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不醒的少女時代) (3)
睛看着我,還是多年前的那個少女的依戀的目光。
我撥了家裏的電話。
“媽媽,今晚我不回去了……”竟然是幹壞事似的膽怯,心還怦怦地跳。“我……要跟我的朋友在一起……嗯,我們想在一起過夜。”我突然不會編故事了。
“是……很可靠的朋友嗎?”
“嗯。”
“昨晚那個女孩子?”媽媽歷來憋不住的。
“是……”我的臉肯定紅透了,那些毛細血管在嘭嘭地跳着。
“哦。好啊,玩開心點!”媽媽很愉快,那語氣好像比我還幸福似的。
“玩開心點……”我真想躲起來。
“哈哈哈哈哈……”安安大笑着,伸手來摸我的臉。“我的文青,我的孩子,你真乖。”
還沒等我生氣她馬上又說:“文青,你還是那麽孩子氣,我喜歡你這樣。”
“四十歲的人還像個孩子,是好還是不好?”
“像你這樣就好,純真,永遠純真。”安安抱着我的頭,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起身把電視打開了。
“現在喜歡看電視了?”我問。
“你走了以後我就喜歡開着電視,讓我覺得是在S城的我們的家,覺得你就和我在一起。”安安靜靜地看着我笑。
“我想洗澡了,身上汗味很重……”在安安的注視下我竟然有點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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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去拿我的睡衣給你。”她卻并不去拿,就滿眼含笑地盯着我看,還看了好久,把我看得轉過身去了。安安一直熱情大膽,但這麽“壞”地看我還是第一次。
六、剪燭西窗(2)
洗了個熱水澡,清醒多了。那些不真實的感覺逐漸消失,這兩天的混亂思緒逐漸條理化。我很确切地知道,安安找到了我,我們分別了六年又重逢了。
安安洗澡的時候,我站到窗前查看我所在的“地理位置”,我不能再這麽糊裏糊塗的了。
窗外是寬大的青江,向兩邊輕輕彎到夜色裏。兩邊的路燈、霓虹燈把它的形狀描畫成半個微彎的月亮,形成了一條月亮河,又像一個嘴角上揚的甜蜜的笑口,唇紅齒白地在輕輕歌唱。水裏倒映的燦爛溫暖的燈光,使整條江顯得很輝煌清亮,像是人間的銀河。夏夜的天空黑裏帶藍,星星愉悅明快地閃着清輝,淡淡的透明的白雲輕紗般飄飛。溫暖的人間與超脫凡俗的天庭共存。幸福就在這裏,快樂就在這裏,美就在這裏。樓下的街道很熟悉,是我天天走過的那一段,經常散步的那一段。我很清楚我的“觀景臺”:我在馥郁街上,在“最初的愛”樓上,這個臨江的旅館叫做“依山傍水居”,是縣城最高級的旅館之一。
一雙溫暖的手抱住了我的腰,安安輕輕貼在我身後。
“像不像S城我們的家?”安安問。
“你怎麽找到這兒的呢?”
“我知道你天天從這兒走過。”
“你怎麽知道的呢?”
“我看了很多福爾摩斯偵探案,還有柯南道爾的書。”安安說。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個省這座小城呢?”
“你不是小說家嗎?怎麽會想不到呢?”
“我想你想傻了,腦子變笨了嘛。”
“我到你的大學查你的學籍了啊,就知道你藏在這兒了。你走了以後我就知道了怎樣找到你,知道我肯定能找到你。”安安抱緊我。
“那……為什麽……”
“我大學畢業才有資格找你,你才會接受我。”
“安安,對不起,我給你帶來這麽多痛苦。”
“你給我的快樂可以蓋住所有的痛苦,能愛你,多痛苦都沒關系。”
我轉過身,看着這個與我的生命交融在一起的女孩:“安安,你是天下最傻的孩子。”
“怎麽也沒你傻。”安安看着我的唇,暖暖的口氣吹到我臉上。她的個子長得不多,還是跟我差不多高,讓我們一站在一起就可以眼對眼,鼻對鼻的。安安吻住了我的唇,像她十五歲的時候在籬笆村的原野上那樣**地吻我,不僅**,還多了許多瘋狂與貪婪……
還是六年前的習慣,洗澡後就沒穿胸衣,曾經多次謹慎地這樣擁抱的兩個人,現在完全沒有了“謹慎”,甚至是刻意“不謹慎”,我們是兩個需要綻放的生命,要自由快樂地綻放的生命。
我們拉上了窗簾,離開了窗口。
床頭燈明亮而溫馨,橘紅色的光柔柔地照在我身邊的安安的身上。隔着薄薄的睡衣,依然是那麽光潔溫潤的胴體。重新見到安安,我還沒像現在這樣仔細地看過她。她的稚氣未脫但已經變得成熟的臉,她的顯得有點蓬松的黑發,她的更加漆黑的眉,她的深邃又帶點深沉和放肆的眼神,她的更挺秀的鼻子,更豐潤堅毅的雙唇,她的更細膩潤澤的肌膚,更豐滿迷人的胸,她的如此逼人的青春……
剛見到她的時候,只感受了熟悉的一切,那一個整體的如同自己生命的感覺,現在安靜下來如此切近地端詳,才慢慢發現她身上許多不熟悉的東西,它讓我拘謹,又讓我好奇,還讓我激動和緊張。
“怎麽了?”安安疑惑地看着我,眼睛裏幽深的亮光讓我差點流下淚來,這就是我熟悉的安安,是我想念了許多年的安安,她的靈魂在眼睛裏,一直沒變,從來沒變,從五歲到現在……
“文青,怎麽了?”安安輕聲問,還是那個乖孩子的柔亮的聲音,還是關切與愛戀的眼神。我抱着她的頭,緊緊伏在她身上。我的安安,她在這裏,我們沒有斷層,時間并沒有把已經深入到我們骨髓的親密感和相知感沖淡,她還是我靈魂的故鄉,她還是我的生命。
“安安,你長大了。”我喃喃地說。
“嗯。是不是讓你感到陌生了。”她摟住我的頭。
“有一點。”
“你不喜歡,是嗎?”
“不是,喜歡,喜歡,只要是你,只要你是安安,都喜歡。”我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頸脖上,嗅着她發腳的味道。
“你也變了。”安安嘆了口氣。
“嗯,我已經不年輕了。”我知道,我的眼角已經長出了細紋,臉上也出現了斑點。
“不是指這個,你還是很年輕。”安安翻過身來讓我躺在她下面,“但比以前憂郁多了,滄桑多了,滿臉滿眼到處都充滿了憂傷。”她的手指劃過我的額、眉眼、臉頰和雙唇,“你不知道,看着你我有多心痛。我的文青是要快樂的。”
我凝望她的兩眼模糊了,眼淚不停往下流。
“以後我要你快樂,你一定要快樂。”安安捧着我的臉,在我的唇上深深一吻,滿眼深情地看着我,“不管你是否年輕,我愛你,愛你的心,你的靈魂,你的一切。”她把我的眼淚擦掉,朝我溫情地笑。
“安安,我愛你。”
“我愛你,文青。”
安安俯下頭來。
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隔膜都消失了,這個世界只剩下兩個相愛着的身體和心靈,她們在開放,在沉醉,在消釋,在以整個生命來表達對世界的**和熱愛。
七、五歲開始的愛情(1)
“愛人,來吧,這兒是一枝表示愛情的雛菊……”我一睜開眼,就有一枝黃燦燦的菊花舉到我面前。安安跪在床沿,滿臉笑容地看着我,年輕的臉上帶着熟悉的孩子氣。
“安安,你五歲的時候就愛我了,是吧?”我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花,笑起來。
“嗯。我五歲一見到你就愛上你了。”安安也笑。
“說真的,到底是什麽時候呢?”我不笑了。
“為什麽問這個呢?”
“我看看是不是發現了我愛你,你就受了影響了。”我**着她的短發。
“當然不是了,你是上帝在那個明亮溫暖的傍晚送給我的禮物,她是個愛人。”安安笑得美滋滋的,“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叫‘愛上’,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歡喜很快樂,我就覺得生命裏住進了一個太陽,我要讓她永遠住在裏面。”
“你知道嗎?當時我看到那個小孩子的時候,把我吓壞了。”我看着她的清澈的眼。
“吓壞了?為什麽呢?”安安好奇地看着我。
“我在想,我怎麽會站在那個明亮的門框邊呢?我又不是老孫,沒有猴毛,怎麽會變出一個小文青呢?我是不是被人偷偷克隆了呢?”
“哈哈哈哈,我是你的一根猴毛!這麽渺小啊!不過猴性嘛你确實有!”安安笑得很開心。
“我有猴性?”我笑起來,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陽光下閃着黃褐色的長長猴毛,呼啦呼啦地蹦跳飛跑。
“是啊,你永遠活潑可愛天真爛漫嘛。”安安依然盯着我笑。
那是因為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我就永遠長不大,永遠擁有一顆年輕快樂的心。
“安安,你是個天使。”陽光正在安安的頭發上浪漫地跳舞,那不是猴毛,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披着一身陽光的天使。”
“文青,你的天使要你快樂。”安安撫着我的眉眼,“你今天很年輕,很美。”她低頭吻了吻我的唇。
“愛你的天使嗎?”她又吻了吻我。
“愛,很愛。”
“那就愛我吧,像我十六歲時候的那個晚上一樣。”安安不笑了,拉着我的手貼到她臉上,眼睛如月下的春水,“那個晚上讓我回味了六年……”
我伸手撫着她的散發着陽光氣息的發,她的透明似的明亮的肌膚,她的柔滑細膩的脖子,她的睡衣裏線條柔美的飽滿的胸……
“文青,文青……”安安的聲音顫抖,眼神熱切,那是我記憶了六年的因愛和渴望而起的痛苦。我擡身把她抱到床上。安安,我的純情的青春明媚的女孩,和着陽光在我的身下開放,那麽明亮,那麽柔軟,那麽馨香。我是一只幸福的蝴蝶,在芬芳的花蕊中**着甜蜜的汁液,合着我顫動的翅膀輕舞的是鮮嫩、柔滑、飽滿的花瓣,花開有聲,蝶舞有聲,我們一起在聆聽生命的愛之歌。
“安安,那個花店——最初的愛,是你開的嗎?”我重新拿起那朵放到床頭櫃上的黃菊放在鼻子下嗅着。
“當然是我開的啊,那是我們倆才擁有的菊文化。”**過後的安安臉上緋紅,依然滿眼沉醉。
“你就藏在這裏嗎?近一個月都是嗎?”我吻了吻她的眼眸。
“對啊,我天天站在窗邊等着你來買花,又看着你離開,你好陶醉啊。”安安輕笑起來,“我比你幸福,我看得到你,你卻看不到我。”她心疼地**着我的臉。
“那個女孩是誰呢?幹嘛要戴上墨鏡?”
“我們的老朋友啊,不能讓你認出來的。”
“為什麽不直接找我呢?”
“我害怕。”
“害怕什麽?”
“怕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為什麽選擇開花店呢?”
“因為我的文青是花癡。”
“你偵查了我很久,看到我還是那麽愛菊花,你很快樂。但又不确定我是否還是單身,就關了門去私下打探,比如看我出沒的地方啊之類的,因為不敢明目張膽地打聽,還是了解不出個所以然,就又回來賣花了。後來發現我身邊有女人,你很痛苦,但不舍得撤退,結果發現我身邊換了個女人,你傷心壞了。可你還是不願意放棄,你就繼續觀察,還是把握不準,所以一直不敢現身。後來發現我失蹤了,再也不來了,你一着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出來了……”
“哈哈哈,我的小說家,推理對了一半。”
“只對了一半呀?”
“嗯,只對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不告訴你,要設置點懸念鍛煉你的思維能力。”安安呵呵笑着摟着我的頭把我抱起來,“我們去會會咱們的故人怎麽樣?”
“好。”我很想知道我們的“故人”是籬笆村的哪個女孩,她怎麽會那麽高尚地幫助我們。
七、五歲開始的愛情(2)
沒到花店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面具不見了,我一面走一面仔細看她的樣子,正要喊出來,她就先叫:“文青姐姐!”
敏敏!那個被父母抛棄了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的女孩!
“敏敏!”我過去緊緊抱住她。
敏敏也緊緊抱住我,一邊喊“文青姐姐”,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才分開了,我仔細端詳她年輕的面容:“敏敏,你長大了,漂亮了。”
“文青姐,你老了很多……”一說完,她馬上解釋:“是更成熟了,更有深度了……”
“沒關系,老了就老了嘛,這樣真實。”我笑了,“敏敏,謝謝你!”
“不用謝,文青姐。能夠幫助你和安安,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呢!”敏敏笑得很純很天真。
“真是個好孩子!”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白皙的臉頰,眼前閃過那個害羞的細聲細氣的令人愛憐的小女孩。
“文青姐,還能見到你真好。”敏敏有點臉紅。
“敏敏,我們先把門關了,一起去吃午餐好不好?”安安說,一邊就把我拉到一邊去,“這是我和敏敏的花店,我們來搬東西,你就負責欣賞和快樂,啊?”
“還有負責掏錢。”我望着我的孩子眼裏彌漫的愛憐,說。
“今天我們過節,免費把花全送給你。”安安直望着我,又加了一句:“送給我的愛人文青。”
“安安……”我沒想到她會在敏敏的面前這麽說,不由滿臉發燒,羞得不知道怎麽辦好。
敏敏一直在歡快地搬東西,聽到我們的對話見到我那個樣子就說:“文青姐,沒關系,安安天天都在我耳邊這麽說的。每天你要來之前她就念叨‘我的愛人文青就要來啰’,你走了她就自言自語‘我的愛人文青走了’,每天晚上就站在窗前說‘文青,文青,我愛你’,還不停掉眼淚……”
“敏敏!你找死啊!我——”安安的臉比我的燒得還厲害,她一把沖過去,拽住了敏敏的胳臂。
“文青姐姐,安安打人啦——”敏敏呵呵笑着叫起來,“她怕別人分享了‘文青,文青,我愛你’這句話呢!”
“就是嘛,轉述都不行!”安安很拽地說,“有些句子可以轉述,有些不可以。”說完就也呵呵笑起來。
她們這麽一“打架”,大家就都放開了,剛才的難為情變成了快樂,三個人很快就把東西全弄好了。
我把她們帶到一家農家飯館,安安喜歡家的感覺,喜歡家常菜。
我們要了一個安靜的房間坐下來,在飯桌上我知道了關于敏敏的一些事。
初中畢業後,敏敏就沒讀書了,跟叔叔家的孩子一起耕地,一邊陪伴爺爺奶奶。安安高中畢業後回了一次籬笆村,敏敏的爺爺奶奶剛去世,十九歲的敏敏正面臨一樁婚姻,一個年長的喪妻的鄰村男人看上了她,叔叔嬸嬸也勸說敏敏建立家庭。早在兩年前,這個事情就一直被提起,敏敏不願意,爺爺奶奶覺得這孩子可憐,一直就順着她。現在完全變成孤女了,她惶恐得不得了。安安的回鄉,讓她想起我們以前在一起的許多往事,尤其是我說過的那句“人長大了就要往外跑,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神奇”,于是動了走出大山的心。
安安把敏敏帶到了S城,起初敏敏去給人家當保姆,照顧家裏老人,那家人比較刻薄,敏敏做得很賣力但很壓抑。後來安安把她介紹給了大學裏的一對老教授,敏敏就成了大學校園裏的一員。她工作努力、勤奮,而且脾性本來就溫順,很得教授夫婦的喜愛,就介紹她讀了不少書,有時候還讓她去聽講座,做旁聽生。在那幾年裏,敏敏學到了很多東西,當了幾年她做夢都不敢想的“大學生”,這是她生命裏最快樂的幾年。她感謝早年我給她的關懷,感謝安安給她的幫助。由于是兩個她生命裏特別親的人,所以她接受我們,幫助我們。安安說,在大學期間就有不少男孩子喜歡敏敏,後來敏敏跟安安的一個同學相愛了,敏敏的婚事很快就要辦了。
“敏敏,祝福你!我和安安一定會去喝你的喜酒!”我說。
“文青姐……安安!”敏敏含羞朝安安瞪了一眼,露出孩子時候的羞澀神态。男孩能找到這樣單純的女孩是一種幸福。
“敏敏同學,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哦,你不是也一清二楚我和文青的事嗎?”安安擺出“很成人”的樣子,一邊看着我笑,目光那麽**。這個當年的小鬼精一直就有壓倒我的氣勢,她能不臉紅卻會讓我臉紅。
“對啦,我從來沒想到安安是個情聖,五歲就愛上了一個女人。”敏敏不怕她了,見安安又要着急打人的樣子馬上又說:“文青姐,你們的故事好美好感人啊!我為你們哭過好多次呢!安安跟我說了真相以後,我就想起她小時候說過的一句話‘文青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原來她說的是真的……你們的故事就像一個傳奇。看到你們在一起,我真開心啊!”
“敏敏,謝謝你。”我說,一邊看向安安,七月晴明空氣中燦然盛開的女孩。我的五歲就“懂得”愛情的愛人。
——“你是上帝在那個明亮溫暖的傍晚送給我的禮物,她是個愛人。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叫‘愛上’,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歡喜很快樂,我就覺得生命裏住進了一個太陽,我要讓她永遠住在裏面。”
愛情是什麽呢?恐怕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獨一無二的答案,五歲的安安的“愛情”就是住在生命裏的明亮溫暖的太陽。
八、未來不是夢(1)
飯後,我們一起回到“最初的愛”,重新把店面打開,各色的芳香馥郁的菊花像一張張快樂陶醉的笑臉,望着我天真地笑。
安安推開了一扇“花門”——那一張清新原野野菊圖原來是一扇活動的門板。安安把我領進去,裏面空間不大,進門去就橫放着一張單人床。安安拉我爬上床。
“我們來當一回偵察兵,好不好?”安安樂呵呵地說。
“偵察兵?怎麽玩?”我這回是反應不過來了,但卻奇怪地激動。
安安把壁板上的一個挂飾拿開,說:“好孩子,你就盯着這個位置看,啊?”說完就把裏面的燈關了。
那是一只“貓眼”!
貓眼外面是最初的愛的店面全景,各種花,各種花瓶,街道,行人,青江邊的欄杆……兩個女孩走進花店,敏敏在跟她們談話,她們說着,笑着,摸摸這,碰碰那,眼神不斷變換着……
我的眼濕了,模糊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安安……”我轉頭望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安安,小房本來就很暗,尤其是從明亮的“貓眼”轉回來,我恍惚了一下才知道安安在哪裏。她的眼睛在黑暗裏漸漸明亮,越來越明亮,像黑夜裏的兩顆星星,清幽而深沉。我摟住她的頭,摟得很緊。
“你天天就在這裏等我看我,是嗎?”
“嗯。”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見我走了,你忍不住出去看我,差點就暴露了自己了,是嗎?”我想起聽到《雛菊》裏的歌曲時回頭看到的那個迅速消失的背影。
“嗯。”
“你讓敏敏以盡量慢的速度跟我周旋,讓你能看我久一點,你讓她裝作找不到紙找不到筆,讓她一毛錢一毛錢地找給我數給我,讓你能看我再久一點。是嗎?”
“嗯。”安安的眼淚落到我的脖子上了。
“以後我讓你天天看,每天二十四小時看,看到你老眼昏花的時候。”我緊緊抱住懷裏的這個傻孩子。
“嗯,看着你又快樂又痛苦,這個小地方是我的天堂也是我的地獄。”
“現在是天堂,從此以後它只是個天堂。”我**着她的背。
“文青。”安安的聲音輕柔溫潤。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捧着她的挂着晶亮淚痕的臉,“我愛你,安安。”我吻着她的淚,她的眼,她的臉,我們吻住對方的唇。這個世界就是個天堂,一個柔情溫馨又激蕩人心的天堂。
“跟我回家,好嗎?”過了好久,我在她耳邊說。
“我還沒準備好呢。”安安有點怯意。
“不用準備,我爸爸媽媽肯定很喜歡你,他們會興奮壞的,見到我帶了一個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孩回來。”
“可是,見了以後又怎樣呢?”
“就住在我家,跟我生活在一起。”我知道她羞澀語氣裏的含義。
“我緊張啊,還害怕……要不你先跟他們說說,我們慢一點……好不好?”
“嗯,好。”
晚飯前我回了家。
“哎呀,我的女兒終于知道回家了。”媽媽一見我進來就從院子的那邊快步走過來,張開雙臂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媽媽,對不起。”
“傻女兒,別把自己丢了就行了。”媽媽把我像小孩一樣摟緊,呵呵笑着:“丢了我的好女兒就不得了啰。”
“媽,還沒做飯吧?我來和你一起做。”我站好,摸了摸媽媽滿是皺紋的臉。
“好啊,剛摘了一把番薯葉回來,你來撕掉梗子上的皮吧。”媽媽笑得很開心。
我們一起呆廚房裏去了,媽媽已經把晚餐準備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下炒兩個菜了。
因為心裏有事,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好,我就不吱聲了。媽媽好像心照不宣地等我想好了再說似的,也沉默着。見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媽媽按捺不住了,就走過來摸摸我的頭說:“文青,你不是有話要和媽媽說嗎?”
望着媽媽慈愛的笑臉,我放松了:“媽,你喜歡那個女孩嗎?”
“我們家文青喜歡就好。那天晚上太黑了,我還沒看清楚她的樣子呢,她跑得比兔子還快。”媽媽故意頑皮地說。
“明天我把她帶來家裏給你好好看看,好不好?”
“當然好啦!她喜歡吃什麽?明天我做好好的飯菜等她。”媽媽熱情又興奮。
“文青,回來了?”爸爸洗完澡從樓上下來了,滿臉紅光地看向我,聲音那麽洪亮愉快,那精神好像要去參加某個老朋友的生日宴會似的。
“爸爸,你要出去嗎?”
“沒有啊!怎麽了?”
“看見你很精神啊!”
“我一向都這麽精神的啦!”爸爸哈哈笑着,在餐桌的一邊坐下來。
“怎麽樣,媽媽說你跟老朋友聚會了,玩得開心嗎?”爸爸關切地看着我,一邊很熱情随意地笑着,好像為了掩飾什麽似的特別熱情随意地笑着。
“嗯,很開心。”
“爸爸認識嗎?”爸爸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追問。
“不認識,你們都不認識。”我低下頭。
“什麽時候帶她來家裏玩玩嘛,啊?來我們家吃頓飯嘛,媽媽做的飯那麽好吃,嗯?”爸爸故意看着媽媽呵呵笑。
“文青說明天就帶她過來。”媽媽把菜下鍋了,她的話尾就掩蓋在那一片清脆的油與菜的舞曲中。
“明天啊?好啊,好啊!我們把文華和曉紅也叫過來吧。嗯?文青,你覺得好不好?”爸爸急切地征詢我。
“這樣啊……”我猶豫了,安安會不會覺得壓力太大呢?
“你覺得不好那就算了,那就下次再見他們。宋,你說呢?”爸爸好像面臨大事似的看着媽媽。
“好啊,文青定吧!”媽媽朗聲說。
“文青,她是個怎樣的女孩啊?怎麽沒聽你說過呢?聽媽媽說你們是老朋友了,是以前的同學嗎?”爸爸問得很“文雅”——他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的,好像他比我還難為情似的。
我把我和安安的事粗略地跟他們說了一遍。
“文青!你怎麽不早跟我們說呢!悶在心裏多難受啊……”媽媽心疼地看着我,紅了的眼眶裏閃着淚花。
“文青,那時候她那麽小,你怎麽……”畢竟是老共産黨員,爸爸無法接受這樣的“錯誤”,哪怕犯錯誤的是他女兒。
“她缺少母愛和溫暖,喜歡文青也不出奇。而且也不是文青故意要去傷害她啊。”媽媽袒護我說。
“現在她長大了,也不用去追究誰錯了。只是她會不會只當你是一個親人呢?我是怕以後她覺得自己弄錯了,又想結婚了。”爸爸憂慮地看着我。
“要是那樣,我們文青……”媽媽也有點慌了。
“爸,媽,安安不是那樣的女孩,明天你們見了就知道了。”我寬慰他們。
“照理來說,好了十幾年了,現在也二十二三了,應該不會糊塗了才對,分開了六年還要千裏迢迢找過來,如果不是很深的感情怎麽會這樣呢,這麽純情的女孩怎麽會變呢。”媽媽鎮靜了下來。爸爸也覺得媽媽說得有理,就不再疑問了。
“應該是個很好的女孩。”爸爸點着頭,端起了飯碗。
“文青,你剛才怎麽不帶她過來吃晚飯呢?”扒了兩口飯爸爸又說。
“安安說要先跟你們打聲招呼。”
“這個女孩很懂事。她住在哪裏?”爸爸問。
“依山傍水居。”
“那裏呀?價錢很貴的啊!要不叫她來我們家住,啊?”爸爸的表情挺誇張的。
“人家都還沒來見過你,怎麽會來住呢?你也昏頭了。”媽媽笑着嗔怪。
“那也是。”爸爸也覺得自己熱情過頭了,不覺低頭呵呵笑起來。往嘴裏扒了幾口飯後,又說:“要不文青今晚再去陪陪她吧?一個女孩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總不太好,啊?宋,你說呢?”
“好啊。”媽媽哈哈笑起來,“以前文華結婚的時候你好像都沒急成這個樣呢!”
“那怎麽相同呢?人家是外地女孩,人生地不熟的。文青,你說是不是?”爸爸轉向我。我明白他的意思,爸爸一向不比媽媽粗心,只是更委婉。
“文青,吃了晚飯就去吧。是要好好聚聚的。”媽媽說。
“哦。”我就只顧低頭扒飯,臉有點熱了。
八、未來不是夢(2)
我出現在安安面前的時候,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我,随後馬上把我拉了進去。
“我爸爸媽媽派我來陪你過夜來了。”我捧着她的臉親了一口。
安安的臉馬上紅了:“真的?他們……‘派’你來的啊?”
“嗯,真的。他們想我今晚就把你娶回家。”我**着她的頭發。
“那你就娶回去吧!”安安調皮地閉上眼睛,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臉頰卻越來越紅。我在她花瓣似的唇上親了一口,說:“愛人,來吧,這兒是表示親情的一碗靓湯。”
安安張開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我把剛進門時放下的一個手提保溫飯盒拎起來,說:“這是我媽媽煮的湯,她一定要我給你帶一點,說夏天喝着好。”我把飯盒放到茶幾上,一揭開蓋子,熱氣就唿的冒起來,我出門前媽媽把湯又加熱了一遍。
“菜幹排骨湯,好香!”安安吸着鼻子,“我婆婆真好。”說完就呵呵笑起來,一邊笑看着我,端起飯盒就要喝。
“很燙的!把嘴燙麻了吻我就沒感覺了。”
“這樣啊?那就先吻你,再喝湯。”安安目光閃閃地看着我,這個孩子,臉皮厚起來,我就無法招架。
“好好喝的湯啊,”安安喝得呼啦呼啦響,“不過,還是文青做的好喝一點。我想念你做的飯和菜。”
“哦,回家後我很少做飯菜了,都忘了怎麽做了。”這是真話。
“這樣啊?那我做給你吃。我學過烹調的。”安安繼續喝湯。
“你還學烹調啊?”我覺得很好玩。
“嗯,為了報文青關愛之情,我打算給她做一輩子飯菜的。”
“哈哈哈,我倒想嘗嘗呢。”
“你不信啊?”安安把湯喝完了,放下飯盒委屈地看着我。
“你真去學烹調了?為了我?”我不笑了。
“嗯,為了你,我愛的人,我要相伴一生的人文青,我是去學烹調了。”安安說得很認真,“明天我就做給你吃。……還有你的爸爸媽媽。”
“我是說真的,”安安抱住我,“不要這麽感動,傻瓜。”她**着我的頭。
“安安,你選修美術也是受了我的影響嗎?我記得你更喜歡文學和金融。”
“不是,因為我愛美。愛我五歲的時候見到的那個那麽美的女人,愛我們美麗的野花球場,愛S城我們那個美麗的家。我要把美留下來,讓世界都充滿着美。”安安的口氣吹到我耳邊,“最重要的是,我的愛人是個作家,喜歡到處跑,學美術就可以讓我跟着她到處跑。可是我的愛人是個書呆子,只會寫,不會賺錢,所以我要學工藝美術,學設計。這個社會正走向消費時代,追求各種家居、裝飾、禮品的美,這個行業能賺到一些錢,我不能讓我的愛人餓肚子。文青,不許哭,你知道從小我最怕你哭,你哭了我就也要哭了……”安安緊緊抱着我。
“安安……”
“我特別喜歡一首歌,《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未來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讓它只留在夢裏。”安安的臉輕輕蹭着我的鬓發。
“你怎麽肯定能跟我在一起呢?”
“我肯定。”
“要是我已經……跟別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