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結束之前三(三)
黑子一愣,即使早就知道,現在在這麽放松的時候突然聽到這個,不禁讓他心頭發緊,情不自禁握緊拳頭看向赤司。赤司很平靜地聊着天談着話,一點跡象都沒有。
黑子覺得很難過,又失落又難過,心裏還懷着一絲可憐的期待。透過裝滿啤酒的啤酒杯,黃濑、紫原、赤司的身影交織在了一起,不管液體怎樣流動,他們都從來沒有分開過,團結得讓人感傷。
果然,很快,赤司讓大家回寝室睡覺,讓黑子單獨留下來。黃濑握了一下黑子的手,有些期待的看了他一眼才戀戀不舍的離開。黑子沒有心情答複戀人的愛意,憂心忡忡地在赤司對面坐下。桌面一片狼藉,空氣中一股燒烤的味道,炭火暗淡得岌岌可危。這樣的談話環境,在他和赤司之間是從未有過的。
“你的表現我很欣慰。”赤司道,“我已經放心了。”
“你還是要走嗎?”黑子悶悶不樂的問。
“奇跡是永遠無法被打敗的,我們有一種精神,這種精神讓我們從走到了一起,也讓我們一路向前。就像你在這次集訓中的表現一樣,到最後大家一定能夠脫胎換骨,成為嶄新的蝴蝶。不管最後選拔的結果這麽樣,過程已經足夠寶貴。”赤司一字一句,清晰地說給黑子聽,“你是我們奇跡精神的集中體現,我走後,相信你能帶領奇跡進入新的領域。”
黑子憤怒地注視着他。
靜默了一會,赤司站起身:“我們回去吧。”
月涼如水,黑子默默地走在赤司的身邊,心裏沸騰成一鍋粥。赤司從來都是一個意志堅決的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他想挽留,想改變他的決定,他必須要想一想,想一想……
走到寝室下面,黑子說:“我從來不知道赤司君是一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覺得他自己的心被奇特地刺痛了一下。
赤司已經走到了樓道,這時候轉過身來,眸子在聲控燈下顯得平靜而明亮:“這不是半途而廢。首先,我已經走完了全程,因為我已經看到了這次集訓的意義和結果,以及我們每個人的未來。其次,我要去承擔屬于自己的責任。一個人存在的最基本的意義,就是責任。”
黑子啞口無言,赤司頭也不回地轉頭進了樓道,留下一個黑子看過無數次了的堅定的背影。
強大到沒有人可以阻止的人……
覺得自己連流眼淚的理由都沒有。那股挫敗、憤怒、傷感這時候堵在了心裏,讓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黑子回到寝室,也不管黃濑怎麽問,把被子往臉上一蒙,讓自己呆在黑暗裏。
黑暗沒有讓黑子尋找到光明,反而讓他自己都迷惑了起來。赤司似乎永遠都是對的,他說做的決定、所說的話,不管當時如何的匪夷所思,到最後都被驗證成真理。這一次……不應該是這樣的。
難以入眠的夜,一些過去的回憶翻滾了出來。如果沒有赤司,他很難在籃球這條路上走這麽遠。家族是一輩子的事,而籃球是只有青春才有的,為什麽要這麽迫不及待地離開花樣的年華,成為成年人呢?還有他和紫原……
黑子從黑暗裏坐起來,像是提前約好的一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黃濑從書桌那邊走過去開了門,一個高大的身影進了房間,順手開了燈。
紫原嘴裏叼着棒棒糖,直截了當地問黑子:“他今天找你交代遺願?”
黃濑挑眉:“遺願?這什麽用詞?”
黑子出乎意料地對這個詞表示贊成:“恩。”
說着黑子無精打采的藍眼睛一亮。對啊,還有紫原。
紫原把手放在黑子的腦袋上,抱怨似的嘟嘟囔囔:“真是讨厭。”
“什麽?”
“喂,把手移開!”
紫原把手移開,道:“他跟你說是因為家族的事嗎?”
“對,他說‘責任是一個人存在的基本意義’。”
“奧,”紫原皺起眉,“沒有人可以強迫他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想的話,他家裏面絕對無法讓他離開。”
黑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快速地擡頭看向紫原的眼睛。黃濑嚴肅地問:“隊長要走?”
紫原點一下頭:“請小黑子和小黃濑幫我一個忙……”
天剛開始亮的時候,操場上靜悄悄的,空氣裏帶着清晨特有的清新和涼意。黑子背着他的銀笛站在校門口。因為要舉行活動的原因,今天校門打開,也沒有門衛把守。黃濑剛在他的長號上試了一個音就看見青峰走過來。
訓練場地在郊外,早晨一輛經過的車都沒有,有些冷清。三人在路邊等了好一會才租到車,車往更郊外的地方開去,半個小時左右,基本開出了城市的範圍。
到了自然保護區邊上,司機不肯再開,三人只好徒步走。早晨走到茂密的樹林裏真的是一種享受,自然從每一個毛孔鑽進身體裏,把靈魂洗滌得幹幹淨淨。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這麽一個地方。”黃濑說着期待地看向黑子,“下次我們也可以來。”
黑子一路若有所思,竟沒有聽到這麽一句話。青峰輕輕咳嗽一聲,黑子疑惑地偏過頭來:“恩?”
“你在想什麽?”青峰問。
黑子似真似假地說:“在想我們今天逃了演出會不會被班主任和教練罵。”
黃濑安慰道:“沒事啦。”
還沒有到正式的自然保護區,林子已經越來越密了起來。三人走得有些小艱辛,如果不是青峰來過這邊的話,說不定早已經迷路。一路上就連黃濑也說話說的少,氣氛有些沉悶。
心事重重地黑子突然說:“你們覺得赤司君為什麽做這樣的選擇呢?”
有一只鳥竟然毫不怕生地落在了黃濑的長號上,黃濑一面揮開小鳥一面道:“覺得自己對奇跡的責任已經盡了,或者覺得自己未來不會以籃球作為職業,而他花的時間太多了。”
青峰道:“大部分因為紫原吧。”
黑子和黃濑同時轉過頭去看他,青峰把手背在腦後,嘴裏咬着一根草,眉頭輕皺着:“你們不覺得?”
“為什麽會這麽說呢?”黑子問,“隊長不像是會為了某一個人改變自己的人。”
“昨天我跟綠間那家夥打了電話,綠間聽了立刻說隊長在逃避。”
“不可能啦。”黃濑道。
“具體是怎樣的?”黑子又問。
“隊長是絕不會被別人影響的人,但他覺得自己被紫原強烈的影響到了,這成為了他的缺點,他無法忍受自己的缺點,所以提前離開我們去修身養性……大概是這樣?”
黑子睜大眼睛,輕輕地“啊”了一聲。三人陷入了沉默,誰也沒有再說話。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一個拐彎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平靜如水的湖被層層疊疊的樹木圍繞起來,驀地出現在三人視線內。三艘獨木船靜靜地系在一顆大樹上,有好些樹木直接從湖面底下突破而出,讓樹林與湖泊融為了一體。樹林的晨霧蓋住了遠方的樹木,同樣蓋住了湖的邊界,讓湖看起來很大、無邊無際。這種朦胧的、幽靜的、清新的感覺,就好像人一下子到了仙境,驚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黃濑情不自禁:“這樣的地方,把我們叫來幹什麽?難道不應該二人世界嗎?”
青峰居然附和了他:“我們來得傻透了。”
黑子也點頭:“這完全是适合約會的好地方。”
“而且還要唱歌,”黃濑哀嚎,“太過分了,把我們當背景音樂嗎?”
“原來紫原君想要以情動人。”
黃濑露出暧昧的微笑:“哦,深情告白嗎?加上我們的BGM的确有夠浪漫的。”
青峰哼笑一聲,走過去把一艘獨木舟松開,一手拉着纜繩一邊問他們兩個:“上來?”
黃濑看了看手表,離他們與紫原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于是跟黑子上了獨木舟。青峰站在船頭,撐一只長蒿,讓小船慢悠悠地滑向湖中。
這樣的氣氛最适合長笛。黑子吹了一只柔和的曲子,笛聲悠長又溫柔,像水面的漣漪一樣一圈一圈地蕩漾在這片樹林裏。又幾只野鴨子怯生生地游近了,憨厚地跟在他們船後面。晨霧和極微弱的晨風撫摸着他們,母親般的溫和。
黃濑靜靜地聽着,突然笑道:“真好,好像再沒有別的遺憾了。”
紫原選這裏,原來是有原因的。
訓練場地。
赤司已經把除了被褥衣服以為的東西全部收拾好。明天清晨就會有車來接他。大概他走的時候衆人都還陷在沉沉的美夢裏。
因為有大型活動,七點半食堂裏已經擠滿了人,很多人身邊都帶着樂器,還有人直接在食堂裏彈吉他。大家比平時都更興奮,談話的嘈雜聲充斥了整個耳朵。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奇跡,赤司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向教學樓那邊走去。
剛走了百米,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赤司低頭一看,居然是紫原的來電。他輕輕皺起眉,接通了電話。
“喂,是赤司君嗎?”那邊居然是一個粗犷的聲音。
赤司眸色一暗:“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