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話都很少,似乎都不忍打破這難得和諧的局面。
吃到一半,餐廳忽然熱鬧起來。郁溫擡頭看去,發現是有人在過生日,是個小姑娘,看着沒多大的樣子,這家餐廳的桌子撐死也只能坐六個人,這群人也足足有八九個,愣是分了兩桌,不過正年輕,即便是分□□桌也不耽誤他們熱熱鬧鬧的。
小姑娘大概被瞞着了,看到侍者推上來的蛋糕和生日禮物,眼睛紅了一圈,最後還是沒忍住摁着眼角哭了,有其他女孩子和她一起哭,最後所有人看向其中一個男生,那男生有些腼腆,大庭廣衆之下被看紅了臉。
郁溫和步西岸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被兩個男生從背後掐背提醒的動作,男生憋了又憋,磕磕絆絆帶頭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現在的生日蛋糕款式越來越好看,蠟燭卻只有一根,那麽輕描淡寫一束搖曳的火燭,卻仿佛在女生眼裏綻放成永不滅的長明燈。
郁溫本來臉上表情和其他客人一樣,多少帶着點長輩看小孩過家家的淡笑,瞥見女生眸中燭火時,臉上本就淡的笑意轉眼只剩薄薄一縷。
這時在他們前一桌的人議論:“看到沒,學生時代男生女生玩在一起,要麽有人已經暗度陳倉,要麽就是有人有賊心沒賊膽。”
“确實。”耳邊步西岸忽然接一句。
郁溫:“……”
這如果是別人,她大概要輕飄飄地嘲諷一句了。
可這人是步西岸。
她見過少年那顆“賊膽”,赤忱、熱烈、純粹又幹淨。
她無法張口嘲諷半句。
可她又無法給予回應,于是只好默默閉上嘴,假裝吃得很專心,貫徹落實食不言。
飯後步西岸買單,倆人一起往外走,侍者為他們推門,門剛推一半,郁溫和要進來的兩人撞一個迎面。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城市裹在亮晶晶的霓虹燈中,頭頂的星月被襯托得黯然失色,餐廳大廳清白敞亮。一門隔開兩世界,門內人披着白熾燈的光,臉泛白,門外人裹着薄薄夜色,眼睛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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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無聲對視。
先開口的是言宥旻身邊的女性,她認識步西岸,有些驚訝,“步總?”
步西岸點頭,卻沒說更多,也沒主動為郁溫介紹什麽。
郁溫目光還在言宥旻臉上,直到言宥旻露出淡笑,唠家常一樣問:“郁溫什麽時候回來的?”
郁溫感到胃裏在痙攣,她強忍着不适,沒什麽表情地說:“有幾天了。”
言宥旻點點頭,“真是好久不見,差點認不出來了。”
郁溫一笑,“你倒是沒怎麽變。”
言宥旻也笑,“還是老了點。”
旁邊女人好奇地看了郁溫一眼,随後挽上言宥旻的胳膊,親昵地問:“阿旻,這是?”
言宥旻說句:“周老師沒入室的徒弟。”
女人當即換下了情敵面具,笑着說:“原來是你呀,聽說你一直在國外?也太忙了,周老師葬禮都沒見你出席。”
郁溫一怔。
女人隐隐意識到什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言宥旻,言宥旻淡笑,“沒事,禮到了就行。”
“就不在這敘舊了,改日再約。”言宥旻擡腳進門,和郁溫擦肩而過。
回去的路上郁溫一直很沉默,倒是步西岸在說:“她剛畢業沒兩年,現在在宥霓工作,父親在檢察院。”
郁溫淡淡“嗯”一聲,扭頭看向窗外,車子緩慢行駛,風都沒了速度。
撫青這兩年以夜景出名,商廈輪廓閃着霓虹燈,連馬路兩邊的地面提示燈都五顏六色。
路過一個路口時,步西岸打了轉向燈,開去了另一個方向。
郁溫察覺到,卻沒詢問。
直到車子行駛在江邊,江風裹着濕氣,一層一層把內心的浮躁壓下。
“下去走走?”步西岸把車停在路邊。
郁溫下車。
這會兒江邊散步的人不少,有來旅游的年輕人,也有住在附近飯後消食的中老年人,江邊晚上風大,吹得郁溫頭發有點亂飛,郁溫正要從包裏翻翻有沒有什麽紮頭發的,步西岸忽然說一句:“先別動。”
郁溫下意識停下,随後就感覺頭發被身後人攏了起來,她微怔,偏頭,下一秒耳垂被人捏了一下,又被提醒:“別動。”
“……”
他現在為什麽動手動腳得那麽得心應手?
頭發很快被盤起來,不像紮的,郁溫擡手摸了一下,好像是……鋼筆?
她愣了愣,意識到自己頭發是被步西岸拿一支鋼筆盤了起來,她扭頭,有點震驚,“你還會這個?”
步西岸輕描淡寫兩個字:“學過。”
郁溫順口一問:“學這個做什麽?”
步西岸看她一眼,沒說話,但表情明顯是:你說呢?
郁溫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
走過江邊整條路,一來一回也就四十分鐘,回去的路上郁溫有點累,她靠在座椅椅背上,微微偏頭,昏昏欲睡間,車子似乎偶遇紅燈,緩緩停下,旁邊人忽然伸手抽走了她頭上的鋼筆,郁溫一時不察,連帶着扭過臉,然後半張臉壓住了旁邊人的手。
郁溫一怔,清醒了一半。
她正要扭開,步西岸忽然動手捏了她的臉兩下。
“……”郁溫看向他。
他沒什麽反應地抽走手,反而如常道:“睡吧。”
恰好此時綠燈亮,車子再次緩緩駛動,郁溫那顆心,就好像他們剛剛走過的那條江,月色茫茫下,有沒有風,都在動。
之後的一路郁溫再也沒有睡着,車子停在小區門口,安全帶解開的同時,她悄無聲息松了口氣。
“我回去了。”她推開車門。
步西岸沒應,反問一句:“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郁溫抿上了唇,沒有回答。
步西岸還是下午那一招,她不答,他自問自答:“這附近沒什麽好吃的,都是連鎖,舊城區那塊有幾家,你看你想吃什麽。”
郁溫緊了緊牙關,扭頭說一句:“其實這些年在國外忙得颠倒黑白,基本沒什麽吃早飯的習慣了。”
她有言外之意。
可步西岸卻像沒聽出來一樣說:“嗯,不是什麽好習慣,要改。”
郁溫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別人長大都是性格逐漸內斂,為什麽步西岸反而像根刺?
她沉默,片刻,擡手關上了車門,扭頭看向步西岸。
步西岸也看她。
幾秒後,郁溫說:“對不起,我想我這幾天可能做了什麽讓你誤會的事情。”
步西岸看着她不說話,仿佛在說:你繼續。
郁溫只好繼續說:“我暫時沒有那個心情。”
步西岸開口了,他說:“嗯,我不急。”
他不僅像一根刺,更像一根軟刺,軟硬不吃。
郁溫不得不承認,縱使她嘴上說那麽多冠冕堂皇的話,心裏還是不免為步西岸這樣的行為感到欣喜、高興。
因為只有步西岸這份心,能讓她在這始終摸不到底的生活浮動裏,捕捉到一點點從過去到現在從未變過的踏實。
可她又異常地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不要做什麽。
她咬了下舌尖,疼痛擊退她心中淺薄的搖擺不定,她再次開口,“步西岸,我……”
話未說出口,步西岸打斷,喚她一聲:“郁溫。”
郁溫微怔,看向他。
只聽他說:“當年你走後,我身邊沒再出現過沈玉妍帶來的任何東西,為什麽?”
郁溫張了張嘴,沒能說出口話。
步西岸說:“前兩年我才知道,是言宥旻幫忙清理的。
“我和言宥旻素不相識,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郁溫,你說,他為什麽?”
郁溫答不出來。
步西岸沒有逼她非要說出來什麽,因為答案他們雙方都心知肚明。
時間太晚了,步西岸下車,為郁溫打開車門,扶她下車。
他牽着她的手,傾身,俯首,在她唇角輕輕貼了一下,然後說:“回去吧,晚安。”
直到郁溫到家坐在沙發上,她仍覺大腦昏沉,指尖唇角都發麻。
頭頂懸月仍在,星光一點。
隔着厚厚的落地窗,郁溫看着那皎潔一片,想:步西岸如此來勢洶洶,她要怎麽躲閃呢。
作者有話說:
早上更得不多,晚上九點有二更,大概也……多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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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