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想立刻去到他身邊
老黃的聲線粗粗的, 帶着中年男性常見的顆粒感,将短暫的畫面描繪得栩栩如生。
他的講述讓姜簡感到無比熟悉。
老黃獲取的這份記憶,與他在回歸演播中心時的閃回一樣,是畫面拼湊的碎片, 是旁觀者的視角, 并沒有記起更多的來龍去脈與前因後果。
溫思黛聽完老黃的話, 整個人呆住, 連上局輸掉的積分賠付都忘記确認。
她按下場記的瘋狂催促,在倒計時結束前确認了上局游戲結果, 轉頭看向姜簡:“所以,你和鐘洵其實是異調科的?”
說着, 她用餘光瞥了宋知返一眼。
這個少年似乎對老黃所言并不感到驚訝。
姜簡看着自己多出來的積分,他在腦海裏思索了一遍這個名詞, 一片茫然與空白。
他認真地問:“什麽是異調科?”
溫思黛有些詫異, 她沒有想到姜簡聽到這個詞竟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個……其實我也并不清楚異調科是做什麽的, 知道它是因為一則新聞。”她看向老黃,“如果我們都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你應該也聽過那則新聞吧。”
老黃因為太胖,額頭滲出了些汗, 正擦着忽然聽見溫思黛輕柔的聲音, 手僵硬地停在頭頂,一時竟覺得有些無處安放。
原來在這麽嚴肅的場合自己也能有些話語權?
他慢慢地放下手, 說:“我記得是北邊有一次地震的事情吧?”
“那沒錯了。”溫思黛點頭, 目光轉向姜簡, “有一年冬天北邊某個邊境的山林突發了地震, 引起雪崩。雖然那個時候已經是入冬封山, 并沒有産生人員傷亡, 但因為發生的地點并不在地震帶上,而且事前沒有官方預警,事後也沒有地震數據的公布,網絡上有一些人開始質疑。”
老黃接着她的話說:“卧槽那事兒真的特別詭異,當時有一個特別火的分析帖子瘋狂被轉發,裏面是第一次提到了異調科,在深山裏執行秘密任務雲雲,說得神乎其神。”
溫思黛:“不過沒過多久,那些內容在所有轉發鏈上都消失了。”
姜簡問:“那後來呢?”
宋知返的聲音忽然跟進了你一言我一語的節奏中:“後來官方解釋說是鄰國在邊境演習影響到了我們。”
姜簡挑了挑眉:“你也知道?”
宋知返聳肩:“習慣網上沖浪的人應該沒人不知道吧,不過發帖的那個人被人扒出來是個八卦新聞的專職寫手,大家最後都覺得他是為了博人眼球,想賺流量才弄出來的帖子。”
原本他們都接受了這個事實,當成故事聽個樂。
沒想到老黃的記憶裏竟直接将“異調科”這三個字和鐘洵姜簡聯系在了一起。
“不太對。”姜簡搖搖頭,他并沒有被這些言之鑿鑿所影響,抽絲剝繭地分析着其中的詭異之處,“如果這真的是一個不能公開的機構,如果我和鐘洵真的在這樣的隐秘部門工作,不可能輕而易舉出現在普通公民面前出示證件、表明身份這樣的場景。”
溫思黛沉思了一下:“我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
老黃撓了撓頭,皺起眉頭:“那怎麽回事?難道是這段記憶有問題?”
宋知返抱臂,冷笑一聲:“別忘了這是系統獎勵送你的東西。”
和他湧起的那些記憶不同,老黃的記憶片段是主動贈予他的,很難說不會被篡改,或是做過什麽手腳。
“那無解了呀,這不是意味着我連記憶都不能相信了?”
老黃有些茫然。
姜簡和溫思黛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什麽,他們正準備開下一局鬥地主,忽然老黃看了一眼腕帶。
“糟糕,我的下場節目馬上開始了。”老黃慌忙起身,臉上的肉跟着顫了顫,聲音慌亂,“他媽的怎麽這麽快?老子的返場賽才剛結束啊!不是這就是第90名的待遇嗎,節目組是不是急着把我搞走啊?老鐵們,我先溜了,有緣我們再見。”
老黃匆匆離開,宋知返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溫思黛知道他沒有腕帶不能加入游戲,只好開了一個人機模式,和姜簡快速地出牌,一局接一局,準備把預約時長混滿。
宋知返擡手輕輕拽了拽姜簡:“不過我覺得老黃還是有一部分可以相信的。”
眼下三人有過曙光二中的經歷與默契,很多事情坦白比隐瞞更劃算。
他低下頭,鄭重地将自己已經擁有的部分記憶和盤托出,他和姜簡的初遇、姜簡贈予他的名片、包括綴在姜簡身後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鐘洵……全都說了出來。
“當時你到我們學校來,也是在查唐麟……就是林棠的失蹤案。”宋知返說,“抛去你們的職業和身份,去其他地方同樣也調查失蹤案的話,我覺得是可信的。”
姜簡也贊同宋知返的觀點,可他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一手出着牌,一手指尖輕輕點着桌面。
良久,感覺自己想通了一個關節:“我有一個猜想。”
養父常和自己的學生調侃,做研究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經歷過兩個節目,姜簡越發覺得自己正從後半句的擁護者變為前半句的踐行者。在技術和理論遠超他原先所處時代的環境裏,任何推測都非常具有可能發生的條件。
“我們都或多或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這些缺失的記憶往往是有因果的,或者和自身密切相關的,其中并不包括常識性的知識,也不包括對整個世界的基礎認知。”
對老黃來說,他忘了女兒失蹤的事實,卻記得與他無關的一則異調科新聞。
對姜簡而言,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職業,不記得工作內容,卻留下了龐大的知識儲備和技能,本能的條件反射,以及工作之餘與鐘洵相處時無關痛癢的片段。
或許因為鐘洵與他本人存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密切聯系,在他看見閃回畫面前,他記憶中的鐘洵其人都是模糊而沒有具體形象的。
“确實是這樣。”溫思黛仔細想了想,“我只記得我自己是個寫歌的,記得一些聲樂和表演方面的知識,但對于我整個人生的發展經歷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說着她不免看向宋知返,聲音有些嚴肅。
“但他不一樣,他在曙光二中已經想起了很多事情了。”
“他現在并不能算是完整嘉賓對不對?”姜簡眼風掃過腕帶,“只有嘉賓是被規則約束的,那麽會不會一旦當我們脫離嘉賓身份,記憶就能慢慢恢複?”
“還有一種可能。”宋知返頓了頓,聲音森然,“臨死前的走馬燈。”
他在曙光二中有兩次記憶湧現的瞬間。
一次是剛到曙光二中那天,走在看上去很熟悉的校園裏,激起了片刻關于他和姜簡初識的回憶。而另一次,是在林棠雙手掐着脖頸的瀕死情形下,猛然翻湧起的長久畫面。
這也是他覺得自己和老黃不一樣的地方。
他的記憶恢複,更傾向于是一種生命盡頭的大腦本能,而非外部幹預形成。
“兩種可能皆有吧。”姜簡心裏輕嘆一聲,“我想說的是,節目組的規則無不透露着他們希望嘉賓能夠遺忘自我。”用鐘洵的話說,甚至是希望他們逐漸忘記全部,并擁有逗留在節目世界裏,“而老黃的獎勵卻恰恰違反了這個規則。”
溫思黛出牌,一圈後發現自己又輸給了姜簡,索性在新一輪點開了自動出牌,歪頭看他:“倒也不是所有節目都有隐藏獎勵的,至少我花光積分買到的其他節目的情報來看,概率挺低的。”
姜簡愣了一下:“那你……可真是錦鯉運。”
溫思黛笑道:“可能是我以前在外面運氣不夠好,一朝進來後時來運轉了吧。”
兩人走牌極快,新一局立刻發了牌。
“總之如果之後還有隐藏獎勵的話,或許會是我們的突破口。”他說着,手指停頓了一下,“我們開了多少局了?”
溫思黛遲疑道:“二十?我只記得你一直在贏。”
姜簡神情嚴肅地看着面前的光屏,久久沒有出聲。
溫思黛愣了愣:“怎麽回事?”
姜簡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退出游戲:“雖然是個發牌是概率問題,但機器發牌是代碼編寫出來的,從我連勝5次之後,發到我這裏的牌勝率就越來越低,牌組也幾乎是越來越小。”
他想到了宋知返輸光鐘洵積分時,模拟的股市動蕩也非常可疑,像極了人為操縱。
或許整個演播中心的所有游戲都是這樣,既讓人沉迷,又不會讓人一直勝利,甚至在必要時扣除全部積分把人一腳踹進節目中去。
游戲區主要能獲得什麽呢?在演播中心內能夠兌換物資和獎勵的積分。
禁止嘉賓無限制賺取積分的目的,會不會是不希望他們換取更多的獎勵呢?
姜簡覺得這再次印證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獎勵環節似乎有意無意地正在與節目組的潛在意圖背道而馳,而節目組也竭力控制着嘉賓獲取獎勵的渠道。
總之,過度游戲和連續勝利都存在危險。
他們現在需要盡可能将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努力去消化和分析眼下紛亂複雜的信息。
他和溫思黛達成共識,一起退出游戲,約定了每晚定時在公共休息大廳露面确認狀态,便分道揚镳,為下一場節目開始養精蓄銳。
有求于人的宋知返猶豫了一下,跟在溫思黛身後離開。
之後是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姜簡始終沒有被排到下一期節目,每天在各個游戲中穿梭,每個游戲只玩五場,用游擊的形式一點點賺取積分。
在這段日子裏,他始終沒有看到鐘洵。
某個明媚的午後,他從游戲區出來,到休息大廳的小酒吧找調酒師讨要了一杯冰水,端着杯子準備回屋。
走到電梯前,099號提醒他:“您的隐藏獎勵還沒有使用。”
姜簡在電梯前站定,調出了自己的系統通知。
[嘉賓姜簡因在本次節目中觸發數次隐藏任務,獲得不限時獎勵物品:空間置換。該獎勵為功能性獎勵,對任意目标使用,可将本人與該目标的空間位置互換,使用場景可用于受人追殺或陷害。(注:因獎勵觸發前需嘉賓進行實體化處理,嘉賓使用空間置換功能時連續敲擊該實體化物品三下即可)]
“我還沒想好怎麽實體化呢。”
他收起通知,心想,如果這個獎勵功能是能讓他立刻到鐘洵所在的地方去,他或許現在就會用了吧。
他想立刻去到他身邊。
“叮——”
電梯門開了。
他剛擡腳進去,忽然撞進了一雙憔悴而煎熬的眼眸。
許久未見的那雙眼眸深深看着他,忽然溢滿了晶瑩。
姜簡怔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姜簡:他怎麽突然哭了?!(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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