些貪官奸商、啃食百姓的血肉,懼于寧昭的鐵劍、一直躲躲藏藏不敢露面,可如今、他們的靠山是朝廷、是天子。
只要能将寧昭趕走,他們又可以繼續為禍百姓,糧價該瘋漲瘋漲、朝廷赈災糧下來該貪就貪,甚至連受災染病的流民、他們也可以不用救治。
寧昭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他們正全力以赴,想盡辦法要擊垮他。
寧昭如果不出手,就會給出‘軟弱’的信號,讓那些人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
可是,這就意味着,寧昭得離開封地。
寧昭心情低沉,不動聲色地遣人退下。
……
寧昭回屋見甄蓉兒。
甄蓉兒正在書案上打着算盤,她眸子微垂、神态認真,纖細白皙的五指在算珠間快速推移着,整個屋子靜得只能聽見算珠的碰撞聲。
寧昭看着努力堅持的甄蓉兒,那些陰暗險惡的念頭被他漸漸壓下。
其實對于太子的出招,寧昭還有一個簡單不費勁的方法。他完全可以放任疫病傳播,停止各城供糧,挑起南北各城矛盾。北部不肯接收流民、朝廷遲遲沒有增援派糧,到時候百姓還沒來得及病死,就要被餓死。這樣,他們自然而然會知道,擁護誰才能拯救自己,區區疫病、就不會再受百姓關注了。
寧昭來到甄蓉兒身側,甄蓉兒将心思都放在賬目上,等寧昭跪靠在她肩側,她才察覺到他在身邊。
甄蓉兒縮肩閃避,見是寧昭,放松下來。
甄蓉兒急忙在賬目旁寫下備注,避免弄亂,她邊寫邊問道:“王爺怎麽了?”
寧昭見甄蓉兒不搭理自己,用酸悶的語氣抱怨道:“王妃眼裏都是賬本、本王進來都沒發現。”
甄蓉兒放下筆,轉身不解地看向寧昭。寧昭跪直看着甄蓉兒,見她望着自己的眸子清澈平靜,低頭像個蠻牛、用腦袋一次次輕撞甄蓉兒胸口,仿佛這樣就能将自己撞到她心裏去。
甄蓉兒近來為了流民的事冷落寧昭不少,寧昭自己也忙,很想讓甄蓉兒陪着,但又不敢打擾她。只能聽下人禀告,王妃今天對賬多久、王妃今天見了幾個糧商、王妃跟幾位夫人商議如何出力安置流民……
要不是寧昭怕流民有疫病,甄蓉兒還得到安置地區幫忙派粥,到免費就診的藥房給人磨藥……
甄蓉兒做的事雖然細小瑣碎,但加起來比寧昭還忙。寧昭看着心疼,找不少人來幫忙,可甄蓉兒閑不下來,總有辦法給自己找活幹。而夜裏,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寧昭有滿肚子的話想跟甄蓉兒說,但他知道甄蓉兒疲倦、不敢多言,只提讓她快快安眠早睡。
甄蓉兒的心跟寧昭不一樣,寧昭是在退步忍耐,心裏苦澀、哪怕甄蓉兒哄他兩句也好。可甄蓉兒卻毫無察覺、一頭紮進忙碌中。
寧昭覺得,自己比甄蓉兒沒時間照顧的那只白貓還慘,至少那只貓喂飯的時候,還能被甄蓉兒撫摸抱一抱。
“王爺是怎麽了?”甄蓉兒面對寧昭孩子氣的動作、拒絕不是接受也不是,甚是尴尬。
寧昭停下來,有氣無力地靠着甄蓉兒道:“本王懷疑疫病背後有有心人在推動,朝廷的旨意本王決定暫且壓下,但……我得帶兵到各城走一趟,可能要在外面忙上一兩個月。”
越說,寧昭便越不想走。
府裏的事,寧昭完全可以找到人來替代甄蓉兒,可他尊重甄蓉兒,不想甄蓉兒放下手頭的事,跟着他跑。
而且各城的疫病不知道發展到什麽程度,沒有親眼見到,寧昭不敢胡亂下定論。他不想讓甄蓉兒四處跑,擔心害她染症,到時候剜他心也不為過。
可是一想到要分離那麽久,寧昭就完全不想動。
寧昭靠着甄蓉兒,疲軟地放松雙手,全身重量往甄蓉兒身上倒。
甄蓉兒有些坐不住,抓着寧昭的雙肩推開他。
甄蓉兒眉眼認真,略顯擔憂道:“必須王爺親自去嗎?外頭疫病鬧得厲害……”
“王妃擔心我?”寧昭看向甄蓉兒,眸光裏流露出溫柔,有些興奮意外地問道。
甄蓉兒緩緩點頭。
寧昭的心忽然沉沉湧上一股澀意,他将甄蓉兒攬抱在懷中,悶悶輕聲道:“我會小心注意的,不會到病人中去。”
甄蓉兒對寧昭時不時更換自稱的說話方式已經習慣。
她知道寧昭心裏有她,在情感一事上甄蓉兒有些遲鈍,寧昭的細心和寵愛她或許不能立刻感受到,但寧昭給的尊重和重視她能看得出來。
寧昭做事從不瞞她,天大的事都會跟她商量。主子的态度決定下人的行為,也是因此、寧昭的下屬也都非常敬重甄蓉兒,拿她當王府的另一個主心骨。這是許多後宅女子,忙碌操勞一輩子都未能贏得的。
不是金銀財寶、情話寵愛,是見她如見我的同等地位。寧昭有些笨拙,但他比絕大部分男子都要更赤誠。
甄蓉兒心裏也莫名升起股離別的不舍來。她同樣笨拙道:“王爺放心去辦事,臣妾會在府內等候王爺歸來。”
寧昭也忍不住叮囑道:“那你也要小心,有什麽事差遣下人去辦,最近還是不要見外客,少接觸人……”
甄蓉兒從寧昭懷中離開,淺笑道:“臣妾明白。王爺準備什麽時候走?”
寧昭心裏想着,越早越不容易生變,他即刻都可以離開。
可他卻道:“明天早上。”
甄蓉兒有些着急,忙起身道:“太趕了,王爺的行囊還沒準備……”
甄蓉兒左右來回走動,表情嚴肅、急促道:“臣妾這就開始收拾。”
寧昭見甄蓉兒開始為他忙活,臉上露着笑,目光緊跟她移動、牢牢釘落在她身上。寧昭在甄蓉兒記錄的賬本頁折起一個斜角,洩憤似地随手将它關合上。
作者有話說:
胖媽沒騙人,這章本來真的很長,長到胖媽寫了六千字都沒有寫完,于是胖媽決定把它斷章了。
嗚嗚,原諒胖媽吧,畢竟我們也要為過年考慮考慮,今天少看點,但過年或許就不會斷更,還是很劃算的是不是。(捂臉)(頂鍋)(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