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飛黎纏人得厲害, 葉瑾聲無法,只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 許諾道, “我看到了, 回去就給你煮肉!”
想了想, 葉瑾聲又伸出三根手指,對飛黎道, “三盆!”
飛黎的尾巴立刻甩得更加歡快了。
葉瑾聲起身,意外地發現, 那一行人并沒有離開。相反,那馬車裏的人還掀起了車簾, 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和飛黎。
坐在馬車上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看着應該和謝青珣的年紀不相上下,氣質溫和儒雅,濟濟彬彬。
“你好。”葉瑾聲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對方也微微颔首,“在下姓陳,不知這位郎君貴姓?”
“免貴姓葉, ”葉瑾聲又指了指自己旁邊的謝青珣,“他姓謝。”
謝?
聽到這個姓氏後, 那個人微微一怔,打量了謝青珣幾眼後,沖着對方微微點了點頭。
謝青珣擡起手, 鄭重一禮。
葉瑾聲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跟着謝青珣,一起行了一禮。
“葉郎君。”那位陳氏郎君笑着道,“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到扶陽縣?”
咦?這人要去扶陽縣嗎?
葉瑾聲指了指一個方向, “順着走過去,很快就到了,不遠。”
“多謝。”陳氏郎君沖着他微微颔首後,便放下了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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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已經走遠的車隊一行,葉瑾聲忽然開口,“玄玠,你以前是不是認識他?”
“嗯?”謝青珣看向了葉瑾聲,“為什麽這麽問?”
“剛才……”葉瑾聲遲疑着道,“你好像有點兒奇怪。”
謝青珣沉默了下來,他确實知道這個被重重保護起來的男人是誰,只不過,那是記憶碎片裏的謝青珣,而這一世,謝青珣能确定,自己從未與這個男人當面,自然也不應該認識他。
其實,聽到那個男人聲音的時候,謝青珣就有些猜測了,而在那個男人掀開簾子後,謝青珣才算是徹底确定。
只是,讓謝青珣覺得疑惑的是,曾經的記憶碎片裏,不曾有這位陳氏郎君來扶陽縣的經歷。
但很快謝青珣就想開了,或許就和他自己一樣,曾經的記憶碎片裏的自己,不是也不曾來到過扶陽縣嗎?
甚至,連葉瑾聲都不在。
只是,想起那位陳氏郎君的身份,謝青珣又忍不住皺眉。
那人一來,也不知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玄玠?”葉瑾聲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剛才是怎麽了?”
突然就不說話了,整個人都愣愣地站在原地,怎麽呼喚他都不開口。
“只是方才想起……”謝青珣斟酌了一會兒,“家母也是姓陳,或許幾百年還是本家呢。”
原來是想起了他的母親啊,葉瑾聲恍然,“那你帶着阿融和阿滿來到扶陽縣,你母親不會擔心嗎?”
謝青珣嘆息一聲,摸了摸葉瑾聲的腦袋,低聲道,“在我幼時,母親便已離開了。”
這……
葉瑾聲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一層,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來安慰謝青珣才好。
最後,他幹脆一把摟住了謝青珣的腰,腦袋埋在了他的胸膛裏,鄭重道,“以後,我會陪着你。”
“好。”謝青珣輕聲道,同時伸出手,回抱住了葉瑾聲。
兩個人安靜地擁抱了一會兒後,謝青珣推了推葉瑾聲,“再不教你騎馬,天就要黑了。”
說完,謝青珣打了個呼哨,還在遠處悠閑吃草的棗紅色大馬和大白便飛奔而來。
大白一過來,就蹭進了葉瑾聲的懷裏要糖吃。
葉瑾聲:……
他再一次疑惑,為什麽自己養的寵物都隐隐約約有吃貨的潛力?
吐槽歸吐槽,葉瑾聲還是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來幾塊饴糖,同時摸了摸大白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大白啊,吃了糖,記得控制體重。”
要是吃成了一匹小胖馬,那還怎麽跑?
只是,大白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變成小胖馬,已經将饴糖卷走,嘎嘣嘎嘣地嚼了起來。
葉瑾聲無奈。
“先學上馬。”謝青珣扶着大白身上的馬鞍,仔細地給葉瑾聲講解怎麽上馬的要點,同時安慰葉瑾聲道,“沒關系,新手上馬的時候,大部分都很狼狽。”
不過,對于世族子弟而言,都是從小就學習君子六藝,丢臉也是小時候丢,待他們長大,再上馬的時候便只剩下潇灑了。
至于那段學習騎馬的黑歷史經歷,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從腦海裏删除了。
葉瑾聲艱難地“爬”上了馬背,一旁的謝青珣擡起頭,誇贊道,“瑾聲,做得很好。”
然而,坐在大白背上的葉瑾聲卻只是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又夾緊了馬腹。
腳上空落落的,沒有馬镫他是真的覺得沒有什麽安全感。
雖然草原上長大的人甚至連馬鞍都不需要,但葉瑾聲很顯然不在此列。
好在大白十分溫順,一直站在原地,葉瑾聲逐漸放松了下來。
“抓起缰繩。”謝青珣提醒葉瑾聲。
“哦。”葉瑾聲這才發現,自己之前抓着的,居然是大白的鬃毛。
“你看。”謝青珣扯着馬缰繩,往左邊扯了扯,大白的腦袋便偏向了左邊。
“你扯右邊的缰繩試試。”
葉瑾聲聞言照做,看着大白又偏向了右邊的腦袋,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大白真的很溫順啊。”
謝青珣笑着拍了大白的屁股一下,葉瑾聲只覺得身體略微後傾,原是大白已經開始走了起來。
“玄玠!”葉瑾聲立刻緊張起來。
“安心。”謝青珣拍了拍葉瑾聲的大腿,安撫道,“現在操控大白變向,讓它向左。”
葉瑾聲學着剛才的動作,把缰繩往左邊拉扯,大白腦袋一側,順滑地拐向了左邊。
他又往右邊一扯,大白再次絲滑轉向。
學習最開始非常順利,葉瑾聲不由得信心大增,不知何時,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謝青珣又教了他怎麽讓大白走起來,甚至跑起來,當然只是小跑。
一次次的嘗試過後,葉瑾聲已經能夠自己控制着大白小跑了,而他自己,在大白的背上坐得也十分穩當,不再像最開始那樣緊張了。
“玄玠!”葉瑾聲操控着大白停在了謝青珣的身邊,略顯得意地道,“我剛才怎麽樣?”
“做得很好。”謝青珣笑着道。
葉瑾聲眸子一轉,沖着謝青珣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玄玠,你要一起來嗎?”
謝青珣輕笑一聲,毫不猶豫地抓住了葉瑾聲的手,利落地翻身上馬,坐到了葉瑾聲的身後。
他低聲在葉瑾聲的耳邊道,“抓緊。”
話音剛落,大白便奔跑了起來,從最初的小跑,越來越快,最快的時候,甚至四只馬蹄同時騰空。
而在大白的身側,棗紅馬也不甘馬後,毫不猶豫地追趕了起來!
飛黎大聲吠叫着,竟然也不遠不近地跟上了,黑色細犬騰空而起,生有長發的尾巴在風中肆意飛動。
葉瑾聲微微彎腰,壓低了身體,他的身後,謝青珣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在大白停下的那一瞬間,謝青珣飛快地在葉瑾聲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葉瑾聲條件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被親到的地方,唇角揚起的笑容越來越大。
他仰起頭,将腦袋擱在了謝青珣的肩窩上,趁着謝青珣側過臉的時候,同樣飛快地在謝青珣的唇上親了一下。
親完後,他還得意地揚起了眉,似乎是在說,不就是偷襲嘛,我也會!
謝青珣眼角眉梢是克制不住的笑意,一手摟住了葉瑾聲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葉瑾聲的後腦,深深地吻了下去。
……
一吻過後,葉瑾聲呼吸有些急促,他的目光開始四下發飄,轉移話題,“嗯,天色也有些晚了,該回去了,不然的話,阿融和阿滿要擔心了。”
“好啊。”終于吻上了心心念念的唇,還深入掃蕩了一番,謝青珣心情大好,很想幹點兒什麽。
于是,他看向了一旁正在呼哧呼哧喘氣的飛黎,大手一揮,“回去就給飛黎加餐,六盆肉!”
飛黎:?????
這一頓加餐來到猝不及防。
當然,飛黎加餐了,棗紅馬和大白也不能落下,謝青珣甚至開始思考是不是以後直接拿饴糖來喂大白,零食轉成正餐,但是被葉瑾聲一票否決了。
“不行!要營養均衡!”
“好吧。”謝青珣只能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只是,讓葉瑾聲沒想到的是,謝青珣直接去五味齋包場了……
葉瑾聲:……
這是有錢不撒不痛快是吧?.
晚上,阿融和阿滿回家吃飯的時候,有些奇怪地看着餐桌上的菜。
太多了。
葉宅內一向不喜歡鋪張浪費,所以一直是吃多少就做多少,鮮少有這樣直接做滿了一大桌子菜的時候。
“今天是發生什麽好事兒嗎?”阿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奇怪的問道。
阿融的座位就在她的身邊。
聞言葉瑾聲看向了謝青珣。
在确定了兩個人的關系之後,他一直不知道應該怎麽跟兩個小家夥兒開口。
不管是那個時代,陰陽和合,男女結合,才是世人所推崇的正道,兩個男人在一起,未免顯得有些驚世駭俗。
只是,阿融和阿滿自幼聰慧,若是自己和謝青珣刻意瞞着他們,萬一哪天沒注意,讓兩個小家夥兒受到了驚吓可怎麽辦?
所以,思來想去後,葉瑾聲還是覺得,應該和兩個小家夥兒講清楚。
而謝青珣也是同樣的想法。
謝青珣對待兩個孩子向來是實話實說的态度,甚至連他們父母離世的事情也沒有隐瞞,所以兩個小家夥兒從小就知道,他們的父母去了另外一個十分遙遠的世界,而那個世界,是生和死之間的距離。
在自己和葉瑾聲的事情上,謝青珣同樣不會隐瞞。
等到兩個小家夥兒坐好後,謝青珣直接開門見山道,“阿融,阿滿。”
“舅舅!”
“舅舅。”
謝青珣看着兩個小家夥兒,“以後,對瑾聲,你們就要改口了。”
“改口?”阿滿疑惑了。
阿融疑惑了一會兒後,似乎是猜到了什麽,眸子頓時變得亮晶晶的。
“對。”謝青珣的神色變得溫柔了起來,“以後要喚瑾聲小舅舅。”
小舅舅?
阿滿和阿融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驚喜。
“所以,你們是不分開了嗎?”阿滿确定般問道。
“是的。”謝青珣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複。
“那太好啦!”阿滿歡呼道,“我和阿融之前還好擔心你們的!”
“擔心我們?”葉瑾聲奇怪,“為什麽?”
“你們之間的氣氛好奇怪的。”阿滿嘟着嘴,“我和阿融有點兒害怕。”
葉瑾聲又看向了阿融,看到對方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和阿滿以為你們鬧別扭了,害怕你們要分開。”
聽到這裏,葉瑾聲忍不住愣住。
有的時候,小孩子确實非常敏感。
大人之間的氛圍,他們很容易就能察覺到,而再敏感一些的孩子,就會開始胡思亂想。
想到這裏,葉瑾聲頓時心疼了起來,他揉了揉阿融的腦袋,承諾道,“以後不會了。”
“嗯。”阿融點了點頭,認真喊道,“小舅舅。”
“小舅舅!”阿滿叫得好大聲,好像這個稱呼她更喜歡一樣。
葉瑾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嗯,我聽到了。”
吃過飯後,葉瑾聲将兩個小家夥兒送回了房間,再回來的時候,謝青珣居然還在原處坐着。
“玄玠?”
謝青珣起身,握住了葉瑾聲的手,“瑾聲。”
“嗯?”
“我今天,真的很開心。”想了想,謝青珣又補充了一句,“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一天。”
葉瑾聲低頭看着兩個人交握的雙手,唇角翹起,語氣也帶着些喜悅的味道,“我也是。”
只是,親密的時間是短暫的,很快,葉瑾聲就投入了緊張的工作裏,比如,查賬。
雖然已經在逐步更替為新式賬簿,但是還有很多其他的瑣事需要他來決定。
除此之外,葉瑾聲還在起草另一份計劃,是有關瓷器的。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瓷器知識整理了出來,又去市面上買了許多的陶器和瓷器,确認了現在瓷器的燒制水平,然後再進行針對性的提升。
比如,如果要燒制後世人所熟悉的那種瓷器,瓷窯內的溫度或許還需要進一步提高,至少,一千度往上是要的。
再然後,不同的瓷釉燒制的溫度和時間也是不同的,葉瑾聲對此只是有一些模糊的記憶,所以,還是需要熟練的陶瓷匠人一遍遍地嘗試。
除此之外,給瓷器上瓷釉,那些釉料又該往哪裏去找?
在葉瑾聲前一世的瓷器發展歷史上,不僅僅有本地出産的釉料,還有一部分釉料是從西域傳來的,比如“蘇麻離青”。
別的都好說,尋找這些釉料,卻是一個大問題。
陶和瓷經常放在一起說,實際上,這兩者之間,也有着完成的傳承關系,說瓷器是從陶器中脫胎而出的也不為過。
除了釉料,燒制瓷器所需要的瓷土,其實和陶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只不過後期,瓷窯改進,溫度更高,原本的陶土在高溫下,裏面所蘊含的不同物質發生了化學反應,逐漸變成了大家司空見慣的瓷器。
瓷器發展的最初,燒制出來後就是陶土高溫成結後的顏色,非常單調,大部分呈現青色,擱在葉瑾聲的眼裏,說一句粗糙也不為過。
但是,從陶器到瓷器,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
在瓷器出現之後,瓷胎的原料和加工就沒有多大本質的變化了,世世代代瓷工的精力主要致力于釉質、釉色和彩繪工藝的提高,并不斷推陳出新。
不過,和瓷器的輝煌成就比較起來,葉瑾聲的前一世,古代人民對于玻璃就不怎麽重視了。
從出土的一些玻璃制品來看,玻璃并未進入實用領域,大都是以玻璃珠子的形态存在,作為佩飾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葉瑾聲也曾看過科普,中國古代的玻璃,與大部分人常規認知裏的玻璃是不太一樣的。
根據出土文物的驗證,從全世界來看,古埃及是最早發明玻璃的國家,是以石英砂燒制而成的鈣鈉玻璃。
但是,在玻璃尚未傳入之前,國內本土就已經燒制出了另一種體系的玻璃,成分與古埃及所發明的玻璃不同,是自成發展的獨立體系,屬于鉛基玻璃。
現代又有一種硼玻璃,耐火耐熱的性能更好,而這種玻璃,在古代的時候,也有匠人嘗試燒制過,在煉丹術著作《金華玉液大丹》中就有一個有趣的“琉璃藥”配方:“琉璃藥,用鉛黃華(即黃丹)半斤,加硝二兩,硼〔砂〕二兩,大火扇作汁。”
只可惜,這種玻璃未曾發展開來,此後的歲月裏也逐漸失傳了,究其原因,是硼砂這種物質産自蜀地,交通不便,極難得到。
與瓷器的發展對比起來,古代玻璃的發展堪稱緩慢。
追究古代玻璃技藝落後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國內很早就發展出了極為精湛的制瓷技藝。
在古代,瓷器的造型加工比較容易,便于大量生産;瓷器強度較大,不易破碎;又不致因驟熱而爆裂;其原料也簡單而價廉易得;藝術性也遠高于玻璃制品,因此減少了人們對玻璃的需求和興趣,于是影響了它的發展和進步。①
但,饒是如此,葉瑾聲還是想要玻璃窗。
嘆了一口氣,葉瑾聲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頭疼啊,不知道這一世,硼砂這種物質會出現在哪裏。
按理來說,不同的化學礦物的發現地點應該有些規律,但是葉瑾聲是真的不懂這些專業知識。
葉瑾聲慢慢思索着,制作普通玻璃的技術并不難,雖然玻璃的實用性無法和瓷器相比,但是用來做窗戶卻非常合适。沒人能拒絕透光絕佳的玻璃窗。
就算這普通玻璃燒制出來後只能用來做窗戶,實用方面比不上瓷器,也沒什麽問題,畢竟造價便宜。
在紙上又寫寫畫畫了好一會兒之後,葉瑾聲終于停筆,長舒了一口氣。
“回頭再整理一下,按照難易程度列出來個前後,一樣一樣地來解決。”葉瑾聲喃喃着,伸了一個懶腰。
但下一瞬,葉瑾聲就感覺自己的腰上貼上了一個溫熱的手掌。
“玄玠?”
“是我。”謝青珣的手上,正力度适中地幫着葉瑾聲按摩着腰部。
葉瑾聲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又伸出了自己的腿,可憐兮兮地道,“我的腿也麻了……”
這個年代還比較流行跽坐,其實和跪坐沒啥差別,跪坐過的人就知道,這種坐姿多折磨人,葉瑾聲一直不知道謝青珣他們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他只是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腿部血液不暢了。
“嘶……”被謝青珣捏腿的時候,葉瑾聲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道,“回頭我一定要找人打新的家具,高坐的那種!”
跪坐簡直不是人做的事兒!
至于別人接不接受的問題,大不了就只放在自己家裏自己用。
謝青珣揉按了一會兒之後,葉瑾聲覺得自己總算是活了過來,剛才他想事情太專注,一時間忘了換姿勢,不然的話,他才不會折磨自己。
“玄玠,你也幫我看看。”葉瑾聲把那一摞紙遞給了謝青珣。
謝青珣雙手接過,一頁一頁地翻看了起來,偶爾看到自己不懂的地方,謝青珣也不打腫臉充胖子,而是認真詢問了葉瑾聲,有些葉瑾聲也不能确定的地方,他便提筆畫上了一個符號,以示還未解決。
等兩個人将這份計劃書再次推敲了一遍之後,太陽已經下山。
等到室內昏暗,無法看清紙上內容的時候,兩人才發覺。
葉瑾聲看了一眼窗外,“都已經這麽晚了。”
他站起身,點起了燭火,不等開口,葉瑾聲的肚子已經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謝青珣失笑,“去吃飯吧,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說完,他順勢起身,忽然之間,謝青珣一個趔趄,就要摔倒。
“小心!”葉瑾聲連忙撲了過去,卻被帶倒,自己整個人都被壓在了地上。
他的後腦處被謝青珣用手掌墊了一下,并未觸及地板,沒有受傷。
“瑾聲?”謝青珣的語氣有些焦急,“可有哪裏傷到?”
“我沒事。”葉瑾聲戳了戳謝青珣的胸膛,意有所指地道,“你是不是應該先起來。”
然而,下一瞬,他就聽到了謝青珣略帶歉意的聲音,“抱歉,瑾聲,我的腿麻了。”
腿麻了?
葉瑾聲視線往下看過去,卻只能看到自己與謝青珣貼在一起的胸膛,還有對方衣領邊緣,露出來的那麽一點點鎖骨。
或許是被某種美色所蠱惑,亦或是葉瑾聲本身就想做點兒什麽,不知不覺間,他的手指,已經撫上了謝青珣的衣領邊緣,正在緩緩向上,試圖插入衣領與脖子之間的縫隙。
謝青珣也不說話,任由他動作,在葉瑾聲遲疑着搭在那一處,卻遲遲不曾下手的時候,還語帶笑意地問道,“瑾聲為何不繼續了?”
被那帶着揶揄的語氣驚到,葉瑾聲的手指一瞬間縮了回去,眼睛立刻瞪大,像是對自己剛才的行為十分震驚。
我……
我居然這麽好色的嗎?葉瑾聲在心裏生無可戀地想道。
但是轉念一想,葉瑾聲很快就釋懷了。
眼前這個人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對自己的男朋友有點兒那什麽……不太和諧的想法,不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他為什麽要心虛!
就在葉瑾聲鼓起勇氣,想要真正扯開謝青珣領口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阿滿的聲音。
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門聲,落入了兩人耳中。
“舅舅!小舅舅!你們在做什麽呀!該吃飯啦!”
葉瑾聲:……
謝青珣:……
葉瑾聲頭一次覺得,這兩個小家夥兒好像有點兒礙事。
但,無論如何,兩個小家夥兒都親自過來喊人了,葉瑾聲也只能是收起自己心裏的旖旎心思,推了推謝青珣,“快點兒起來,別讓兩個小孩兒看到!”
不然那成了什麽樣子了!
妥妥的教壞小朋友!
謝青珣周身的氣質頓時冷了下來。
他還想再賴一會兒,但是葉瑾聲已經把他給推開了,“玄玠。”
葉瑾聲嚴肅地對着謝青珣道,“你是他們的長輩,要以身作則!”
謝青珣:……
更郁悶了。
吃晚飯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管是兩個小家夥兒,還是謝青珣,都打破了曾經的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
尤其是兩個小家夥兒,最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分享自己今天到底學了什麽。
只是,再一次聽到阿滿往徐大夫那裏跑之後,謝青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葉瑾聲又和謝青珣商量了一會兒,敲定了最終的計劃。
不管是燒制瓷器還是燒制玻璃,都需要經驗豐富的陶瓷匠人,謝青珣名下的生意裏,也沒有類似的匠人。
“所以,我覺得,和虞叢音合作應該是一個不錯的辦法。”葉瑾聲道,“首先,他家裏本身就是做陶瓷起家的,其次,我就臉大一點兒,說我們對他有恩了,兩相結合,比起尋找其他不熟悉的陶瓷匠人,虞叢音顯然是一個更合适的合作對象。”
“算算時間,他兒子的傷應該也養得差不多了,我們買點兒禮物,上門拜訪一下,怎麽樣?”葉瑾聲提議道。
謝青珣無可無不可,“那我去準備禮物。”
“嗯嗯!”葉瑾聲猛地點頭,忍不住感慨道,“玄玠真的是太能幹了!”
能幹?
謝青珣意味深長地看了葉瑾聲一眼,“你确定?”
“當然确定!”葉瑾聲暫時還未察覺到某個有些污的詞語,理所當然道,“玄玠簡直無所不能。”
謝青珣忍不住失笑,“瑾聲,你可真是……”
誇人也誇得那麽直白。
葉瑾聲理直氣壯,“反正我說的是實話!”
只是,還不等葉瑾聲和謝青珣準備好禮物,虞叢音已經帶着自己的兒子上門拜訪了。
“葉郎君,謝郎君。”虞叢音笑呵呵地道,“冒昧叨擾,實在愧疚。”
葉瑾聲連忙擺手,“九樂又和我們客氣了,快請坐!”
虞叢音便順勢道,“多日不見,瑾聲愈發光彩照人了。”
葉瑾聲有些發窘,謝青珣還說自己誇人直白,他覺得,這虞叢音誇人一樣更直白。
很快,葉瑾聲的目光就落到了虞叢音身後的那個少年身上。
那少年和虞叢音有八.九分相似,應該就是虞叢音的兒子了。
此時看他面色紅潤,顯然,之前的傷應該是大好了。
見葉瑾聲看向了自己的兒子,虞叢音立刻将自己的兒子叫到了面前來,“瑾聲,這便是吾兒,名喚虞明知。尚未及冠,還未取字。”
虞明知拱手行禮,“小子虞明知,見過葉郎君,謝郎君。”
葉瑾聲立刻道,“虞小郎君,幸會。”
謝青珣也是微微點頭,“九樂有此麟兒,讓人歆羨。”
虞叢音一向以自己的這個兒子為傲,此時聽葉瑾聲和謝青珣如此誇贊,頓時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嘴上卻還是謙虛着道,“他小小年紀,當不得如此誇贊。”
寒暄過後,葉瑾聲很快就将話題引到了虞叢音此行的目的上。
“不過是這邊的生意出了點兒問題,家中特意派我過來處理,我便帶上了明知,只是不曾想到,路上竟然遭到了賊人伏擊,明知為了救我,被賊匪砍傷。”
說到這裏,虞叢音重重嘆了一口氣,“那夥兒賊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見到人,也不聽我等願意出錢的哀求,直接提刀就砍,若不是幸運,我們恐怕早就……”
葉瑾聲也跟着唏噓了幾聲。
片刻後,葉瑾聲試探着道,“不知九樂家中的瓷窯,可能接受定制?”
“定制?”虞叢音立刻明白了葉瑾聲的意思,道,“只要瑾聲開口,我必全力以赴。”
葉瑾聲笑着道,“有了九樂的這一句話,我就放心了,我想請九樂燒制一批瓷器。”
“哦?瑾聲想要何種瓷器?”
“透明的。”
透明的?
聽到了葉瑾聲的這個要求之後,虞叢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以為葉瑾聲是在耍自己。
葉瑾聲見虞叢音面色不愉,便拿出了自己之前就準備好的內容,遞給了虞叢音,“九樂請看。”
虞叢音将那幾張紙取過後,只看了幾眼,神色便愈發嚴肅了起來。
一旁的虞明知神色微動,雖然很好奇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麽,但他仍舊克制自己,不要随便亂看。
葉瑾聲也注意到了虞明知,笑着對他道,“不知虞小郎君今年幾歲?”
虞明知略顯局促地道,“十二歲。”
十二歲啊。
葉瑾聲對這種聽話的小孩子向來十分容忍,便道,“若是虞小郎君覺得無聊,我便讓人帶阿融過來,阿融性子沉穩,或許你們能聊得來。”
葉瑾聲沒有提阿滿。
這個時代,十二三歲,也是一個比較尴尬的年紀。
雖然這個時候的法定成親年齡是女十六,男十七,可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哪裏能等得到這個時候。
十二三歲,已經是能夠撐得起一個家的年紀了。
當然,換做世族,則又有不同,普遍晚婚。畢竟世族之間的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還牽涉到了其他的方方面面。
葉瑾聲看着虞明知,就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七八年後的阿融。
虞明知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便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然而,見虞明知看向自己,虞叢音在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這種小事兒,都要詢問自己,自己的這個兒子,怕是還要再磨砺一番。虞叢音溫和地道,“多謝瑾聲好意,明知,還不快謝謝葉郎君。”
“謝葉郎君。”
“沒事。”
葉瑾聲喚來了下仆,帶着虞明知去尋阿融了。
後院中,聽到下仆來報,阿融有些驚訝,“虞小郎君?”
略微思索後,阿融就猜到了那人是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帶路。”
“阿融。”一旁的阿滿扯住了他的袖子,“我也要去!”
阿融想了想後,便牽起了自家妹妹的手,“那就一起去。”
虞明知在偏院中等候的時候,看着葉宅花園內的蔥花韭花大蒜花,暗暗思索,這葉宅的主人,品味倒是頗為獨特。
忽然,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
“你就是虞小郎君?”
虞明知轉過頭,一眼便看到了相攜而來的兩個小家夥兒,他頓時有些懵逼,他還以為葉家的那位小郎君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呢,結果……
這……他們看上去也不過是五六歲的模樣吧?
能和自己聊得來?
絲毫不知道虞明知即将在阿融那裏遭受到的打擊,葉瑾聲見虞叢音臉色微變,頓時明白,這件事情,基本上已經成了八.九分。
那幾張紙裏,葉瑾聲不僅寫明了玻璃的制作方法,還略微提及了幾句陶瓷的燒制辦法,比如,釉下彩,釉上彩的燒制。
有的時候,人所需要的只是一句點撥,而這個點撥,給他指出了方向,他便能順着這個點撥一路向前。
虞叢音便是如此。
他捧着那幾張紙,仿佛自己捧着的是無價之寶。
作者有話要說:注①,引自《中國古代化學》。
有關瓷器、玻璃的內容,參考的仍舊是《中國古代化學》這本書~ 此外還有《中國古代陶瓷》。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逸竹不能吃 50瓶;梧桐栖羽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