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些事, 看起來很難,做起來漸漸都會迎刃而解。
寧昭處理得很小心,每一步都精心籌算過。災難來臨, 最怕的就是謠言。寧昭知道自己必須牢牢把握住人心,至少在當下、他得比朝廷更有威望。
他将朝廷不再增援的消息散播到南部, 在百姓絕望之際, 留下個依舊平和的‘肅城’。
大量流民湧入寧昭封地,激化封地和流民的矛盾。寧昭向封地百姓外宣異族的威脅, 讓他們迫于兵力不足, 不得不接受征召流民;同時又向封地外的流民展示封地的艱難, 讓流民明白,封地要不了那麽多人, 所有人進來、所有人都會死。
寧昭将流民分批,首先收護孩子, 穩住流民們的希望, 再将青壯年流民征召,用他們抵禦異族,拉近封地百姓和流民的距離。寧昭借用流民兵馬的優勢和號召力,迫使南部縣府放權,打壓趁機作亂的糧商權貴、聯合各城重新調配資源,盡可能安置其他人。
寧昭是眼下唯一願意站出來處理這些紛亂的人。百姓已經等得太久,絕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即使寧昭的做法侵犯他們的些許利益, 但唇亡齒寒的道理、掰開揉碎地講給百姓聽, 百姓不會不懂。
百姓們知道自己不能亂, 只有團結起來才能拯救自己;百姓們知道真正的敵人是搜刮他們血肉的貪官惡商、和禍亂邊境的異族, 舉刀時他們懂得應該面向誰。
縣府施粥的鋪前, 有流民鬧事:
“聽說利豐城的人,每天一碗稀粥、一個饅頭,憑什麽我們只有一樣!狗屁的肅王,都是假的!大家跟我翻了這鋪子,沖進縣府去,就不信他們敢不把我們當人看!”
“你沒聽公告我們水患受災的人多嗎?”
“不是說了米糧就在路上!你鬧什麽!”
“縣府裏都是受災要救治的孩子,你進去想做什麽!”
“你看那些空着的寺廟官宅,不是肅王人家能給我們住進去嗎!”
不一會,流民自發組建的巡邏隊趕了過來,拘押制服鬧事者,動亂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封地內城的酒樓裏,有說書人說起水患:
有人埋怨道:“要我說,就應該關城,放那些流民進來做什麽!我們這本來就受災,自家的米糧都不夠吃,還要分他們一口!肅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把城裏弄得亂哄哄的。”
“沒有流民兵,靠你上戰場啊!我們可以輸幾次,你的小命,估計一回就夠了。”
埋怨的人被調侃後有些氣怒,正要鬧事反駁,卻沒想周圍都是應和的人。
“哈哈,別別,他想死可以,我們一回都不輸!區區異族,有肅王在、兵強馬壯,還怕打不跑他們!”
“說起來,先前都說米糧不足,但自從肅王派兵到各城收繳、對那些貪官奸商下手後,我們的米價、反而還降了呢!”
“對!真心疼啊,按照現在這個價,之前花出去的銀子,夠我多買七八斤糧。”
“你才七八斤,我先前怕糧價上去,看着适中多囤了兩大袋。悔死我了。”
“沒事、沒事。大家沒看見肅王府的公示嘛,別哄搶,糧價慢慢會穩下來的。每個人都囤,老想着吃上大半年,糧價可不是會上去。”
那開口埋怨的人是個公子哥,災年不愁吃穿,那裏知道米糧多少錢。他見情勢不對,閉嘴不敢再言。他在心裏嘀咕道:難怪爹娘不讓他在這時候随便出門,原來外頭都被這群窮鬼愚民給占了,晦氣得很。
可其實,能在這個時候上酒樓聽書的人,或許沒有公子哥家裏富裕,但手裏肯定也有餘。只有真正大富為惡的人,才會那麽害怕厭憎寧昭。他們都是寧昭鐵騎和百姓的砍刀下、恐懼屈服的人。
忽然有人發出感慨:“就是朝廷、唉,你說恒王為什麽要謀反呢?也不知打完恒王,朝廷會不會騰出手管我們。”
“朝廷,真不是東西!”有人低聲咒罵,他旁邊的人只當沒聽見,沒有反駁找他麻煩。
“大家怕什麽,還有肅王呢!朝廷敢不管我們,我們就跟着肅王,找他們讨公道去!”
“是啊!讨公道去!”
百姓們怕犯忌諱,對外不敢明說,心裏早就罵了千八百遍。
什麽朝廷、什麽皇帝,什麽太子!
異族都打到家門口,也不給他們派兵增援,還将各城流民當做包袱一樣丢給他們肅王!如果朝廷敢欺待肅王,看他們南部反不反它!
都說什麽太子仁善,結果心裏還不是只有皇位,生怕謀反的恒王搶他位置,急匆匆帶着全部糧草士兵去鎮壓,根本不把他們南部的百姓當回事!
還不如讓肅王當太子!
這不是某個百姓的想法,是南部諸多人的心聲。在這樣的災情下,人們下意識将整個受災南部當做一個整體。他們不是封地內外、某個城的人,是整個南部,肅王治下的百姓。
在大難來臨時,寧昭穩住局勢,贏得了民心。無數有識之士,不遠千裏地投奔他,希望能為此貢獻一份力。
寧昭的威望因此一天比一天高,超過所有人的預料。
在南部,百姓不知天子、不識儲君,只認肅王。
而這些,都是在朝廷将重心放在恒王謀反的時候發生的,等他們擒殺恒王和三皇子,逐漸從南部各府的奏折中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太子歸京後,東宮幕僚和大臣紛紛商議起此事。
“太子殿下,我們不能輕易給肅王增援,現在給他們送糧,就是在給肅王添助力,放任他做大!養虎為患啊!”
有大臣建議道:“臣有一計,殿下、與其派糧草救治流民,不如派我們自己人,前去接管肅王的流民兵。肅王征召流民,本就不合規矩,只要說服皇上,派将軍前去收歸,肅王手上沒兵沒人,相信那些流民,也不會再信任他。”
此計用心險惡,并沒有表面說得那麽簡單,聰明人都聽得出來,不給糧、又收兵,顯然是要逼流民興亂,這不僅會使寧昭的威信受到動搖,很可能還會受到流民的反噬。
立刻有人便領悟應和道:“臣覺得、此計可行。”
也有幕僚不是很支持,寧昭抵禦異族、穩住南部,怎麽說也是位利民有大功的好王爺,他有些偏向寧昭,便道:“殿下,不如把肅王召回京城?皇上現在正是對封地皇子起疑心的時候,将肅王召回,重新給他劃個封地,讓他當個閑散王爺……”
“肅王狼子野心!你能保證,另外給他封地,不是壯大他勢力?”
東宮太子黨的人全都有些慌急,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寧昭已經在南部作大,成為了隐患,不除不行。
如果說寧昭還和太子關系親近,他們倒是可以用以前的老方法,把寧昭的功績搶過來,但寧昭離京時就已經和東宮撕破臉,他們不敢再這樣做。
太子為此始終沉默着,他內心深處,還是不想和寧昭徹底對上。
他現在只怪自己的這位皇弟,為什麽不傻笨一點,為什麽要将南部流民和異族的事處理得這麽妥當,哪怕寧昭做得不好,他也會保他,可是偏偏、他做得太好了……
臣子看出太子的遲疑,說道:“殿下,肅王能注意到恒王有異動,能在良王身邊安眼線,他前往封地不過兩年,就已有如此實力,很難說沒有異心。如今整個南部聽候他差遣,一旦他興亂,就不是區區一個恒王那麽簡單了。”
太子在深思後道:“如果是這樣,爾等的方法就都不可行。”
在場人不解噤聲着。
太子道:“阿昭對孤有所防備,這些小動作就瞞不了他。”
如果有人知道你要下殺手,當你亮出刀時,他就會躲、會反擊了。
太子一直以為寧昭愚忠赤誠、容易擺布,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對方很可能只是避開自己的鋒芒,有意屈就自己之下……太子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明明他才是這天下的儲君,是衆望所歸、最仁德睿智的皇子。
太子沒有立刻決斷有關寧昭的事。他道:“太子妃是不是派人救治了南部染疫的災民?”
說起甄芙兒,在場幕僚大臣無不頭疼。他們所遇的絕大部分麻煩事,幾乎都是甄芙兒鬧出來的。
之前有南部縣府上折,說水患過後發現有疫病,便急忙派人将附近的幾個村子都封了。
他們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封村、封城,熬命,命大能活過來的,最終走出來。
疫病爆發,縣府發現得及時,沒有令其傳播出去。東宮本來準備上奏拟折,加大贊賞那名縣府,可太子妃偏偏在這時候跳出來,到處拖後腿,逢人就說縣府草菅人命,置幾村百姓性命不顧。
好在恒王和良王出事後,沒有皇子敢在這個風頭鬧事,否則、又是活生生給人送把柄。
最終東宮只能選擇一個折中的方法,派人進村子進行救治。說是派,其實就是逼人去送死,畢竟朝廷不給糧、不給藥,能救什麽人……
有大臣疑惑道:“殿下是指?”
幕僚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他道:“水患大災後會有疫病,南部流民這麽多,不可能沒有人染疾。”
衆人陷入沉默。
朝廷不發糧,會惹來民怒;派人接管流民軍,但人心還在肅王身上;召肅王回京,如果惹怒肅王,還有開戰的風險……用疫病的方法間接破壞肅王在百姓中的民心,确實比直接跟他硬碰硬、來得更加安全有保障。
疫病只要在南部鬧起,就是肅王處置流民不當,肅王會成為天下罪人,罪責無論如何都逃脫不掉。
太子道:“派人看着,無需鬧得太大,點把火、找個緣由即可。”
太子的目的是針對寧昭,如今已有三位皇子謀反,如果寧昭也起反意,天下百姓會怎麽看他這個太子。太子不敢掀起民怒,也沒打算讓疫病失控,他只要在南部各城鬧上幾起疫病就已足夠。
只要将疫病控制得當,火就燒不到他們身上。
作者有話說:
胖媽發現,自己最近每天都延遲,翻一翻評論、隔一段就能看到胖媽一次。(捂臉)
嗯,這章短小,但今天至少不延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