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黎川飛踐行着諾言, 為了弄清楚進度條的漲幅,他回憶着之前相處的所有細節,試圖從裏面找出點規律來。他像個絕望祈禱着的信徒, 因為得不到回應,就反反複複擔心自己哪裏做錯了。
黎川飛兩輩子都很笨拙, 他想對曲秋兒更好些, 想讓自己更加愛她。
他對着戲文話本,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瞞着曲秋兒偷偷對燭翻看。十幾歲的少年, 完全不得章法、
黎川飛給了曲秋兒他能給的一切。最寬敞的房子、最漂亮的衣裳、最昂貴的首飾, 房契、地契銀兩,能塞的全塞到曲秋兒手裏。只要是曲秋兒喜歡的東西, 即便她只是多提了兩句,他也會為她尋來。堪堪識字的黎川飛在屋子裏給曲秋兒立了兩個書架, 滿屋子的書、上好的墨筆, 為了讨曲秋兒歡心,哪怕她說的內容他再怎麽不懂,也能想辦法,繞話參上兩句。
曲秋兒自離家以後再也沒有彈過琴,黎川飛坐在蒲團上認真聆聽,曲秋兒嘴裏生疏且遺忘的琴藝,黎川飛只覺得猶如天籁般。他有滿肚子的話想誇她,可一竅不通的他, 除了‘好聽’又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日子越是一天天往下過, 黎川飛越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曲秋兒。她美得像個仙女, 高門嫡女、知書達理, 而他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江湖草莽, 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優點。
萬幸她并不嫌棄他。
黎川飛在有關曲秋兒的事上做到了極致。随着黎川飛的陪伴,曲秋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漸漸地曲秋兒也不再擔心身體裏的蠱蟲,她除了受影響有點嗜睡外,其餘都沒有受影響。
嗜血蓮的問題,黎川飛沒有敢讓曲秋兒擔心,他只是在她睡着後,靜靜數着時辰,守候她醒來。曲秋兒沒有注意到自己越來越嗜睡,不知道自己每次睜眼,都在黎川飛昏暗的世界裏點亮了光。
那天,黎川飛親手為曲秋兒搭了一個秋千,曲秋兒被推得很高,笑聲如鈴。身邊伺候的女婢笑說感慨了一句‘樓主對夫人是極好的’。黎川飛有種錯位的恍然,臨了他抓着曲秋兒的手,又像上輩子一樣,只能幹巴巴地許諾會待她好。
反倒是曲秋兒,羞怯低着頭,認了女婢的那句話。
黎川飛望着曲秋兒紅了眼眶,上輩子他意識混亂,都沒敢幻想曲秋兒應下這句話。‘她’只是用冰冷的眸子望着他,像是困惑、像是詢問。
那一刻的黎川飛,切實有了想要把心掏出來塞給曲秋兒的沖動。
曾經面對瀕死的曲秋兒,他能想的只是讓她和自己融為一體。而如今他卻想把自己熔煉了交給她。
黎川飛不知道這算什麽,但他知道有這個念頭肯定不像個正常人。
蟒毒影響不了黎川飛的意識,只是上輩子瘋癫發狂的自己,已經重新湧入了他的腦海。
但是他沒有跌落,懸崖邊上,有根叫曲秋兒的線正牢牢栓牽着他。
只要有曲秋兒在,他就不會瘋。
黎川飛伸手觸碰曲秋兒的臉頰,重新确認她的存在。在她擡眸不解時,向她詢問提議道:“還要不要再坐一會?再推你一次。”
曲秋兒笑眯着眼睛,重重點下頭。
……
進度條雖然沒能切實反應,但至少它始終在往前爬。
它前進得越來越快,讓黎川飛有種盼到出頭的感覺。
但是天意弄人,曲秋兒嗜睡的問題還沒有大的影響,黎川飛的身體首先支撐不住了。
黎川飛每隔三天為曲秋兒取一次血,他是習武之人、身體強健,又有嗜血蓮這樣的至寶在身,受其影響并不大。他只是臉上沒什麽血色,身體稍微有些虛弱、原本只是這樣的。
可是蟒毒之猛烈,超乎毒醫和黎川飛的想象。蟒毒無法奪走黎川飛的性命,卻開始使他潰爛發臭。從他取出來的第一碗血就有預示,腥臭發黑的血液,在黎川飛體內不斷流淌着。
起先還只是取血的手腕,漸漸蔓延到手臂,直到他的胸膛。
屋子裏用着厚重刺鼻的熏香,也沒能完全蓋住那股腐臭味。
黎川飛只能找借口睡在外間,每次只有曲秋兒喝‘藥’時,才敢借着‘藥’味稍稍向她靠近些。
絕望在一覺醒來的某一天,潰爛的痕跡從脖子蔓延到右臉,将推門伺候的女婢吓得發出尖叫。黎川飛反應極快,将自己藏身在屏風後,擋住了曲秋兒的視線。
銅鏡裏的黎川飛,毀去了半張臉。
不能再見她了。
黎川飛當下只想到這一件事。
他渾身都是臭味,臉也藏不住,曲秋兒喝藥時的一句‘好苦、好臭’回響于黎川飛耳畔。他強裝鎮定,找借口離開房間,到毒醫的藥房瘋狂發洩着怒火。
黎川飛掐着毒醫的肩膀,猶如索命的惡鬼般怒吼着:“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至少臉不行,你讓她怎麽看我!”
他已經很久不敢抱她,只有在她熟睡時,才敢拿着熏香靠近,撫摸她臉頰确認她存在。
至少臉不行,他得讓她看見他。
毒醫之前就因為黎川飛身體的情況苦惱過,他試過一些方法,外敷根本不起作用。他也想過給黎川飛體內用藥,但黎川飛怕毀了嗜血蓮藥性,拒絕了這個提議。
毒醫急躁地想着,反正蟒毒又危害不了黎川飛的性命。黎川飛與其在自己身上想辦法,不如把曲秋兒毒瞎、剝奪她的嗅覺,這樣問題反而迎刃而解了。
但毒醫不敢把話說出口,他只能掙紮道:“樓主,不用藥我真的沒辦法,您之前也都試過……”
黎川飛推開毒醫,将毒醫藥臺上的東西發狂掃落,兩手撐在臺上,抖着手壓抑忍耐着。
“取鏡子來!”黎川飛命令着。
毒醫連忙對外傳話,讓人取了面大銅鏡過來。
黎川飛原本對潰爛處還存有一絲希望,可仔細看、面積太大,根本沒有遮掩的餘地。
而且按照他身體其餘各處的情況,這個潰爛的範圍只會越來越大,這才只是個開始,總有一天他會因此變得面目全非。
黎川飛搬了一處空屋,找來各種易容的工具,躲在屋子裏試圖想辦法遮擋。
可是精細的易容藥物,都是含着輕微毒性的,他擔心毒性會通過潰爛的傷口影響他的血液。他用粗糙的工具,把自己易容成了一個四不像。
黎川飛望着銅鏡裏的自己,痛苦蔓延着。
他們才剛互通心意、他們還來不及幸福。
黎川飛體會到曲秋兒隐瞞死亡時的心情,同樣換作是他,他也不願意曲秋兒看到這樣的自己。曲秋兒那麽好的人,未必會嫌棄他、但他怎麽能接受,讓一個潰爛發臭的自己待在她身邊。
黎川飛不敢讓自己‘消失’太久。他借口離開一段時間,然後精心培養了一個替身。
替身易容成他的臉,用着他的習慣,去到曲秋兒身邊。而他只能躲在暗處,偷偷觀察注視他們。
替身将手搭在了曲秋兒的後背上,黎川飛将他召來,打斷了他的手。
彼時他躲在昏暗的房間裏,渾身的潰爛令他無處可去,他失去自己的臉,徒留左眼眼睛一小部分還是完好的。黎川飛變得瘋狂且偏執,他殺了一個又一個的替身,然後在曲秋兒向旁邊人問起時,又培養‘新人’進去。
她的笑容應該是給他的;她的關心應該是對他的;她的每一次交流、靠近、擁抱,都屬于他黎川飛。
曲秋兒不是沒有察覺到異樣,只是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她不是江湖人,想不到易容這樣的手段。她那麽信任黎川飛,根本不覺得黎川飛會騙她。她蘇醒後往往對着一個‘全新’的‘黎川飛’,哪裏來不及深思琢磨。
她只覺得黎川飛變得有些怪,幾乎對着每個替身,都會擔心一回‘他’有沒有心事。
那晚,曲秋兒主動抓住‘黎川飛’的衣襟,想讓他陪她同床睡。‘黎川飛’不敢應拒絕了,而角落裏看着這一幕的黎川飛,回暗房扯傷了自己的半邊臉。
他徹底變成一個怪物,潰爛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疼痛。可這都比不過曲秋兒失望傷心的一雙水眸。這是懲罰,是他上輩子往她體內種毒蠱的懲罰。他将她變成毒人,自己也活成一個怪物。
一開始,黎川飛穿過定制的厚衣,拿半臉面具在銅鏡前比過。想着、只要進度條能在那時走滿,他至少還能見曲秋兒一面。後來,潰爛蔓延到他全身,他又換了一個全臉的面具,覺得哪怕一年只有一天,節慶夜市裏戴着面具陪她走一走也好。
他明明很努力地愛她,但進度條依舊沒有漲滿。
黎川飛忍不住想,如果以後他們只能這樣、那該怎麽辦?
他想要給她的生活,難道都要交由一個替身來完成嗎?蟒毒會将他侵蝕到什麽程度,如果他死了,還有誰可以保護她。
黎川飛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到最後、他又把林霖叫回來了。
隔着一扇門,黎川飛用沙啞的嗓音絕望道:“師兄,你帶着她吧……”
上輩子他最恨林霖帶走曲秋兒,現在卻希望林霖能待在曲秋兒身邊,他甚至有念頭,如果曲秋兒愛的不是他就好了。
如果曲秋兒愛的是林霖,她就依舊能有個幸福的生活,他們可以歸隐江湖,過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曲秋兒就不用因為他黎川飛,每天憂愁擔心地活着。
此時的林霖已經恢複了部分功力,他來時就已經知道黎川飛的情況。
林霖心裏苦嘆,面對眼前的那扇門,沒能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他知道自己的師弟有多驕傲,主動向他低頭,心可能早就被刀子來回劃穿、破洞搖擺。
林霖道:“你放心,我會看護秋兒的。”
林霖重諾,無論曲秋兒還是黎川飛,在他心裏都是他的責任。他去見了曲秋兒,如他所言陪在曲秋兒身邊看護她。只是他和黎川飛到底不是一類人,當看到黎川飛準備的‘替身’時,他眉心緊蹙,用極大的忍耐力克制住了說教。
曲秋兒不知道外頭現在是怎麽傳黎川飛,辰月樓的大魔頭,一個殺人嗜血的怪物。林霖擔心黎川飛行事與正道如此相悖,會難以善終。他不想與黎川飛起沖突,做好随時帶曲秋兒離開的準備。
這是屬于黎川飛和林霖的默契。黎川飛沒有阻止林霖,甚至已經偷偷為他們挑選好歸隐的山林,他将自己夢想能和曲秋兒住上的房子畫下,不是什麽鬧市大宅,只是幾間茅草屋,能用籬笆圍出一個寬敞的院子……他期盼曲秋兒能像自己娘親一樣,坐在院子裏、有兒女相伴,可以幸福得笑出聲來。
明明是他想給她的未來,他卻讓人搭建起,将鑰匙送給了林霖。
黎川飛已經想好,等曲秋兒治好病、等她和林霖親近起來,黎川飛這個人就會‘死’在與正道交鋒的刀劍下。有可能、他只是假死,也有可能、他真的死于蟒毒侵蝕。
不管怎麽說,未來曲秋兒的生活裏,一定沒有黎川飛。
曲秋兒肯定會難過,但他希望她不要難過太久。
黎川飛也做好自己沒死的準備,他讓人在山林高處讓人鑿了個山洞,他不需要多溫暖的房子,只需要有個能睡的地方,每天坐在洞門口,低頭就能看見茅屋院子裏的曲秋兒。
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就會保護好她。她可以和林霖安全地在茅屋住一輩子,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人闖進去,打傷林霖、将她綁在麻袋裏。
黎川飛有些時候會想,如果住着住着,某天曲秋兒發現他怎麽辦。
一個渾身潰爛發臭的可怕怪人,不知道能不能從曲秋兒手裏讨一碗水喝。
能喝到曲秋兒倒的一碗水,肯定什麽都值了。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流逝,終于、系統的進度條漲滿了。
黎川飛是親眼盯着它跳滿的,他的心緊張狂跳着,近乎虔誠地在白幕方向捧起手。
黎川飛用渴求的目光,在白幕前跪捧了很久。
可是嗜血蓮沒有出現,能夠救治曲秋兒的嗜血蓮,沒有出現。
黎川飛絕望發狂着,如同受傷怒吼的野獸,帶着渾身是血的傷口,在黑暗裏一遍又一遍的質問。
曲秋兒現在每天醒着的時間不過兩個時辰,她喝着又臭有苦的藥,每天都在等着他的嗜血蓮。曲秋兒才十八歲,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怎麽能這麽殘忍地讓它結束。
黎川飛的動靜引來辰月樓的弟子,可是這時的黎川飛,已經悲痛無法自控了。
黎川飛将闖進門的弟子接連殺死,滿屋的鮮血飛濺,黑暗中唯有一個面目全非的怪物,在低泣悲鳴、蜷縮怒吼着。
他食言了,他還是沒有找到另外一株嗜血蓮救她。
他早該知道的,那個莫名其妙的系統欺騙了他,可是他走投無路、只能不斷相信着。
終有一天,她還是會病發。
她無法找到一個傾心相愛的人共度餘生,也不會有一對乖巧孝順的兒女,她還是會變成病床上那個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模樣。
發狂瘋魔的黎川飛去水牢找了烏樂兒,百米限制沒有再懲罰黎川飛。
烏樂兒沒能認出黎川飛,因為忽然的挾持受驚不已。
黎川飛用怪物一般的身體鉗制着烏樂兒,唯有一雙眼睛能看出幾分人樣。
“我把心挖出來給她。”黎川飛魔怔般自說自話。“嗜血蓮在我體內,我的髒腑肯定有一樣能用的。你知道的對不對?你一定有別的辦法!”
烏樂兒從話裏認出眼前的人是黎川飛,她痛快大笑着,道:“哈哈哈,你用了那個辦法?詛咒,我就說了、嗜血蓮是災難的詛咒!”
烏樂兒被失控的黎川飛掐死,死後臉上還挂着那嚣張殘忍的笑。
“沒有、沒有辦法……”黎川飛癱坐在原地,呢喃重複着。
黎川飛也不知道自己在水牢裏待了多久,他時而發瘋時而清醒,将每個找來的辰月樓弟子都殺了。等他終于回過神,他發現自己手裏冰冰涼、握着一株嗜血蓮。
黎川飛呆愣着,茫然看着手中的嗜血蓮,敲打着腦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嗜血蓮。
額外的一株嗜血蓮。
系統履行了承諾。
黎川飛激動地站起身,眼睛牢牢盯在嗜血蓮上,連往外跑時被地上屍體絆倒,都沒有分神看一眼。
黎川飛沖出水牢,和守在外面的林霖撞個正着。
黎川飛握着嗜血蓮與林霖道:“師兄!你看、你看,嗜血蓮。秋兒有救了!”
“怎麽會……”林霖看見如今毀容潰爛的黎川飛、表情稍楞,他轉而正色說道:“川飛,正派那幫人打進來了,你快跟我走!”
黎川飛站着不許動,急道:“走、去哪?秋兒呢?你怎麽不陪着秋兒?”
黎川飛唯一可以看清情緒的眼睛瞪得極大,他抓住林霖的衣領,逼問道:“你将她留在屋子裏了?那些人傷了她怎麽辦!”
情況危急,林霖抓着黎川飛直言道:“你到底在說什麽!川飛、快跟我說,你要找什麽人,等安全了我再回來幫你找……”
林霖擔心黎川飛這個模樣被人看見,會被武林正道們直接圍剿抹殺。
黎川飛鬧的動靜太大了,他發狂殺了不少辰月樓的弟子,現在辰月樓弟子都在外逃,有關黎川飛服用嗜血蓮變得怪物發瘋的說法、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
“秋兒!曲秋兒!”黎川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霖。
林霖安撫道:“好,我記住了,你先走,人我幫你找……”
“秋兒,曲秋兒。”黎川飛軟下聲來,再三确認道:“林霖你不記得秋兒了嗎?我的妻子、曲秋兒!”
林霖的耐心也被消磨光,他言語淩厲道:“川飛!你到底在說什麽?你現在腦子不清醒,你先跟我走,找人什麽時候都可以……”
黎川飛猛地推開林霖,他搖頭道:“你騙我。”
黎川飛握緊手中嗜血蓮,道:“我得找秋兒,不能讓那些人傷了她。秋兒在等我。”
黎川飛往辰月樓淪陷的方向跑去。
黎川飛此時邪功大成,正道追堵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一路殺至寝屋,推開門卻只能看見空蕩蕩的床鋪。
他們把曲秋兒抓走了!
這個念頭讓他一下子想起曲秋兒被綁在麻袋裏的模樣。
他發狂跑出去,與人交手發現逃跑受傷的毒醫。
毒醫見是黎川飛,連忙道:“樓主,快跑!他們人太多了……”
“秋兒呢!”黎川飛怒紅眼睛道:“他們把秋兒抓到哪了?”
“秋兒?什麽秋兒?樓主你找誰?”毒醫下意識回道。
黎川飛感覺自己全身發寒,痛苦道:“秋兒,曲秋兒。我的妻子、我夫人……”
“樓主你娶妻了?”毒醫不解道。
騙子!
黎川飛丢下毒醫,繼續往人群密集的方向找去。
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秋兒的模樣,為什麽要騙他不知道秋兒……
黎川飛擔心曲秋兒出事,迎上來的敵人根本來不及分辨,無一例外都被他撲殺。
攻入辰月樓的正道各派被黎川飛一人殺得死傷無數,遍地都是死屍。但是他們依舊沒有退讓,只是警戒包圍着黎川飛。
黎川飛手裏的嗜血蓮,就是一根牽引着他們移動的肉骨頭,這群饑餓的惡犬,紅着眼不肯放過。
遍地伏屍、血流成河。黎川飛渾身是血,手裏的兵器都要抓不穩了,卻還是将嗜血蓮死死握着。
黎川飛不敢眨眼,場景卻在他眼前變幻。
黎川飛有一瞬間的慌亂,卻敲打着自己的腦袋,沒用多久就接受了現實。
是了。
他瘋了。
毒藥讓他傷而不痛,把他毒瘋了。
所以這些全都是幻覺嗎?
黎川飛望着四周,丢掉兵器,擡起自己潰爛發臭的手,小心翼翼撫摸着嗜血蓮。
是真的。
觸感這麽真,一定是真的。
黎川飛沖向辰月樓正堂,周遭變化扭曲的場景無法引起他的注目。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有了嗜血蓮,他可以救曲秋兒了。
黎川飛踏入正堂,腳步緩了下來。
他仿佛看到曾經渾身是血、在地上匍匐爬行的自己。黎川飛避讓出一條道路,茫然記起,自己是如何在死後跟系統約定,如何執念地讓它再給他一株嗜血蓮。
額外的嗜血蓮。
黎川飛踏破幻境,從自己屍體旁走過。他來到密室石門前,顫抖着手扭開石門機關。
秋兒就在裏面,她變成毒人,被他浸泡在石棺裏。
她還在等他,他遵守諾言,為她尋來治病的嗜血蓮。
有了嗜血蓮,她就能好了。
黎川飛抹淚強擠出一抹笑,他緩慢推開眼前石棺,裏面只有漆黑的藥水,根本沒有曲秋兒的屍身。
黎川飛丢掉嗜血蓮,在石棺藥水中瘋狂撈抓着。
黎川飛慌亂道:“不對,不對!你明明在這裏的,你明明在這裏的!”
他親自将她抱入石棺,親自封好的棺蓋。
“你在這裏的!”黎川飛哀泣道:“你明明在這裏的……”
……
空白世界中,系統捧着曲秋兒碎片,心疼地跟它貼貼。
系統看着小世界中的景象,氣憤地隔着屏障踩了黎川飛兩腳。
太氣統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本以為讓進度變成‘愛意進度條’,黎川飛就會有所收斂,對它的宿主好些。結果黎川飛竟然反其道而行,要求它宿主努力讓他愛上!
這群該死的反派!沒有一個是讓系統順心的!
可憐它的宿主。
系統小心翼翼将曲秋兒碎片放入自己的寶藏室。
活該他變成醜八怪,就讓他拿着嗜血蓮成為天下公敵,看他能有什麽好下場!
系統覺得,它的宿主是全界最好的宿主,結果偏偏讓她遇見這種事。
它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瀕死的宿主,恍惚間她好像也發現了它、還朝它笑。它知道宿主的靈魂能量即将耗盡,全界每天消散的靈魂多的是,可是它還是不忍心,未經宿主同意,強行把宿主給綁定了。
它違背操作規定,以為自己會挨宿主的罵,可宿主只是有些愣怔,還伸手撫摸擁抱它的光團……沒有統統能夠拒絕這麽溫柔的宿主,它要保護好她,不能再讓她被壞蛋們欺負。
系統氣憤地劃過黎川飛所在的世界,兩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光團想下次該用什麽借口來跟反派鬥智鬥勇才好。
系統思考間因為不習慣幻化出來的手,身體往旁邊一靠,不小心誤觸了一個小世界。
看着忽然發起危險紅光、瘋狂報警的小世界,系統來不及反悔,就被卷了進去。
……
另一邊,被秦廉囚禁在地牢內的趙瑤,發現自己忽然進入一個空白空間。
她多了一段上輩子的記憶。
‘所以我是二穿嗎!’趙瑤在心中驚駭着。
她記起自己上輩子是怎麽被灌入嗜血蓮,怎麽被秦廉囚禁取血,最後得知救自己的黎川飛戰敗,又是怎麽絕望地殺死秦廉、與他同歸于盡。
她不過是看穿越了、想談個小戀愛,為什麽要經歷這樣的人間疾苦!
趙瑤曾經對秦廉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氣憤。她總算看出來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趙瑤目視前方,眼前忽然出現另一個世界走向。
在那個世界,她沒有穿越而來。妖女原主從酒鬼大俠弟子林霖口中得知了嗜血蓮的秘密,原主對嗜血蓮非常感興趣,主動接近秦廣道之子秦廉,從他手中騙走嗜血蓮。
失去嗜血蓮的秦廣道因此身死,原主心生愧疚,又因為對秦廉有情,受其相騙,取血囚禁了一段時間。原主逃出後修煉邪功帶領起辰月樓,而秦廉同樣不甘示弱,借助原主的血修煉魔功,協同武林正道舉旗剿滅辰月樓,發起武林正邪大戰。
整個江湖都因為嗜血蓮而沸騰。
最終,原主和秦廉這對深情怨偶同歸于盡,死于對方之手、共赴黃泉。
趙瑤惱怒地看着原世界走向,發現自己一個穿越者,竟然還沒有原主和秦廉更有CP感。同樣的結局,秦廉對原主好歹還有情,對她卻一個勁地取血囚禁……
上輩子要不是秦廉被黎川飛打得重傷,她都沒機會下手殺死那渣男!
等等……黎川飛?
為什麽原世界裏沒有黎川飛?
趙瑤來不及想明白,就被一束光束縛住。
機械音在空白房間裏回響着。
【非法入侵者已鎖定。】
【非法入侵者已捕獲。】
【小世界《亂江湖之嗜血蓮》劇情已修複。】
【正在遣返入侵者……】
【小世界《亂江湖之嗜血蓮》重啓中……】
作者有話說:
周末了,胖媽本來打算分兩章發的,後面想想還是算了,寫完發就發了~
下個故事開王妃~
王爺:終于到我了。
系統:這個BOSS标紅了,我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