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甄蓉兒從宮裏回來後, 便有人将她在西屋的東西重新搬回正屋。如今,寧昭坐在屋內,與甄蓉兒兩兩相對, 心中受欺騙的感覺愈盛。
寧昭不理解甄蓉兒為什麽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戲耍自己。每當他覺得與她親近些,她就有無數的方法來令他失望。
甄蓉兒眼裏心裏只有肅王妃這個位置, 她執着于身份權勢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無論再怎麽僞裝,依舊是個沒有心、無法溝通, 冷冰冰的人。
從京郊大營調職, 令寧昭抹滅了對甄蓉兒的最後一點期待。
“這是你自己選的。”寧昭用陌生冰冷的眸光看向甄蓉兒, 殘忍道:“即便你這樣做,你也不會有孩子, 本王會讓人給你備藥。你大可再找母後說道,等到時候, 本王會休棄你。”
寧昭希望甄蓉兒能開口說些什麽, 哪怕跟他争一争、吵一吵也好。但甄蓉兒始終沉默着,她順從地站在床邊,低着頭,與其說是沒脾氣,不如說是沒感情。
寧昭覺得自己對甄蓉兒最後的那點愧疚、不忍、憐憫,都被甄蓉兒如玩笑般棄之如履。既然甄蓉兒不需要,那他也不必給她留什麽體面。
寧昭抓着甄蓉兒的手腕,将她拽扔在床上, 如外頭皇後耳目所願, 與甄蓉兒行房。
寧昭對甄蓉兒沒有憐惜, 甚至可以說是在洩恨。他逼着甄蓉兒, 想她開口對自己說些什麽。但甄蓉兒只是微微蹙着眉, 半點動靜都沒有。
之後,寧昭離開到書房入睡,皇後派來的嬷嬷不在乎寧昭有沒有動怒,也沒有為此相勸半句。她看似服侍甄蓉兒洗身,實則檢查着床鋪,确認寧昭完成皇後‘任務’後,堆擠着滿是皺紋的笑容,滿意地退下。
甄蓉兒心情也有些低沉,清洗後的她支開婢女,穿着輕薄的裏衣,坐在榻上默默失神、獨自擦拭着頭發。
餘燼忽然出現在屋內,抱來被子蓋在甄蓉兒身上。
甄蓉兒沒有拒絕,只是停下擦拭的動作,凝視打量着餘燼。
“你看到我的處境了。”甄蓉兒平靜地說道。
“王妃指的是什麽?”餘燼用被子将甄蓉兒包裹起來,從她手中拿走擦拭的幹布,接過為她擦發的活。
甄蓉兒道:“我梳妝鏡前有個木盒,你去取來。”
餘燼聽言有些微楞,他聽令取來甄蓉兒要的木盒,看甄蓉兒打開盒子,從裏頭取了一封信。
甄蓉兒将信取出展開,将它交給餘燼。甄蓉兒道:“外祖父沒有遣你來,你不是外祖父的人。”
餘燼看着信,眸子微沉,他問甄蓉兒道:“王妃什麽時候懷疑的?”
“一開始。”甄蓉兒不急不忙地回道。
甄蓉兒做事心細,還不到光憑一個信物、就全聽人一念之詞的程度。正如甄蓉兒先前所懷疑的那般,她的外祖父是位儒門先生,平日裏接觸的都是些讀書人,教書育人是他的全部生活,該是怎樣的機緣巧合,才能遇到餘燼這樣武功高強的高手。
但餘燼畢竟救了她,又有信物在,她也願意暫且留着他。餘燼相助她多次,她相信裏頭即便有欺騙,也不會是要害她。
只是她的處境,實在是護不住人。她不知道餘燼有沒有別的盤算,如果有、也不該找到她身上。
餘燼沒有因為被拆穿着急狡辯些什麽,他和甄蓉兒一樣,兩人平靜得不像話。
餘燼道:“王妃從一開始就懷疑小的,所以這些天來,王妃與小的親近,也是為了試探?”
甄蓉兒略微有些蹙眉,不可否認,的确有這個原因在。甄蓉兒道:“你說我不認識你,但你似乎對我很熟悉,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程度。”
餘燼沒有因為甄蓉兒的話生惱,反而露出抹淺笑,無奈又明媚道:“王妃素來聰慧,我惹王妃笑話了。”
餘燼變了自稱,他在甄蓉兒面前單膝下跪,不顧甄蓉兒掙紮,抓着她的手到自己臉側。
餘燼道:“王妃對我的長相還感興趣嗎……”
餘燼望着甄蓉兒的眼神很複雜,欣喜期待、忐忑緊張,認真的、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甄蓉兒身上。
甄蓉兒手不再掙紮,她指尖觸碰着餘燼的側臉,稍遲疑、搖頭道:“不必了。”
餘燼有些失落,茫然地望着甄蓉兒,他松開甄蓉兒的手,像是擔心甄蓉兒不高興,又朝她笑了笑。
甄蓉兒收回手,說道:“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想做什麽,我相信你無心要害我。只是,我這裏确實不是一個安處。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看得出王爺為什麽要讓你明着身份,你與我太過接近,而我注定是別人的一塊靶子,無論你要什麽,在我身邊、都不會得到。”
餘燼苦笑道:“王妃看得明白,只怕王爺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如此抵觸我。”
甄蓉兒被餘燼的說法逗得露出笑容,她道:“是你先挑釁的王爺。”
獵場是,這幾天也是……
甄蓉兒道:“王爺可能不明白原由,但王爺足夠敏銳,能感覺得到你的敵意。”
“王爺糊塗,這般待您……您心善,對他仍有如此高的評價。”餘燼的語氣有些怪,抱怨、諷刺,亦或者別的什麽,一時半會竟然都對不上。
甄蓉兒道:“當局者迷罷了。”
肅王生母早逝,從小在皇後膝下長大。即便知道皇後在利用他,他又能如何?
養育之恩在前,又身處皇家……肅王沒有母族仰仗,朝中也無人支持,他所有的權勢地位都由皇後和太子幫扶給予。肅王赤子之心、重情重義,這些年、即便誤會她為權勢撒下彌天大謊,也沒有因此為難她一個小女子。
肅王如果知道實情,或許會對皇後失望疏離,但想必也是願意給東宮當擋箭牌的。她觀肅王與太子、太子妃二人情誼不像作假,這樣的糊塗日子,于肅王而言、反倒是一種好事。
肅王出身皇家,皇位在前,哪怕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只怕也少不得利用、有兄弟阋牆的那一天。更何況,他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離開椎城前,甄蓉兒生活在書院裏,小小的閨房就是她的全部,她所以為的世界,簡單幹淨,仿佛所有人都遵循着書上禮義仁信、赤子真誠。可來到京城、入了皇家,她才知道,在那些玩弄權勢的貴人眼中,他們就是一群手無寸鐵的孩子,天真且愚蠢。
她變不成他們那樣的人,所以理所當然、成為他們棋盤上的棋子。在這個地方,守住本心就已經很難,她與肅王相處同樣的困境,自然也看得更分明。
“王妃,你素來聰慧,我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
餘燼開口,徹底放下敬稱。他語氣謹慎小心,仿佛在黑暗中走投無路、迷茫徘徊了很久。
他向唯一能信任依靠的人伸出了手。
餘燼道:“如果、如果你有一個很想救的人,但無論你怎麽做,你的努力只會讓她得到更加凄慘的結局,你還會去嘗試嗎?”
甄蓉兒思索須臾,回道:“我想,你應該問你想拯救的那個人。如果這是他願意的,那無論最後結局如何,他都會接受。”
此刻甄蓉兒眼裏的餘燼,像個歷盡千帆、風塵仆仆,受傷疲倦的旅人,他的身體像是背着千斤重。
甄蓉兒道:“你沒有必要把所有事都壓在自己身上,如果那是他願意的,就不是你的錯。”
餘燼低下頭,不敢讓甄蓉兒看見自己的表情。他傾身上前,往甄蓉兒的方向倒靠,額頭抵在了甄蓉兒的膝上。
這是一個過于親密的動作,甄蓉兒應該推開的,但是她受氣氛感染,遲疑沒有行動。
餘燼啞聲道:“好。因為是你說的,我只聽你說的……”
……
當晚,恒王府。
恒王在西屋安慰着被降位分的林良媛。
如今的恒王,對朝中局勢有些退縮生倦。他看得出自己父皇對東宮有多麽的偏袒,即便他再怎麽努力想争……想到被遣封地的三皇兄,恒王心情沉重不已。
“不如,本王先自請前往封地……”如今東宮氣盛,以退為進暫時觀望,不失為好方法。
“王爺,難道就要這樣算了嗎?”林良媛哭說道:“分明就是太子妃把臣妾推落水的,在場有不少人都看見了,而且太子妃和肅王真的有鬼,一提肅王她便急了,嚷嚷着要庇護肅王……”
林良媛這番話,恒王近些日子已經聽了無數次,恒王對此也很無奈。他這個側妃出身将門,性子太過耿直,根本看不透眼下形勢。
恒王只能放棄溝通,繼續抱着林良媛安撫。
待恒王從林良媛屋內出來,就看到昏迷滿地的護衛。
恒王驚得臉色一變,可到底是位王爺,心理素質強悍,維持着鎮定,沒有第一時間失态。
恒王很快領悟到,對方只有一個人,這樣的身手,若想取他性命,只怕沒等他呼救,他已命喪黃泉。
餘燼提劍上前,與恒王行了個禮。
餘燼道:“在下夜闖恒王府,實屬無奈之舉。恒王爺,在下與肅王有怨,自薦入府,有良計獻于王爺,可助王爺破當下困局。”
“你說什麽?”恒王有些反應不過來。
餘燼對恒王的反應并不在意,他直言道:“您想對抗東宮,拿肅王做文章是沒有用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太子不會因為甄芙兒對肅王離心。想要離間他們,您只需要反過來,對東宮下手、讓肅王對太子離心,這才是當前上策……”
作者有話說:
周末胖媽回家,所以可能會早更,但也加不起更……嗚嗚~
雄起,雄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