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鋒沒有給顧瑾言拒絕的機會,他話說完,擡手大聲喚來下人,一句話宴席便開始了。
顧常睿還會假模假樣提提顧瑾言身旁的顧小碧,趙鋒則直接忽視了她。非但如此,還在明知顧瑾言攜女伴同行的情況下,将自己女兒安排在身側伺候。
顧小碧做了十幾年婢女,哪怕顧瑾言許諾會給她擡身份,她也沒什麽真實感。且見縣令大人的女人湊過來,不用人招呼,自個便往後退,沒等顧瑾言發話,就讓趙含芳落座次坐的側位。
顧瑾言神色一斂,責備的目光盯了顧小碧一眼,随即将她拉拽上了主座。
顧瑾言雖是京官,但嚴格來說趙鋒與他同為六品官員,此宴還是趙鋒主持所設,正位屬于趙鋒合情合理。顧瑾言來這一趟本來就準備示弱,也不準備搶趙鋒鋒芒。
可誰讓顧小碧不争氣,沒有半點惹他生氣的機靈勁,硬生生讓人把位子搶了去。
顧瑾言将顧小碧拉到趙鋒的主座落席,趙鋒見狀心口堵着一口氣,埋怨地怒瞪庶女。
這不是趙鋒第一次拿女兒當筏子,幾個嫡庶女對此都了然于心、習慣得很。之所以選趙含芳不過是因為她年紀小,身子還幹淨,正好送去給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顧瑾言。
而對于趙含芳來說,傍上前途錦繡的狀元郎,事關她一輩子富貴榮華。她做得比任何一次都要認真上心,天沒亮就起來梳妝,積極主動生怕出差錯。
此刻,顧小碧已經變成了趙含芳的眼中釘、肉中刺,欲将她除之而後快。趙含芳自然不會輕易認輸,她令人仆人送來坐墊,主動在顧瑾言的另一側坐落,為他整杯倒酒,不動聲色地往顧瑾言身上靠,想借機把顧小碧擠出去。
趙鋒是官場上的老油子,縱使再有意見,也不忘幫自己庶女一把。他與同僚們暢談說笑,時不時跟顧瑾言把話題引到自己庶女身上,趙含芳再随笑應和幾句,不到兩刻鐘,顧小碧便成了席間的透明人,無事可幹、靜靜地在一側坐着。
顧小碧席間沒有機會碰酒杯,吃完顧瑾言一開始遞來的糕點後,就抓着個枇杷,兩手藏在案桌下尴尬地來回把玩。顧瑾言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一邊嗤笑她愚鈍無用,一邊裝作無知無覺、任由她落于此境地。
終于,顧小碧被趙含芳擠出了案桌。她側跪在案桌後,聽不懂席間人說的話,想伺候又搭不上手,猶豫半晌,只能鬥膽跟顧瑾言請問道:“少爺,我想去看馬車停得怎麽樣了。”
顧瑾言睨視她,見她拘謹怯懦,想着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婢女,簡直是榆木腦袋,白費他讓人給她打扮。
總算得到顧小碧要走,趙含芳眼睛發亮,急切且熱情地接話道:“姑娘可是乏了?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到偏院走走?院裏的迎春花開得正好。小談……”
趙含芳喚來自己的婢女,交代道:“領着姑娘到偏院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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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談很有眼力見,上前就與顧小碧道:“姑娘,這邊請。”
顧小碧心裏也想走,但顧瑾言不發話哪裏敢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顧瑾言維持自己扮演的形象,拍拍顧小碧的手,牽挂且無奈地說道:“去吧。”
顧瑾言随即與小談交代道:“小心伺候,別走遠了。”
顧瑾言不能離開顧小碧百米,這聲叮囑也算發自肺腑。倒是他态度因人而異,對着顧小碧寵溺含笑,對着小談繃臉叮囑,令趙含芳生出不少好感。
顧小碧得到允許,松了口氣的同時難掩高興。她微微拱手,對着‘幫忙’說好話的趙含芳行禮,靜靜從顧瑾言身後退下。
她的存在沒有引起關注,離開自然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縣府的後院很大,布景精巧,小談領着顧小碧從廊道穿行、跨過月亮門,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走出後院。前往偏院的碎石小路,沿途經過一些并排的院屋,小談與顧小碧開口搭話起來。
小談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叫我小碧就行。”顧小碧搖頭擺手,一副不敢當的模樣,将頭上珠翠晃得發聲。
小談見她如此,将她認定為沒見過世面、好拿捏。她用親近的口吻,不客氣地說道:“小碧姑娘,這是我們縣府的偏落,府裏的姨娘和小姐少爺們都住在此處。往前走,不遠處就是小主子們的書堂,有時候老爺會請先生來府裏講學。夫子們各有脾氣,若是遇上了,還請小碧姑娘見諒、盡量靜聲些。”
顧小碧理解地點頭。
小談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意,自然不願給顧小碧好臉色。她故意道:“偏院種滿迎春花,是我們小姐春日最喜歡賞玩的地方。我們小姐自幼勤學,琴棋書畫不說精通,卻各有涉獵。小姐喜歡到偏院彈琴,故而琴也彈得最好,就連青州的名家們都不得不贊嘆。聽聞要給監察大人接風洗塵,小姐特意備了兩曲,奴婢們不懂賞鑒,卻也都覺得驚豔極了。”
顧小碧沒聽出小談的弦外之音,她不甚自在、撓頭應和道:“那真是可惜,應該聽趙小姐彈完琴再離席的。”
小談被顧小碧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側身去看顧小碧,看不出顧小碧的真實想法。
小談只好作罷,對顧小碧介紹起縣府景色來。
小談領着顧小碧看花,她們來到一處涼亭,放眼望去,整個院子都架滿迎春花的盆栽。春日黃花滿枝,每株姿态各異,可見主人家栽種的用心。
花兒雖美,但顧小碧不懂觀賞,京城的高官府邸她陪顧瑾言見過不少,此刻除了道上一句‘好看’,也說不出其它什麽驚贊的話來。
小談被她冷淡的模樣氣得郁結,自誇的話愣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顧小碧挂念的卻是另一回事,她開口問道:“小談姑娘,你知道府裏的馬車都停哪嗎?我們的馬車是新的,我看它窗門和以前的不一樣,不知道車夫懂不懂把它關上。”
顧小碧問得一臉真誠,小談卻聽得雲裏霧裏、很是茫然。
他們連同顧瑾言,都認為顧小碧離席找的是借口。哪能想到,她是真心挂念那輛馬車。
顧小碧神情坦蕩,因為她是個婢女,多年來管的就是這種雜事,主子們的彎彎繞繞,她是一概不懂的。
小談覺得荒唐,但也努力将疑問壓了下去。她回顧小碧道:“可是,監察大人讓您別走遠……”
“是嗎?很遠嗎?”顧小碧不解地歪着腦袋。
她還以為少爺同意她去看馬車,看完花就可以去了呢。
見小談緩緩點頭,顧小碧只能遺憾地輕嘆口氣。
也許縣府很大,馬車真的停得很遠吧。
小談見氣氛尴尬,正想說讓顧小碧在涼亭小坐,遣人送些茶水糕點過來,不想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尾随她們離席的人便來到了此處。
“小碧?真是你,好久不見啊!”
男子調侃逗弄聲從月門後傳來,顧常睿嫡子顧瑾行、甩着把山水大扇,痞氣十足地緩步出現。
小談一見顧瑾行臉色驟變,這位顧三爺獨子,可是個混不吝、難伺候的主。
他不但行事混賬、色膽包天,連府裏的幾位小姐都敢觊觎。她家小姐因适齡出閣,年歲尚輕不敢明着拒絕,被占過不少便宜。他好像很自信老爺會把小姐嫁給他,總是表面奉迎、實則行騷擾之事。她身為小姐的貼身婢女,也被他以遲早入府通房為由污了身子。她和小姐見着這個人是能躲就躲,驚懼得很。
本以為老爺要将小姐許給顧大人,顧瑾行會退避收斂,結果、反倒像是惹怒他了。
可是,他剛剛喚的什麽?
小談将目光投落到顧小碧身上。
聽聞監察大人自幼被顧三老爺撫養,小碧姑娘是監察大人的婢女,莫不是以前就……
小談自覺窺探到什麽,望向顧小碧的目光多了幾分先前所沒有的憐憫。
這位小碧姑娘,看着不像什麽壞人,跟府裏那些争風吃醋耍手段的姨娘們也完全不同。觀她說話行事,倒跟自己有幾分相似,想必也是個身份低微的苦命人。
小談動了恻隐之心,往前走兩步攔在顧小碧身前。
眼看顧瑾行朝她們一步步逼近,她鬥膽與顧瑾行周旋道:“顧公子,這位是監察大人的女伴,奴婢正要送回席上。”
顧瑾行就是跟着她們倆來的,小談一個婢女怎麽可能攔得下他。
他不耐煩地用扇子敲拍小談,沒留手、下足勁驅趕她。“走走,誰給你的膽子敢攔爺,邊去!”
顧小碧見小談被打,越過身将她往懷裏護,硬生生挨了顧瑾行兩扇子。
顧小碧眉頭緊蹙,柔柔弱弱的她第一次将厭惡表現得這麽明顯,她語氣不善道:“行少爺,你怎麽能打人,這是縣令府趙小姐的婢女。”
顧瑾行的扇子打到顧小碧的側頸,留下一道紅印。
顧瑾行凝視着她白皙的頸部,神色沉暗,收回扇子一把抓住顧小碧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懷裏抱。
“啊!”
顧小碧掙紮着,顧瑾行一把将她抱離地面,刁惡調笑道:“小碧,幾年未見,更漂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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