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租屋很溫馨,但是郁溫沒什麽感觸,她坐在沙發上,目光有點呆滞地落在桌子上的文件袋山。文件袋是普通的牛皮紙袋,紙質有粗粒感,仿佛能透過這一層薄薄的紙摸到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良久,郁溫才伸手打開文件袋,內容是她想要的。
這些年,她走南闖北,幫助了不少人,也結識了不少人,正職在編記者有渠道,沒人管的民間記者渠道就更多了,她有人盯着,很多事情伸不了手,只能通過幫助別人賣別人一個又一個人情,以此換取這些“渠道”。
其實這些內容那麽多年她也都推算出來了,只是如今猛地鋪在眼前,她還是有點恍惚。
當初周芊病重,言宥旻殷勤地忙前忙後,後來又因為急于手術,只能去國外。
然而到了國外,母女倆才發現,言宥旻根本沒有一同。
甚至,周芊也沒有生病。
那醫生大概也是被收買了,檢查什麽的也都是在做戲。
郁溫想不通,在撲面全是陌生空氣裏,難以置信地問周芊:“為什麽?”
周芊卻很平靜,她像早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一樣說:“走吧,我以前和你爸來過這兒,當時你爸因為樂趣投資了一個農莊,去看看。”
郁溫沒辦法那麽平靜,因為她知道自己登機前經歷了什麽,失去了什麽,放棄了什麽,她記得少年肩上的風,也記得他駐足在辦公室門外的身影,更甚至,記得模糊視頻裏,他面對步瀾庭一家的不耐。
她什麽都記得,現在卻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接受。
“我要回國。”郁溫說。
周芊依舊很平靜,“怎麽回?回去哪兒?回去之後呢?”
郁溫倔強地站在原地,不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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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郁漸濕潤的眼眶替她表露了答案。
周芊嘆了口氣,摸她的頭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郁溫沒忍住在人來人往中哭出來,她埋進周芊的懷抱,低聲說:“你不知道。”
周芊仰面,長長嘆氣。
後來郁溫問周芊:“爸爸的事情……是不是有誤會?”
“你覺得呢?”周芊問。
郁溫說:“我不知道。”
周芊只說了一句話,“你生日那天,你爸爸跟我說,他還年輕,不會讓你受苦。”
所以他不會跳樓。
即便真的是生意失敗,他也會勇敢面對,遵從法律判決,而不是在女兒十六歲生日的第一天,送上一份死亡。
郁溫懂了,此後沒有再問。
她知道這些也都是周芊自己的猜測,很多事情都需要證據。
只可惜,她們太弱,這份證據也來得太晚。
郁溫字字句句翻看文件,當初郁學舟簽署的那份合同确實有問題,工程材料這塊纰漏很大,可是郁學舟當時喝多了,再加上是言宥旻從中擔保,他便沒有多想。
也因此,家破人亡。
郁溫一哽喉,把所有情緒悉數咽回肚子裏,繼續往下看。
文件內容很詳細,連當初工程負責人信息都列了出來,這人以前就是個混日子的,後來因為親戚關系居然直接當上了小領導,樓塌人死,出那麽大事,他半點責任沒負,反而在後來這幾年自己開起了公司。
郁溫盯着那幾行個人信息,指腹始終摩擦在親屬行列,良久才翻頁。
言宥旻當初動作那麽大,牽扯的人員必不可能只有一個混日子的,往後翻,果然能看到幾位在職領導,其中一位甚至在前兩年還上過表彰大會。
郁溫全都看一遍,把文件放在了一邊。
這些,總要慢慢來。
她還想知道其他事情,比如言宥旻這麽做的原因。
坦白說,郁學舟待他并不差,倆人年齡有差,卻一見如故,後來的很多生意,都是郁學舟帶着言宥旻做的,有時候郁溫就會想,一個人做了那麽多壞事,是不是根本不信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的言論,午夜夢回時分,是不是也根本不會想起舊人的笑顏。
盡管是早有準備,一下子接收那麽多信息也讓人疲累,郁溫放下文件,沒有藏着掖着,就那麽随便放下了桌子上,轉身去了卧室。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黃昏,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有種不知道什麽時間的感覺。
她恍恍惚惚地做起來,屋裏窗簾沒拉,漸變的紅橙色照了滿屋,溫暖得一點也不像白日的盡頭,風吹得窗簾輕動,地板上影子搖晃。
郁溫坐在床頭,整個人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孤獨感包裹。
她像一只重回草原的羊,看着熟悉的環境與落日,卻滿目驚慌,不知所措。
就在她還想繼續躺下時,手機忽然響了,郁溫随手摸到手機,瞥一眼來電顯示,陌生號碼。
她接通,對方似乎在翻看什麽,紙張嘩啦輕響,然後說一句:“我在門口。”
是步西岸。
郁溫心情一時難以形容,她重新扭頭看向窗外,短短一瞬,窗外光景已變——紅暈褪去,只剩一絲殘存的黃,可黃跡輕描淡寫,卻宛如抽絲,不動聲色纏上了郁溫的眼睛和心窩,一點點吸食走郁溫周身的孤獨。
她就那麽盯着窗外,拿着手機,好一會兒才狀似嘆口氣說:“你怎麽說也是一個總裁,不忙嗎?”
“總裁也要吃飯睡覺過日子,”步西岸自顧自地說,“想吃什麽?前段時間蘭蘭在社交軟件發現了一家中餐,想去嘗嘗嗎?”
郁溫沉默幾秒,說:“我換個衣服。”
步西岸說好。
挂了電話,郁溫仍然在床上坐着,也不知道緩了多久,她才動身換衣服。
出門時偶遇隔壁的小情侶,兩個人正有說有笑,看到郁溫,小女生熱情地打招呼,“姐姐,出去嗎?”
郁溫笑着點頭。
小男生手裏拎着一袋小蛋糕,主動打開袋子說:“姐姐,要吃一個嗎?”
郁溫看到是浮閑記,她愣了一下,小男生說:“這個特別好吃,他們家新品,剛剛排了老長的隊。”
小女生也說:“真的,無敵好吃。”
郁溫笑着拿了一個,拿完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能再拿一個嗎?我朋友就在門口。”
小情侶異口同聲:“當然可以!”
郁溫笑着又拿了一個。
走到小區門口,郁溫手裏還剩一個小蛋糕,她剛走到車前,車門打開,步西岸在駕駛座上沒下來,郁溫坐上車,把小蛋糕遞給他,步西岸看她一眼,說句:“沒手。”
“……”愛吃不吃。
郁溫正要收回手,步西岸低頭直接就着她的手把蛋糕叼進了嘴裏。
蛋糕特別小,一口就能吞下,步西岸叼蛋糕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舌尖輕輕□□了一下郁溫的指尖,郁溫察覺,手指蜷動,步西岸卻一副完全沒注意到這些細節的狀态,含糊不清問:“中餐?”
郁溫已經随便了。
她感覺她已經看出步西岸的意圖了:她說什麽都沒用,他只做他想做的。
吃飯睡覺過日子。
是的,他沒有說追女友或者別的,他說的是過日子。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的。
郁溫偏頭看向窗外,人/流景觀一幀一幀地倒退,好像一不小心,就能退到十幾年前。
如果……
如果,該有多好。
“這邊六七年前才開始規劃,基本走的都是網紅路線,配合互聯網宣傳,熱度一直很高,兩三年前已經基本成為撫青熱門打卡地點了。”步西岸一邊開車,一邊在旁邊介紹。
郁溫無心應答,只默默聽着。
一路上,每過一塊區域,步西岸便會開口介紹,他那麽話少一個人,現在卻不厭其煩地說一些有的沒的。
他不過是,想要把郁溫錯過的補回來。
他親手補。
到了餐廳,步西岸把車交給侍者,他帶郁溫往裏走,這家店沒有包間,步西岸提前訂了角落的位置,又在窗邊,視野很好。
點餐的時候有菜單,也可以掃碼點單,步西岸不習慣掃碼,直接把菜單交給郁溫,郁溫剛把菜單接到手裏,本來坐在對面的步西岸忽然起身坐到了她身邊。
郁溫看了他一眼。
步西岸沒迎她的目光,狀似認真翻看菜單說:“一起看,省事,這個魚想吃嗎?”
郁溫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只能也跟着把注意力放在菜單上。
點完菜,侍者拿走菜單,步西岸沒動,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郁溫也不想提醒,顯得自己很小氣矯情,畢竟更親密的接觸都做了,但她又不想那麽悶悶吃下這個“虧”,就在擺弄餐具時,故意把動作往大了放開。
然而她一放,才發現步西岸不知何時往旁邊挪了挪,就好像提前預知她想要做什麽一樣,整張桌子那麽寬,他卻只占一點點,明明那麽高的人,顯得特別委屈。
偏偏他還往她這邊看了一眼,好像在說:我這樣總行了吧。
郁溫沒忍住偏頭笑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把動作收了收,自己也往裏面坐了坐。
旁邊的步西岸沒說什麽,也沒看她,只是在幫她倒水的時候,借機往裏挪了挪。
兩個人都沒有再就座位這個問題說什麽,氛圍微妙又和諧。
作者有話說:
說個事,本來入V應該更兩天停一天,但我有點私事,明天可能更不了,後面又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下一章更新要在周六早上九點了。
太抱歉了,這章留2分評就有紅包。
抽獎關注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