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虞叢音家祖上便是制作陶器起家, 在瓷器出現之後,不少原本的陶窯日漸衰落,但是虞叢音的祖上果斷從制作陶器轉為了制作瓷器。
雖然前期艱難, 但是技術逐漸成熟之後, 再加上他們對于瓷器的品質控制十分嚴苛, 逐漸打開了市場, 漸漸活了過來,到如今, 已經成為了一方巨商。
因為家學淵源,虞叢音自然能夠從葉瑾聲所寫的內容中甄別出, 這到底是來诓人的,還是真的有用。
當然, 虞叢音對于能否燒制出來透明的玻璃仍舊持懷疑态度,但是,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認為是葉瑾聲異想天開了。
葉瑾聲見虞叢音如饑似渴地閱讀着那一份資料上的內容,知道事情正在按照自己所預想的進行下去,滿意地喝了一口茶水。
虞叢音看完之後, 長舒了一口氣,再次看向葉瑾聲的時候, 眸子裏就多了幾分鄭重,“瑾聲以前也燒制過瓷器?”
“那倒沒有。”葉瑾聲搖頭,“只是看過而已。”
嗯, 在電視上看過。
葉瑾聲在心裏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但是,這句話聽在虞叢音的耳中,卻有了不同的含義。
虞叢音以為葉瑾聲是獲得了某位陶瓷匠人的傾心傳授,或許……或許那位傳授給他的陶瓷匠人已經處于彌留之際, 只能是把自己在制作瓷器時候所摸索出來的各種技巧,一股腦地說給了葉瑾聲聽,做給了葉瑾聲看,卻沒法讓葉瑾聲自己動手制作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葉瑾聲拿給自己看的這份資料上,只是給出了方向和大致做法,但是具體的配料,卻不曾寫出。
不過,虞叢音認為,就算葉瑾聲知道具體的釉料配方,他也絕對不可能寫出來,都是獨家秘方,誰會閑着沒事兒把自己吃飯的秘密說出來?
但是,葉瑾聲給出的這些東西,已經能足夠證明他的誠意。
雖然葉瑾聲沒有說明具體的釉料配方,但是,他有說過,可以在素白的瓷胚上繪制彩色的花紋,抑或是制作瓷胚的時候,在瓷土中摻入一些染色劑,然後再進行高溫煅燒,在高溫的作用下,瓷胚中的染色劑,就能給瓷器染上不同的顏色。
只是,這樣一來,瓷土與染色劑之間的配比,煅燒的火候控制等等,這裏面的門道,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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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虞叢音也基本上明白了葉瑾聲的意思。
他空有想法,卻沒有能夠讓他的想法所實現的瓷窯與陶瓷匠人。
而自己,有着成熟的瓷窯,與代代相傳的陶瓷燒制手藝。
正好彼此互補。
恰好,之前葉瑾聲在醫館中随口的一句話,也算是間接救回了自己兒子的一條命,畢竟傷口是徐大夫縫合的。
有了這些基礎,葉瑾聲與自己合作,遠比去尋找其他不認識的瓷窯更加放心。
原本虞叢音來扶陽縣,便是因為之前穩定合作的一個大客戶,今年忽然停了訂單,虞家便特意派他過來看看,以視重視。
只是這段時間下來,虞叢音已經基本上能夠肯定,那個曾經的大客戶,已經投向了他們虞家的死對頭張家。
也不知道他們割舍了多少利益,但現在看來,若是自己能夠和葉瑾聲達成合作,推出彩繪瓷器,到時候,張家,哼。
見虞叢音的神色變來變去,葉瑾聲忍不住開口,“九樂?你覺得如何?”
虞叢音回過神兒來,立刻道,“不知瑾聲是從何處得知?”
葉瑾聲咳嗽了一聲,說着自己之前就已經和謝青珣對好的話,“只以前救過一位老者,那位老者應該是燒制陶瓷的高手,他感念救命之恩,便将自己摸索出來的燒制彩釉的辦法都教給了我。”
“只是……”葉瑾聲适時表現出了一點兒悲傷,“那位老者的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只能草草告知我一些關鍵信息。但可惜的是,那時的我并不知曉老者所告訴我的東西這般珍惜,并未記下太多,不然的話……”
虞叢音聽完後,也是心有戚戚,卻還是安慰葉瑾聲道,“瑾聲不必自責,想必那位老者也不會責備你的。”
“但我還是覺得心中有愧。”葉瑾聲忽然正色道,“所以,九樂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虞叢音神色一正,“自然願意。”
“那太好了!”葉瑾聲立刻露出一個笑容來,“我想在扶陽縣建一個瓷窯,只是,燒制瓷器需要專門的瓷土和陶瓷匠人,我也不知道這扶陽縣的附近有沒有合适的瓷土與會燒制陶瓷的匠人,還要請九樂幫忙。”
虞叢音沒有立即答應。
葉瑾聲的提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虞叢音本以為葉瑾聲的意思是參與分紅。
不過,只是思索了一下,虞叢音就答應了下來。
想要從頭建起來一個瓷窯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若是葉瑾聲想要以此參與分紅,虞叢音還需要想辦法說服虞家的其他人,但若只是幫忙尋找瓷土,招攬幾個瓷工,只是虞叢音自己就能決定。
但是,出于好意,虞叢音還是從側面提醒了葉瑾聲一句,見葉瑾聲并未在意,虞叢音便也不再多言。
“那麽,作為感謝。”葉瑾聲将那一份整理出來的資料又往虞叢音那邊推了推,“還請九樂收下。”
虞叢音并沒有拒絕,這裏面的內容他都已經看過,再推辭,就顯得有些虛僞了。
“只是,瑾聲,若是事情不成呢?”
不成?
葉瑾聲笑了笑,“那也只能去別的地方,買下一座瓷窯或者是陶窯了。”
直接買下?
虞叢音不由得在心裏啧啧了幾聲,看來,葉瑾聲的身家,不止他所表現出來的這一些。
實際上,葉瑾聲并非全無保留,他給虞叢音的那一份資料中,只有高溫釉的燒制方法,低溫鉛釉的燒制方法他暫時瞞了下來。
若是到時候瓷窯或者是陶窯建不起來,葉瑾聲還真的準備買下一座快倒閉的瓷窯,然後讓匠人們去燒低溫釉。
也不一定是做瓷器,燒點兒琉璃瓦、唐三彩之類的也行,琉璃瓦可以用來裝飾屋檐,而唐三彩之類的可以當做擺件。
雖然唐三彩在葉瑾聲的前一世一般是用作明器,但這一世又沒出現過,說不定到時候連名字都不一樣了。
事情商量好之後,幾人終于想起了被帶去玩兒的虞明知。
只是,再次見到虞明知到時候,葉瑾聲發覺,這個少年好像有點兒恍惚。
“明知?”葉瑾聲小心地問道,“怎麽了?是困了嗎?”
虞明知看向了葉瑾聲,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是想說點兒什麽,最終還是抿着唇,搖了搖頭,“謝葉郎君關心,明知無事。”
無事?
這看着看還真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
将虞家一行人送出門後,葉瑾聲立刻去找了阿融和阿滿。
找到兩個小家夥兒的時候,他們正在練字,謝青珣有規定,兩個小家夥兒每天必須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來練字,他會檢查的,就算當天沒時間,日後也必定會抽出時間來。
若是兩個小家夥兒有哪一天偷懶,沒有按時練字,那第二天就要抽出他們玩耍的時間寫大字給補上。
好在,兩個小家夥兒雖然也喜歡玩鬧,但卻很自律,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後期被謝青珣培養起來的習慣。
“阿融。”葉瑾聲見阿融放下筆後,這才開口,“方才和虞小郎君說了什麽?”
阿融側頭,看向了葉瑾聲,漆黑的眸子裏,帶着一點兒莫名,“只是與他說了一會兒《詩經》與《論語》,他居然都還沒有背下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阿融的眸子裏是明顯的嫌棄,“阿滿都會背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阿滿驕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平日裏阿融的學習速度一向比阿滿快幾分,此時終于見到了比自己還要慢的人,阿滿自然是覺得驕傲極了,她也不是最差的嘛!
葉瑾聲卻忍不住想笑。
虞明知今年也不過是十幾歲,在葉瑾聲的前一世,十幾歲的少年,估計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放學後去哪兒玩兒吧?
倒是阿融和阿滿,這學習速度有點兒驚人了。
“難道真的是遺傳?”葉瑾聲咕哝道。
“小舅舅?”
聽到兩個小家夥兒那疑惑的聲音,葉瑾聲想了想,“阿融,你知道何為藏拙嗎?”
“藏拙?”
“就是不要讓自己顯得那麽突出。”葉瑾聲簡單解釋道,“不是說要你每時每刻都要藏拙,而是看情況而定。”
世人多嫉妒,阿融如今太小,自己和謝青珣又不可能時時刻刻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邊,只能提前預防。
阿融略微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嗯。”葉瑾聲摸了摸阿融的腦袋,溫聲道,“但是也不要太壓抑自己。”
有的時候,扮豬吃老虎,最後扮着扮着就變成了真的豬,葉瑾聲的意思只是讓阿融不要太鋒芒畢露罷了。
虞叢音回家之後,就發現自己的兒子忽然間變得勤奮了起來。
以往他是最不耐煩去學那些之乎者也的。
追問了許久之後,虞叢音才知道,原來是這小子受了刺激,被小了自己五六歲的小孩子“血虐”了一番,這才發奮圖強了起來。
知道了原因之後,虞叢音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是這麽有用的話,或許自己應該帶着自家兒子多去葉宅拜訪一下。
只是,看着自家兒子那哀怨的目光,虞叢音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
但是,出于感激之情,虞叢音幫忙尋找瓷土的時候,愈發認真。
然而,葉瑾聲等了許久之後,卻只等來了虞叢音的搖頭嘆息。
“方圓十裏之內,沒有尋到合适做瓷器的瓷土。”虞叢音沒有隐瞞。
葉瑾聲其實對于這個結果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等到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失望。
“不過。”虞叢音忽然轉折道,“我倒是尋到了另一種陶泥,或許燒制出來的成品比不上瓷器,但是用作陶器還是不錯的。”
“哦?是嗎?”葉瑾聲對此有些興致缺缺。
陶器并非不好,只是讓虞叢音都不看好的陶泥,葉瑾聲也不覺得能夠燒制出來什麽好的陶器來。
瓷器出世之後,一些小件的陶器,像是日常所使用的碗、盤、茶壺、罐等,都逐漸更替為了瓷器,陶器倒也并未徹底消失,只是一般都是燒制一些大型的陶盆之類。
虞叢音自然看出了葉瑾聲的興趣缺缺,但是本着負責任的态度,他還是取出來一塊用布包着的陶泥,遞給了葉瑾聲,“瑾聲可以看一看。”
葉瑾聲将那陶泥取過,觀察了一會兒之後,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陶泥,看着有點兒眼熟啊……
認真地在自己的記憶裏找了一會兒之後,葉瑾聲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了起來,這……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或許正是,紫砂泥?
若是喝茶的人,應該沒人不知道紫砂壺的大名。
紫砂壺可以說是最适合用來泡茶的器皿之一。
究其原因,紫砂陶壺具有多孔性,泡茶的時候,茶壺壁能夠吸收茶汁,日積月累之下,便會在茶壺內側的壁上積累起一層“茶鏽”。
即便不曾泡茶,只是把熱水倒進紫砂陶壺中,有這一層“茶鏽”,仍會使清水中帶上茶葉的清香味道。
除此之外,紫砂陶壺的導熱性很慢,注入熱水之後,即便用手握着,也不會覺得茶壁滾燙,但是瓷器就不行,倒入熱水後,杯壁立刻就會變得灼熱,除非在杯壁中間做出隔熱層。
而且,紫砂陶壺的耐驟熱、驟冷的性能也十分優異,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注入熱水,不必擔心碎裂。
所以,在紫砂陶壺出現之後,就倍受文人墨客的喜愛。
随着時間的流逝,紫砂泥逐漸成為了制作茶具的理想材料。
而如今的梁朝,品茶之風盛行,只不過世人大都使用瓷器,所以燙手的問題一直沒能得到解決。
看着手裏的這一塊陶泥,葉瑾聲其實也不是很能确定這是不是紫砂泥,如果是的話……那或許自己之前與謝青珣所制定的計劃就要做出少許的改變了。
葉瑾聲原本将低溫釉用作自己的後手,但是,若這陶泥真的是紫砂泥,燒制起來的溫度,幾乎與瓷器無異,至少要在1100~1200度的溫度區間裏燒制,才能制成合格的紫砂陶壺。
原本,制作陶器的溫度應該是比瓷器要低的,但是紫砂泥中所蘊含的化學物質,以及這些化學物質發生反應所需要的溫度,決定了紫砂泥的燒制溫度。
可是這樣一來,葉瑾聲對于陶瓷匠人的技術要求,就要提高了。
而能夠達到自己要求的那些陶瓷匠人,毫無疑問,肯定會被其他的瓷窯收入囊中,這些技術高超的陶工瓷工,可都是寶藏啊。
想到這裏,葉瑾聲忍不住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瑾聲?”
謝青珣疑惑地看着他,莫非,是這陶泥有什麽問題?
“玄玠。”葉瑾聲看着自己手裏的陶泥,“我想試試。”
而試試的前提,就是在靠近這陶泥的地方,建造起一座瓷窯,但若這陶泥不是葉瑾聲所知道的那種紫砂泥,那建起來的瓷窯,可以說就徹底廢了。
“那就試。”謝青珣立刻毫不猶豫地道。
就算真的失敗了也沒有關系,反正有他在背後兜着。
當然,以葉瑾聲如今的身家,其實也賠得起。
虞叢音沒想到葉瑾聲想要建造瓷窯的信念如此堅定,只是,在幾次勸說之後,見葉瑾聲仍舊堅持自己原本的想法,虞叢音便不再勸說,轉而說起了瓷工的事情。
“之前瑾聲托我尋找瓷工,倒是有一位很符合瑾聲的要求。”
“真的嗎?”葉瑾聲沒想到虞叢音的動作會這麽快,不僅幫忙找到了陶泥,連瓷工都有下落了!
“但是。”虞叢音将但是這兩個字說的很重,“瑾聲,你先聽我說。”
“好。”葉瑾聲坐直了身體,“九樂請講。”
“那一夥兒瓷工的身上,還有些問題。”
“有什麽問題?”葉瑾聲微微皺眉,若是人品有問題,那麽不管這些瓷工有多厲害,葉瑾聲都不會用他們。
“倒不是他們本人有什麽問題。”虞叢音先安慰了葉瑾聲一下,“只是他們惹了些他們惹不起的人。”
“惹麻煩了?”葉瑾聲遲疑了一下後,問道,“是什麽麻煩?”
“那個瓷工叫做李茍,家裏是世代做瓷工的,不久前,因為一點兒小事兒得罪了當地的一個富商,那富商和官府之間有點兒關系,就動用了手段,天天去那個瓷工所在的瓷窯鬧事兒,那瓷窯的主人原本還想保下李茍,只是……瓷窯一天開不了工,就是一天的損失,李茍不想連累自己的老東家,就自己離開了。”
“那他是犯了什麽事兒?”葉瑾聲繼續問道,他需要根據這個,來判斷是不是要接收這個麻煩。
“是那富戶的孫子在鬧市縱馬,險些踏死一個人,被李茍看見後,将那人救了下來,還把那匹馬給掀了,摔傷了那個富戶的孫子。”虞叢音也是唏噓,“造孽啊。”
其實那富戶的孫子也沒有摔得多重,但是那個孫子報複心極重,覺得自己丢了臉面,非要将李茍整得什麽都幹不了才開心。
李茍算是在當地待不下去了,便想着去其他的地方碰碰運氣。
他也不敢在太近的地方,免得再給主家惹麻煩。
“原來是這樣。”葉瑾聲稍稍放心,因為見義勇為而惹得一身騷,實在是讓人唏噓。
只是……
“若是九樂将那一行人送來,豈不是也會給九樂帶來麻煩?”
虞叢音笑着道,“自然不會明面上與他接觸,只是暗中給他一個方向罷了,若是瑾聲覺得這人可用,也可以遣人去接他過來。”
而以李茍如今的情況,幾乎是走投無路,他若是再不能尋到一份能夠長久幹下去的活計,以前積攢下來的銀錢早晚都要被消耗一空。
“那還請九樂先提醒他一聲,我這便找人去接他過來!”葉瑾聲一錘定音。
諸平郡
李茍的住處,和他相熟的幾個瓷工都有些猶豫,“李哥,你說,那人送來的消息能信嗎?”
“但現在,除了相信,我也沒有其他的出路了。”李茍收拾起了行李,“好歹是往北的,離得又夠遠,應該不用擔心孫家了。”
孫家也不過是仗着自己女兒是縣令老爺的愛妾,這才如此嚣張。
若是出來這奉桦縣,孫家的嚣張氣焰就能矮一半兒去。
“但是……那也太遠了。”有一個瓷工忍不住道,“李哥,你要是去了,咱們這兄弟幾個,說不定這輩子就見不到了。”
聽到這裏,李茍停下了手裏收拾行囊的動作,他轉過身,看着和自己一起從小長到大的兄弟們,眼圈兒也忍不住發紅,“謝謝兄弟們了。”
“踏馬的,李哥,你當初還不如不救那人呢,你看看,他們到現在有出來說一句話沒有?!”
李茍沉默了一回兒,道,“其實也不能怪他,孫家在咱們這兒到底有多威風,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敢站出來,我能理解。”
“他這就是恩将仇報!”
“沒錯!”
“慫蛋!”
“行了。”李茍沉聲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什麽也沒用,我收拾東西,明天就走。”
“明天,這麽快!”其他的幾個兄弟都覺得驚訝,“李哥,你……”
“我留下來,也只是給你們添麻煩。”李茍看着自己的兄弟們,“我走之後,你們……多保重。”
“李哥。”
“李哥,我們舍不得你。”
“對啊,李哥,不然我和你一起走吧!”
“我也是!”
“胡鬧!”聽到幾個人說要和自己一起走,李茍頓時辦起了臉孔,“好好在這兒待着,瓷窯裏再磨練幾年,別胡鬧,知道了嗎?”
看着幾個有些控制不住眼淚的少年,李茍也是心裏嘆氣,他擡起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好好跟着周師傅。”
周師傅,就是李茍離開後,臨時頂上去的一位老師傅,他原本都已經不做了,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李茍見不得這一群大老爺們兒在自己這裏哭天抹淚的,狠了狠心,直接把人全都趕了出去。
當天晚上,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只收拾了一些細軟,帶好了應該帶的,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等到一行人來給李茍送行的時候,只看到了一間收拾地幹幹淨淨的屋子。
就在李茍往扶陽縣趕去的時候,葉瑾聲派出去接應的人也上了路。
而葉瑾聲自己,則在扶陽縣的告示欄上,貼出了招工的告示,知道這裏不少人都不認識字,他還特意安排了好幾個人,專門在告示欄的附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告示欄上的內容,一個喊到口幹舌燥,就換另一個來。
如今接近秋末冬初,正是農閑的時候,葉瑾聲的告示貼出去了沒多久,就招夠了人。
葉瑾聲招人做工,給出的條件很好,一天三頓管飯,而且不是湯湯水水,都是大白饅頭和大米飯,還配着菜,炖了肉。
因為給的工錢多,吃得好,不少家裏不是那麽富裕的人,就會偷偷地把饅頭給帶回去,甚至還想藏肉。
不過,只要是從他們自己嘴裏省下來的,葉瑾聲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他曾經想過是不是再加點兒,但是被謝青珣嚴厲地斥責了一頓,“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可以随便往家裏拿東西,那這些人就管不住了,而且,也不能因為他們吃的少就特意多照顧,升米恩鬥米仇,現實的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好在,謝青珣之前擔心的,會有人蹬鼻子上臉的情況沒有發生,一天天過去,瓷窯也開始初具其型。
等瓷窯徹底建好之後,葉瑾聲請虞叢音幫忙驗收,虞叢音再過些時日就要離開了,他也想回到自家的瓷窯,嘗試葉瑾聲提出來的那些方法。
瓷窯建成的時候,扶陽縣已經入冬,葉瑾聲幾乎想天天躲在房間裏不出門。
或許是因為地理位置比較靠北,這裏的冬天讓葉瑾聲很是不适應,太冷了。
好在,在葉宅最開始裝修的時候,葉瑾聲就已經特意叮囑過,一定要建造地龍,所以,雖然外面寒風凜凜,但是室內仍舊溫暖如春。
葉瑾聲打了個哈欠,躺在謝青珣的腿上有些昏昏欲睡。
謝青珣體質偏涼,冬天的時候,手腳發涼的情況頓時更加嚴重,所以,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抱着一個湯婆子暖手。
葉瑾聲偶爾有一次,無意中碰到了謝青珣的手,險些以為自己是貼到了冰塊上。
“為什麽這麽涼?”葉瑾聲簡直不能理解。
謝青珣不僅僅是手涼,他的手腕也很涼,以小臂作為過渡,直到摸到了謝青珣的前臂,葉瑾聲才感受到了一點點的暖意。
“我已經習慣了。”看着葉瑾聲凝重的臉色,謝青珣淡淡道。
葉瑾聲卻嚴肅着一張臉,把謝青珣推到了床上之後,蹲下身體,就開始脫謝青珣的鞋子。
“瑾聲?”謝青珣微微皺眉,想收回自己的腳。
然而,葉瑾聲握住謝青珣腳腕的手卻仿佛是鐵鉗子一般,謝青珣只是掙了幾下後,就只能随他去了。
葉瑾聲把謝青珣的襪子都扒了下來,用自己的手輕輕地貼了上去,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謝青珣的腳也是冰涼的。
他順着謝青珣的腳腕摸上去,直到膝蓋以上,才摸出了點兒溫度,臉色頓時變得臭臭的。
“為什麽會這麽涼?”葉瑾聲只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葉瑾聲自己就完全沒有這種冬天手涼腳涼的問題。
“難道……是衣服太薄了?”葉瑾聲一邊嘟囔着,一邊扒謝青珣的衣服,數了數之後,裏裏外外穿了七八層,最外面的還是一層狐皮大氅,按理說應該很暖和了才是。
“這樣不行。”葉瑾聲嚴肅道,“我帶你去徐大夫那裏。”
“徐大夫?”謝青珣沒有明白葉瑾聲的意思,“為什麽要去徐大夫那裏?”
他只是手腳發涼而言,又不是生病了。
然而,事情涉及到謝青珣的身體,葉瑾聲頓時變得“□□”了起來,他語重心長地對着謝青珣道,“玄玠,不要諱疾忌醫。”
謝青珣簡直哭笑不得,“這哪裏能算得上是疾?”
雖是如此,謝青珣仍舊任由葉瑾聲動作,一層又一層的衣服裹上,直到謝青珣變成了一個圓柱體。
球是不可能球的,只有阿融和阿滿才會變成球。
謝青珣沉默着低頭,看着自己被葉瑾聲包裹地幾乎不能動的身體,不由得沒好氣道,“瑾聲為何不直接給我裹一條棉被?”
“好主意!”葉瑾聲右手握拳,砸到了自己的左掌心,眸子閃閃發亮,“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謝青珣:……
他略有些驚恐地看着葉瑾聲,“瑾聲,我就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之前他任由葉瑾聲把自己裹成了一根香腸,挪動都嫌困難,此時更是無法阻攔葉瑾聲的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葉瑾聲又給自己裹上了一條棉被。
被葉瑾聲扛到肩膀上的時候,謝青珣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只有後悔,後悔,還是後悔。
醫館。
徐大夫看到葉瑾聲扛着一整條……人?走進來的時候,瞳孔震動了幾下,“瑾聲,你這是?”
“徐大夫。”葉瑾聲小心翼翼地把謝青珣放下,十分擔憂地道,“玄玠的手腳冰涼,我擔心他的身體,所以,特意帶他過來看看。”
被裹成了條的謝青珣冷靜地沖着徐大夫點了點頭,“徐大夫。”
救命。
最後兩個字,雖然謝青珣一個字都沒有說,但是徐大夫卻從謝青珣的眼睛裏看出來了。
他好笑道,“瑾聲快把他松開。”
葉瑾聲卻還是遲疑,“你們這兒有點兒冷……”
這醫館裏又沒有地龍,就只是幾個炭盆而已,比葉宅可冷多了,不然的話,葉瑾聲也不會把謝青珣包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不必如此。”徐大夫笑呵呵地道,“若是手腳冰涼,或許是體內寒氣過重,體虛引起的。你先把人松開,讓我把一把脈。”
葉瑾聲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抱歉,徐大夫,是我關心則亂了。”
他将裹着謝青珣的棉被取下,又把狐貍披風取下,直到謝青珣的手能夠自由活動。
謝青珣長嘆一聲,“瑾聲,你若是再解開得慢一點兒,我或許就要被悶死了。”
“對不起。”葉瑾聲低下頭,聲音有些失落。
他一直以為,手腳冰涼其實是因為穿的太少了。
謝青珣看到葉瑾聲那失落的模樣,只覺得心尖尖上的某處疼了起來,立刻安慰道,“我知道,瑾聲只是為了我好罷了。”
“但我好像給你造成了麻煩。”葉瑾聲将謝青珣的手握住,“那我給你暖手,好不好?”
握了一會兒之後,葉瑾聲覺得只用自己的手暖好像太慢了,便想直接往自己的胸口裏塞。
“咳咳咳咳咳咳!”
忽然,旁邊傳來了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徐大夫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兩個人一眼,對謝青珣道,“謝郎君,來這邊坐。”
謝青珣依言坐下,同時伸出了自己的手,而另外一只手,此時還被葉瑾聲握在手裏。
葉瑾聲整個人就仿佛是一個小火爐,謝青珣感覺自己握住對方手的時候,甚至有了些被灼傷的感覺。
追根究底,還是自己的手太涼了。
徐大夫眯着眼睛把脈,同時,另一只手正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把脈完了一只手之後,又讓謝青珣換了另外一只手。
葉瑾聲此時卻好像比謝青珣還要緊張,“徐大夫,怎麽樣?”
沉吟了一會兒之後,徐大夫道,“不是什麽大事兒。”
他看着謝青珣,“謝郎君幼年時是不是經常生病?”
謝青珣點頭,“不錯。”
“那便是了。”徐大夫安撫道,“謝郎君體弱,身體略有虧空,倒也無需開藥,平日裏的膳食注意一下,多吃一些補身體的食物。慢慢來,緩緩拔出體內的寒氣,便能好轉。”
“那……”葉瑾聲連忙問道,“吃什麽比較好?”
徐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提筆寫下了一份清單,“三兩日吃個一次就好,吃多了也傷身。”
葉瑾聲接過那張紙,不自覺地念了出來,“羊肉、鹿肉、鹿血……”
看了一會兒之後,謝青珣忽然察覺有些不對,這些食材,好像都有壯陽之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風幹味的餃子餡 18瓶;柒念念念柒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