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與生命的放逐(一、榕蔭臺、夏風吹綠((3)
樣!兩個女人是很難領養到孩子的,即使能領養也不能輕率,得為這個孩子的将來負責任啊!試管嬰兒你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你們不可能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精子……我怎麽可能不激動、不沖動啊!”
辛德康的話讓我大吃一驚,原來他對同**的考慮會這麽多、這麽深,他絕不是對同性戀一無所知,只是千方百計不讓我們走這條路。企業家也就是實幹家,實幹家就是‘現實家’,做不到“現實家”就很難享受、擁有現實社會裏的各種利益。他的話點到了我的痛處,這正是我一直耿耿于懷的心事,我無法想象,我走後年老的安安會怎麽生活,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我就心痛不已,覺得自己自私透了。
蘇偉英也不出聲了。
“你們不能這樣想,文青會很長命的,她不會死在我前面。”安安的聲音變了,“就算文青真的死了,我也還有和她許多年生活的回憶嘛,那樣也就不會孤獨。如果不跟她在一起,我從現在開始就已經死了,我這一輩子就都是孤獨的了!”安安又哭了。
“孩子,不要傻了,啊?你們會生活得很好的。”蘇偉英把安安從我身邊拉過去抱住,撫拍着她的頭和背。
“我真的不能沒有文青,我真的不能沒有文青的啊……”安安像個小孩一樣扒在她媽媽的懷裏,哭得更傷心了。
“你們都在這裏呀?伯父呢?我給他帶了湯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身後飄來。我驚疑地回過頭去,一個四十幾歲的白白淨淨的女人提着一個大保溫瓶走了過來,小巧、溫婉、豐滿而圓潤,那是辛德康的再婚太太方淑娟。
“淑娟,你好!你怎麽來了呢?”蘇偉英笑着跟她打招呼。
“剛才中午我問德康回不回家吃飯,他說不回了,說這邊出了點事,我問清楚了不就熬了點湯帶過來了。”方淑娟笑意盈盈地說,随即又輕輕地問:“怎麽樣了,文青的爸爸沒事吧?”一對溫柔的圓眼睛快速掃過每一張臉。
“沒事了,淑娟姐,謝謝你!”我過去握住她的手。
“哦,文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沒怎麽變,還是那麽年輕漂亮。”她月牙似的紅唇微微向上彎了彎。
“謝謝!”我也沖她笑笑。
“既然帶了湯來了,我們就先去看病人吧。”辛德康看着他夫人說,威嚴的目光裏有着明顯的愛憐。我條件反射似的轉頭去看蘇偉英,蘇偉英依然山清水朗的,牽着安安的手看着方淑娟笑。我有點責怪自己的無端好奇,沒有了愛情,哪裏還會有醋意呢?
“爸,媽,這是辛太太,聽說爸爸住院了,她特意熬了湯來看你。”我輕輕推開病房的門。
“哦,你好,有心了,謝謝……”爸爸的精神好多了,正靠着床頭半躺着閉目養神。
“唉,不客氣,不客氣!這是應該的!”方淑娟把保溫瓶交到站起來的媽媽的手中,“沒什麽事吧?唉,真是不應該……”她嗔怪地看了看辛德康,并沒有半點要責怪的意思,倒是滿眼的包容和憐愛。
“沒什麽大事了,醫生說休息兩天再走。”媽媽把保溫瓶放到爸爸床前的臺面上。
“那就好,那就好。”方淑娟有點如釋重負的樣子,“來,趁熱把湯喝了吧!這是用核桃、花生、土豆、玉米炖的湯,對心髒病很好的。”
媽媽說過謝謝後就給爸爸倒出半碗。
“你先回去吧,我晚一點再走。”大概呆了十來分鐘,辛德康對方淑娟說。
“好!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插手,你們辦事我放心!”方淑娟對辛德康柔媚地笑了笑,“伯父、伯母,我先走了啊,家裏還有兩個孩子……保重!”說完對我們大家溫存一笑,轉身出了門。
“辛先生,你太太很賢惠。我沒什麽事了,你也先回去吧!我們明天再見?”喝完湯歇了一會後爸爸沉吟地望着辛德康。
“好。我們電話聯系。”辛德康的表情比較複雜,不過冷靜多了。
六、父親(1)
第二天上午,辛德康來到了醫院。
我才發現,醫院是“談判”的最好地方:不敢過分刺激對方,不敢疾聲厲色,不敢拍桌敲凳,就算出了問題,馬上就有醫護人員服務……
“辛先生,又要耽誤你的時間了,很抱歉。”大家坐下後爸爸先開了口,“昨天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我回味了很久,你說得很對,很中肯。”爸爸看着辛德康,沉思的目光裏帶着慈愛,仿佛那是我的哥哥似的。
“是嗎……”辛德康不置可否地靜靜看着前方。
“昨天的談話讓我了解了你,你目光長遠,目标明确,有責任心,重親情,是個很優秀的人。今天我也想讓你了解了解我,你覺得好嗎?”爸爸依然慈愛地看着辛德康。
“你請說吧。”辛德康看了爸爸一眼。
“我年輕的時候脾氣比你大,我比你還傳統,也比你專制。在家裏我是絕對的權威,老婆孩子既尊敬我又害怕我,我也是個家庭觀念很強的人,但孩子們跟我一直都不太親,有什麽心裏話都不敢和我說。我有五個孩子,個個都聰明善良、積極進取,都很有正義感很純樸,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們都多多少少有點膽小或者內向、壓抑、悲觀,這是我的威嚴造成的結果。我确實是個優秀的共産黨員,也是個優秀的幹部,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放到工作中去了。我老婆帶着五個孩子在農村耕地,孩子們常常吃不飽,衣服上的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我老婆為了讓幾個孩子吃飽穿暖,沒日沒夜地忙,耕田種菜割草挑牛糞,修水庫擺地攤養雞養鵝養豬,一年四季沒停過,雙手雙腳結滿了繭,到了冬天手腳就到處開裂流血。我從來沒給過她任何幫忙,以為一個男人的事業不是在家裏,而是在人民大衆裏,在工作崗位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不會有超過一個月的時間留在家裏,常常都是‘三過其門而不入’,就算回家了也只是吃頓飯睡個覺就走。我那點微薄的工資至少有一半用到了別人身上。從結婚到六十歲退休,我沒做過一頓飯,沒買過一次菜,沒拖過一次地,沒洗過一件衣服一次碗……”爸爸的聲音低下去了,眼淚在他的眼眶裏轉。
“唉,說這些幹什麽呢,都過去了。”媽媽說,一邊緊緊握着爸爸的手,低下頭吸着鼻子。
“因為沒法照顧家庭,我的五個孩子分散住到我母親家和他們的外婆家。孩子小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小鎮上的小幹部,上山下鄉,到煤礦去蹲點,有一次下礦井遇上塌方,差點就沒命了,把我老婆吓得哭了幾天幾夜。因為寫材料我常常幾天幾夜不合眼,熬得瘦幹瘦幹的,回到家老婆孩子都認不得我了。文革後期因為受牽連被趕回了農村,那幾年幹的都是苦力,有一次用單車推着幾百斤重的木頭過一座獨木橋,在河心掉了下去,幸好遇到一個路過的漁民,才被救了上來,我老婆聽說我掉進水裏,當場就暈了,我回到家的時候她還怕得發抖……”爸爸哭了,瘦幹的手輕輕摸了摸媽媽滿是淚的臉。
“當上縣委書記後,我就到處應酬出差,陪人喝酒、抽煙,在外面不敢喊累,不敢發火,把委屈、脾氣全帶回家再爆發,最後還把自己的身體弄垮了。我不記得老婆孩子的生日,忘記了孩子們讀幾年級了,家裏出了問題、孩子有了毛病就責怪老婆粗心……我這老年以後多愧疚啊,我欠老婆孩子的太多了。文青大學三年級我知道了她跟女孩子好,我就逼她們分手,不分開就別再回家,她大學四年級的那個寒假被我趕出了門,她是一個人在外面過的年……大學畢業後她就再也沒回過家,我說過,她一天不正常就一天都別回家……那十二年啊,我和她電話都沒講過一個,就那麽擰着。我想啊,無論犯了什麽錯誤,一個父親怎麽能跟孩子低頭呢,孩子跟父親道歉才是天經地義的。一直到六年前,文青離開了S城,跑到一個海島上,在那裏爆發了憂郁症,整整六天沒睡過覺,幸好她最後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要不然,我要後悔一輩子痛苦一輩子……”爸爸的眼淚不停落下來,嘴唇微微顫抖。
“讓我說吧,我沒事。”爸爸揮手讓站起來的哥哥坐下。
“見到文青的時候,我的心痛得啊,真的是萬箭穿心!我無法形容……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女兒……那不像是一個人……”爸爸擡頭靠在牆上,輕輕咬着顫抖的嘴唇。
“爸,都過去了,不要再難過……”我坐到爸爸身邊,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挨着蘇偉英坐的安安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着我們,她在抽泣,兩肩在不停抖動。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至少文青還活着。她吃了四年的抗抑郁藥,那段時間我和她媽媽天天提心吊膽,看着她無端端地就精神恍惚地發呆出神,無端端地就淚流滿面,經常站在樓面上徘徊,我們真的很害怕!無論孩子怎麽樣,她畢竟是我們的孩子。如果孩子沒有了她想要的東西會死掉,我們為什麽要逼她放棄呢……那時候我天天都在想這個問題。直到兩年前她可以停止服用精神藥品了,我們才稍為心安了下來。”爸爸長長舒出一口氣,用粗糙幹瘦的手指輕輕**着我的臉。
“我這一輩子都是以事業為重,男人大丈夫應該志在四方,工作就應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也這樣做的。老了以後對人生卻有了另一種看法。退休了肯定就人走茶涼了,以前的什麽朋友啊真心的沒幾個,不在位置上做什麽事都困難。我習慣了忙碌,也不甘心認老,退休後還風風火火地要和朋友合作開工廠,他有錢,我有關系。但後來發現我的關系調動不起來了,廠辦不下去了,人家就卷錢跑到外國,這個爛攤子只好由我來背,我東挪西借都沒法填那個大洞,因為拖欠工人的工資,我大年三十在拘留所度過……曾經借錢給我的人不斷來催債,再沒有幾個人會來看望我這個老縣委書記……世态炎涼啊。在位的時候我在全省各地購置了不少地産,現在那些地方的地價房價幾十倍幾十倍地翻,可惜啊,我退位以後,新上任的領導把它們全賣了,把錢挪用到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我的那些努力啊,全是白費功夫。”爸爸停了下來,陷入難言的感慨中。
“別再說了,說這些也沒用,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在身體健康最重要。”媽媽勸爸爸。
“也只是說說吧,難得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談談心,大家願意聽,我說出來也痛快。朋友嘛,就要坦誠。”爸爸笑了笑。
“是啊,身體健康最重要,年輕的時候只知道工作,不會愛惜身體,老了是肯定要吃大虧的。我這個心髒病差點就要了我的命,看到親人日夜陪伴在身邊,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幾天幾夜不睡覺的,眼淚沒少流,比我還辛苦幾倍!我感嘆啊,最困難的時候,只有親人會不離不棄地留在身邊,而我對親人付出的卻那麽少。我這個手術花了十幾萬,國家給的補貼就兩千元,用的全是兒女積攢下來的血汗錢。縣裏困難,我沒法責怪,只是難為了我的孩子。經歷了這麽多,我開始反思自己的一生,總在思考一個問題,人生到底為了什麽?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照顧,不能給他們帶來應有的呵護和理解,甚至還給他們帶來痛苦,讓他們委屈、傷心,這個人算個什麽人呢?人情的冷暖讓我重新認識了社會,也重新認識了自己。大病一場讓我明白健康才是人生的根本。文青得了憂郁症後我知道了快樂是無價之寶。沒有了健康和快樂,人生多辛苦啊。就算建立再強大的事業,擁有大富大貴,又怎麽樣呢?什麽都無法換來健康和快樂!這兩樣是基本啊!就像昨天安安說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和自己喜歡的人生活,在這個基礎上才能為社會做出貢獻。這個思想多樸素、多真實啊!安安是個很有悟性很清醒人生目标和重點的孩子,這一點我都不如她。”爸爸轉頭看着早就坐到我身邊的安安,那麽慈祥、喜愛的目光。
辛德康一直在沉默,只是偶爾看爸爸一眼。現在他站了起來,走到剛才安安站的窗邊,背對着我們,久久不說一句話。最後就吐了一句:“你是個很偉大的領導,也是一個偉大的父親。我,佩服你。”
“慚愧啊……”爸爸搖着滿頭的白發,深深嘆了一口氣。
“爸爸,說了這麽久,很累了吧?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哥哥說。
“是啊,文先生,你先休息,其他事先不想,好嗎?”蘇偉英說。
“他說累了,你們也聽累了吧?大家都休息一下吧!”媽媽有點歉意。
“我說了感覺很舒服,就是委屈你們聽了那麽久!難為你們了!”爸爸說。
“不,我們今天學到了很多東西,應該謝謝你!”蘇偉英真誠地說。
“辛先生,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你也不要介意昨天的事,認識你我還是很高興!”爸爸轉頭看着辛德康,“我們打算後天就走,這兩天我們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多包涵!”
“別客氣,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辛德康轉過身來看着爸爸,“我幫你們訂機票吧,這兒我熟悉,機場也有我的朋友。”
“那就謝謝了!”爸爸感激地笑了笑,閉了閉眼。爸爸真的是累了。
“爸爸,記得我也要機票……”安安有點怯意地說。
辛德康板着臉沒說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六、父親(2)
走前我跟安安回了一趟家。見到我們來,辛德康既不表示歡迎,也不拒絕,只是冷冷地看了我們一眼。見我們坐下來面對着他,他就離開沙發站到窗前,只給我們一個沉默厚重的背影。
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安安站了起來:“爸爸,我走了。你保重。”安安看着她爸爸背影的雙眼濕潤了。
辛德康沉默了好久,最終粗短地吐出一這句話:“好好照顧文青的父母。”他依然背對着我們,一動不動。辛德康也老了,過去濃密的頭發已經變得稀疏,摻雜着絲絲的白發,挺直寬厚的背微微前傾。歲月确實不會特別眷顧某個人。
“嗯。”安安應着,眼淚終于湧了出來。
“別以為我是同意你了,尊老愛幼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美德。”辛德康補充了一句。
我不覺在心裏笑了笑,男人真是面子大過天啊。
“辛先生,謝謝你!你放心,我們都會好好對安安的。你保重身體!”我說。
辛德康沒說話,沒動作。這個逆光的背影太深重,它的正面是一張怎樣表情複雜的臉,估計我永遠也想象不出,就算想出了也描述不了。
上飛機前蘇偉英趕到機場給我們送行,她把一大袋東西放到媽媽的手上:“這是安安爸爸托我帶給你們的,讓我轉告要你們好好保重身體!”
“哎呀,還這麽客氣啊!”爸爸很驚喜,馬上掏出手機給辛德康打電話。
蘇偉英又來到我和安安的面前:“安安,這是你爸爸給你的銀行卡,他說不能增加文青家的經濟負擔,一個女孩子創業不容易,這是給你備用的。別再生你爸爸的氣了,啊?他是愛你的,他很愛你的,我看得出來。”
“嗯。”安安一把抱住她媽媽,哭了。
“傻孩子,要開心!我們都祝福你,好好珍惜你的幸福,啊?”蘇偉英**着安安的頭發,“媽媽過兩天也要離開中國了,我們有什麽事電話聯系好嗎?有文青和她的家人在你身邊,媽媽也放心了。”
“嗯。”安安還是抱着她媽媽不放。
“會不會有了愛人就忘了媽媽呢?”蘇偉英掰過安安的臉,抹掉她的淚痕,開玩笑說。
“你說什麽嘛!”安安瞪了她媽媽一眼,紅了臉。
“文青,安安我就交給你了。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蘇偉英握住我的手。
“偉英姐,謝謝你!你放心吧——我們常聯系!”我看着這個真誠的朋友,這個慈愛的母親,這個處事不驚的女人,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
“哇,安安,你真厲害,Verygood!”在飛機上爸爸朝安安豎起了大拇指,“又勇敢又鎮定,口才又好!”
“我也覺得安安Verygood!”媽媽也眉開眼笑地看着安安,還調皮地豎起了兩個大拇指。這兩個老人因幾個孩子在外國也“洋氣”起來了,高興的時候就愛說兩句“洋話”。
“應該是我更厲害吧?能把這麽厲害的安安娶回家!”我呵呵笑着。
“噢,對對對,我們文青最厲害!”爸爸哈哈笑起來。
“呣,獎勵一個吻!”媽媽摟住我的脖子,轉頭在我的臉頰上好好親了一口。
“爸爸,如果當初文青像安安這樣頂撞你,你會怎麽樣呢?”文華忍不住笑着問。
“哇,那就不得了啰,我的心髒病肯定就要提早二十年發作啦!”爸爸看着我做了一個誇張的心髒病爆發的表情。
“呵呵呵,這叫什麽呢?文青大文人,你來形容一下!”哥哥也忍不住哈哈笑。
“這個啊,‘只管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哈哈哈,好像爸爸也不是這樣的官啊。”我看着爸爸笑。
爸爸不說話,繼續無聲地開懷笑着,臉上的皺紋往兩邊漾開,像一圈一圈的水波紋。
“唉,這一次害得我差點也得心髒病了!這個倔老頭子,都叫他不要來了,他就硬要來,差點把命都送掉了!”媽媽滿是愛意地責怪爸爸。
“不!這樣說就不對了。這一行是必要的,不管結果怎麽樣,我該做的就得去做,這樣才光明磊落。至少我告訴了他我們的立場和誠意,我們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把安安‘娶’回來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我說得對不對啊,安安?”爸爸轉頭看着安安。
“嗯。”安安有點羞澀。
“而且我們大獲全勝,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安安的爸爸能夠給安安買機票,就是默認她和文青的關系,默認了我是他的親家。我真的很滿足了,要不現在怎麽會有心情在這裏開玩笑呢?是吧,安安?”
“嗯,叔叔,我很佩服你。你是個好爸爸。”
“你爸爸也是個好爸爸,真的,你爸爸很優秀。要接受這個事情确實很困難,我花了十幾年才能接受啊,你爸爸比我開通多了。畢竟是知識分子啊,腦子更好轉。他表面上威嚴,心裏是很慈愛的,要不他怎麽會給你備銀行卡呢?他表面上對我們冷漠,實際上心裏還是很關心的,你看他送我的這些東西:蟲草、靈芝,蘑菇,海參……不僅名貴,更重要的是都是對心髒病人特別好的補品,這是真正的心意啊!接受這個我還真的過意不去呢。”爸爸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安安,要理解你爸爸,嗯?”
七、炸彈(1)
還沒進入市區,嫂子就打電話來,說她在爸爸媽媽家做好晚飯了,等我們回來一起吃。哥哥開玩笑說:“你們看到了吧?我不比文青差,我娶的老婆也很棒!爸爸媽媽以後不許只偏愛文青和安安哦!”
“跟妹妹争風吃醋,沒出息!”我笑他。
“這頓飯呀,曉紅肯定做累了,六個大人兩個小孩的飯可不簡單啊!”爸爸說,“幹脆我們告訴她在外面吃好了,嗯?你說呢,文華?”
“沒關系,孝敬公公婆婆是應該的嘛。”哥哥扮了個鬼臉,“她說已經快做好了,還說我們累了,她叫了我公司的一個員工開車在車站等我們,讓我們一下車就直接回家。”哥哥一臉得意,讓我想起他還是個小男孩時候的模樣。
我們雖疲累,但大家心情都很好,一邊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地進了家門。一進門哥哥就喊:“哇,好香啊!好餓啊!文玥文珺!爸爸回來啦!”一副出差回來嘴饞家庭歡樂的樣子。
“爸、媽,都回來了?”嫂子從廚房緩緩走出來,“文華早跟我說了,事情還算順利,這就好。”嫂子笑着說,“文青、安安……”嫂子過來擁抱了我們。
“曉紅,辛苦你了!”爸爸說。
“不辛苦,一家人在家吃多好!”嫂子笑了笑就去張羅上菜。
“咦,文玥文珺呢?”爸爸哥哥同時問。
“我送她們到外公外婆家了,大家回來都很累,兩個孩子愛纏人。”嫂子端上飯菜,“我們大人好好輕松輕松嘛。”
“哥哥,你老婆确實厲害!溫柔體貼,深明大義,賢惠能幹,善解人意!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百裏、千萬裏挑一的好媳婦啊!”我哈哈笑着打趣道。
“那還用說!我文華的老婆哪有比人差的!”哥哥大言不慚地說。
“好啦,別耍嘴皮了,吃飯吃飯,不吃可對不起我!”
“老婆,遵命!”
“好嫂嫂,聽你的!”
“喂,你們這是怎麽了?兩兄妹興奮成這樣!”嫂子故意責怪。
“嘿嘿嘿,你忘了?當年你和哥哥新婚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哈哈哈……”
“唉,難怪人家說人生的最大樂事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文青現在可是……”哥哥打住了嘴。
“可是什麽呢?嗯啊,真好吃……是‘洞房花燭夜’?我們早洞過房了……”我收不住了,沒說完就知道自己瘋了,“被幸福沖昏了頭腦了”!……我整張臉整條脖子都燙得厲害,偷偷看了安安一眼,她又羞又氣的滿臉通紅,比紅布片還紅,整個頭都低下去了……我作死啊!
“你們這個年代的人就是幸福,我們以前啊,見了兩次面就結婚啦。宋,是吧?哈哈哈,我們見過兩面還是三面?”爸爸又來圓場了。
“你都不記得,我哪裏記得!”媽媽故作羞澀生氣樣。
“我們那個時候啊,真傻!兩個人去登記結婚都覺得不好意思,就是不敢走到一起,手就更加不敢牽的啰。我們還分開走在大路的兩邊呢,還一前一後的。呃——宋,你是走左邊的還是走右邊的?呣,男左女右,應該是我走左邊的吧,啊?哈哈哈……”
“吃你的飯啦!也不怕孩子們笑話……”媽媽放大了音量,嗬嗬笑着把爸爸往旁邊推了推。
飯後嫂子說大家很久沒這樣聚在一起了,她想和文華在爸爸媽媽家住幾天。爸爸媽媽連聲說好,哥哥說行啊,只是換洗的衣服沒帶來,明天再說吧。嫂子就說,她早就把半個家搬過來,哥哥才笑她怎麽也狡猾起來了,早有預謀,先斬後奏。一家人鬧了一陣子,媽媽就催爸爸去洗澡,說這幾天沒休息好,回家了要好好歇一歇。本來家裏就有多個套間,大家就各自收拾東西洗澡去了。
我的房間還是芳香四溢,嫂子依然貼心地在我的房裏恰到好處地插滿了菊花,讓人仿佛置身于清新寫意的大自然。
睡前嫂子敲響了我的房門。
“虹姐,謝謝你的美意!”我指着滿房子的菊花。
“文青快樂了我就快樂,安安快樂了我就更快樂!”嫂子微微笑着。
“為什麽安安快樂你就‘更’快樂呢?”我裝作吃醋的樣子。
“這個嘛,你這個作家的理解能力去哪兒了?”
“我知道。”安安笑眯眯地說。
“嗯?說來聽聽看。”我看着浴後的安安,那麽明亮純淨,如出水的花仙。
“文青快樂着我的快樂,虹姐快樂着文青的快樂,虹姐既得文青之快樂,又得辛安之快樂,乃快樂之集大成者也。”安安的語調就像小時候跟我一起背書一樣,柔和清亮。
“文青,安安的聰穎可在你之上哦。”虹姐拍了拍我的肩。
“嗯,安安聰穎而我得之,故我乃聰穎者之發現者,當居聰穎者之上。”我也酸酸地背起書來。
“你們啊,真是天生的一對。”嫂子少有地摸了摸我的臉,帶着關愛,神色中似乎還隐藏着一些類似于悲憫的憂慮。
“虹姐,你怎麽了,好像有點心事。”我觀察着嫂子的眼神。
“我嫉妒呢,”嫂子溫和地笑了笑,“我和文華哪有這麽甜蜜過呀。”
“哎呀,鬼信你啊,四十好幾了兩個人還老是手挽手逛街的,你以為我沒看到啊。”我笑說。
“不跟你扯皮,”嫂子走到安安身邊,拉住她的一只手,“安安,喜歡我們家嗎?”
“喜歡,喜歡極了。”安安聰慧的眼裏閃着黑亮的光。
“喜歡我們的爸爸媽媽嗎?”
“喜歡,還喜歡哥哥嫂嫂,還有嫂嫂的一對蝴蝶般的女兒!”安安笑得像陽光像月亮。
“唉,真是天生的美女和才女,難怪文青那麽喜歡你了,連我都那麽喜歡你!”嫂子呵呵笑着看了看我,“嘿,看你得意得!好了,好好休息吧!祝你們開心!好好享受幸福和快樂!嗯,剛才吃飯的時候文青說什麽來着?呵呵呵,祝你們有一個無以倫比的洞房花燭夜!”
“虹姐!”我立馬沖過去轟她。
“真的,文青,這是最幸福的時刻,我祝福你們!”沒想到嫂子轉身緊緊抱住我,聲音還有點異樣。
“虹姐……”
“沒事,我是感動,有感而發。晚安。”嫂子放開我,也轉臉對安安說:“安安,晚安!”她轉頭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眼裏有亮光在閃。
房裏只剩下我和安安了,就剩下我和我的愛人安安了。
“安安……”我輕聲呼喚。
“文青。”安安滿眼蕩漾着春水和月色。
“安安!”我過去緊緊抱住她,“我愛你!你是個最甜美的愛人。”
“你也是……”安安環抱着我,溫暖柔軟的身體緊緊貼着我的。我的洞房花燭夜,我的無以倫比的洞房花燭夜,安安,它是屬于你的,是我們倆的,那是像天地一般無邊無際的,像溪流像江河像海洋一樣長流不息的澄澈而深沉的酣暢淋漓的愛……
七、炸彈(2)
想到媽媽這幾天累了,我一大早就起床打算做早餐,進了廚房驚奇地發現嫂子已經把早餐做得七七八八了,豐富得像茶市似的。
“虹姐,你那麽勤快,我怎麽受得了啊!讓我來享受一下勞動的樂趣好不好?”我笑說。
“新婚期間,不宜勞動。”嫂子也來歪理了。
“已經不是新婚啦!”
“哦,蜜月期間只能陪老婆。”
“虹姐,你這是怎麽了?好像我都成了廢人啦!”
“好啦,傻瓜,叫你享福還不滿意啊!”嫂子又端過來一碟撈面。
“哥哥呢?”
“當然上班啰,不然咱母子三人就得喝西北風啦!”
“爸爸媽媽出去晨運了嗎?”
“沒呢,我讓他們好好睡個懶覺,在家多歇一天,老人家不能活動太頻繁。咱們在家享享天倫之樂,多好!”
“我是多少世修來的福呢,能遇到一個這麽好的嫂嫂!”我打趣。
“你們學文學的是不是都是油嘴滑舌的,啊?”嫂子笑着瞪了我一眼。
“我們學到了很多好詞好句,專門用來誇獎好女人好媳婦的。”
“好啦,說正經的,今天在家好好陪爸爸媽媽,別亂跑,待會兒吃了早餐我去買菜。你要孝順啊,以後大把機會呢!”嫂子認真地看着我。
“虹姐,我是怕你太累了,我這麽享受着慚愧啊,慚愧是一種多糟糕的心情!”我依然在笑。
“你就聽我的,乖一點好不好!”嫂子竟然生氣了。
“好啦好啦,聽你的,都聽你的!”我說,一邊琢磨着嫂子的表情。
“幹嘛老看我啊?想把我變成你小說的主人公啊?”
“哈哈,是個好建議!好啦,我不看你了,我看我的安安去!”嫂子已經把早餐做好了,我要和安安去喊爸爸媽媽來“享天倫之樂”。
嫂子買好菜回來就要爸爸陪她下棋,于是呢,楊桃樹下是爸爸和嫂子在對弈,後院小房裏是媽媽和安安在喂兔子喂雞,真的是世間最美的天倫享樂圖。我突然突發奇想,想做一兜涼粉來給大家消消暑,想到清涼微甘嫩滑細膩的涼粉合着蜂蜜在唇舌間滑過的感覺,就美得不得了。我一邊暗笑嫂子“新婚期間,不宜勞動;蜜月期間只能陪老婆”的歪理,偷偷溜出了門。
可是還沒走到大路口就被人逮住了,是買菜回家的媚姑。
“文青……”媚姑神色特別地看着我,“你們這幾天去哪了?”
“哎,媚姑,買菜回來啦?”我笑着跟她打招呼,“我和爸爸媽媽旅游去了。”
“就你和你爸爸媽媽嗎?”媚姑有點遲疑地看着我。
“哦,還有哥哥,還有我的那個畫家朋友。”
“你跟我過來一下。”媚姑四處看了看,把我拉到路邊一條僻靜的小巷。
“文青啊,你怎麽回事,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