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8章
千鶴帶着樓瀾回了牧家的老宅一趟,安靜得有些死氣沉沉,千鶴在馬上随意看了看便撥轉馬頭回去了。樓瀾道:“不進去看看嗎?”
千鶴道:“裏頭沒人,若是主子在這裏,會給我留記號的。”
“那我們去扒墳。”樓瀾語出驚人道。
千鶴懵了一下:“啊?”
“去扒墳。”樓瀾重複一遍。
千鶴失笑,無奈道:“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樓瀾小聲說:“反正裏面一定是空的,牧傾沒死。”
千鶴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這麽篤定,說實話千鶴都不敢這麽确定他主子究竟是死是活。回到客棧樓瀾便趴在窗邊往下看,靜靜的一動不動,千鶴也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
入了夜樓瀾還趴在窗邊,借着弱豆油燈看牧傾寫給他的信,顏色淺淡的信筏上又一縷若隐若現的琥珀香氣,是牧傾身上的味道。
“樓瀾,已經很晚了,你快睡覺吧。”千鶴給他擰了帕子催促道。
樓瀾洗了洗手又擦過臉,爬到床上蜷着,小聲道:“你不睡嗎?”
房裏就一張床,千鶴非常有自覺地拉開一張椅子坐在桌邊,抱着刀說道:“我這樣就行了。”
屋頂上影衛們翹着腿看星星,那必須這樣就行了!敢爬王妃的床就算你是我們頭頭也照樣分分鐘切你腹!
樓瀾躺着,沒有睡着,也沒有輾轉反側,只是蜷成一團發呆,眉宇間滿是少年單純澄澈的氣息。
星空下的夜晚異常靜谧,樓瀾一直看着紗帳發呆,眼睛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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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篤篤兩聲,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子,千鶴頓時警覺醒來握着刀上前,示意樓瀾不用怕。樓瀾趴在床上露出一顆腦袋,千鶴慢慢推開窗子,一把刀忽然穿插.進來,猛地将半扇窗戶挑飛。
“磨磨蹭蹭!”外面的人壓低聲音罵了一句。
千鶴淩亂了一會将刀收回刀鞘,把窗子完全打開,麒麟正倒挂在外面。
“跟我走。”麒麟說完腿上一用力,整個人又躍上屋頂。
千鶴忙跟樓瀾招招手,樓瀾連衣服都沒脫,穿上靴子就跑到窗邊,也自覺沒有發出聲音。千鶴攬着他攀住窗棂借力縱身躍上去,屋頂上人影矗立,嘯烨正和麒麟站在一起小聲商議着什麽。
“你找到牧傾了嗎?”樓瀾小聲說。
“沒有。”嘯烨道:“只找到了師弟。”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再說。”麒麟将樓瀾拉到身邊,小聲道:“我帶你去見王爺。”
樓瀾乖巧地點點頭,被麒麟帶着下去,上馬後朝城外馳騁而去。
“牧傾好嗎?”樓瀾問。
麒麟抿了抿唇,“不太好……你見了就知道了。”
影衛們追随幾人迅速隐入夜色中,雖然我們跟王爺根本就不熟,但是王爺還活着我們必須很開心啊,誰叫他是我們王妃的夫君,就說我們只是王妃的狗腿了!
快馬加鞭一整夜,天際慢慢泛白時麒麟終于在穿過一片林子後慢慢在一處山腳下停住。
□□戰馬嘶咴一聲,千鶴仰頭望着一望無盡的山路,道:“主子在這上頭?”
“嗯,王爺在山頂的劍廬中休養。”麒麟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轉頭對影衛道:“山下和半山腰都有錦衣衛便裝把守,你們不必一路跟上來,留在山下幫忙,但凡有可疑之人前來打探格殺勿論,萬萬不要留下活口讓他逃回城中報信,寧枉勿縱!”
“遵命!”影衛們從樹上跳下來單膝跪地。
“走吧,我們上山。”麒麟撥轉馬頭,四蹄嗒嗒順着山路扶搖而上。
樓瀾一直保持安靜,眼底如一潭深水般波瀾不驚。四周青翠靜谧,偶爾有蟲鳴聲一閃而過,他手裏攥着馬兒的鬃毛,說不清他到底是緊張還是無聊,竟然将鬃毛編成了一根根麻花辮。
麒麟哭笑不得,他從後面攬着樓瀾的腰身握住缰繩,輕聲道:“王爺一直很想你,你如今回來,他一定很高興。”
樓瀾小小嗯了一聲,點點頭,也沒有過大的回應。
麒麟眼底一片暈化不開的憂色。
“王爺傷勢如何?”嘯烨在後面問。
麒麟道:“我也說不清,但是暫無性命之憂。”
四個人安安靜靜一路攀升,山腰空氣更加清新,日頭也越來越烈了,偶爾有換下一身飛魚服的錦衣衛忽然出聲和嘯烨打個招呼。
“正使回來了!”明明四下無人,卻忽然有這麽一道聲音傳過來,跟神鬼似的。
嘯烨習慣性面癱冷着臉,随意嗯了一聲。
山頂上竹林青翠欲滴,一座精致的竹樓坐落在清水之上,橋下流水匆匆,唯一煞風景的便是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屍體,均是一身夜行衣,喉嚨上有道不可察覺的切痕,屍首死去許久也未有一滴血留下,可見行兇之人刀法奇快無比,殺人不見血。
竹樓的屋檐下一張翠綠竹榻上半躺着身穿緋袍的人,一頭墨發傾瀉而下垂在翠竹上,他面朝竹屋背對着衆人,只留下翩若谪仙的一道背影。
幾乎不用人提醒樓瀾便知道那定然是牧傾。
“王爺。”麒麟下馬,皺着眉看向四周的一切。看屍體的僵硬程度應當是一兩個時辰前死的,牧傾晚上睡眠本就輕淺,殺完人也就這麽扔着,怕吵便沒叫人清理,睡醒再說。
牧傾随意嗯了一聲,聽着腳步聲不對,漠然問道:“帶着誰回來了。”
“禀告王爺,師哥和千鶴從北平回來了。”麒麟恭敬道。
牧傾聞言只随意朝後揮了揮手,“下去休息吧,別吵了清淨。”
千鶴走近了才注意到牧傾腦後束着一段黑布,心下生疑卻又不想吵着他,只邊後退邊把目光疑惑地投向麒麟,嘯烨顯然也發現了,都瞅着麒麟,麒麟将二人帶去偏屋,聲音放得極輕:“王爺早已中了符岩,之後任何毒藥就算當飯吃也要不了他的命,但是若不及時清理也會毀了身子。當初王爺沒有及時清除體內鸩毒,毒入肝髒致使雙目失明。”
“什麽!”千鶴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情不自禁大吼了一聲。
樓瀾一路走過去,離得牧傾有些距離,看了他一會。
牧傾躺着沒動,只輕聲道:“下去吧。”
樓瀾站着不走,片刻後小聲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牧傾長眉一蹙幾乎是受驚般騰地直起身,背脊有些難以置信地僵硬起來:“樓瀾?”
在北平的時候就在想,牧傾怎麽可能會死,他一路上都在不斷催眠自己,再難過再崩潰都跟自己說牧傾一定還活在某一處,等着自己找到他。等真的找到的時候,又覺得這麽不真實,有太多太多話想對他說,每一句都堵在胸口,想先說出來。
可是如今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樓瀾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牧傾的臉,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忽然淚水決堤,沖得滿臉都是,悲傷的情緒來得那麽洶湧,樓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嚎啕大哭,一聲大過一聲,像是要把自己的嗓子嚎幹才算罷休。
牧傾眼內一片漆黑,他尋着聲音往前走了兩步,摸到樓瀾的肩膀,輕輕将他摟在懷裏,聲音裏滿是抑制不住的情愫湧出:“你回來了。”
“他們都說你死了……我和千鶴到處找你都找不到險些要去扒你的墳……”樓瀾抱緊了牧傾的腰,哭得更加大聲。
“我這麽貪生怕死,怎麽會這般輕易讓自己死掉。”牧傾撫摸他的臉頰輕聲說:“不哭了,為夫活得好好的。”
觸手所及全是濕熱的眼淚,牧傾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淚有如此魔力,揪得他心底泛起一片百般難忍的疼痛。
樓瀾一直在哭,最後哭得都開始打呃逆,死抱着牧傾不撒手,昨夜未睡又颠簸了一路,牧傾還沒來得及跟他好好上一句話,他就哭着哭着便趴在牧傾懷裏睡着了,熟睡中還不斷打呃逆。
牧傾抱着他将他送回屋中放平在床上,徐認端了藥來,輕聲道:“王爺。”
牧傾接過藥灌下,撥弄着樓瀾的額發,道:“他氣色怎樣?”
“公子只是有些勞累,料想是連夜趕來,找到王爺放了心,精神一松便乏了。”徐認擰過濕帕子遞給牧傾,“如今公子回來了,王爺您的眼睛也要盡早醫治才行。”
“知道了,你先下去。”牧傾說。
徐認應了聲端着藥碗退了出去。
牧傾兩指捏着樓瀾的下巴,給他擦淨臉上的淚痕,又是驚又是喜,甚至連指尖都有些發顫。
樓瀾這一回來,牧傾自然一門心思都在他身上,誰都不想見。千鶴也識趣沒去打擾,跟嘯烨麒麟一塊把外面散落的屍首脫到遠處一把火燒了。
樓瀾一覺睡到申時,夕陽慢慢下沉,山頂滿是成片的竹林遮天蔽日也無絲毫暑熱,到了晚上甚至還有些涼意。他摸到旁邊溫熱的身軀,更是往裏拱了拱。
“醒了?”牧傾抓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樓瀾擡眼看着牧傾,然後翻身爬到他身上去趴在,兩手牢牢抱他。
牧傾摸着他的後背,兩人靜了一會,樓瀾嗓子有些沙啞道:“你怎麽騙人。”
“只是想圖個清靜。”牧傾勾唇笑道:“你不在身邊,便覺得做何事都提不起興頭,正巧有人要我死,那便死給他看,如此偏安一隅也甚好。”
“我很想你。”樓瀾趴在他胸口上說。
牧傾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假意怒道:“想我你不回來看看我,非得等我死了你才來。”
樓瀾躲了一下,臉上發紅,于是張口在牧傾頸上咬了下去。
“反了你。”牧傾笑着将樓瀾抱在懷裏滾到床角,打鬧成一團,牧傾捏着他的下巴吻上去,強勢又充滿矛盾的溫柔。
良久後樓瀾氣喘籲籲輕輕推了推他,牧傾這才不舍得地松開。
“你的眼睛。”樓瀾摸着他眼上的黑緞。
“看不見了。若讓你不舒服摘下便是。”牧傾一把扯下黑緞,露出後面那雙令他熟悉又日思夜想的眸子,只是較之以前,牧傾的雙眸總是盛滿湖泊般閃耀的溫和光芒,如今卻像是蒙了塵的黑珍珠般黑暗無邊,霧蒙蒙地看不真切。
“會好起來嗎?”樓瀾說。
牧傾攬着他的腰肢輕笑道:“不知道,若是不能,你會嫌棄我嗎?”
樓瀾搖搖頭,想到牧傾看不見便道:“不會,以後我做你的眼睛,我幫你看東西,今後寸步不離待在你身邊。”
“你原諒我了?”牧傾輕聲問道。
樓瀾抿了抿唇,“我不曾記恨過你啊。你殺了掌櫃的……我只是、只是……”
他氣息不穩,牧傾知道又撩撥到他傷心事了,慌忙堵上他的唇,溫柔的吮吻了他一會,才輕拍着他的背輕聲說:“對不起。”
樓瀾抱緊了牧傾,靜靜地不再說話,片刻後眼角落下一滴淚被他迅速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