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秦昭文,漳州總将秦堅嫡子。
他和他父親長得很像,像到能令只見過他畫像的顧瑾言,一眼認出他。
上輩子顧瑾言得知他的時候,他已然身死威虎寨。
彼時顧瑾言剛剛诏安威虎寨不久,不僅顧瑾言和宰相,就連朝廷也不願在此緊要關頭節外生枝,威虎寨推了個替死鬼出來,衆人心照不宣草率了結了此案。
也是因此,顧瑾言就此與漳州結下了不解之仇。
一向避諱不站隊的秦堅,也因此成為了堅定的三皇黨,給顧瑾言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顧瑾言此番之所以要來威虎寨,為的就是這個秦昭文。
秦昭文的事顧瑾言知道的不多,只在後面連同兵馬謀反的時候,聽陳自安提過幾句。
據說這個秦昭文是個了不得的癡情種,與一名京官小姐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後來京官犯事,似有涉及黨争,秦堅為維持一貫中立的原則,悔婚不願秦昭文迎娶那位小姐,使得小姐受家中牽連,最終流放死于異鄉。
秦昭文因此與父決裂,聽說他還為此随了一段流放路,與那位小姐私下拜堂。小姐病故後、秦昭文便遠走他鄉,從此了無音訊,再也沒有回漳州。
這也是為何秦昭文落難威虎寨數月,秦堅都未曾察覺的原因。
而秦昭文在威虎寨,也從不以秦堅之子自居。顧瑾言得知的說法,是秦昭文落難威虎寨,被寨主女兒看上,幾度逼娶。威虎寨亂賊數月來對秦昭文始終以禮相待,将其奉為上賓……
他們說秦昭文是自己病死的,如今看來,這些說法不可全信。
“在下秦決,是個大夫,狀元郎随意稱呼。”秦昭文上前看清顧瑾言和顧小碧緊緊相依的模樣,主動報上姓名。
“顧瑾言。”顧瑾言回以姓名,有些默然。
來此之前,顧瑾言設想過很多取信秦昭文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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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準備好利用顧小碧,在顧瑾言看來,人都是非常自信自傲的,最快建立好感的方法,無非是相互認同、察覺對方跟自己有相似之處。正巧系統要求,他跟顧小碧無法分開,借顧小碧扮演一回癡情郎也未嘗不可。
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料到,自己還什麽都沒做,秦昭文就主動上前自報姓名了。即便是個假名,但也未免太過主動些,一點都沒有一州主将兒子該有的防備心。
秦昭文,按年紀論,也過了而立之年。
顧瑾言借着微弱的火光,細細打量秦昭文。不得不說,秦昭文不僅聲音清朗,眼睛也格外的清透明亮。這個年歲,穿得一副清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身上卻還保有如此少年感,亦是奇人。
“顧大人,我知道你。”秦昭文感興趣道:“這幾日那些亂賊們張口就是這個。青州軍攻打威虎寨,唯獨督軍一人反對,手持通令而不下,放眼整個大雍,天底下、大概只有你這一例。”
秦昭文感興趣地問道:“顧大人,冒昧問一句,你是算到郭奇勝打不下,還是早已懷疑青州軍裏有內奸?”
“顧某好像沒必要滿足你的好奇心吧?”顧瑾言維持着作為陌生人應有警惕。
秦昭文也不惱,撓撓頭往回走道:“你不願說,算了算了,總歸與我無關。”
秦昭文回到牢房深暗處,自顧自感嘆道:“是啊,我一落難大夫,有今天沒明天,這天下大事,自有該煩惱的人去想。”
牢房空蕩,秦昭文的聲音自黑暗中悠悠傳來。“顧大人,雨夜甚寒,小心你懷裏的小姑娘。”
……
深夜,顧瑾言摟着顧小碧,兩人靠在牆角入眠。
顧瑾言上輩子三度入獄。第一次,當時他失去了父母;第二次,他被打斷雙腿成了殘廢;第三次,他迎來徹頭徹尾的失敗,連顧小碧都已不在身邊。
牢房是顧瑾言最痛恨憎惡的地方,此時卻因為懷裏有了顧小碧,他能夠在裏面安眠了。
顧瑾言睡得很沉,安心平靜。
同樣是在獄裏,但與兒時思念家中軟床完全不同。他甚至沒能躺下,睡夢間,卻仿佛回到了兒時的小屋。以往每逢轉涼,娘親便會吩咐下人,在他床上鋪上厚厚的棉被。屋子會燃起特制的安眠香,他睡前可以用熱水泡腳,然後抱着手爐,縮進被窩、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風。
只是這回,他的手爐有些燙熱了。
顧瑾言睡眼朦胧,他環顧四周、意識逐漸回籠。
他眼前閃爍着紅光……是系統發出的警報!
顧瑾言低頭看向懷裏的顧小碧,猛然意識到,不是他的手爐太燙,而是顧小碧受寒發熱了。
此時的顧小碧,昏沉沉地仍在睡夢中。她畏寒蜷縮成一團,整個人身子隐隐有些發抖。
“小碧!顧小碧!”顧瑾言慌了,忙搖推顧小碧,可顧小碧就是不醒,眼睛緊緊合閉着。
顧瑾言抱緊顧小碧,捂着她的雙手,努力想讓自己包裹她。
“小碧,你醒醒,你在發熱。”顧小碧的手心明明有些微燙,人卻冷得直顫,顧瑾言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幫她。
秦昭文是個烏鴉嘴,雨夜寒涼,顧小碧病了。
在顧瑾言的記憶裏,顧小碧唯一的一次生病,還是他兒時騙她在鬼屋守了一夜。
顧瑾言印象中的顧小碧,體壯如牛、什麽活都能幹。她跟那些嬌生慣養的世家小姐完全不同,她不會生病,總是生龍活虎的,誰倒都打不垮她,更何況區區一點寒風。
可顧小碧就是病了,渾身發着燙,嘴唇卻冷得發白,一個勁地哆嗦。
“顧小碧,不能睡了,你聽見我的話嗎?把眼睛睜開。”顧瑾言急于喚醒顧小碧,沒發現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和略帶哽咽的聲音。
上次他叫不醒的人,是他上吊自缢的娘親。她身體好冷,看上去像是睡着,卻怎麽喊、怎麽搖都不睜眼。
理智上,顧瑾言知道,顧小碧是受寒發熱了。但他就是止不住心慌,害怕顧小碧一睡不醒,拼命地想要得到她的回應。
“顧小碧、顧小碧!”顧瑾言越喚越大聲,他紅着眼眶,聲音漸漸變得有些哀切。
顧瑾言思緒忽然亂了,他開始沒來由地想,是不是顧小碧身上的傷太重了,引得她發熱。有的人受利器所傷,傷口處理不當就會發熱,運氣好能救過來、運氣不好說不定就抗不過去了。
顧瑾言去翻看顧小碧的手和膝蓋,雨水侵蝕的傷口隐約有些發白,膝蓋傷口不大,但卻流了許多血,說不定就有什麽銳器紮進去了。
顧瑾言後悔起自己的草率,他不該光想着亂賊的事,忽略顧小碧的情況。
他以為沒關系的,他以為牢裏待兩晚沒關系。
他甚至沒能想辦法給顧小碧換下濕衣裳。
他忘了,即便是風寒,也是會奪人性命的。
“顧小碧,你聽見我的話就把眼睛睜開……”顧瑾言的聲音以及近乎哀求,他啞聲道:“你哪裏不舒服,你冷嗎?還是傷口痛?”
“小姑娘是病了吧?”對面牢房的秦昭文深夜被吵醒,隐約有些起床氣。他聽着顧瑾言話,覺得他情緒越來越離譜,沒忍住出聲道:“夜寒,你們兩人又淋得濕透,這麽抱着睡一晚不病才怪。只是又不是死了,你怎麽越喊越像哭喪……”
“閉嘴!”顧瑾言眼神裏流露着兇光,猛地呵斥秦昭文,完全忘記需要讨好的對方。
但秦昭文這麽一打岔,顧瑾言也冷靜不少。
他再度試圖推醒顧小碧,喚她道:“小碧,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沒有,顧小碧就是不醒。她意識應該有些混沌,在他的呼喚聲中皺起眉頭,可因為難受,就是沒有回應。
顧瑾言因此慌神不已,系統還不斷發出的紅光擾亂他的思緒,簡直是要逼瘋他。
顧瑾言猛地打橫抱起顧小碧,不管不顧地沖向牢門、踢踹着鐵欄。
他朝外大喊着:“來人!我要見陳自安,立刻、馬上!讓他滾來見我!”
顧瑾言顧不上演戲,理所當然地拿出上輩子的姿态,動怒喝令陳自安。
秦昭文這才大覺不妙,急忙起身抓着鐵欄,訝異道:“這麽快就認輸了?顧大人,你不會真聽信陳自安的鬼話,為威虎寨謀求诏安吧!”
“吵什麽吵!”或許是因為陳自安的吩咐,外頭犯懶不願動彈的看守聽到顧瑾言的見面要求,總算願意過來搭上一句。
看守見過不少鬧事的犯人,他長得人高馬大,揚聲喝斥人時、能唬住不少人。
等他舉着火把,慢悠悠來到顧瑾言的牢房前,卻被顧瑾言滿臉兇相所震懾。
火光下的顧瑾言,面色凝重,猶如地獄惡鬼般、一雙眸子陰沉沉的,狠厲的殺氣仿佛要将他撕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看守對上顧瑾言的眼睛,吓得渾身一激靈,結巴道:“我、我去給你通報……”
看守盯着顧瑾言後退,逃似的跑出了地牢。似乎只要他稍微一松懈,顧瑾言就會追撲上來,取他性命。
看守懊悔地想着,不是說,是個拿筆動嘴皮子的文官嗎?怎麽感覺比他殺的那些青州兵還可怕,早知道,他就不圖那半兩銀子,到前廳吃席喝酒、不守這鬼地牢了。
作者有話說:
顧瑾言:我還沒有演,秦昭文就主動靠上來。
秦昭文:就離譜,為什麽要跑來地牢秀恩愛,刺激我這個鳏夫!大半夜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顧小碧:暈乎乎,暈乎乎,好冷、好熱……
胖媽:現在知道心疼媳婦了?╰(*?︶`*)╯
顧瑾言:才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_╰)╭
系統:呵,又有誰會在乎呢?←_←
趙虎:小聲問一句,如果我說有讀者注意到了我的死因,會有人在乎嗎?_(:3」∠ )_
顧瑾行:放棄吧兄弟。
郭奇勝:主,并不在乎。(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