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楚因思考了許久之後, 終于作出了自己的決定。
“鮑旬。”他沉聲喊道。
聽到有人喚自己之後,鮑旬立刻推門而進,“家主。”
楚因問道, “有關扶陽縣的七松齋,查到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回家主。”鮑旬低着頭, 恭敬道, “目前查到的已經都在這裏了。”
“孟氏是怎麽回事?”楚因問道,“為何忽然如此頻繁地出入扶陽縣?”
“會家主。”鮑旬解釋道, “缁平郡郡守孟懷幼子被人販子擄走, 是在扶陽縣內被尋到的。據說将人找到的,便是扶陽縣造紙工坊的主人。”
“原來如此。”楚因有些遺憾。
他的計劃是想通過一些手段, 離間與葉瑾聲有關的那幾個世族,而最先被他盯上的就是孟氏。
孟氏雖然名聲不顯, 但是整個家族的實力仍舊不可小觑。
而孟氏看上去似乎和葉瑾聲牽涉不深,似乎是最容易被離間的那一個。
但是聽了鮑旬的話之後,楚因只能遺憾地将目光從孟氏的身上挪開。
那麽剩下的……
楚因的目光落在了宋氏與謝氏兩個世族的身上。
事實上, 如果不是必要的話,楚因并不想和這兩個家族對上。
謝氏如今雖然大不如前, 但曾經也是頂級世族之一, 正所謂百足之蟲, 死而不僵, 就算家族衰落, 也不是能輕易惹得起的。
Advertisement
再者,謝氏前任家主謝原的獨子謝丹致,隐隐有後起之秀的意思,且身負皇恩,楚因就算是想算計他們, 也害怕自己到最後吃不了好。
于是……
楚因的目光就落到了宋氏的身上。
只是一想到宋氏的底蘊,楚因就忍不住想要咬牙。
宋氏以往雖不曾成為頂級世族,但是在如今的宋氏家主帶領之下,實力仍舊不可小觑。
這……
楚因左看看,右看看,覺得牙疼。
他到底應該如何選擇?
從清晨猶豫到了中午,楚因終于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決定和宋氏合作。
楚因想着,如果自己主動透露出想要與宋氏分享造紙秘方的可能,或許……宋氏就算是明知道自己可能有其他的打算,但是仍舊願意咬鈎。
畢竟,宋氏也是楚氏紙的購買主力之一。
除此之外,和宋氏示好,也能以正被關在扶陽縣的楚珩為由,就算是旁人知道了,這個理由也可以遮掩一二。
至于暗地裏兩家人做的交易,自然是只有他們兩家人才知道。
決定做下之後,楚因又仔細推敲了一番,确定自己沒有想漏什麽地方自後,這才研磨,提筆寫下了一封信。
信中的內容乍一看似乎很是普通,好像是沒有什麽。
但是仔細思量的話,就能看出來楚因的意思。
而宋氏的家主,可是人精,怎麽可能會看不出來楚因話裏的意思呢?
宋氏。
宋氏家主宋深接到信之後,只大致掃了一眼,就清楚了楚因的意思。
他好笑地将那一封信遞給了自己的大兒子,“來,光儀,你也看看。”
一旁的宋曜接過了自己父親遞過來的信紙,認真看過一遍之後,思索了一會兒,道,“這楚氏家主,是想與我們合作?還是想挑撥離間?”
“光儀覺得呢?”宋深笑呵呵地道。
宋曜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堅定地道,“我認為是後者。”
“與我想的一樣。”宋深感慨道。
“那父親的意思是?”宋曜詢問道。
“那我就要考一考你了。”宋深笑呵呵地開口,“你覺得我應該如何做?”
是接受對方的示好,還是無視?抑或是,将此事透露給扶陽縣?
宋曜立刻毫不遲疑地道,“自然該透露給晖之。”
雖然知道宋曜肯定會給出自己這個答案,但是宋深卻仍舊覺得有些無可奈何。
當年宋昀自請前往扶陽縣的時候,宋深是有些猶豫的,但是自己的大兒子卻是毫不遲疑地投了一票贊成。
宋深為此怨念了很久。
如果宋深和葉瑾聲聊過,想必就能找到一個非常合适的詞語來形容宋曜。
弟控。
與謝青珣不同,宋昀家中的氛圍稱得上是融洽和諧。
宋深沒有納妾的意思,家中幾個孩子都是正妻所出,宋昀自請去扶陽縣後不久,宋夫人就再次懷有身孕。
對于宋深而言,有兩個孩子已經足夠,宋深奉行的理念是貴精不貴多。
只是,古代的避孕措施效果不怎麽好,不小心懷上了孩子,自然只能生下來,反正宋氏又不是養不起。
而扶陽縣如今是宋昀的“地盤兒”,葉瑾聲也是和宋昀合作,宋曜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偏向自己弟弟的朋友。
宋深為此很是頭痛。
按照宋氏的規矩,在宋深退休之後,宋曜就是鐵板釘釘的宋氏繼承人,若他一直如此的話,恐怕是難以服衆。
只是,宋深也不可能直接對宋曜說,讓他防着點兒自己的弟弟,聽聽,這都是些什麽話!
他只能旁敲側擊地告知宋曜,“光儀,維持一個家族長久繁盛下去的,是盡量公平。”
宋曜點頭,“是,兒知道了,父親。”
宋深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想一想宋曜的日常處事,倒是也沒有出什麽大的偏差,可見他還是有分寸的。
“既如此。”宋深道,“我便親自手書一封,盡快送去扶陽縣。”
說完後,宋深看着自己的兒子,“給楚氏家主的那封信,就由光儀代筆吧。”
“是,父親。”宋曜沒有拒絕。
只不過,在宋深寫好給扶陽縣的信之後,臨送去之前,手裏又被宋曜塞了一封信,看厚度,大概是宋深的兩倍厚度。
宋深:……
只覺得心裏似乎有千言萬語在湧動,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扶陽縣。
收到宋氏家主的親筆信的時候,葉瑾聲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宋家主?”葉瑾聲茫然地看着親自過來送信的宋昀,疑惑道,“給我的親筆信?為什麽?”
宋昀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道,“瑾聲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是。
雖然心裏疑惑,但是葉瑾聲還是動作麻利地拆開了信封,打開了折疊地四四方方的信紙。
看到信紙後,葉瑾聲忍不住贊嘆了一句,“好字!”
聽到葉瑾聲的誇贊,宋昀臉上那得意的神色幾乎是遮掩不住,“過獎了,家父的字,也只是平平而已。”
葉瑾聲忍不住白了宋昀一眼,“我誇得是宋家主,又不是你。”
宋昀理直氣壯地道,“那是我爹。”
葉瑾聲:……
算了。
他沒有繼續和宋昀掰扯下去,而是開始看信件的內容。
大概是習慣問題,宋深寫的這封信,也是明面上一團和氣,但是深層次的意思需要細細品味的那種。
總而言之,對于葉瑾聲而言,他就只看懂了一句話。
“楚氏想要跟你們合作?!”葉瑾聲震驚地道,“楚氏這是什麽意思?!”
宋昀早就從宋曜給自己的信裏知道了這件事,聞言淡淡地道,“家兄的意思是,楚氏可能是想離間宋氏與你的合作。”
“看着吧,再過不久,你應該就能從別的渠道,巧合的知道楚氏即将與宋氏合作的消息了。”
至于是什麽別的渠道,宋昀冷笑一聲,他也很是好奇呢。
扶陽縣現如今可不怎麽太平,家中有些底蘊的人,基本上都能查到七松齋的第一家就在扶陽縣,只不過,礙于在此處的人是宋昀,而他的背後站着宋氏,所以稍稍有些收斂罷了。
如果此時在扶陽縣當縣令的,是如同鄒邈一樣從少吏調任的縣令,恐怕,楮宅的那場大火,還能燒得更早一些。
若是宋曜猜測的成真了,宋昀也正好能順藤摸瓜,把那些敢伸過來的手徹底斬斷。
真當他是病貓了不成?
聽了宋昀的分析,葉瑾聲也立刻變得警惕了起來,他立刻讓黎瓊再次加大了新楮宅的巡邏力度,而且,對于新招來的匠人,也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查,确保對方不會洩密。
除此之外,扶陽縣郊外的玻璃窯、陶窯、瓷窯也是同樣,李茍本身就曾經擔任過瓷窯的管事,經驗豐富,倒是不必擔心。
有了這三個窯口,附近村寨裏的人,也逐漸往窯口所在的地區靠攏,不少家中田少或者是無田的人,都會去碰碰運氣,也算是間接地提高了附近村寨的生活水平。
尤其是瓷窯和玻璃窯,葉瑾聲與李茍商量過後,除了工錢略多一成之外,還推出了另外一項福利制度。
內部員工購買玻璃或者是瓷器的話,可以用內部價格購買。
而這一制度,讓不少在窯口裏做工的人家裏也換上了玻璃窗,成為了鄰居的歆羨對象。
雖然李茍一直強調要保密,但是窯口上的待遇明顯比其他地方的要好,這些都能從那些匠人平日的只言片語裏聽出來。
所以,等到窯口擴大,需要招新人的時候,無數人為了搶一個名額擠破了腦袋。
匠人們幹活兒積極,效率也就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對于葉瑾聲而言,完全是雙贏。
除此之外,葉瑾聲也一直在注意着到底是誰會成為楚氏的眼線呢?
但是,讓葉瑾聲想不到的是,那人居然光明正大地前來拜訪了。
此人名喚陳川,被請進葉宅之後,他還特意請葉瑾聲屏退了左右之後,這才講清楚了自己的來意。
“陳郎君的消息是從何處來的?”葉瑾聲遲疑着問道。
陳川苦笑一聲,“陳某知道,葉郎君定然會懷疑陳某別有用心,只是,這只是陳某從友人周涼處聽來的。葉郎君若是要證據,陳某确實拿不出來。”
這一番話,陳川說得十分坦然,“陳某此次過來,目的也不是想讓葉郎君相信我,只是希望葉郎君能夠謹慎,莫要輕易信了他人。”
說完之後,陳川立刻誠懇地道,“葉郎君七松齋內售賣的紙張,給了陳某與友人極大的便利,陳某此次過來提醒葉郎君,也算是有些私心。”
陳川正色道,“陳某實不想再回到連紙張都買不到的時候了。”
楚氏紙還沒有被打落神壇的時候,根本是有錢都買不到,而如今,雖然七松紙的價格仍舊昂貴,但終于不再是連買都買不到的情形了。
陳川其實也明白,自己和周涼之前聽到的傳言,都是道聽途說,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葉瑾聲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忽然開口,“陳郎君,您的那位友人,此時在何處?”
“紹田縣。”陳川坦然道,“紹田縣臨近諸平郡,聽他講,此事還是一個楚氏郎君酒醉後無意中透露出來的。”
周涼知曉其中利害,猶豫許久之後,還是盡快通知了陳川,希望他能給葉瑾聲提醒一二。
聽了陳川的話之後,葉瑾聲點了點頭,誠懇地道,“多謝陳郎君前來提醒,此事對我很重要。”
說完,他示意一旁的仆從,去取來了幾刀紙,遞給了陳川,“此物,還請陳郎君收下。”
“這……”陳川覺得不好意思,“這怎麽可以……”
“陳郎君,還請不要拒絕。”葉瑾聲鄭重地道,“此事我會去驗證真假,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陳郎君的心意,瑾聲都感受到了。”
“陳郎君以誠待我,我自然願意以同樣的誠意對待陳郎君。”
陳川心中感動,至于葉瑾聲送過來的那幾刀紙,他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葉瑾聲的勸說下,收了下來。
待陳川離開後,葉瑾聲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宋昀,開始查陳川此人。
但是,讓人驚訝的是,陳川這人居然還真的和七松齋有那麽點兒關系。
當時七松齋開張,他就是第一個進來買七松紙的人,其後他也向自己認識的所有朋友大力推薦了七松紙,可以說是他們七松齋的忠實客戶了。
“這可真是……”
葉瑾聲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了。
原本宋昀的意思是想把這條線連根拔起,卻沒想到,幾經輾轉後,居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負責此事的人,倒是有些手段。”宋昀哼了一聲,“但是那又怎麽樣?”
葉瑾聲送出書信的幾家世族,除了謝氏和孟氏之外,只有容氏遣了人過來,其餘的幾家基本上都石沉大海。
葉瑾聲對此沒有什麽情緒,反正到時候後悔的又不會是自己。
楚因接到了宋深的回信之後,眉頭不由地擰起。
“他居然拒絕了?”
雖然信裏的內容非常客氣,但是核心內容還是不變的。
“這怎麽可能?”楚因覺得很不可思議。
要知道,楚氏這些年牢牢地将造紙術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觊觎這項造紙術的人可不少。
所以,宋氏為什麽會拒絕呢?
楚因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像是被宋氏删了好幾巴掌。
他現在想起自己給宋氏寫的信,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巴結對方似的。
但更讓楚因覺得生氣的,還是宋氏對自己的巴結不屑一顧。
深吸一口氣,楚因繼續看下去。
信中還簡單地提了一嘴楚珩的事情。
宋氏的意思是,一切自然是要按照大梁律法來,他們也是無能為力。
看到這裏的時候,楚因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楚氏簡直欺人太甚!”
鮑旬站在一旁,他的心就像是桌子上跳起來又落下去的那個硯臺一樣,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信裏到底寫了什麽,但是很明顯,那裏面的內容讓家主非常生氣。
鮑旬開始後悔,自家不應該在這裏的,萬一待會兒家主想起了自己,他可能會被當成是出氣筒。
只是,對于鮑旬而言,往往他越是擔心什麽,就越是會來什麽。
“鮑旬!”
聽到楚氏家主那帶着憤怒的聲音,鮑旬腰彎得更低,“家主。”
“葉瑾聲那邊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回家主。”鮑旬小心翼翼地道,“消息已經透露到扶陽縣那邊了。”
但事實上,他只知道,已經設計,借着一位楚氏郎君酒醉,遮遮掩掩地将消息告知了周涼。
據鮑旬所知,這個周涼,祖籍就是扶陽縣。
不過呢,事情到底有沒有傳到扶陽縣,其實鮑旬也是心裏沒底,但是這個時候,楚氏家主正在氣頭兒上,鮑旬為了避免當出氣筒,下意識地隐瞞了一些內容,讓自己的話聽上去,像是這一次的任務完成地非常完美。
但可惜的是,鮑旬卻忘記了,有的時候,你做的太完美也是錯。
尤其是他們楚氏家主明顯吃了個“閉門羹”的情況下。
鮑旬再次離開的時候,身上已經帶上了輕重不一的傷痕。
書房內,楚因臉色仍舊陰沉。
他知道,宋氏這條路是肯定走不通了,那麽……謝氏呢?
他的手指在謝氏兩個字上輕輕點了點,最終下定了決心。
只不過,這一次楚因的信,收件人不是謝丹致,而是謝椿。
就在楚因不遺餘力地試圖離間葉瑾聲與宋氏、謝氏的關系的時候。
一場針對楚氏的陰謀,也在漸漸成形。
謝丹致回去的時候,還帶回去了一位楮宅內的造紙匠人,有了這名造紙匠人的指導,謝氏的造紙工坊迅速建立了起來,沒多久,産出了第一批楮皮紙。
孟氏動作稍慢,但葉瑾聲對孟言朝印象極好,再加上孟宜本人又是謝丹致的“小謎底”,權衡之下,高薪聘請了楮宅內的匠人去做技術指導,很快也得到了好消息。
宋氏早就有了自己的造紙工坊,只是之前出産的紙張一直都只供應族內的弟子使用,不曾出售。
這也是之前宋氏與葉瑾聲談妥的條件。
但是現在麽,宋氏的造紙工坊在保證族內子弟紙張供應的前提下,多餘的紙張也開始外售。
容氏動作最慢,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們拿到的僅僅是一紙造紙秘方,各種細節只能自己慢慢摸索,所以,注定是趕不上的了。
沒多久,衆人忽然發現,除了七松齋以外,又突然出現了其他幾家售賣紙張的鋪子。
紙張的質量雖然比不上七松紙,但是售賣的價格卻要低廉許多。
如果只是一家,或許還不會很快引起楚氏的注意,但是出現地實在是太多了。
以四家世族的實力,很快,産出的紙張就超過了楚氏紙。
而更加要命的是,這四家世族所制作的紙張雖然比不上七松紙,但是比起楚氏紙,質量卻好上許多,再加上價格也比楚氏紙低一些,頓時引起了不少學子們的哄搶。
“你說什麽!”
聽到消息的時候,楚因雙眼瞪起,一手抓住了鮑旬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鮑旬戰戰兢兢地開口,“家主,市面上出現了另外幾家賣紙的鋪子,紙張的質量比咱們的紙要好上許多,與七松紙頗為接近。但是價格……價格卻比我們的低上一成。”
楚因咬牙切齒地道,“他們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鮑旬顫顫巍巍地開口,“奴查過他們背後的勢力,分別是,宋氏、謝氏、孟氏和容氏。”
“宋氏?謝氏?”
聽到這裏,楚因驀然間明白,為何之前自己給宋氏去信,想要與對方合作,結果卻被對方婉拒了。
感情他們已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掌握了七松紙的制作方法!
這個現實讓楚因恨得直咬牙。
如果說原本被宋氏拒絕帶給楚因的羞辱程度是五的話,那麽現在已經飙升到了十。
但是,更讓楚因眼前一黑的還是,他送給謝氏家主謝椿的信已經被送出了。
楚因咬着牙,“給我找人,盡快把送去謝氏的信給我追回來!”
這種羞辱楚因絕對不想嘗到第二次!
然而,送出去的信想要追回來,談何容易?
鮑旬就算是心裏發苦,但這個時候,也只能是拍着自己的胸脯立下了軍令狀,對楚因說一定會将信件追回。
而沒有追回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此時的鮑旬已經沒有心力去想這個問題了,如果他敢這樣告訴楚因,鮑旬甚至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還能活着離開這個房間。
憤怒過頭,楚因抹了自己的臉一把,“現在情況如何了?”
鮑旬滿臉苦澀,“回家主,如今萬卷齋內的紙張,出現了一些存餘。”
這只是鮑旬美化過的說法,事實上卻是,現在願意來萬卷齋買楚氏紙的人,只是暫時沒有聽說其他賣紙的鋪子開張的消息,若是他們知道後,鮑旬知道,他們立刻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萬卷齋!
但是,面對這種情況,鮑旬也是毫無辦法。
如果這樣做的人,只是普通人,鮑旬自然有各種辦法讓他們開不下去,但是現在……
別說是自己了,就是楚氏家主楚因,怕是也根本不敢做什麽手腳。
在萬卷齋內的紙張徹底賣不動之後,楚因不得不作出了退讓,“降價!”
降到和他們持平的價格還不行,必須比他們低一成!
造紙的各項流程雖然麻煩,但是價格一般而言也不會高到離譜,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楚氏之前一手壟斷了紙張的市場,所以價格自然是任由楚氏操控。
但是現在麽……
楚氏紙價格降低之後,雖然也吸引了一波回頭客,但很快,對方的價格就再度降了下來。
楚因不得不再次降價。
然而,楚氏紙一降價,其他幾家紙坊就跟着降價,價格也是正正好比楚氏紙低一成。
楚因氣得臉色都青了。
這幾乎都不需要外人多說什麽,擺明了那群人就是沖着他們楚氏來的!
“簡直是欺人太甚!”
鮑旬小心翼翼地開口,“家主,現在應該怎麽辦?”
但是,讓楚因心煩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楚氏紙滞銷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不少楚氏族人的耳中。
一些已經退居二線的叔伯長輩也開始過問此事,楚因幾乎是忙得焦頭爛額。
葉瑾聲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只覺得有些可惜,“我還以為楚氏會接着降價呢。”
謝青珣捏了捏葉瑾聲的手指,“他們會的。”
“也是。”
這也是葉瑾聲與其餘幾家世族說好的事情,但是這裏面并不包括容氏,但是讓葉瑾聲沒有想到的是,容氏居然也跟着一起幹了,這實在是讓葉瑾聲很是意外。
“明哲保身。”謝青珣評價道,“容氏的做法很聰明。”
諸平楚氏日後的敗落可以說是顯而易見的,容氏若是聰明,就會緊緊地跟住了宋氏與謝氏的腳步。
容氏雖是世族,但是卻只能算是中等偏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種。
葉瑾聲點了點頭,“确實。”
容氏的優勢在于,容氏祖地所在的地方,七松齋與其他的幾個紙坊分號暫時還沒有開過去,雖然紙張質量比不上七松紙,但是勝在那片區域,幾乎是他們一家獨大。
“等接下來看楚氏還會有什麽動作吧。”葉瑾聲道。
相比較于葉瑾聲這邊的惬意,楚氏那邊可就是人心惶惶了。
楚因被那些長輩纏得是一個頭兩個大。
楚氏內部的那些長輩,因為一輩子當人上人慣了,即便是面對楚因的時候,也是沒有絲毫的改變。
“楚因啊。”一個鬓發皆白的老者嚴肅着一張臉,“此事你要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
還不是你們這群老不死的不思進取,抱殘守缺,只知道吃老本,這才弄成這個樣子的嗎?
楚因在心裏狠狠咒罵着這群老不死的,面上卻是一副恭敬的樣子,“大伯,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從什麽長計什麽議!”另外一個脾氣有些火爆的老人是恨不得掄起手裏的拐杖,“我之前就說過了,還是楚翰更适合家主之位!”
這個脾氣火爆的老人說話的時候,基本上是半分臉面也沒有給楚因留。
楚氏躺着賺錢的時間太久了,家族內部的風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逐漸走下坡路,內鬥的風氣逐漸變大。
從楚因能當上家主,卻沒能在朝堂上有官職,就能看出一二。
楚因被那老者一通臭罵,忍不住擡起頭,想辯駁幾句。
然而,不等他開口,一只透明的玻璃茶杯就扔到了那個脾氣火爆的老者身上。
“專老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着這些!”扔茶杯的老人鄙視道,“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立刻提高楚氏紙的質量!”
“要說咱們楚氏紙,也未必比七松紙差到哪裏去。”
“但是那一批紙乃是貢紙,豈可随意挪用!”立刻有人反駁。
眼睜睜地看着正堂幾乎變成了菜市場,楚因煩躁地簡直想要撞牆。
真要說質量,那位老者說的其實也對,他們楚氏紙的貢紙論質量絕對不必七松紙差到哪裏去。
但是,如果真的讓他們楚氏去賣貢紙的話,光是楚氏內部就會有無數的人反對。
因為在他們的心裏,外面的人根本就不配用這樣好的紙!
所以,雖然他們能産出這種紙,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擴大規模。
争來争去,也沒有個結果,楚因煩躁地不行。
最後還是鮑旬提醒了楚因。
“家主,楚珩郎君還在扶陽縣內關着呢。”
楚珩?
楚因一愣,立刻想起了自己送往宋氏的那一封信,臉色立時漲紅了起來。
不過,楚因的腦子還算是清醒,貢紙他不能擅作主張,那麽現在,楚珩或許是他們唯一的突破口了。
雖然宋氏委婉地說一切都按照大梁律法來,但是對于世族來說,他們确實是有特權的。
花錢買命什麽的,一點兒也不稀奇。
不過,楚因想辦法疏通朝中關系的時候,偶然間聽到了一個消息。
孟懷推舉謝青珣為紹田縣縣令一職。
謝青珣?
楚因只覺得這個人的名字十分耳熟,似乎……謝氏與葉瑾聲之間的聯系,就是這個人?
又找人仔細調查了一番後,楚因對于謝青珣此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嚴格來講,這人最大的名頭,不過是松實先生的關門弟子罷了。
要說實績,還不如他的兄長謝丹致。
謝丹致年少入仕,為陛下欽點,輾轉多處,雖還不及而立之年,其官途卻已經比很多朝中之人還要長了。
唯一能說道的,就是這個人體弱多病。
看到體弱多病四個字,楚因的眸子暗了暗。
想起那一封幾乎無法追回的,送去謝氏謝椿手上的信,再想一想謝青珣與謝椿的父子關系,楚因的腦海裏逐漸冒出了一個計劃。
既然你們讓楚氏不痛快,那我們自然也不會讓你們不痛快。
京城
孟懷被人彈劾,理由便是紹田縣的縣令鄒邈。
鄒邈在與當地鄉黨同流合污之前,便是孟懷親自舉薦的。
而這一次,彈劾那人便以此為借口,懷疑孟懷所推舉謝青珣另有所圖。
知道此事的時候,孟懷簡直要被氣笑了。
奈何他人在缁平郡,就算是自辯,一來一回的也需要時間。
原本,一地縣令的任命只是一件小事兒。
雖然各地郡守、縣令的任命都必須報于朝廷,但是一般而言,縣令都是由當地郡守推舉,也沒人會揪着這事兒不放,基本上都是走個流程就是了。
但是,孟懷被彈劾之後,這事兒頓時被鬧大,再加上裏面有楚氏的人推波助瀾,終于,被鬧到了早朝上。
楚因之所以敢這樣算計,不過是算準了謝丹致身為謝氏族人,在這種事上需要避嫌,不然難免會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包庇。
但讓楚氏族人沒想到的是,謝丹致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面對陛下的詢問,謝丹致非但沒有避嫌,還異常淡定地将自家弟弟狠狠地誇了一通。
在楚氏族人目瞪口呆的時候,謝丹致只淡淡瞥了他們一眼,一句舉賢不避親便将他們接下來的話給堵死了。
要知道,謝丹致不僅是謝氏長子,還是松實先生的大弟子。
而松實先生的其他幾個弟子和學生,初入仕途,舉薦人也是謝丹致。
最後,高坐于禦座之上的皇帝,将目光轉向了一個人,“小七,你曾去扶陽,如何看?”
若是葉瑾聲在此的話,便會認出,這人便是曾經在扶陽縣郊外,與他們有一面之緣的陳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