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8章
李威遠登基後改國號為楚,大封群臣,坐擁無邊江山。牧傾名義上是攝政王,實則只是空挂個名頭,早已不再理會前朝之事。
漠北邊關戰事未停,更有噩耗傳來,寧王奉上鎮北将軍的人頭,向岚召王開城獻降。
“寧峰好大的狗膽!”禦書房中,李威遠的怒吼傳出,他一把掀了桌上一排奏折。
前來傳信的副将軍跪在地上大聲道:“岚召王已屠殺漠北百姓三千有餘,成義大将軍在奮力阻攔岚召大軍,事發緊急,請皇上定奪!”
“寧王何在?”李威遠憤怒道。
“回禀皇上,寧王反叛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副将軍說。
南法早已差人送信到容王府,牧傾恰好在這個時候擡腳進來,牽着樓瀾步入禦書房,身後跟着千鶴,淡淡道:“他還能憑空沒了?讓成義去找,将整個漠北掘地三尺也要把寧王找出來。”
“拜見王爺!”副将軍起身,又重新行禮跪下。
“鎮北将軍如何能讓寧王連頭都砍了下來?”牧傾像是來散步般,坐到一邊,揮手讓千鶴去沏茶。
“回王爺,将軍和寧王向來素有交情,別說是将軍,漠北上上下下的千萬百姓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寧王會有如此所作所為。”
牧傾慢悠悠嗯了一聲,“的确,本王也沒想到。”
“寧王是誰?”樓瀾小聲問。
牧傾抵着他的額頭輕笑道:“曾經的一等功臣,如今是罪臣。”
李威遠沉聲道:“寧王鎮守漠北數年,怎麽好端端獻了降?是寧王,不會有錯?”
“若有半分懷疑,微臣自然不敢拿到聖上面前來說。”副将軍雙膝跪地,俯下.身道:“十萬岚召大軍城門前叫陣,寧王當着漠北黎民百姓的面大開三方城門,不做迎戰,而是奉上了将軍的人頭向岚召王獻降,之後便蹤影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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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原因?”牧傾問。
副将欲言又止,李威遠道:“說!”
副将軍把頭埋得更低,“寧王曾說,不願以反賊為君……”
“不識好歹,拿成千上萬的百姓作陪,找死!”南法皺着眉。
“如今戰情如何?”李威遠問。
副将軍答道:“被成義大将軍堵在了戎欄道。”
“有成義在,戎欄不會輕易失守,派鎮西迂回圍堵,将岚召打回去就是了。”牧傾說。
李威遠按一按怒氣,道:“不用了,老……朕親自去!”他忽然轉頭問南法:“叫什麽來着?”
南法道:“禦駕親征。”
李威遠:“漠北失守何其荒唐,別的地方都罷了,漠北之地朕少年時和牧傾在戰場上厮殺多少年才徹底平定下來,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牧傾拿手擋着臉:“什麽叫做‘別的地方都罷了’,哪有皇帝說出這種話。”
“大将軍要去打仗?”樓瀾依在他懷裏說。
牧傾點了點頭,還未開口,李威遠道:“期間你要替朕盯着前朝,別整日躲在王府溜鴨子!”
簡單商議一下,一盞茶的功夫不到,李威遠性急便下了決定,要親自奪回漠北失地,把寧王拖出來活剮,就算死了也要鞭屍三百次以慰漠北百姓。
回府的暖轎中,樓瀾跟牧傾說:“你不要去打仗。”
牧傾笑着将他捉過來,抱在懷裏,吻着他輕聲道:“我出了名的貪生怕死,怎麽會去前線,況且漠北失守只是意外,岚召整個國家都不足為懼,威遠去應付那個心高氣傲的年輕大王綽綽有餘,你相公去了也是個礙手礙腳的。”
樓瀾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他近幾日似乎有心事般。
牧傾将他抱在腿上,柔聲問道:“不高興?”
樓瀾搖搖頭,“我在想事情。”
“想什麽事情,你都冷落我了。”牧傾說。
樓瀾笑起來,哼了一聲道:“秘密,不告訴你。”
“還秘密。”牧傾失笑,捏了捏他的臉,“回去陪我喝一杯?”
樓瀾想了想,點了下腦袋。
晚飯時牧傾給他夾菜,下人上了一壺香醇清淡的域蘭,牧傾許久沒喝酒了,先前說好樓瀾陪着喝一杯便沒敢上太烈的。
樓瀾用筷子沾了一滴酒,一只小鴨子窩在他碗邊吃飯,樓瀾順勢把那滴酒喂到了鴨子嘴裏。
“你莫給兒子亂吃。”牧傾笑着敲了他一筷子。
樓瀾呆了一下,迅速把自己的飯扒完,給牧傾滿上,像是赴死般充滿勇氣地給自己也滿上了一杯。
牧傾千杯不醉,樓瀾是一杯就倒。
他似乎對酒這玩意兒很敏感,不管是清酒還是烈酒,沾一點就醉的七葷八素。
牧傾給他擦了臉抱他上床,這幾日樓瀾夜裏總翻來覆去,牧傾就睡在他旁邊,自然知道他睡不好,又不肯喝些安神的藥,牧傾只好灌了他一杯酒。
醉酒後的樓瀾臉龐有些微紅,穿着小褂子躺在床上。
牧傾洗漱過後躺在他身邊,室內烘得有些過熱,便用折扇給他輕輕扇着風。樓瀾翻了個身,習慣性地拱到牧傾懷中,輕聲道:“牧傾,你別死。”
牧傾一怔。
李威遠調兵前往戎欄道,他與南法一走,牧傾就算再不願意也得三天兩頭往皇宮跑,樓瀾一開始還跟着來,然而牧傾總是在禦書房一呆就是半天,樓瀾慢慢也就不來了。
戰争的紛亂不是一兩天能消停下來的,有時牧傾回來的晚,樓瀾已經睡了,千鶴開始喋喋不休把樓瀾一天的活動範圍和內容敘述給牧傾聽。
朝政繁忙,一連幾天都沒和樓瀾好好說上話,牧傾忽然覺得樓瀾是不是不高興了。
他那時正在禦書房批折子,忽然想到這個,猛地把朱批扔了,管他勞什子的奏折,夫人都生氣了,不管了!果斷打道回府!
牧傾回了王府沒先去找樓瀾,而且去了浣衣房,不等侍女行禮抄起一塊搓衣板就跑。
“樓瀾!”牧傾一巴掌拍開主房的門,大喊道:“不生氣了,為夫給你跪搓衣板!”
房中空空如也,樓瀾不在這,牧傾問一旁的下人道:“樓瀾呢?”
“王爺,公子在前廳呢。”
牧傾抄着搓衣板往前廳跑,迎面千鶴一頭撞上來,牧傾抱着搓衣板面無表情。
千鶴鼻子都撞搓衣板上了,後退着大聲痛呼,随後一臉驚訝道:“主子您……這是要去洗衣服?”
“我去找樓瀾,跑前廳幹什麽了。”牧傾碎碎念着。
千鶴眼疾手快忙抓住牧傾的衣袖,“主子……跟您說個事……您身中符岩的事,樓瀾前些日子就知道了。”
“誰告訴他!”牧傾怒吼道。
千鶴嘴巴一瓢,抱頭道:“是是是是南法說的!”反正南法又不在!屎盆子先扣着吧。
屋頂上影衛們暗搓搓鄙視。
一影衛道:“明明就是自己說的,統領太不要臉了。”
另一影衛道:“這也不對,是南法撺掇統領說的,南法也很不要臉……”
剎那間牧傾整個人都讓雷劈了般僵硬了,搓衣板掉在地上,牧傾開始在考慮把全府的搓衣板跪一遍夠不夠樓瀾消氣,不然讓人把宮裏浣衣局的搓衣板也都搜羅回來……
主仆倆正僵硬着,一名女官小跑着過來,道:“王爺,公子聽說您回來了,讓奴婢叫您過去呢。”
牧傾小心翼翼問道:“夫人臉色如何?”
女官一愣,期期艾艾道:“公子面色如常……只是,公子他,給您訂了口棺材……”
牧傾:“……”
牧傾到了前廳,一群下人哆哆嗦嗦,完全被樓瀾給吓着了。一口漆黑的雕花大棺材在前廳中央,棺蓋掀開在一邊,樓瀾在裏面鋪白綢,轉頭看到牧傾還沖他招手:“過來躺躺看。”
牧傾讓一屋子人都退下去,蹲在棺材旁邊,失笑道:“你不生氣?”
“為什麽要生氣?”樓瀾眨着眼睛去拉牧傾的手,“這裏面我鋪了好多東西,肯定很舒服,不會硌着你的。”
牧傾擡腳進去,躺下來道:“死人是不會覺得舒服或不舒服的。”他原本心裏惴惴,見樓瀾一副純良無知的樣子也安心下來,攤開手腳道:“是不是太大了,好供我下葬後在地下翻身麽?”
樓瀾跪坐在他身邊,哼道:“誰說的,這半邊是我的位置,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牧傾看着他,眼裏清光閃過。
樓瀾低聲道:“我知道你命不久矣,所以趁你去皇宮的時候,偷偷灌了一瓶符岩。”
“什麽!”牧傾剎那光火,身上血氣沖天地直起身,怒吼道:“誰給你的!”
樓瀾讓他吓了一跳,呆了好半天,才慢慢紅了眼眶,喊道:“你幹什麽這麽兇!”
牧傾頭疼得要命,“樓瀾!”
“我喝都喝了你能怎麽樣!”樓瀾負氣喊道,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牧傾也沒心思哄他了,腦袋裏嗡嗡亂響。
樓瀾抱着自己的膝蓋小聲抽泣,牧傾最終忍不住,環過手臂将他抱在懷裏,輕聲說:“我不是說了,我死了就死了,就算是十年後,你也還很小……”
樓瀾掀起牧傾的衣服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後摟住他的脖頸,哭了一會就安靜了下來。
“服下多久了?”牧傾撫着他的背心輕聲道:“你沒有內力,時間若是短,興許能把毒逼出來。”
樓瀾說:“十多天了。”
牧傾登時眼前一黑,他還僥幸想着會不會只有一兩個時辰……“誰給你的?”
“不告訴你。”樓瀾倔強道。
牧傾無奈地嘆氣:“樓瀾,我并不希望你這樣……”
樓瀾直起身,和牧傾對視,他的眼眸清亮,少年懵懂的氣息強烈,樓瀾只道:“你只顧自己一死了之,卻沒有想過,沒有你,我也活不久長啊。”
牧傾眼底盛滿柔情,心裏一暖,卻是呼吸發痛。他用手指輕輕擦去樓瀾臉上的淚痕,将指尖放在口中吮去。
“你愛我愛得這樣用力,我很不舍得。”牧傾說,低頭親吻在樓瀾的唇邊,“我中符岩的時間很早,我會死在你的前頭,你要答應我,我死後你不得自戕,不然不準你跟我睡一口棺材。”
樓瀾點點頭,“活到死。”
牧傾盡管不舍得卻也萬般無奈,輕輕摩挲着樓瀾的唇,将他按在身下親吻。
是年漠北大捷,聖上禦駕親征,橫掃岚召大軍,寧王于山谷中被南法尋回,押送回京處死。
政鴻得封鎮北将軍,鎮守漠北。
次年盛夏,五方玄天大典,四方領主入京拜谒大楚皇帝,李威遠一襲龍袍威風十足,牧傾在他左手席下,這是他第一次在五方玄天大典中這樣心平氣和,一方面是因為皇位上的不是別人,一方面是因為懷裏的人。
牧傾心甘情願袖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