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白,退下。”◎
月光如水,虞歡的唇貼着齊岷的耳,目光微轉,看向他長着淚痣的那只丹鳳眼。
他并不是她見過的第一個長着丹鳳眼的男人,卻是第一個丹鳳眼長得這樣美的男人,虞歡伸手,想去撫摸,腰臀突然一痛。
齊岷扔開她,轉身消失在落地罩後。
“砰”一聲,房門被摔上,緊跟着傳來春白的呼喚聲。
虞歡跌在床帳裏,頭昏腦漲,爬起來時,春白已點燃燈盞趕進來。
“王妃?”
“吵。”
虞歡皺眉,擡手揉着太陽穴,要下床時,掌心突然壓住一物。
春白被訓後,噤聲,将燈盞放在床側的鏡臺上,轉身時,看見虞歡坐在床頭,歪頭把玩着一塊墜着金色流蘇的玉佩。
“這玉佩……”春白想起虞歡說自己吵,忙又閉嘴,心裏想:這玉佩看着不像是王妃的啊?
虞歡瞄她一眼,醉眼朦胧的,唇角揚起一笑。
齊岷回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命人備水。
靠牆的衣櫥隔間裏擺着一面立式銅鏡,齊岷解開綁在下颌的烏紗冠纓繩,走上前,看見鏡面裏映出一張冷得直掉冰碴的臉。
以及一對發紅的耳朵。
右側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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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虞歡咬上的觸感清晰地留在右耳上,齊岷偏頭,盯着那只滾紅的耳,想起虞歡乖戾的回複:
——指揮使不是良善之輩,那可太好了。
——這樣,我就不會心疼你了。
映在鏡裏的丹鳳眼凝着嚴霜,跟眼尾那顆淚痣形成巨大反差,齊岷盯着,一動不動,直至屋外傳來敲門聲。
齊岷喊進。
“齊大人,淨室的熱水已備好,您可以沐浴了。”
齊岷嗯一聲。
小厮聽着他冷漠的聲音,不敢多留,讪讪退下。
齊岷摘下烏紗冠,放在衣櫥上,再探手去拆腰間的配飾。
卸繡春刀時,手突然僵住。
齊岷平素裏的裝飾不多,除象征指揮使身份的繡春刀及令牌外,身上就佩戴着一塊老玉。
現在,玉不見了。
齊岷凝眸,想起先前在虞歡床上發生的情形,掀眼看回鏡中。
次日有雨,雨水從灰蒙蒙的天幕澆淋下來,沖刷着屋外的枇杷樹,耳畔一片嘈雜的雨聲。
齊岷站在窗前,聽辛益彙報虞歡的家世背景。
“虞家世代從商,原本是章丘城裏有名的商戶,後來,虞家三少爺虞承參加科考,一舉奪魁,從此步入仕途,平步青雲。元貞十一年,虞承舉家搬入京城,次年,其夫人袁氏生下長女虞歡。此後,虞承膝下再無所出,直至與袁氏和離,才又娶妻納妾,生養了三男六女。”
屋外雨聲淅瀝,齊岷看着蒙蒙雨幕,想起虞歡提及幼年時跟随母親回老家居住的往事,若有所思。
辛益道:“頭兒,燕王謀反,虞家肯定難逃一劫,你查燕王妃,莫不是因為這個?”
“不是。”
“那是什麽?”辛益更疑惑。
齊岷不答:“接着往下說。”
辛益知曉他查人一向喜歡刨根問底,看他不回答,便只能往下彙報:“虞歡……呃,王妃自小美貌動人,長大後,更是美若天仙。萬歲爺登基那年,王妃年方及笄,上元節逛燈會時,被微服出宮的萬歲爺一見鐘情。後來,萬歲爺借太後辦壽請王妃進宮,本是想私下裏見王妃一面,結果王妃在宮裏迷了路,遇見了燕王……”
聖上跟燕王争奪虞歡的事,在當年是鬧得沸沸揚揚的,齊岷當時雖不在京中,可也有所耳聞。
“那時候,朝政大權仍在前頭那三位大臣手上,萬歲爺為奪權,不得已跟劉氏聯姻,燕王伺機向虞家下聘,虞承收下了聘禮。”
齊岷問:“這樁婚事,她可情願?”
“多半不是。”辛益搖頭,接着說道,“王妃嫁給燕王前,性情一直天真爛漫,據說逢人就笑,半點架子沒有,入燕王府後,就很少再笑了。燕王生前侍妾衆多,她也從不争寵。而且……”
辛益略一猶豫,低聲道:“上回在客棧裏,那絡腮胡說的事兒都是真的。”
齊岷知道,提的是燕王當着虞歡的面寵幸侍妾的事。
諸如此類的羞辱估計不少,否則,虞歡那天不至于一點就着,硬要拿那人的舌頭洩憤。
原來,名動天下、光鮮亮麗、以及那個所謂“天真爛漫”“逢人就笑”的燕王妃,在王府裏過着的竟是這樣糟污的生活麽?
齊岷想起昨晚虞歡那副乖張的嘴臉,道:“虞家現在是什麽情況?”
辛益道:“都在大獄裏蹲着的,大概要等王妃回京才有下文。”
虞家人最後的下場,要看萬歲爺對虞歡的态度。又或者說,要看虞歡對萬歲爺什麽态度。
“袁氏呢?”齊岷又問。
“袁氏?”辛益一愣,反應過來是說虞歡的母親後,“哦,跟虞承和離以後,袁氏便回了老家章丘,因與虞家再無來往,這次燕王一案,袁氏沒有受到波及。”
齊岷收回看雨的目光:“派人盯着。”
辛益看他一眼,半意外,半困惑:“……是。”
“幾時了?”
“巳時三刻。”
齊岷轉身走向門外。
辛益跟上:“頭兒去哪兒?”
“拿樣東西。”
辛益點頭,不以為意,走出房門時,忽然發現齊岷身上似少了些什麽東西。
齊岷衣着向來樸素,辛益一怔後,很快想起來,少的是那一塊珍貴的玉佩。
虞歡是在巳時一刻醒來的。
因為宿醉,醒來以後,太陽穴仍在隐隐作痛,虞歡喝了解酒湯,聽見外面喧嚣的雨聲,臉垮下來,嘆了一口氣。
虞歡很讨厭下雨天。
春白懂她,捧着空瓷碗道:“左右今日無事,王妃不如再歇會兒吧。”
虞歡于是又往床上倒,躺下時,看見枕畔放着的一塊綴着金色流蘇的和田玉。
春白正要走,忽又見虞歡一個激靈坐起來。
“?”
虞歡看着那塊玉,目光明亮:“為我梳妝,我要去外面看雨。”
巳時三刻,虞歡一襲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坐在院外的曲廊裏,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玉佩,皺眉盯着檐外的大雨。
春白實在弄不懂她為何讨厭雨,又偏要來看,捧着茶壺在邊上候了一會兒後,勸道:“王妃,雨越下越大,都要濺進廊裏來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聽得雨水濺進曲廊,虞歡隐忍的表情上更多一分嫌棄,幹脆收回目光,專注地把玩手裏的玉佩。
玉佩是上等的和田玉,圓形,掌心大小,通體瑩白無暇,不加雕琢,撫上去的觸感光滑溫潤。
這樣的玉,跟其主人的氣質一點都不吻合。
不過,齊岷以前畢竟是個侯門裏的貴公子,要是家裏沒有遭難的話,或許真會長成一個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男人吧?
虞歡想起他眼尾那一顆脆弱的淚痣,轉頭朝回廊另一頭看,天光黯淡,走廊盡頭暗影參差。
他沒來。
虞歡失望地轉回眼。
春白看着虞歡一點點沉下來的臉,抿唇又勸:“……官皮箱裏放着一副葉子牌,王妃要是煩悶,不如回屋裏玩會兒牌?”
“不想玩。”
“那,手談呢?”
“費腦子。”
“那不如……”
大雨滂沱,主仆二人的對答被嘈雜雨聲覆蓋着,曲廊那頭,一人緩步從暗影裏走來。
夏天的雨來勢洶洶,天地間皆是陰蒙蒙的灰色,齊岷擡眼,看見走廊盡頭坐着意态慵懶的虞歡,珠翠羅绮,金釵玉钿,不需言笑,便已是最惹人眼的一抹風景。
她大概不太開心,春白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齊岷上前,聽到春白堅定地道:“再過一個多月,王妃便能見到萬歲爺,去皇城裏享福了!”
然後,虞歡道:“是啊,在王府裏做了六年的雀兒,馬上就可以去做皇城裏的雀兒了。”
大雨瓢潑,齊岷在一步開外收住腳步。
春白發現他,訝然道:“齊大人?!”
虞歡勾住玉佩流蘇,擡目。
走廊裏,齊岷一襲赭紅飛魚服,頭戴烏紗冠,雨天裏的眼睛更顯陰冷,卻又像蒙着層霧,令人看不到底。
虞歡心頭微微一動。
齊岷收回看她的眼神,看向春白,目光沉默威嚴,令春白手足無措。
虞歡一怔後,會意,興奮地開口:“春白,退下。”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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