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也喜歡
車開進雲城一中的校園內部, 兩側的梧桐樹都落了葉,光禿禿的,望上去一片蕭條的景象。
隔着車窗, 聞秋仿佛看見曾經背着書包,捧着熱牛奶, 急匆匆往教學樓奔跑的場面,恍然如昨日重現。
她清楚記得有一次自己忘了穿校服, 出門着急,套上羽絨服就來學校了,結果在教學樓門前剛好碰見學生會帶領着紀律委員檢查, 內心慌得一批, 聞秋将羽絨服的拉鏈拉到最上方, 企圖蒙混過關, 但經過紀律委員面前時, 還是被他給叫住,“同學。”
到現在聞秋都還忘不了自己當時有多麽緊張,她以為自己要死翹翹了, 紀律委員發現她沒穿校服, 肯定會給她們班扣五分,到時班主任一定會當着全班的面□□她。
還好在紀律委員開口說第二句話以前,秦嶼過來了, 他那會兒擔任學生會的會長,在這些人的面前十分有威嚴, 直接當着紀律委員的面把她叫到一旁,說有事和她說。
聞秋跟着秦嶼走進教學樓裏,內心更緊張了,她以為秦嶼也要檢查她, 沒想到他只是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幫我給展熠帶句話,讓他中午去籃球場打球。”
說完他直接轉身離開,聞秋看着他的背影,錯愕地眨眨眼。
他完全可以給他發信息的,還托她幫忙帶話?難道是因為他是學生會的會長,要帶頭遵守紀律,所以沒拿手機?
秦嶼的行為讓聞秋納悶了好幾天,她也不太敢确定他是不是為了幫她,總不能直接去質問他吧?那樣不就挑明了他是在徇私枉法嗎?
聞秋回想到這件往事,終于可以詢問秦嶼,得到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你還記得曾經有一次學生會和紀律委員在教學樓前檢查,你把我叫走,讓我給展熠帶話的事情嗎?”
秦嶼“嗯”了一聲,不等她問就說:“我從你的表情裏看出來你沒穿校服了。”
“那你為什麽要幫我?”
“你就當我樂于助人吧。”
“…………”這是什麽荒謬絕倫的理由?
聞秋好笑地看着他,“反正多虧了你,不然我們班那個星期的流動紅旗就沒有了。”
秦嶼轉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還記得那會兒的聞秋把下巴縮在白色毛絨絨的羽絨服領裏,圓碌碌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慌,看得他起了恻隐之心,第一次濫用職權,不顧其他同學的看法,公然把她帶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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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給她省去了一場麻煩,還保住了她們班的流動紅旗,不過他在那位紀律委員的心裏卻從此留下了一個“昏君”的印象,每次他看到他,都很無奈地搖搖頭,嘆一口氣,一直到畢業,他湊到他面前,問:“秦嶼,你怎麽沒跟聞秋在一起啊?我那時候見你幫她,還以為你喜歡她呢。”
秦嶼想到這兒,眉宇間擰起一道褶皺,神情之中布滿懊惱。
他那個時候怎麽就沒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幫她,如果他沒那麽遲鈍,他們兩個人或許不會白白錯過四年的時光。
車子開到教學樓前停下,聞秋的臉貼在車窗上,望着這座熟悉的建築物,內心深處有股澎湃不停翻湧。
拍校服主題的婚紗照已經足夠讓聞秋驚喜,想不到他還會帶她來到故地,難怪聞非這個高三生會臨時放假,原來一切都是秦嶼提前安排好的,他居然一直不露聲色。
“你是怎麽說服學校領導讓你來這兒拍婚紗照的呢?”
回過頭,聞秋眼神明亮地詢問秦嶼,他推開車門下車,淡聲回答:“這兩年陸續給母校捐了很多錢,這點面子他們還是要給的。”
說話間,人已經繞到了副駕駛那邊,他拉開車門,将手遞給聞秋,帶她下車。
外邊溫度很低,聞秋下車後,秦嶼趕緊又給她穿了件羽絨服。
張望着四周,聞秋問他要去哪裏拍,他拉起她的手,“先去教室。”
秦嶼在聞秋的教室和他的教室之間選擇了聞秋的,雖然布局都差不多,但心裏的感覺卻是不一樣的。
聞秋一進去,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無論是黑板還是課桌、書櫥,都讓她找回了當年的感覺。
他們進來後不久,攝影團隊也到達了,他們是專業的,像指導微電影一般給他們拍了好多照片,還錄了視頻,準備剪成vlog,以後在婚禮現場播放。
聞秋感覺今天是她圓夢的一天,秦嶼在她身邊,當她的同桌,是她幻想了無數次的事情。
他和她一起寫作業,給她講題,拿筆敲她的頭,時光像是被拉回到了那個青蔥歲月。
她完全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麽表情,因為看着他,眼睛就會自動發亮,唇角也會情不自禁地上揚。
少年時代的心動,是冷秋裏漫無邊際的荒原,遠方有火紅的太陽,總會奔着光亮而去,帶着一身赤誠的熱烈,風一吹,漫漫野草就連了天,燒得寸草不剩。
愛到最後,只剩一腔孤勇。
教室的場景拍完後,轉戰食堂,正好到了午飯時間,大家一起邊吃邊拍。
聞秋很喜歡這裏,因為這是她偶遇秦嶼次數最多的地方,還在這兒和秦嶼一塊吃過飯。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聞秋迫不及待地打開飯盒,看見的是這食堂裏的幾個招牌菜——紅燒茄子、土豆牛肉、辣炒土豆絲還有糖醋小酥肉。
她迫不及待地嘗了口茄子,味道令她的眼睛倏然一亮,“還是當年的味道。”
“都畢業那麽久了,你還記得?”
“嗯,我後來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茄子。”聞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窗口,很奇怪地問:“今天不是沒來上班嗎?你從哪兒弄來的?”
“人在後廚。”秦嶼解釋一句,而後低聲說:“我記得程洛南和你朋友談戀愛的時候,我們倆和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
“你還記得啊。”聞秋下意識感慨。
“………我沒得老年癡呆。”
被秦嶼的話逗笑,聞秋忍俊不禁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居然還能注意到我的存在,挺不可思議的。”
“………你是拇指姑娘,我為什麽注意不到?”
聞秋小口吃着飯,欲言又止地開口:“你那個時候給人感覺挺清冷倨傲的,有些難接近,我們一塊吃飯,我幫你買了飲料放到你手邊,你話都沒說就還給我了。”
還有這回事?
秦嶼早已選擇性遺忘了。
見他不說話,聞秋暗暗地磨牙,突然有點兒心理不平衡。
當初對她那麽冷淡,現在難道不該彌補一下嗎?
“秦總,您別光顧着自己吃飯,适時地互動一下,比如喂下您夫人,給她擦一下嘴巴,做些愛意的小舉動。”
攝影師看不下去了,主動走過來說。
他在旁邊看了半天,越看越不對勁,這倆人是不是忘記自己是來拍照的了?怎麽一丁點兒的互動都沒有呢?
秦嶼的确是不太習慣在人前做那麽肉麻的舉動,既然攝影師要求了,他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
夾起一塊牛肉,遞到聞秋的嘴邊,攝影師宛如磕CP一般的神情,在旁邊激動地直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秦總您再微笑一下就更好了。”
聞秋張嘴吃進去,一口咬下去,眉頭瞬間皺起來,搞得攝影師很是懵圈,怎麽還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飛快起身,聞秋找化妝師要了一片紙巾,将嘴裏的姜片吐出去,轉頭瞪向秦嶼,她的眼中充滿了無奈。
秦嶼拿過來一瓶水遞給聞秋,對她說了聲“抱歉”,聞秋輕哼道:“我覺得你是故意的。”
“怎麽會。”他摸摸她的頭,附在她耳邊低聲說:“我錯了,老婆。”
這一聲差點把聞秋的骨頭給酥了,她渾身激靈了下,急忙抓住他的胳膊,以免自己站不住腳。
“對對對,保持這樣的狀态,這張拍得可太好了。”攝影師在旁激動地點頭,一臉磕到了的樣子。
——
拍到近黃昏結束,秦嶼和聞秋坐在操場邊的臺階上,送走了攝影師們,換下了校服,又穿回了日常的衣服。
像是将過去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聞秋望着遠方被染成橘紅色的火焰般的天際,陷入沉思。
秦嶼看着她的側臉,總覺得她的心裏像是裝着故事一般,他幫她整理一下被風吹亂的碎發,問她是要回去還是再坐一坐。
聞秋其實是想一直待在這兒,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她的心裏特別難過,仿佛是要和高中的他們倆告別,她舍不得結束這一天,在這多待一會兒,就好像和過去更近一點。
雖然那個時候的聞秋離秦嶼很遠很遠,想見他一面都要跑遍大半個校園才能偶遇到,可那樣的時光也同樣令她懷念,因為生命正是有了這些不同的經歷才變得豐富而鮮活。
遠處的一輪落日在眼前慢慢降下去,橘紅色的天徹底變暗了,聞秋的心也倏然一沉,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的失落感漸漸将她整個人籠罩。她無助地環抱住雙膝,将頭埋進膝蓋,秦嶼不知道她怎麽了,安慰地拍拍她的後背,說:“起風了,我們該走了。”
“不要。”聞秋下意識搖頭,倔強得像個孩子。
秦嶼張開大衣,将她納入懷裏,他看着一輪明月取代太陽慢慢挂上天際,喉結滾動,忽然有了想傾訴的沖動。
于是他問:“聞秋,如果我說我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對你有好感,并對你表白,你說我們倆會不會提前在一起?”
他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了聞秋的心上,她淚眼婆娑地擡起頭,擦着眼淚問:“秦嶼,你說的如果是真的嗎?”
在她詢問的目光中,秦嶼無聲地點頭,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開口:“當初在講真心話時,我所說的那個喜歡的女孩就是你。”
聞秋的眼淚一瞬間決堤,順着臉頰滑落到下巴,流進脖頸,她倉皇地直起身,“今晚……我能不能申請去璐璐那裏住?”
她知道自己這樣說秦嶼一定覺得很莫名其妙,但他什麽都沒有追問,尊重她的決定,點頭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打車。”
聞秋宛若受驚的小鹿一般迅速逃離,秦嶼看着她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眉頭深深地擰起。
他是不是吓到她了?就算這樣,也不該有那樣大的反應才是。
聞秋究竟怎麽了?
——
謝寧璐剛叫了一份外賣,拆開筷子準備吃,忽然聽見門鈴聲響,走過去拉開門就看見聞秋滿臉淚水站在門外,一副丢了魂的樣子。
“你幹嘛?跟個女鬼似的,吓我一跳。”
聞秋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臉上敷的面膜,“難道不是你更像鬼?”
“別開玩笑了,快進來吧。”
滿臉嫌棄地将人扯進來,謝寧璐抽了幾張面巾紙給她擦擦眼淚,氣不打一出來地問:“你是不是跟秦嶼吵架了?”
問完無意間瞥見她後脖頸的青色痕跡,爆了聲粗口,“他不會家暴你了吧?”
注意到她看了哪裏,聞秋很無語地解釋:“那是吻痕。”
她在出租車上哭了一路,早已經把情緒發洩完了,司機師傅見她哭得那麽傷心,還以為她是抓到男朋友出軌了,安慰了她一路。
謝寧璐聽完聞秋的話,語噎了數秒,“那你為什麽哭得那麽厲害?”
聞秋看見桌上的外賣,嘆了口氣:“邊吃邊聊吧。”
“我就叫了一人份。”
看見桌上滿滿的三大盒,有各種鴨貨,有小龍蝦,還有燒烤,聞秋很無語地看着她,“你一個人吃得了這麽多?”
“最近情緒不好,容易暴飲暴食。”
“那不正好,我來了可以替你解決下,免得對你胃部造成負擔,影響身體健康。”
聞秋說完已經戴上一次性手套,謝寧璐總感覺她是受到什麽刺激了,可她又一直不說,搞得她心癢得難受。
就在她正要坐下一起吃的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來電是一個陌生號碼。
“等等,我接個電話。”謝寧璐走到一邊,“喂?”
“我是秦嶼。”
“你怎麽有我的手機號碼?”
“找程洛南要的。”秦嶼不喜歡說廢話,直接問:“聞秋在你那裏嗎?”
“她剛到。”
“嗯,麻煩你幫忙照顧下她,我也不太清楚她的情緒突然出了什麽問題,你比較了解她,等下開導開導她,等明天早上我會去接她。”
“好的,她在我這兒你就放心好了。”
聞秋聽到謝寧璐的這句話就猜到電話是誰打過來的了,她起身走到冰箱前,打開門拿出來兩罐啤酒,拉開其中一罐,仰頭“咕咚咚”灌了好幾口。
“你不是最讨厭喝酒了嗎?怎麽……”謝寧璐過去奪下她的酒瓶,“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快點告訴我。”
聞秋的眼淚簌簌流下來,用力抱住她,“璐璐,我好恨我自己………”
謝寧璐能感受到她有多難過,她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有什麽事情慢慢和我說。”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謝寧璐把啤酒還給聞秋,“來,我們先幹一杯。”
聞秋和她碰一下易拉罐,啤酒入口是辛辣的苦澀,正如她此刻的感受一樣。
“今天我和秦嶼去高中母校拍婚紗照了,穿了我們那會兒的校服。”
“行啊,夠浪漫的。”謝寧璐佩服地看着她,“這是誰計劃的?有想法有創意。”
“秦嶼。”聞秋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就在拍完之後,他忽然對我表明了心意,他說他高中對我是有好感的,我是他曾經唯一喜歡過的女生。”
謝寧璐聽見這話,表情如遭雷劈一般怔住了。
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認,“這是秦嶼親口說的?”
聞秋垂着頭,像個洩了氣的氣球,神情之中有無限的崩潰。
她喃喃自語地開口:“我那一瞬間感覺精神世界崩塌了,我的心中全是悔恨與懊惱,我忍不住去糾結我們倆錯過的四年時光,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勇敢一點就好了,那麽我們倆就能在美好的大學時光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也不會造就這麽多的遺憾,我恨我自己為什麽這麽膽小怯弱,那麽在乎面子,那麽的自以為………我為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拼命刷題提高成績,一個人默默地付出那麽多的努力,卻從不敢讓他知道,那我做那麽多究竟是為了什麽?”
謝寧璐理解她的想法,喜歡一個人七年到頭來卻突然得知他也喜歡她,那麽多年的青春時光都流逝了,再也不可能回來,換做是誰都會覺得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