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走出了好遠後,明囿一個踉跄,身子歪倒,膝蓋砸地,跪在屋頂上。
“逞強。”
低沉聲音再次出現,明囿擡受抹了把額頭,“小刃,我不會滞空。”
“所以說你逞強,那三花貓武力值特別低,直接揍就行,不用為難自己。而且你的黑石被拿走了!要搶回來嗎?”
緩過勁兒的明囿起身,繼續往前走,他腳步虛軟,胸口隐隐作痛,看上去更頹了。
小刃見他不回答,忍不住又教育道:“老板,作為這世界上和你關系最密切的……武器,我真不希望哪天你突然哪天把自己勉強沒了。”
明囿繃緊臉,一手捂着胸口,拖着沉重身體慢慢朝前。
“哎…老板!”
三分鐘後,一塊漆黑顏色的板子突然從深海飄來,穩穩停在明囿身邊。明囿頓住腳,看了那東西一眼,再一次朝前走。
黑色板子繼續跟上,小刃催促:“別逞強,這玩意我從艦船上弄來的,救人要緊。”
夜色掩映下,黑色板子帶着人,快速穿梭在屋頂上。
而在暫時停火的白色艦船上,側坐在甲板上的白發男人突然睜開了眼。他扭了扭脖子,發出咔嚓的聲音。耳後一點點鎏金顏色,徹底碎裂,消散在空氣中。
從屋頂跳進房子,狹窄閉塞的空間給了明囿短暫的安全感。他躲到洗手間瘋狂咳嗽起來,眼睛沾了紅,臉頰也泛起紅,倒是比平時的臉色顯得好多了些。
咔嚓,昏暗的燈光亮起,明囿猛地止住自己的咳嗽。他側身看向窗外,那裏正有個高大的身影走來走去。
他的心髒咚咚跳,害怕自己發出的聲音引起對方的注意。
“小囿?”男人站在洗手間外,輕聲喚道。
明囿推開門,跟着男人走到小客廳坐下。桌子上,兩把赤紅色短匕并排放在哪裏。
呦!小刃吹了個口哨,調侃道:“這不是那只死鳳凰的肋骨條。”
鳳凰骨上還殘留着巨大的火焰能量,是他們熟悉的舊人氣息。
但鳳凰骨極難得,須得在鳳凰身軀呈現出似骨非骨、似火非火時,将骨從鳳凰身上活拆下來,才能成一塊鳳凰骨。
而只有在鳳凰瀕死時,在忍受巨大痛苦的涅槃時,才會有似骨非骨的狀态。
想到這,小刃沉默下來。
男人在桌面摸索片刻,将兩把赤紅色短匕推向明囿,“給你。”
短匕通體赤紅,兩面開刃,刃尖略彎曲。明囿拿起其中一把,立即感受到其中蘊含着極為濃郁的火焰能量。
“哼。”
“我不比它們好看一百倍?”
明囿微微翹起嘴角,沒回答小刃的提問。
“喜歡?”
“嗯。”
“本來想再打磨打磨……”
明囿擡起頭,看向男人。男人表情平靜,看不出情緒。
“我要走了。”男人還保持那個樣子,講出來的事情,卻讓明囿瞬間攥緊右手。
他右手正提着一個黑色袋子,袋子裏是破損的潛水服,以及那雙機械眼。
攥緊袋子的摩擦聲,在小小的空間裏很清晰。男人的耳朵動了動,頭轉向明囿的右手方向。
明囿艱澀開口,“我,我想請你幫忙修一套潛水服。”
男人眯起眼笑了,“這有什麽,拿來。”
那套破損的潛水服被擺在不大的餐桌上,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摩擦在潛水服上,亮藍色的透明絲線開始游走在潛水服表面。
潛水服表面,透明絲線上下飛舞,引到破損處的纖維組織快速打結。
像成群的細長的小魚,跳出海面,又快速藏進海裏。
昏黃,亮藍,明囿的眼睛裏映照出交織在一起的兩種顏色,像是在看一場神奇魔法表演。
魔法,是了。
人類世界此時正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魔法在作祟。
他恍然間回神,試圖找點兒話題,于是交流又回到最初。“要去做什麽?如果方便說的話。”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男人的道別,幫了他大忙。
在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組織語言,想着該如何和男人說。
這個叫焦的男人,在一年前那個深黑的夜裏,将重傷的明囿救回了家。也是在那一天,焦的弟弟死了,他的眼睛也失明了。
焦将潛水服胸口部位的核心裝置補好,這才回答明囿的問題:“我想再去找找他,我認為他沒死。”
明囿的心猛地一揪,他擡手又放下。其實沒有什麽希望,在那場鳳凰涅槃所引發的大火裏,焦将他當做弟弟救出,而焦的親弟弟,卻被火焰完全吞噬。
他現在這條命,是焦給的。而他,同樣欠了焦弟弟一條命。
如果,如果當初不救他,弟弟就不會死了。
焦擡起頭,明明眼睛什麽也看不見,卻還是準确的面向明囿。他的頭發很短,眉目五官平和,只眉心有條淺藍色的痕跡,像第三只眼睛。
當他這樣看着你時,你會覺得自己正在被一個長輩無條件的包容。明囿漸漸松開手,手掌被指甲壓出深紅,有些微痛。
“對不起,我其實……”短短一年,他們并沒有過多地交集,焦給了明囿一個落腳之地,僅此而已。
只是背負他人生命的明囿,總過不去自己那道坎。
男人似乎也感受到明囿的情緒,他把潛水服推向明囿,問:“想去上學嗎?人類中學。”
上學?這個詞對明囿來說太過遙遠,遙遠到大腦裏只留下幾個模糊的畫面。
“他本該今年去上中學,我們已經申請好,就在一個月後。當然,我只是個建議,如果你…”
“我去!”聲音很急,毫不猶豫,帶着愧疚。
焦無奈地笑笑,“小囿,不用勉強。”
明囿搖搖頭,“我去,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不是什麽彌補,不是什麽對眼前男人的愧疚,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攥緊手裏的小盒子,先把風和同救出來,然後就去上學,對,就是這樣。
深夜,在短暫的交談之後,焦回到工作間,開始收拾行李。
明囿悄悄将機械眼塞到他的行李裏,轉身離開。
再次推開屋頂小門,已是後半夜。門外,粘稠的黑,幾乎覆蓋了一切。
他的耳朵上,金色碎片脫離,飄到明囿的前方。
很快,星子一般的微光亮起。小刃啓動黑板,載着明囿快速朝懸崖邊駛去。
他們身後,穿黑色長袍的男人擡手,打開了那對裝有機械眼的盒子。
輕嘆散到空中,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機械眼突然瘋狂轉動,随即在某一瞬卡殼,徹底報廢。
眼芯處,兩塊透明石頭化為粉末。
他看向明囿離開的方向,靜靜看了許久。
小刃無端感覺毛毛的,他飛回明囿身邊,挂在他的耳朵上,“你還記不記得大致方向?今天艦船一直在無差別轟炸,深海之下的環境肯定很差勁。”
“記得。”
就在艦船附近,高能量炮轟炸的作用只有一個,激起方舟的自我保護裝置,這樣他們就能找到方舟的具體位置。
深夜的海平面波濤洶湧,溫度驟冷,海風刮得人臉生疼。
明囿瑟縮,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上的溫度,都仿佛要被海風帶走。特意穿着夾棉的衣服,根本沒用。
他索性把夾棉脫掉,裏面是潛水服,腰間挂着三四個防水小包,分別放了些東西。他感覺自己冷極了,只有手上的短匕,能帶來點兒溫暖。
黑色板子緩緩升起,托着明囿的其它行李朝懸崖側下方的一個洞口飛去,等他們回來,就能坐在板子上快速離開。
收拾妥當後,明囿忽略自己咚咚咚跳得極響的心髒,猛地一頭紮進深海。
冷,無盡的冷。深海裏一片渾濁,舊日之都靜靜呆在海平面以下,白日裏纏繞在鋼鐵上的海藻盡情舒展自己的身軀,揮舞着自己的灰綠色葉子,歡迎周圍誤闖進來的旅人。
小刃充當明囿在深海的眼睛,盡責地幫他避開危險。
“前方往東轉彎,繞過大廈。”
“左拐,避開小型食人魚群。”
艦船上的白發男人坐在甲板上,仿佛在盯着深海發呆。他也不嫌冷,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片蜜色。
他身後通向船艙的樓梯口,傳來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
“冷死了,我們就不能先上岸,明天繼續。”
“就是,而且這次任務就是個破基地,至于這麽興師動衆的。”
抱怨聲由遠及近,等兩個士兵上到甲板,看到站起來的白發男人,瞬間閉嘴敬禮。
白發男人擡擡下巴,放兩人離開。
他索性來到船頭盤腿坐下,那架勢像是在等什麽人。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了,方舟…曾經人類的希望之地。
特殊材質制成的潛水服,能加速人類在水裏的移動速度,所以現在明囿游泳的速度并不慢。
“要不要休息一下?”小刃建議道,“前面再有一點距離,我們就會到達艦船的警戒範圍。”
明囿沒停,他感覺自己還可以。
這很奇怪,他本以為自己游上二十分鐘,便會感到疲憊,需要探出頭來換氣、休息。
但三十分鐘過去,疲憊仍舊沒有襲來。
“即将到達艦船所在附近,請注意對方海底警戒網。”
艦船的海底警戒網鋪設面極廣,散發着幽幽藍色的海網,已經挂了大大小小不少海洋生物。
哪怕帶了面罩,明囿也聞到了血腥味。他小心避開,打算沿着警戒網邊緣游。
他不能遠離艦船,因為他要去的目的地就在那附近。
突然,一只挂在網上的巨型章魚奮力一掙,犧牲半個身體向外逃來。
“小心!”
原本專注前行的明囿被逃脫的章魚用力一撞,瞬間蕩進警戒網中。
滴滴——,白發男人從甲板上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鳳凰:疼,老子胸口疼,需要人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