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通往校門口的路上。
遲安安蹲在地上,胸口一陣悶痛,喉嚨像是被一雙手緊緊扼制着,氣流變小,每一次呼吸帶着劇烈的哮鳴。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以此保持呼吸的平穩,雙手快速的翻找着自己的書包。
她的哮喘太久沒有發作了,身上雖然一直帶着藥,但此時不知道被塞在哪個角落。
她開始着急起來,喘得更嚴重了,喉嚨幹澀發癢,忍不住的咳嗽起來,身體像是被卸了全身力氣,不受控制的往地上跪了下去。
好不容易終于摸到藥瓶,咳得厲害,連拔開瓶蓋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只好看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握住她拿藥瓶的手,幫她把蓋子拔掉。
“吸藥。”男生聲音沉穩有力,很熟悉。
遲安安根本來不及去看是誰,本能的握住對方的手,将瓶子裏的藥霧吸進肺裏。
快要窒息的感覺終于有所緩解,喉嚨也不再幹澀發癢,呼吸慢慢恢複到原來的頻率。
遲安安這才有力擡頭去看幫她的人是誰,看到熟悉的面孔時,瞬間全身脫力,靠在郁遙肩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男生身上的檸檬香氣息讓她前所未有的感到安心。
她緩緩的閉上眼。
這時腦袋裏響起熟悉的機械音,【宿主你好。我是系統小Q,您的任務即将完成,請随時做好脫離這個世界的準備。】
遲安安愕然,但也說不上驚訝,每次發病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的任務完成了,要離開了。
只是本應該是件高興的事,不知為何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連帶着聲音都是苦澀的,“還有多久?”
小Q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有點于心不忍,“就這一兩個星期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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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個星期。不行這不夠,她還有件事沒做。
“再多一個星期,”遲安安試圖跟小Q讨價還價,“行嗎?”
一個星期不是一個月,這當然沒什麽問題,小Q立馬答應了。
遲安安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睜開眼,看到不是郁遙,是許青禾。
許青禾應該是剛哭過,眼睛鼻子都是紅紅的。
遲安安心裏也難受,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她又舍不得了,現實世界爸爸媽媽對她很好,這裏許青禾對她也很好。
在現實世界她還來不及好好告別就來到了這個世界,還好她現在還有時間好好告別。
“媽。”遲安安開口,聲音哽咽,“郁遙呢?周叔叔呢?”
“小遙晚上還有課,我讓他先回學校了。”許青禾抹掉眼淚,笑了笑,“你周叔叔他去幫你拿檢查報告了。”
“嗯。”他們兩個不在也好,有些事情她想和許青禾單獨說。
遲安安握住許青禾的手,長年的勞動讓許青禾的手不再白嫩,手心還有一層層薄薄的繭,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媽,你和周叔叔再要一個孩子吧。”
許青禾不說,但她都知道,許青禾和周恒在一起這麽些年是擔心她,所以沒敢再要孩子。她明裏暗裏的暗示過兩人再要一個,每次都被許青禾以工作忙給堵掉了,這還是她第一把話說的那麽直白,因為她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會沒事的,不要胡思亂想。”許青禾嘴上這麽說,眼淚卻啪嗒啪嗒的掉。
遲安安見她哭,心裏更難受了,她拿了張紙巾替許青禾擦掉眼淚,“媽,你別哭了,別哭了啊,我開玩笑的。我是覺得萬一呢,你們也不年輕了。”
“沒有萬一!不許胡說!”遲安安還是第一次見許青禾這麽兇,乖乖的閉上嘴,什麽都不敢說了。
這時,周恒拿着她的檢查報告推門進來,臉色不是很好。
“周叔叔。”遲安安喊他。
“嗯。”周恒點了點頭,“安安,你好好休息,我有點事跟你媽媽到外面商量一下。”
“好。”
遲安安當然知道是什麽事,系統說讓她準備好脫離這個世界,那肯定是給她找了個正常的理由離開,而這個理由無非就是病情惡化治不好。
不一會走廊傳來女人壓抑的哭聲,以及男人低聲安慰的聲音。遲安安悶悶的吐出一口氣,還好有周恒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她走後許青禾該怎麽辦。
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郁遙了。
遲安安想了想,拿起手機給陳漁發了條短信。
住院這幾天,遲安安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每天迷迷糊糊醒來就是打針吃藥,然後去做檢查,做完檢查回到病房吃完飯又開始犯困。
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睜開眼時,又是傍晚。
橘黃色夕陽透過玻璃窗戶照在病房內,男生低着腦袋專注的做着手上的試卷,并沒有發現遲安安已經醒了。
遲安安擡起手,虛虛的摸了一下男生頭頂上的翹起來的呆毛。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幹過這樣的事,那時躺在床上的是郁遙,他被郁家遠砸到腦袋,流了很多血,身體很虛弱,有一次她放學來找他時,他還在睡覺。
她就靜靜的坐在旁邊等他睡醒,然後看到他頭發翹翹的,沒忍住就摸了摸他的頭發,幫他順了下去。
有微風吹進來,頭發也跟着搖晃,不知為何遲安安莫名的想笑,只是還沒來得及笑,先咳了起來。
咳嗽聲立馬引起郁遙的注意,他放下手中的試卷,從善如流的給她倒了杯水。
遲安安從床上坐起來,對他笑了笑,“謝謝。”
郁遙看着她把水喝完,接過水杯,把手裏的試卷遞給遲安安,“這是今天的測試卷,等會做一下。”
遲安安小臉皺成苦瓜,“今天不寫試卷了行不行?”
她已經連續寫了三天試卷題了,郁遙天天下午下課後來看她,每次都帶一堆試卷和筆記逼着她寫。她不想寫了,沒有意義,她參加不了高考的。
“不行!”郁遙擰着眉,“今天必須把這個做完。”
果不其然被兇了。
“可是、可是……”遲安安苦着臉,我過幾天就要死了!寫這個沒有任何的意義!
但她不敢跟郁遙這麽說,只敢小小的抱怨,“可是我好累,想睡覺不想寫試卷。”
郁遙的臉色總算有所緩和,他揉了揉遲安安的腦袋,低聲哄着,“能寫多少寫多少,累了就睡覺。”
“好吧。”遲安安撇撇嘴,不情不願的趴在桌子上寫試卷。
她實在有點想不明白,她都病成這樣了,郁遙沒有安慰她就算了,還天天逼她做試題,她都有點看不懂郁遙了。
“郁遙,你不累嗎?”遲安安指的是他天天下課來醫院幫她補習,補習完又回學校,跑來跑去的事,“這樣會不會影響你?”
“不會。”他不覺得累,覺得這樣很好,這是專屬于他們兩人為數不多安靜的時光。甚至有點病态的想,要是一輩子這樣也不錯,她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哦,那就好。”遲安安趴回去繼續寫試卷。
遲安安說她累也是真的累,試卷做了還不到一頁,昏昏沉沉的趴在病床桌上睡着了。
此時太陽早已落山,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冷冷清清的月光灑在屋內,整個病房安安靜靜的,靜到能聽見女孩淺淺的呼吸聲。
郁遙幫遲安安把試卷收了起來,扯掉病床上的桌子,扶着人躺下,讓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毫無顧忌的看着她。
臉上冷峻的氣息早已不存在,視線劃過女孩滿是針孔的手背,眼裏全是心疼。
他輕輕的俯下身,在那手背上落下一個極致輕柔的吻。
周六,陳漁如約而至,提着一大袋東西,來的時候還特意避開郁遙在的時間。
與她一起過來的還有蔣時宋。
陳漁看着遲安安蒼白瘦小的臉蛋,心疼死了,“一定要自己畫嗎?要不你想要什麽圖案我讓老板娘幫你畫好了。”
“你放心吧,我可以的。”遲安安現在因為打針吃藥貪睡得厲害,不睡覺的時候還是很精神的。
蔣時宋站在旁邊,眉頭皺在一起,看起來不爽極了,“遲安安,你趕緊好起來吧,病恹恹的看起來真醜。”
陳漁給了他一拳,“蔣時宋,會不會說話,長得也不差啊,可惜就多了一張嘴!”
遲安安無比認同陳漁的話!
兩人在遲安安病房坐了一會,也不敢打擾太久,陳漁拽着蔣時宋出門,“安安,你要注意休息啊。”
遲安安笑了笑,“那剩下的事就拜托你啦。”
陳漁拍拍胸脯向她保證,“放心,就交給我吧!”
蔣時宋一臉懵,“什麽事?”
陳漁才不告訴他,“這是秘密!”
那個畫遲安安斷斷續續,畫了将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才把畫畫好,畫好那天正好是郁遙的十八歲生日。
下午放學。
郁遙像往常一樣,下了課把書和筆記整理好就往醫院這邊過來。
推開病房門,屋裏黑漆漆、空蕩蕩的。
他死死的攥住門把手,手臂青筋暴起,指尖泛白,整個手臂控制不住的發抖,下一秒房間燭光亮起。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遲安安捧着蛋糕,從浴室走了出來,與她一同出來的還有陳漁。
郁遙則是被蔣時宋和張以年,以及他的幾個舍友拉進了房間。
一時間黑暗的房間被燭光和歌聲填滿。
遲安安捧着蛋糕,站在他面前。
燭光映照在女孩臉上,可以清楚的看見女孩眼裏的光,她說,“郁遙,十八歲生日快樂!”
“許個願吧,肯定能實現!”
郁遙緊繃的背脊驟然放松下來,在遲安安期望的目光裏許下了願望。
“生日快樂!”大家異口同聲。
蠟燭被吹滅,室內白熾燈亮起。
張以年立馬看到郁遙泛紅的眼圈,他伸手攔住郁遙的肩膀,“感動吧!感動就對了,我可是聽陳漁說了,安安妹妹為了你這次生日準備了将近一個星期了!”
“唉,我也十八了,怎麽就沒有漂亮妹妹為我準備生日呢~”舍友酸道。
張以年回擊,“那是因為你不夠帥學習成績不夠好,主要是沒有安安妹妹這樣貼心的青梅竹馬!”
“卧槽!班長你不要這樣紮我心好不好!”舍友捂住胸口,做心痛狀。
一群人笑成一團。
“大家過來吃蛋糕吧!”遲安安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她覺得她做的還不夠好,如果條件允許她想請全班人、全校人都來參加郁遙的生日。
郁遙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家人,但他還有老師同學朋友,她想請大家一起來見證他長大成人,她要十八歲的郁遙一定是開心、快樂的。
醫院不能玩鬧太久,吃完蛋糕,大家都很自覺的準備離開。
遲安安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遞給郁遙,這是她畫了一個星期的禮物,希望他可以喜歡。
郁遙想拆開,遲安安不給,讓他回去再拆。
“哪有人當着人家的面拆生日禮物的,不準拆!回去再拆,不喜歡也得喜歡!”
郁遙應道:“好,不拆。”他怎麽可能會不喜歡,只要是她送的東西,無論什麽,他都喜歡。
郁遙的生日過完,遲安安也了卻了在這個世界的所有願望,每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好在不會很痛苦,依舊像往日一樣接受治療,打針吃藥。
傍晚時分,郁遙推開病房門,手裏拿着的是這學期最後一張數學期末考試卷。
遲安安還在睡覺,郁遙沒有着急喊醒她,今天放假了,就讓她多睡一會,明天再寫也可以,他像往常一樣在旁邊的桌子上看書做試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今天太陽落山的有點早,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個深淵巨口,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盡一般。
不一會,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風吹過,雨打在玻璃窗上,連帶白色窗簾也被吹得飛了起來。
郁遙把窗戶關上,走到遲安安床邊,幫她掖了掖被子。
他一動,女孩放在被子上的小手徒然滑落,指尖劃過男生的手臂,垂落在床邊。
男生攥着被子的指尖驟然緊收,他死死的盯着垂落在床邊手臂,額上青筋凸起,眼睛被血絲染紅。
整個房間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
很久很久。
久到外面的雨已經漸漸停下。
男生站起身,神色已經恢複自然,輕輕的幫女孩把垂落下來的手臂放回被子上。
而他坐回旁邊凳子上,繼續做手裏的試卷。
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
再晚些,病房門被輕輕敲響推開。
“小遙你還沒回去啊?”許青禾拎着保溫盒,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甩了甩雨傘上的水。
“今天放假了。”郁遙擋在門口,“許姨,飯盒給我吧,安安還在睡覺,我在這裏就行了,你要是有事先去忙吧。”
郁遙周六日沒課的時候也會留在這,習慣了,許青禾也沒有懷疑什麽,“那就麻煩你了,正好家裏的蛋糕還有人沒來拿,我回去看看。”
“嗯。”郁遙接過許青禾手裏的飯盒,看着人走遠了,轉身回房間,順手把門給鎖了。
作者有話說:
我努努力,再來個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