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聽到陛下點出七皇子秦琰, 楚迅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了。
下一瞬,七皇子秦琰越衆而出,聲音清朗, “臣贊同孟郡守所請。”
楚迅暗中咬牙,果然。
下朝之後, 楚迅絲毫沒有停留的心思, 匆匆離開。
回到楚府後,楚迅立刻修書一封, 送去了諸平。
而另一邊, 謝丹致手持笏板,腳步悠然。
忽然,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謝侍中。”
謝丹致轉身, 拱手行禮,“七殿下。”
秦琰走到謝丹致的身前,擡手扶起對方, “聽聞謝侍中此次扶陽之行,為松實先生帶回來一套茶具, 喚作紫砂壺?”
“确如殿下所言。”謝丹致點頭。
秦琰饒有興趣地道, “以前倒是不曾聽說, 莫非……也是謝郎君新制?”
秦琰話裏的謝郎君說的自然不是謝丹致, 而是謝青珣。
“不敢欺瞞殿下, 确切來說,應當是葉瑾聲所制出。”謝丹致淡笑着道。
葉瑾聲。
從謝丹致的嘴裏聽到這個名字,秦琰眸光一閃,正要說點兒什麽,卻見宮中內侍匆匆趕來。
“七殿下, 陛下有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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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秦琰遠去的背影,謝丹致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麽。
那內侍帶着秦琰在宮內走過幾圈兒之後,在禦花園停下了腳步。
“七殿下,請。”
“兒見過父皇。”秦琰恭敬行禮。
這位梁朝的皇帝陛下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仍舊能夠從他的面容上看到些許過去的風采。
與年輕時候的梁帝比較起來,如今已接近知天命年紀的他,看上去愈發深不可測。
“小七。”梁帝笑着招手,“來。”
秦琰直起身體,走到梁帝近前,“父皇。”
“你可是朕為何喚你過來?”
“兒不知。”
“真不知?”
見梁帝如此問,秦琰不由得苦笑,“兒不敢揣測聖心。”
梁帝呵呵笑着,“小七啊,說說你之前去扶陽,都看到了什麽。”
秦琰思索了一會兒後,道,“兒看到了很多,只是,最讓兒戀戀不舍的,還是五味齋。”
“哦?”梁帝笑呵呵地道,“都多大年紀了,HIA這麽愛吃。”
“父皇為黎民百姓殚精竭慮,不願鋪張浪費,實為萬民之幸。”秦琰先拍了自家父皇一通馬屁,接着才道,“五味齋內不少菜式會放糖,兒很是喜歡。”
“糖?”
秦琰的臉上立時露出了些許窘迫的模樣,“父皇莫要取笑兒。”
“除了五味齋之外,兒還從扶陽縣內知曉了一種快速建造房屋的法子,只需要幾日的時間,就能建成一座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子,且十分堅固。”
“哦?”聽到這裏,梁帝的神色一變,“為何之前不曾聽說?”
“兒也是最近才知曉。”秦琰道,“除此之外,最近聲名鵲起的七松紙也是出自扶陽,宮內剛剛更換完成的玻璃,最初也是從扶陽縣傳出來的。”
“而這些,都和一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謝青珣?”梁帝問道。
“不。”秦琰搖頭,“是葉瑾聲。”
秦琰母親出身陳氏。陳氏也算是大族了,認真算的話,絕對算是中等偏上的世族。
世族之間彼此通婚,關系錯綜複雜,拐着彎兒的話,秦琰與謝青珣也能算得上是表親。
而秦琰外出的時候,大都假托母姓,喚作陳宮。
查到葉瑾聲之後,秦琰也曾經往深入查過,但很可惜的是,就如同謝青珣還有宋昀一般,他發現,葉瑾聲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
一切查到的資料,所能夠推出來的內容就是,葉瑾聲在進入扶陽縣之前,應該是流民。
但再之前的身世,卻再也查不到了。
古代畢竟不比現代。
回到七皇子府之後,秦琰一邊思索着宮內和父皇的對話,一邊喚來了侍衛。
“殿下。”進來的人是一個身穿铠甲的年輕人,身材高壯,看着應該很能打。
“邵笛。”秦琰看了他一眼,“你挑出一隊護衛,盡快趕去扶陽縣。”
“是!”聽到秦琰的吩咐之後,邵笛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只是,答應過後,邵笛才有些猶豫地問道,“殿下,趕去扶陽縣做什麽?”
“找到一個叫做葉瑾聲的人,莫要讓他出事。”秦琰道。
葉瑾聲?
邵笛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誰,但是既然殿下吩咐自己去保護他,那麽就說明這個人對于殿下而言十分重要,自己照做就是了!
邵笛跟在秦琰身邊多年,秦琰自然知道邵笛的性子,不免又多吩咐了幾句。
“你可知道最近聲名鵲起的七松紙?”
“屬下知道!”邵笛自己也買了不少呢!
秦琰微微點頭,“七松紙便是葉瑾聲的産業。”
什麽?
邵笛的眼睛驀得睜大,“那他豈不是就成為了楚氏的眼中釘?”
“不錯,楚氏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秦琰道,“但是,這個人活着,會比死了更有用。”
秦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個人……很有趣。”
秦琰實在是好奇,這葉瑾聲還能拿出什麽來。
但是,秦琰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他幫了對方,自然要想辦法讓對方知道,不然的話,對方又如何承情呢?
至于通過何種途徑……
沒多久,謝丹致的書案上就多了一份秦琰故意透露過來的消息。
謝丹致;……
楚氏祖地。
接到了楚迅的飛鴿傳書之後,楚因忍不住重重地錘了桌子一下。
雖然覺得可惜,但是這個結果,并沒有太出乎楚因的預料。
“算他們好運。”
冷哼了一聲之後,楚因将信紙放到燭火上,眼睜睜地看着那一封信被火苗吞噬,最後随手扔到了火盆裏。
謝青珣既然被調去了紹田縣,那麽……或許他可以在謝青珣赴任的路上做點兒手腳。
而且,葉瑾聲此人,他的大部分産業都在扶陽縣,或許……自己之前想錯了。
只要這個人死了,那麽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果然還是太仁慈了。”
至于殺了葉瑾聲會不會得罪站在他身後的幾家世族,楚因不由得冷笑。
“既然你們先不仁,也莫要怪我不義了。”
如今楚氏也算是徹底和那四家撕破了臉面,他還有什麽是不敢幹的?
只是,讓楚因意想不到的是,他之前送去謝氏謝椿的信,居然收到了回信。
楚因打開信封,大略掃過裏面的內容之後,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謝椿居然……
雖然已經确定紹田縣的縣令就是謝青珣,然而,具體的任命書還需要時間。
以如今梁朝的效率,等任命書真正送到謝青珣的手裏,怎麽說也要半個月一個月的時間。
但是,因為人選已經确定,宋氏族長,還有謝丹致,以及秦琰等人,都為謝青珣送去了書信,提前恭喜對方。
宋昀得知消息之後,立刻抛下縣府的公務,跑去了葉宅,親自給謝青珣道喜。
“玄玠,恭喜恭喜啊。”宋昀笑眯眯地開口,但是不知為何,謝青珣總覺得宋昀的那個笑十分欠揍。
宋昀确實是在幸災樂禍,他畢竟是扶陽縣的縣令,縣府內的各項事務都需要他親自過目,整個人完全脫不開身。
他原本以為謝青珣前來“投奔”自己,能讓自己減減負,結果謝青珣比自己還要過分,擔子說撂就撂挑子了。
謝青珣:……
然而,和其他人的祝福不同,葉瑾聲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卻是根本就笑不出來。
紹田縣。
在人販子一案中,葉瑾聲聽過這個縣的名字,也隸屬于缁平郡,但是和扶陽縣之間的距離可不近。
等到任命書下來,謝青珣豈不是就要去紹田縣常駐?
對于葉瑾聲而言,他事業的中心幾乎都在扶陽縣,他能走得開嗎
可是,葉瑾聲也不可能阻止謝青珣接受這份任命,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以往謝青珣身體不好,甚至連自己的後事都想好了,就算朝廷有心啓用,也不得不考慮他的身體。
但現在不同了。
葉瑾聲抱着枕頭,仰頭看着床頂,有些茫然。
“砰砰砰——”
極為規律的敲門聲響起,葉瑾聲知道外面的人是誰,只是他現在不想說話,抱着枕頭往床內一滾,就當是自己沒有聽見。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
“砰砰砰——”
敲門聲再次響起。
葉瑾聲想轉身,最後卻克制住了。
忽然,“吱呀——”
開門聲響起,謝青珣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
“瑾聲。”
謝青珣的聲音在床外響起。
葉瑾聲抹了一把臉,手一伸,把簾子拉開。
因為在床上滾了一圈兒,葉瑾聲此時身上的衣服有些亂。
“玄玠。”葉瑾聲揉了揉自己的臉。
謝青珣坐到了床邊,他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葉瑾聲的腦袋,“哭了?”
葉瑾聲:……
“那肯定是沒有的。”葉瑾聲立刻道,“就是……就是覺得有些亂……”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葉瑾聲低下了頭,“抱歉,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我不應該這樣……”
“不。”謝青珣提起手,将食指抵在了葉瑾聲的唇上,“你不需要和我道歉,該說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謝青珣的眸子逐漸轉深,像是變成了一口無法看透的深潭。
“瑾聲心中所想,我知道。”
“其實……”葉瑾聲忽然有些別扭地開口,“我真的沒有那麽脆弱。”
“那瑾聲可願與我一起走?”謝青珣的聲音變低,帶了些懇求的意味。
葉瑾聲擡頭看他。
謝青珣的眸子裏盛滿了認真。
“你……”葉瑾聲遲疑着道,“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謝青珣摸了摸葉瑾聲的臉頰,“若是瑾聲願意,距離任命書到達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可以提前準備。”
葉瑾聲眨了眨眼睛,忽然問道,“那如果我說我不願意走呢?”
畢竟葉瑾聲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事業全都在這邊。
謝青珣眸子一黯,片刻後,他忽然道,“瑾聲可還記得你曾經說給我聽的願望?”
願望嗎?
“我當然記得。”葉瑾聲點頭。
只是,如今連紙張都還沒有徹底推廣開來,葉瑾聲甚至覺得,自己的那個願望,幾乎是遙遙無期。
“那就讓實現的第一步,落在紹田縣,如何?”謝青珣道。
第一步?
葉瑾聲猛得擡頭,試探性地看向了謝青珣,“玄玠,你的意思是……
”
“瑾聲,就和你之前說的那般,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謝青珣捉住了葉瑾聲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但是,第一步落在哪裏,我們還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自己選擇?
葉瑾聲立刻抓住了謝青珣話裏的重點。
“紹田縣是你早就想好的?”葉瑾聲試探性地問道。
“只是之一。”謝青珣淡淡地道,“不過以如今的時機,恰好是它罷了。”
聽到這裏,葉瑾聲的神色忽然有些複雜。
“所以,之所以要離開扶陽縣,是因為不想給宋先生招禍嗎?”
謝青珣垂眸,這便是默認了。
“倒也是。”葉瑾聲很吸一口氣,“之前是我想得不夠周到。”
“只是……”葉瑾聲有些擔憂地開口,“就算是在紹田縣,不也是會牽連到你的家人?”
謝青珣垂下眸子,“最先被牽連到的,必然是我的父親,若是如此,我求之不得。”
葉瑾聲一噎,頓時想起了謝青珣與謝氏之間的恩怨情仇。
他深吸一口氣後,道,“既然如此,那需要先處理好扶陽縣的事情。”
好在,葉瑾聲之前就已經選好了負責的管事,不出意外的話,直接讓他們留守就行了。
每過一個季度,就去紹田縣做一次彙報。
就是從扶陽縣去紹田縣,這一路上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對了!”葉瑾聲一拍腦袋,“人倒是好說,那我們後院裏的那三頭老虎怎麽辦?!”
這可是猛獸啊!
帶着走的話可能會吓到別人,但是不帶走的話,葉瑾聲又覺得舍不得,放生?在這個時代,放生三頭老虎是被人罵死的,更何況,葉瑾聲十分懷疑,這三只老虎回到野外,到底還能不能靠自己生存。
唯一的辦法,或許就是打造一輛大車,把老虎塞進去。
但是……
葉瑾聲看着那三只老虎的體型,忽然覺得,或許塞進去之後,會直接把馬車給壓塌了。
但等到葉瑾聲嘗試将老虎帶到馬車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另外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拉車的馬壓根不敢靠近。
幾乎是那三頭老虎剛剛靠近,拉車的馬兒就受驚到開始撩蹄子了!
一通雞飛狗跳之後,葉瑾聲看着躺在自己腳邊撒嬌的幾頭老虎,只覺得有些欲哭無淚。
“這可怎麽辦?”
難道讓這些老虎在外面跟着他們?
葉瑾聲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忽然覺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而且,三頭老虎在身邊,也能有效地震懾周圍想要打劫的強盜山匪之類。
只不過,在葉瑾聲為此煩惱的時候,宋昀忽然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染寧?”聽着這個名字,葉瑾聲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來一個安靜的少年人模樣。
說起來,自從造紙一事走上正軌之後,他與周染寧之間就沒怎麽見過面了。
“染寧現在還住在縣府內嗎?”葉瑾聲問道。
宋昀點了點頭,“染寧如今可是我們縣府內的寶貝,今年春耕的時候,他幫忙改進了耕地的工具。”
改進工具?
葉瑾聲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所以,染寧的意思是,他能幫忙改進馬車?”
“瑾聲聰慧。”宋昀笑着點頭,“正是如此。到時,染寧會和其他匠人一起幫忙趕制足以承載三頭老虎的馬車。”
“那真的是太好了!”
等真正看到周染寧和他手下的匠人們一起趕制的大車,葉瑾聲只覺得目瞪口呆。
那大車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周染寧上前,在一處輕輕一扣,原本封閉的車廂頓時就變成了栅欄狀的籠子,正好可以将一頭老虎放進去。
而再一按,籠子就會變成車廂,擋住之後,外人也就不知道裏面裝着的是老虎了。
“如果是走在野外的話,就可以用栅欄模式。”葉瑾聲道,“等到需要入城的話,就用車廂模式。不過,為了彼此的安全,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入城比較好。”
謝青珣颔首,“确實如此。”
葉瑾聲不由贊嘆道,“染寧,你怎麽就有這麽多的巧思!”
周染寧卻搖了搖頭,“只是以前聽人說過而已。”
“說起來,”葉瑾聲問道,“染寧,你的這些手段,都是從哪兒學的?還是你自己研究的?”
如果是周染寧自己研究的話,那葉瑾聲實在是佩服至極。
周染寧垂下了眸子,“教導我的那個人,他自己說是墨家傳人。”
墨家?
葉瑾聲一愣,連忙問道,“是那個兼愛非攻的墨家?”
周染寧點了點頭,“不過,如今墨家式微,我師父,也已經很久不曾出現了,也不知……”
知道周染寧話裏的意思,葉瑾聲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就在衆人沉默的時候,周染寧忽然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低頭一看正好對上了阿滿疑惑的視線。
阿滿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周郎君,你的耳朵是怎麽了?”
耳朵?
周染寧立刻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阿滿卻抓住他的胳膊,踮起了腳尖,“是小洞?”
小洞?
見在場衆人都看向了自己,周染寧退後一步,“說起來,葉郎君,我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葉瑾聲的注意力從周染寧的耳朵上收回來,“為什麽?”
“其實……”周染寧道,“我之前因為和人鬥毆,所以被抓進了大牢。
“但實際上,我是故意的。
“因為我是從人販子的手裏逃出來的,那時候險些被人販子發現,我不得已,只好故意惹事,被抓進大牢,好避開他們。”
“又是人販子。”葉瑾聲的眸子裏劃過了一抹厭惡,“這些人販子,真的是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看着被輕易轉移了注意力的葉瑾聲,謝青珣與宋昀對視一眼,一觸即離。
周染寧見話題成功轉移,也稍稍放下了心來。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周染寧拿起一旁的刨子,一下一下地刨着木板。
忽然,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周染寧警惕地問道。
“是我。”門外,是宋昀的聲音。
聽見是宋昀,周染寧抿緊了唇,問道,“宋縣令可是有事?”
宋昀的聲音仍舊鎮定,“受瑾聲之托,為周郎君送一樣東西。”
葉瑾聲?
他會給我送什麽東西?
周染寧忍不住又揪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慢騰騰地去開了門。
宋昀攤開手,将一物遞給了周染寧,“此物是瑾聲偶爾得到,據說是從煙囪裏掉下來的,看着是個盒子,但是他打不開,聽說你是墨家傳人,便想請你試一試。”
周染寧有些猶豫,“我……我其實不算是墨家傳人。”
宋昀不置可否,“周郎君不必擔心,我只是個傳話的而已。”
說完,他又往前推了推。
周染寧無奈,只能将那個木盒取過。
宋昀也确實和他之前說的一樣,送完了東西就離開了,并沒有再糾結他的耳洞一事。
周染寧悄悄地松了一口氣,立刻關上了門。
躲在木材堆裏,聞着木材散發出來的清香,周染寧覺得自己的情緒也逐漸安定了下來。
他将那只還不足巴掌大的小木盒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咦”了一聲。
“這好像……是某種機關?”周染寧喃喃,“有點兒眼熟。”
但是周染寧能确定,這肯定不是他師父教給他的。
“所以……”周染寧疑惑,“我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莫非是在書裏看到過”周染寧喃喃。
葉宅。
收拾行李自然有仆從準備,葉瑾聲則和謝青珣一起處理那些鋪子的問題。
“在這裏住了那麽久,還真的是有點兒舍不得。”葉瑾聲嘆息一聲,道。
“何處有瑾聲,何處便是我的家。”謝青珣淡淡道。
葉瑾聲被謝青珣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咕哝了一句,“我……我也是。”
收拾東西之外,孟郡守還特意送過來一些紹田縣的資料。
除此之外,宋昀、謝丹致,還有謝青珣自己的渠道,都送來了一些相關的內容。
大致看過之後,葉瑾聲不由得皺眉。
葉瑾聲嘆了一口氣,“也難怪之前的那個紹田縣縣令最後選擇和本地鄉紳同流合污了。”
因為那些當地的地頭蛇實在是太霸道了。
幾乎是完全架空了前任紹田縣縣令,他無論想做什麽都做不成,簡直是寸步難行,而且還每天都覺得惶惶不可終日,這樣的日子,換誰都會瘋。
謝青珣微微颔首,“雖然紹田縣的本地鄉紳之間也彼此不對付,但是一旦有外來的縣令走馬上任,他們便會一致對外。”
“那這樣看來,他們是真的很不好對付啊。”葉瑾聲蹙眉,“玄玠,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謝青珣點了點頭,“瑾聲可有什麽想法?”
“你問我嗎?”葉瑾聲只覺得有些驚訝。
“瑾聲似乎也有辦法。”謝青珣笑着道,“可能說給我聽?”
“如果是我的話……”葉瑾聲想了想,“大概會想辦法聯合那些被這些鄉紳壓迫的普通百姓。”
“哦?”謝青珣神色一肅,“還請瑾聲細講,珣願洗耳恭聽。”
“咳咳。”葉瑾聲咳嗽了幾聲,“你看,這些鄉紳既然連朝廷派過去的縣令都敢架空,那麽對于那些普通百姓,他們肯定更加有恃無恐。”
謝青珣點頭,“确實如此。”
“那些普通百姓或許想反抗,只是等他們看到朝廷派來的縣令都是那般下場,或許會心有戚戚,不敢亂來。”說到這裏,葉瑾聲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只是猜測,你可以參考一下。”
謝青珣卻搖了搖頭,認真道,“瑾聲所言,對珣而言,大有啓發。”
葉瑾聲笑了笑,“我是想着,那些鄉紳就算再厲害,人數也肯定比不上那些老老實實的百姓吧?而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其實差的就只是一個口號,或者說是一面旗幟而已。”
葉瑾聲一邊思索,一邊道。 “若是這面旗幟,是朝廷派來的縣令,親手豎起來的呢?”
聽了葉瑾聲的話之後,謝青珣忽然嘆息一聲,“珣不若瑾聲。”
葉瑾聲擺了擺手,“我就只是有這麽個想法,到底怎麽做,或者是能不能做成,都還不一定呢。”
“玄玠,你的意思呢?”
謝青珣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眸子裏便多了幾分冷意,“殺。”
殺,殺人嗎?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但是葉瑾聲的眼前卻仿佛看到了一片血色彌漫開來。
“紹田縣鄉紳世族之間,也是各有矛盾。”謝青珣淡淡開口,“而我原本要做的,是暗中激化這種矛盾,讓他們自相殘殺。”而挑起矛盾的最好辦法,就是殺人,嫁禍。
葉瑾聲屏住的呼吸緩緩吐出,“玄玠的這個計劃,确實非常有可行性。”
雖然知道只是自己的錯覺,但是葉瑾聲還是覺得自己的鼻腔裏,似乎是聞到了一股股的血腥氣味。
“不過,聽了瑾聲所言。”謝青珣繼續道,“我覺得,或許可以雙管齊下。”
就在謝青珣與葉瑾聲一并完善計劃的時候,朝廷發下的任命書也終于送到了謝青珣的手裏。
因為古代交通不便,所以,對于前去赴任的官員,一般都有一個期限,大約為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
而以扶陽縣與紹田縣之間的距離,這個時間為兩個月。
啓程的時候,葉瑾聲看着接近二十輛的馬車,只覺得好像有些太興師動衆。
但是負責收拾的仆從卻表示,這已經盡量精簡了!再少的話,郎君在路上就會非常不方便!
葉瑾聲:……
想想從扶陽縣到紹田縣的距離,葉瑾聲理智地把自己的話又徹底咽了回去。
就當是遠距離搬家好了。
而且……他們現在也确實和搬家差不多了。
扶陽縣與紹田縣雖然都屬于缁平郡的管轄範圍,但是一個北,一個南,彼此間的距離可不近,而到了紹田縣之後,就和諸平郡很近了,甚至還有一小部分接壤。
所以,為了能夠在規定的時間內赴任,幾乎是接到了任命書的時候,謝青珣一行人便需要啓程了
離開的時候,宋昀親自将他們送去了城外。
“此去千裏,瑾聲,玄玠,珍重。”宋昀道。
葉瑾聲看着宋昀,以及一同前來送行的黎瓊。李茍等人,也覺得心中十分不舍。
“諸位,保重。”
“郎君,路上小心。”
“郎君,萬望珍重。”
一聲聲道別,一句句祝福,葉瑾聲都記在了心裏。
直到馬夫揚鞭,馬車開始前行,葉瑾聲才收回了視線。
謝青珣與葉瑾聲同坐一輛車廂,而阿融和阿滿則在另一個車廂裏。
大白與棗紅馬跟在一側,悠閑地跑着。
黑色細犬飛黎有些興奮,一會兒跑去最前面,一會兒又躍上馬車,或者忽然有段時間不見蹤影,再出現的時候,嘴裏已經叼了一只兔子。
他們啓程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農人們大都已經耕種完,見到浩浩蕩蕩十幾輛馬車,都忍不住好奇地過來看幾眼。
最開始的時候還好,馬車雖然颠簸,但是還能忍受。
但是幾天過去,葉瑾聲就覺得有些受不了了。
如今的馬車可沒有完善的減震設施,葉瑾聲覺得自己要是再在馬車裏坐下去,屁股就要開花了。
謝青珣看出了葉瑾聲的難受,忽然伸出手,握住了葉瑾聲的手腕。
“玄玠?”
“很難受?”
葉瑾聲眉眼耷拉着,“其實也還好。”
說着還好,但是葉瑾聲的眼角眉梢都在說着幾個字,“我很不好。”
謝青珣摸了摸葉瑾聲的額頭,有些心疼地道,“既如此,我們便出去騎馬吧。”
騎馬?
葉瑾聲忽然反應過來,是啊,他怎麽就忘記這茬了?
“停車!”
聽到葉瑾聲的聲音後,馬夫長鞭一掃,拉車的馬兒立刻停了下來。
“郎君,可有什麽吩咐?”
葉瑾聲從車廂裏鑽出來,左右看了看,沖着大白招了招手,“大白!”
大白性子溫順,聽到有人喊自己,便“得得得得”地跑了過來,伸出舌頭,卷走了葉瑾聲放在手心裏的饴糖。
葉瑾聲摸了摸大白的腦袋,踩着馬镫爬了上去,待葉瑾聲坐穩當之後,謝青珣順勢跨上了另一邊的棗紅馬。
“走吧。”謝青珣吩咐道。
“是。”
知道是兩位郎君在馬車裏坐膩了,出來騎馬,馬夫吊起的心落了下來。
葉瑾聲雖然學過騎馬,但是之後一直沒有什麽機會練習,此時坐在大白的背上,還是有些僵硬。
好在,謝青珣一直都走在他的身側,時刻關注着他。
“瑾聲放心。”謝青珣溫聲安撫他,“現在大白跑得慢,你主要坐穩了,就不會有事。”
葉瑾聲咽了咽口水,“我……我盡量。”
謝青珣看着僵硬地簡直要同手同腳的葉瑾聲,無奈地嘆息一聲,策馬靠近葉瑾聲。
然而,棗紅馬似乎是和大白不怎麽對付,湊近後就想張嘴咬大白,被謝青珣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來。
“玄玠?”
葉瑾聲緊張地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安心。”
說完,謝青珣單手按住馬鞍,一瞬間從棗紅馬的身上,躍到了葉瑾聲的身後。
察覺到身後貼上來的胸膛,還有覆蓋住自己握着缰繩的手的溫度,葉瑾聲原本僵硬地像是一塊木板的身體,頓時軟化了下來。
“現在不害怕了?”謝青珣低聲在葉瑾聲的耳邊道。
葉瑾聲咳嗽了一聲,“嗯。”
謝青珣單手控着缰繩,另一只手繞過去,摟住了葉瑾聲的腰,雙腿一緊,大白的速度立刻變快,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不過,謝青珣還是有分寸的,沒有離開隊伍。
飛黎有些興奮地圍着大白打轉,有好幾次,葉瑾聲都擔心大白生氣起來,會踩到飛黎。
但讓葉瑾聲意外的是,大白的脾氣是真的好,雖然飛黎很礙事,但它也是好脾氣地小步慢跑。
入夜
一行人只能露宿在郊外。
葉瑾聲特意去看了被關在籠子裏的三頭老虎,見它們蔫蔫的,便心軟将它們放了出來。
原本,葉瑾聲的意思是讓它們放放風,出來活動一下筋骨。
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那三頭老虎跟在飛黎的後頭,鑽進了山林。
沒一會兒,飛黎興奮的“汪汪”聲響起,緊接着就是幾頭老虎的吼叫。
待虎嘯停下後,借着升起的篝火,葉瑾聲看到三頭老虎甩着尾巴走了過來,嘴裏還叼着幾只獵物。
葉瑾聲:……
看着跑在一旁的飛黎,葉瑾聲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玄幻了起來。
帶着三頭老虎去打獵,怕是飛黎的狗生巅峰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克萊因藍 18瓶;多放香菜不要蒜 10瓶;31387795 6瓶;濯鏽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