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确實眼熟。”
葉瑾聲又看了一會兒, 忽然驚聲道,“楮宅不就是在那個方向?”
謝青珣沉默着點了點頭,“這火勢看着, 有些不太正常。”
話音剛落, 謝青珣一把抓住了葉瑾聲的手, “瑾聲, 你要去做什麽?”
“去救火啊!”葉瑾聲理所當然地道。
謝青珣冷靜開口,“楮宅地處偏僻, 等我們趕過去,大概也起不了什麽作用了。”
“那也不能不去啊。”葉瑾聲擔憂地道, “萬一真的是楮宅着火了呢?”
“如果真的是楮宅,那麽這一場火災, 十之八九是人為縱火。”謝青珣肯定地道。
“哎呀!”葉瑾聲掙開手,“玄玠,你呆在家裏看着阿融和阿滿,我去看看。”
“瑾聲,等等!”
然而,葉瑾聲早就已經跑沒影兒了。
謝青珣無奈地搖了搖頭, 穿好衣服後,将葉宅內的仆從召集起來。
除了仆從之外, 還有家中的動物們。
飛黎早就已經蹭到了謝青珣的旁邊,看着神色十分威嚴,三頭老虎和飛黎相處地不錯, 此時慢悠悠地或趴,或蹲坐在了飛黎的旁邊。
能在葉宅內服侍的人,基本上都是謝青珣親自過目的,足可信任, 但謝青珣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又敲打了一番之後,确定仆從們都聽明白了之後,謝青珣又蹲下身,摸了摸飛黎的腦袋,溫聲道,“飛黎,呆在這裏,看好家,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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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黎飛快地喘着氣,“汪汪”了幾聲,又嗷嗚着蹭了謝青珣好一會兒,也不知到底聽懂了沒有。
但是,謝青珣知道,飛黎十分聰明,比較簡單的指令他完全能夠聽得懂。
所以,叮囑過飛黎之後,謝青珣又點出了幾人,一起趕去救火。
葉瑾聲心裏着急,等他趕到火災現場的時候,看着已經陷入了一片火焰的楮宅,心裏只劃過了兩個字,“完了。”
但很快葉瑾聲就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現在救火最要緊。
古代救火沒那麽多可用的消防器材,只能靠人力一桶又一通地提水,澆水,再提水,再澆水,如此循環往複。
但是火太大了,葉瑾聲跑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邊的火焰燒紅了半邊天。
而更要命的還是,如今的屋舍,建造的時候,使用的大都是木材,一旦燃燒起來,極難撲滅,且極容易蔓延。
“這樣下去不行。”葉瑾聲提了十幾桶水之後,看着絲毫沒有減小的火勢,着急地道。
“得先切斷火勢蔓延的易燃物。”葉瑾聲的目光落到了和楮宅相鄰的房子上。
需要在火勢還沒有蔓延過來的時候,先把這些容易燃燒的房屋給拆掉,造出隔離帶,然後,才能集中精力用水滅火。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誰願意自家的房子被拆掉呢?
葉瑾聲正左右為難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宋昀的聲音。
“宋先生!”葉瑾聲眸子一亮,立刻跑了過去,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宋昀。
“此法可用!”宋昀毫不猶豫地道,“來人,卻告知附近的人家,讓他們盡快搬離!”
“是!”
“那要是有人不願意走呢?”葉瑾聲連忙問道,“那怎麽辦?”
“告訴他們,事後縣府會幫他們重建房屋,若是有人阻攔救火,”宋昀冷笑一聲,“直接拖出去!”
“是!”
聽到宋昀當機立斷的決策,葉瑾聲松了一口氣,“那我也去幫忙。”
“等一等。”宋昀攔住了葉瑾聲,“讓差役去做。”
葉瑾聲眨了眨眼睛,“那我去提水。”
“嗯,去吧。”宋昀滿臉都是愁色,“辛苦瑾聲了。”
值得慶幸的是,楮宅地處偏僻,周圍的屋舍散布比較稀疏,再加上宋昀手段強硬,在差役和百姓們的共同努力下,火勢終于被截斷。
“太好了!”
“大家繼續!争取盡快把火滅掉!”
“水!再去提水!”
“來了來了!快讓開!”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提來,潑向了仍舊在燃燒的房屋。
雖然是數九寒天,但是不少救火的人上身只穿着件短衫,更有人傷身□□,饒是如此,他們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滿是汗水,短衫也被浸透,牢牢地貼在了身上。
一些膽子大的,因為靠得太近了,臉上手上也被火焰燙的通紅。
謝青珣趕過來之後,一聲不吭地提起了一個木桶,沉默着提水,澆水。
只是,時間越久,謝青珣越覺得不對。
“這火勢怎麽還沒有減弱的趨勢?”謝青珣将一桶水潑進去後,看着不見絲毫減小的火焰,眉頭緊緊蹙起。
宋昀也看出來了這火燒得有些不同尋常,看着周圍仍舊一桶桶提水的百姓,宋昀鼻子動了動,似乎是想要在這帶着灼燒感的空氣裏嗅出點兒什麽來。
然而,這樣大的火,幾乎把能燒的東西全都燒着了,各種氣味混雜其中,很難分辨出來到底是什麽。
嘆了一口氣,宋昀道,“或許,只能慢慢等火燒完了。”
護在宋昀身旁随從忍不住道,“郎君,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宋昀搖了搖頭,“我懷疑這火裏有什麽助燃之物,除非讓它徹底燒幹淨,不然的話……”
随從沉默了下來,他看着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的楮宅,心裏對葉瑾聲升起了一絲憐憫。
沒人能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對,那随從忽然間反應了過來,郎君說的是這火似乎是有助燃之物,莫非……是有人縱火?
這……
那個随從只是稍微細想一下,就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察覺到這場大火的不對勁之後,謝青珣立刻扔下了手裏的水桶,在黑暗中,艱難地找起了葉瑾聲。
被大火驚醒,前來救火的人有不少,謝青珣一個又一個地看過去,終于找到了被熏得煙熏火燎的葉瑾聲。
“瑾聲!”謝青珣一把抓住了葉瑾聲的手腕。
“玄玠?”看到謝青珣之後,葉瑾聲有一瞬間的怔愣,但緊接着,他就緊張了起來,“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先別管這些了。”謝青珣直接道,“晖之在哪兒?”
以宋昀的性子,不會對這樣大的火災視若無物,一定會親自過來。
葉瑾聲在周圍辨認了一會兒,指向了一處,“宋先生在那裏。”
看到宋昀之後,謝青珣直接拉着葉瑾聲就往那邊走。
“玄玠,我還要去救火呢!”
“別救了。”謝青珣提高了聲音道,“火裏有火油,只能等它自己燒完,救不了的。”
“火油?”葉瑾聲一愣,他扭頭看着背後的熊熊火焰,想起了還在葉宅的時候,謝青珣便說過的一句話。
“這火勢,看着有些不太正常。”
“玄玠。”看到謝青珣過來,宋昀立刻道,“我正要去找你和瑾聲,這火看着不太對,應該是被人澆了火油之類的東西,得盡快把人撤回來。免得造成更大的傷亡,只是……”
只是,被燒的是楮宅,這事兒他總應該問過葉瑾聲和謝青珣。
葉瑾聲當即點頭,“讓人都撤回來吧。”
謝青珣也沒有拒絕,“這樣大的火,楮宅內,還沒有逃出來的人,應該已經兇多吉少了。”
宋昀的命令被迅速傳達了下去,得知火裏被潑了火油之後,原本正在不停運水的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沉默地看着那沖天的火光。
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火油與水不容,就算是潑了水也是無濟于事,除非潑上去的火油徹底燒光,不然的話,沒有其他的辦法。
“也不知道裏面還有沒有人……”
“就算是有人,到現在還沒逃出來,肯定已經被燒死了。”
“哎……造孽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和這戶人家有什麽仇什麽怨,居然能下得去這麽狠的手。”
另一邊,葉瑾聲終于找到了楮宅裏的人,
“黎瓊!”葉瑾聲猛地道,“黎瓊!黎瓊!我在這兒!”
聽到葉瑾聲的聲音後,黎瓊先是一喜,緊接着,臉上的表情就徹底垮了下來。
他匆匆趕到葉瑾聲的身邊,還不等葉瑾聲開口,他就雙膝跪地,對着葉瑾聲行了大禮,“郎君,奴有罪。”
葉瑾聲一愣,立刻去扶黎瓊,“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黎瓊卻不敢起,楮宅這邊一直是他在負責,原本他還信誓旦旦地對自家郎君誇口,說是今年冬天過去,必定能制出郎君心心念念的澄心紙,卻不想,一時不察,整座楮宅付之一炬。
黎瓊心如死灰,只等着葉瑾聲說出自己的懲罰。
卻不想,葉瑾聲卻道,“發生火災,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真要論起來的話,我們更應該做的,是找出縱火的那個人!”黎瓊不可置信地擡起頭,聲音中滿是顫抖,“郎君?”
“不過。”葉瑾聲話鋒一轉,“被人故意縱火,黎瓊,你也有失察之責。只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清點人數和損失,其他的可以容後再說。”
“是!”知道自己還有一線機會之後,黎瓊立刻打起精神來,立刻去确認了楮宅裏的人數。
将人聚齊之後,黎瓊開始一個個的點名。
點數過後,大部分人都逃了出來,只少了一個人,巴興。
除了巴興之外,楮宅內養的狗損失慘重,幾乎大半都喪生在了火海。
“這怎麽可能?”葉瑾聲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一般而言,動物對于危險的直覺比人還要敏銳,而且,楮宅內的狗基本上是放養,沒有綁在原地,因為狗越是綁着越兇。
所以,怎麽會一大半都喪生火海?
謝青珣揉了揉葉瑾聲的腦袋,将人按進了自己的懷裏,安撫道,“瑾聲,放心,我會查出來那個縱火之人的。”
葉瑾聲吸了吸鼻子,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看向了黎瓊,“巴興還有家人嗎?”
黎瓊低頭道,“有,只是不在扶陽。”
葉瑾聲想了想,“你準備一些銀兩,給他家送去。至于具體的數目,你斟酌着來,不必吝啬。”
“是。”黎瓊深深彎腰,“奴代巴興謝過郎君。”
葉瑾聲苦笑一聲,“人都已經沒了,我能做到,也不過是給一些銀錢罷了。別的……”
他也做不了什麽。
謝青珣察覺到了葉瑾聲的自責,安慰他道,“瑾聲,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葉瑾聲沒有說話,只是又把腦袋埋進了謝青珣的懷裏。
那一場大火,知道第二天的中午才徹底熄滅。
因為燒得實在是太大,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至于楮宅裏的人,葉瑾聲在宋昀的幫助下,暫時借了一處空宅院,安置了下來。
火滅之後,衆人便自發地開始清理那一片廢墟,至少……至少也要把人和狗的屍體都挖出來,好好埋葬。
就在衆人沉默着挖掘廢墟的時候,忽然,一道憤怒的吼聲響起,“你踏馬的在做什麽!”
衆人聞言看過去,卻見一個男人正在和另一個人搶一條狗,那條狗應該是被燒死了,被争來搶去的時候,四條爪子毫無生氣地在半空中蕩着。
“你這人幹什麽?”搶狗的那個男人撇了撇嘴,“這狗都已經被燒死了,我帶回家去吃狗肉還不行嗎?”
“不行!”說話的是一個臉色被火熏得通紅的漢子,“你還有沒有良心!”
搶狗的那個男人卻覺得他莫名其妙,只是,他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體型差,理智地放棄了這一條狗,“行了行了,還給你,像是死了娘似的,有病。”
“你才有病!”
只是,那個搶狗的男人離開後,卻并沒有放棄,而是拐了個彎兒,來到了一處那個紅臉漢子看不到的地方,又翻出來幾條狗,美滋滋地帶回了家。
“有肉不吃的是傻子!”
反正這些狗都死了,還不如造福一下他們家的肚子。
楮宅裏的人忙着挖掘廢墟,尋找同伴的屍體的時候,葉瑾聲自己也沒有閑着,他正在和謝青珣商量該如何補償周圍幾戶人家的損失。
有的人家和楮宅距離比較近,也被燒了個七七八八,還有的燒了一半兒,再有,就是為了隔出隔離帶,被宋昀下令,強行拆掉的幾家。
謝青珣提醒葉瑾聲道,“此事,自然有晖之處理。”
一般發生了這樣大的火災,按理來說,縣府是會協助對方重新建起新宅的。當然,不一定所有的縣府都會這樣做,更多的還是當沒看見。
但是宋昀顯然不會就這樣看着。
聽了謝青珣的解釋之後,葉瑾聲忍不住嘆氣,“我知道,但這周圍的人,畢竟也是被我們連累的,多多少少,也幫點兒忙吧。”
謝青珣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瑾聲,你……”
“嗯?”見謝青珣許久不說下文,葉瑾聲擡頭問道,“我怎麽了?”
“你這般為他人着想,看在別人的眼裏,他們只會覺得你軟弱可欺。”謝青珣緩緩道。
葉瑾聲卻笑了起來,“那不是還有你嗎?”
“要是我真的被欺負了,你還能看着啊?”
謝青珣啞然,“瑾聲,你可真是……”
不過,聽了葉瑾聲的話之後,謝青珣卻覺得心裏熨帖。
能夠如此毫不猶豫地想到自己,未嘗不是一種信任。
事情還真的讓謝青珣說着了。
周圍被牽連的幾戶人家,看到最終的補償數額後,就算心裏有些怨氣,也不得不承認,這家人确實厚道,基本上都是拿了錢之後,息事寧人了。
然而,總是有那麽一些人,喜歡蹬鼻子上臉。
看到葉瑾聲給出的賠償金額之後,那戶姓施的人家眸子裏流露出了貪婪的神色,“你們這給的有點兒少吧?”
“少?”葉瑾聲不由地皺眉。
那人指了指自己身後被拆了将近一半兒的屋子,得寸進尺道,“就這麽點兒銀子,能幹點兒啥?再怎麽,也得這個數吧?”
一邊說着,那個施姓人伸出了五根手指頭,晃了晃,幾乎是葉瑾聲給出銀錢的十倍了。
葉瑾聲簡直被對方的厚顏無恥給氣笑了,“你還真是敢獅子大開口啊!”
“錯了。”施姓人晃了晃手指,“我這哪兒算是獅子大開口?我這明明就是在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屬于你自己的東西?
葉瑾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要臉的人,他和謝青珣所商量出來的補償方案,基本上已經足夠他在這附近重新買下一座宅院了,更不要說,宋昀也不會不管,定然會派人來幫忙重新建起房屋。
說的難聽一點兒,這一次火災,葉瑾聲本身就是受害者,他就算是什麽都不做,也說得過去,畢竟楮宅被徹底燒成了廢墟。
葉瑾聲見那人仍舊大言不慚,翻了個白眼之後,拉着謝青珣就走,“玄玠,我們走!去找宋明府評一評理!”
施姓人沒想到葉瑾聲居然這樣幹脆,在心裏暗罵一聲後,連忙上前攔人,“哎哎哎!這樣,我只要這個數兒怎麽樣。”
張開的手指上,施姓人萬分肉疼地把小拇指按了下去,“我只能讓這麽多了。”
葉瑾聲收回目光,看也不看那個施姓人,直接去了縣府,請宋昀決斷。
施姓人急得團團轉,這要是真的鬧上了縣府去,就算宋明府秉公執法,能賠償的也就那麽點兒,他哪裏能甘心!
但葉瑾聲是鐵了心,半點兒也不想讓這戶人家占便宜,只說一切全憑宋昀做主。
宋昀也不偏袒誰,按照以往的慣例判了下去。
這下好了,僅僅是葉瑾聲主動賠償的三分之一。
施姓人不敢罵宋昀,只能看着葉瑾聲的背影,啐了一口,“真踏馬晦氣,明明那麽有錢,分我一點兒又怎麽了?”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控制音量,似乎是故意要他周圍的人全都能聽見。
可惜的是,周圍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傻逼。
人家就算是有錢,也是辛辛苦苦掙來的,不偷不搶,憑什麽平白分給你?
你這人太沒有道理。
見沒人理會自己,施姓人罵罵咧咧地關上了門。
“砰!”
因為用力太大,門板一個晃蕩,倒了下去。
扶陽縣,一處雅致的院落內。
一個男人正在窗前提筆作畫,片刻後,一個仆從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安靜地站在了一旁。
待那個男人停下筆,仆從才恭敬道,“郎君,已經将那人帶到。”
“哦?”那個男人提起了一些興趣,“快請。”
和這座處處透着雅致的院子比較起來,那個穿着破舊麻布,瞧着有些畏畏縮縮的男人,實在是和這裏不搭調。
見到人之後,那個穿着破舊麻衣的男人立刻低下頭,顫顫巍巍地開口,“小人,見……見過林郎君。”
“不必拘束。”林郎君笑着道,“巴興,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巴興緊張地搓着自己的衣角,嘴唇開合幾下,像是終于積攢了足夠的勇氣,“林郎君,這……我們什麽時候走?”
“不着急。”林郎君呷了一口茶,笑着道,“扶陽縣剛發生了一件縱火案,我們就着急着離開,給人的感覺很不好,就像是我們做了那些事情似的。”
可是……可是确實是你吩咐我去做的呀。
巴興很想這樣說,卻不敢開口。
猶豫了一會兒後,巴興又道,“林郎君,那……那我媳婦兒和孩子……”
“你放心。”林郎君放下了手裏的杯盞,“我已經派人将他們護送到諸平郡了,你也知道,諸平郡繁花富庶,可比這荒涼的扶陽縣好多了,你的妻子兒女在那邊,你也能更加安心,不是嗎?”
巴興心頭一跳,不知道為何,他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這位林郎君的話裏聽出了一點兒威脅的味道。
但是……可能嗎?
明明林郎君看着很和氣的,可不知道為何,巴興在林郎君面前的時候,總覺得戰戰兢兢。
和在葉瑾聲以及謝青珣面前的時候,完全不同。
又安撫了巴興幾句之後,林郎君便道,“一會兒,會有人幫你改變你的樣貌,這段時間,你就是林宅裏的一個仆從,別人問起來的時候,便裝作不會說話的模樣,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
“嗯。”林郎君滿意地點了點頭,“下去吧。”
“是。”
待巴興被帶出去後,林郎君看着茶盞中浮在上面的茶葉,神色淡淡,片刻後,他道,“那邊,準備好了嗎?”
“回郎君,已經摸出了葉宅內幾人出行的規律。”
“嗯。”林郎君點了點頭,“趁着他們的注意力還都在火災上,盡快。”
“是,郎君。”恭敬地應下之後,那個仆從又問道,“只是,事成之後,巴興要如何處理?”
林郎君又喝了一口茶,“該知道的我們已經從巴興嘴裏問出來了,待事情完成後,就想辦法嫁禍到巴興的身上。”
“是。”那個仆從微微低頭,恭敬地道。
楮宅廢墟。
“我找到了!”
“在哪裏!”
“快過來!”
待衆人趕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雙已經被燒焦的腳。
看着那一雙黑漆漆的腳,衆人不由得沉默了起來,開始默默地清理那一具屍體周圍的廢墟。
在衆人的努力下,那一具屍體,終于完整地露了出來。
只是被燒灼地太厲害,根本沒法分辨了。
“咱們……把他給埋了吧?”有人提議道。
“不行。”另一個人說道,“謝郎君不是說過嗎?找到巴興的屍體後,需要送去縣府。”
“這樣不好吧?”有人忍不住道,“這要是把屍體送去了縣府,豈不是要讓仵作驗屍?”
“可是……就算我們不把人送過去,到時候真的要驗屍,也可以直接開棺啊,那不是又驚擾了巴興一次?”
“這……說的倒也是。”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黎瓊拍板道,“你們繼續清理,我帶幾個人,先把巴興的屍體送去縣府。”
“好。”
将屍體送去縣府後,仵作很快就判斷出,“巴興是死後才被人扔進火海的。”
“死後抛屍?”
宋昀眉頭微微皺起,“那他的死因是?”
仵作道,“他的身上沒有發現其他致命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應該是窒息而死。”
窒息?
宋昀慢思索着,“整個楮宅裏,就只有巴興沒逃出來?”
黎瓊點頭,道,“回宋明府,我等已經确認過,确實只有巴興一人遇難。”
“你們逃出來的時候,可有看到巴興?”
“這……”黎瓊為難道,“仆也不知。”
當時大火剛起,衆人逃跑的時候,哪裏還能顧得上觀察周圍?
“既然如此。”宋昀道,“那便将楮宅裏的所有人分別問訊吧。”
而在審問之前,要将他們每一個人都單獨隔開,以防止他們串供。
審問的結果讓宋昀皺眉,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巴興。
“看來,在火燒起來之前,巴興就已經遇害了。”宋昀肯定地道。
只是,還有一件事,讓宋昀十分費解,楮宅裏養了不少狗,再加上狗生狗,陌生人想要靠近楮宅縱火,不可能沒動靜。
除非……這個縱火的人,是內鬼!
“或許……”宋昀在房間裏緩緩踱步,“正是因為巴興發現了那個人的意圖,所以,那人惡向膽邊生,直接捂死了巴興。”
“但是……”一直安靜旁聽的葉瑾聲疑惑開口,“剛才仵作說過,巴興的頸骨沒有斷裂的跡象,說明那個人是捂住了巴興的口鼻将人悶死的。如果是巴興偶然間看到了縱火者,”葉瑾聲忽然伸出手,掐上了一旁謝青珣的脖子,“直接掐死他,才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不是嗎?”
用手捂住口鼻來殺死一個人,實在是太慢了。
“或許,是用枕頭捂死的。”仵作忽然冷不丁地開口。
見衆人看向自己,那個仵作用鑷子從巴興的嘴裏、鼻子裏取出了一些非常細小的纖維,看上去,像是一些脫線的麻之類。
“用枕頭捂死?那就更加奇怪了,誰出門縱火的時候,還會随身帶着一個枕頭啊?”葉瑾聲道。
“确實如此。”宋昀點頭。
幾人正思索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有人前來報官,說是有一家人被人下毒,人全死了。
“又死了人?”宋昀忍不住皺眉,有些頭痛,明明臨近過年,這扶陽縣內怎麽突然就不太平了起來?
是誠心不想大家過個安穩年是吧?
宋昀一邊心裏吐槽,一邊道,“快帶我去!”
“是。”
來到正堂後,宋昀便看到一個婦人,那婦人似乎是第一次來到這樣威嚴的地方,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的年紀應該也挺大了,鬓角已經染上了白霜,雙手粗糙無比,平時應該都在幹重活兒。
宋昀示意差役,給她拿了一把椅子,“先坐,不要緊張。”
“謝……謝宋明府。”那個婦人不敢拒絕,只戰戰兢兢地坐下了,但又不敢坐滿,只沾了一點兒邊。
宋昀問道,“你是如何發現施家人被毒死的?”
葉瑾聲和謝青珣也來到了正堂裏旁聽。
聽到施家人三個字,葉瑾聲不由得皺眉,怎麽回事?他們怎麽死了?
還是中毒死的?
想起自己之前和施家人之間的争執,葉瑾聲忽然發覺,自己現在……似乎很不利啊。
但是葉瑾聲能夠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給施家人下毒!
對了!自己這段時間,大部分都是和謝青珣以及宋昀在一起的,宋昀還能親自給自己作證呢!
那婦人思索着道,“仆平日裏以幫別人家漿洗衣物為生,今日是去施家送衣服的,只是敲了許久的門也沒見有人開門,便詢問了他們周圍的鄰居。”
“你沒有自己開門進去?”
“這……仆不敢,若是我擅自進去了,施家郎君說不得會借此賴掉我的洗衣錢。”那個婦人不好意思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宋昀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活着的施家人,是什麽時候?”
那婦人想了一會兒,道,“也就是三天前。”
三天前?
那時候,火災還沒有發生。
沒多久,負責驗屍的仵作走了進來,禀告道,“宋明府,施家人确實是死于中毒,至于中毒的源頭,應該是他們家食用的狗肉。”
狗肉?
葉瑾聲忽然間想起一事,他曾經聽楮宅裏活下來的那些匠人們閑聊,有人還抱怨過,說的就是有人拿被燒死的狗回家吃。
莫非,就是這施家?
葉瑾聲連忙将這件事告知了宋昀,宋昀經過排查後,找到了那個與搶狗屍體的人當面的匠人。
那個匠人以看到施家郎君的臉,就肯定地道,“沒錯!就是他!”
“當時那條狗被我搶下來了,只是後來我們清點楮宅裏的狗的時候,發現少了好幾條狗的屍體!”
這些匠人們與那群狗子們相處的時間很長,除非是非常厭惡小動物的那種人,不然的話,總會相處出來一些感情。
宋昀又帶着這名匠人去了施家,找到了他家中殘留的狗肉。
“一,二,三,四……五。”那個匠人一一點數着被扔了的狗狗頭骨,道,“我們确實丢了五條狗的屍體,但是……但是我不知道,這五條狗,是不是就是我們丢的那些。”
因為已經只剩下了骨頭了。
而在施家人的餐桌上,還有沒吃完的肉,經過了仵作的檢查,确認那些肉就是狗肉,而且裏面有毒。
為了确定是不是那五條狗,仵作又特意去檢查了那些被埋葬的狗狗,最後,肯定地道,“這些狗的身上,都有同一種毒。”
那名匠人有些激動,“真的嗎?”
“真的。”仵作道,“那應該就是你們丢的那五條狗。”
“等案子查清楚後,你就能帶它們回去了。”
“謝謝!真的太感謝你了!”
“不必。”仵作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我是仵作,這都是我的分內之事。”
“那麽,現在最開始的那個疑惑也解決了,有人給那群狗下了毒。”宋昀肯定地道,“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揪出來那個內鬼!”
葉瑾聲皺眉,“只是,怎麽找?”
那個下毒的人肯定不會自己跳出來。
宋昀也是嘆了一口氣,“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說完,宋昀看了謝青珣一眼,道,“瑾聲,你也一夜未眠,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累。”葉瑾聲搖頭,他想親眼看着宋昀把那個內鬼揪出來。
想到被燒得焦黑的巴興的屍體,還有那一群被毒死的狗狗,葉瑾聲就忍不住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縱火可是重罪,就算不能判死刑,流放也是絕對少不了的。
但不管是死刑還是流放,他都想在執行之前揍那個人一頓!
真不是個東西!
大家都是一起住了将近一年的兄弟,他到底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謝青珣看着葉瑾聲淡淡的黑眼圈,擡手撫了撫他的臉頰,低聲道,“瑾聲,家裏還有阿融和阿滿,他們兩個孩子在家裏,又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擔心他們會害怕,你回去陪陪他們吧。”
提到阿融和阿滿這兩個小家夥兒,葉瑾聲頓時猶豫了起來。
他擡起頭,看着謝青珣的眼睛。
謝青珣鄭重地承諾道,“瑾聲放心,我會和宋昀查出來那個人,以告慰亡魂的在天之靈。”
“那……”葉瑾聲到底還是道,“那我先回去看看阿融和阿滿,玄玠,你和宋先生……也注意休息,別太勞累了。”
說完後,葉瑾聲伸出手,勾住了謝青珣的手指,低聲道,“那樣……我也會很心疼。”
謝青珣的臉上終于露出來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嗯,我會注意。”
只是,此時的葉瑾聲并不知道,等他回到家之後,還有一個大“驚喜”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