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6章
夜色蔓延上來的時候牧傾正帶着樓瀾在畫舫賞燈聽小曲,紗幔層層掀開,漆黑的江面上一片燈光閃爍,均是百姓放的許願燭燈。
“你要不要也去放一個?”外面綿柔的琴音不斷,牧傾撚着一塊玉蓉香糕喂給樓瀾。
“不要了,我沒有什麽心願?”樓瀾吃得歡快,就着牧傾的手咬了糕點一口。
牧傾笑了笑,将他吃掉一半的糕點丢到口中,微微挑眉道:“沒有心願?”
“嗯。”樓瀾捧着剛上的香片喝一口壓一壓噎着了的點心,一本正經道:“我只想要你,可我已經有你了,所以沒有別的心願了。”
坦誠而直白的情話,說得牧傾心花怒放,“外頭誰在彈琴?”
琴音戛然而止,一女子聲音飄進來:“回王爺,民女周素秀。”
牧傾嗯了一聲,“綿軟無力,唱首十八摸助興。”
“……”
女子顯然是良家女兒,竟是被這一句說得臉上燒了起來,怒道:“放浪形骸,實在可惡!”
說罷竟提着裙擺跳進江裏泅水而去。
牧傾:“……”
那樂班管事的忙攜了其餘人跪在地上,“求王爺恕罪!”
“罷了。”牧傾擺擺手,今日他心情好,不予計較:“倒是有些心性,你也不必苛責與她。”
“謝、謝王爺不罪之恩。”那領班心有餘悸地長出一口氣,被吓得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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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傾讓他們都撤了下去,樓瀾銜着一塊綠豆糕走出去,在琴上撥了一下,“她為什麽罵你?”
“她覺得本王與愛妃在當着他們的面兒行那茍且之事……”牧傾兀自笑着給自己斟酒。
樓瀾話題跳躍得快,抱着七弦琴進來,放在牧傾面前,“你彈給我聽吧。”
牧傾放下酒杯,一手撐在地上微微傾着半身,調笑道:“本王只賣身,不賣藝。”
樓瀾跪坐在他身前,看着牧傾,眼底微微有些癡色,怔怔地瞧着,然後抿了抿唇。
牧傾輕輕一笑,他本就長了張傾城國色的精致臉孔,微有醉态,衣襟敞開露出幾寸精壯光潔的胸膛,瞧一眼便讓人口舌燥熱。“好看嗎?”知道他在看自己,牧傾一手錯開金扇遮住半面,眸中霧色泛紅,眼角眉梢強勢的媚氣更是顯眼。
“好看。”樓瀾乖覺地點點頭。
“過來。”牧傾随手扔掉金扇,将七弦琴挪開。
樓瀾爬到他身上,蹭着,然後小聲說:“牧傾,我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牧傾瞳孔微微緊縮,馬上掩飾過去,笑道:“有多喜歡?”
“反正就是很喜歡很喜歡。”樓瀾摟住牧傾的脖頸,主動在吻在他唇邊,學着平時牧傾吻他的樣子輕輕濕潤他的唇,舔開他的牙關厮磨溫軟的舌尖。
牧傾自然是知道樓瀾為什麽要這麽說,情動是一回事,更多的,大概是他覺得背地裏讓政鴻去查那件事像是背叛自己似的。這樣好孩子般的小乖巧讓牧傾心裏不可避免的又堵了一下,他開始陷入自我厭惡。
樓瀾躺在他身下開始小聲呻.吟起來,牧傾緩緩動作,柔聲問:“疼?”
樓瀾搖搖頭,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如此良宵,影衛們紛紛望天,我們什麽都沒聽到。
事後樓瀾昏睡過去,牧傾抱着他回王府沐浴,擦幹身體後将他放在床上,攬着他睡覺。
樓瀾昏昏沉沉醒來一次,牧傾摸着他的小腦袋說:“已經回府了,睡吧。”
“牧傾……”樓瀾意識模糊,伸手淩空抓了抓。
“我在。”牧傾抓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在這呢。”
樓瀾忽然哭了出來,哭聲像是無助的小動物,他往牧傾懷裏拱,抱着他不住哭:“對不起……我有事瞞着你……”
“無妨。”牧傾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在耳邊小聲說:“瞞着就瞞着吧,沒關系。”
他小聲哄着,樓瀾的情緒慢慢平複下去,眼淚還未擦幹便沉沉睡着了。
牧傾輕手輕腳将他臉上的淚水擦去,确定他不會再忽然醒來才輕輕下床,心頭一陣繁雜的思緒。
“威遠還沒睡?”牧傾說。
一影衛倒挂下來,“是,溫候正在和南法下棋,順道等着王爺。”
“好好守着,樓瀾醒了馬上通知本王。”牧傾整了一下袍襟,信步出去。
後花園涼亭下李威遠正在和南法對弈,他棋藝不精,走子亂七八糟,還非要拉着別人下棋,也就只有南法能受得了。
天氣越來越暖,牧傾狂扇金扇走到涼亭下,端起早就放涼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王爺有煩心事?”南法下子淡淡道。
“一點點。”牧傾說,随後問道:“你們有何事?”
“沒事,明兒要告辭了。”李威遠被南法殺了一大片客子,臉色很不好看。
“這麽快?住了還不足一月。”牧傾說。
“留在這裏讓狗咬?”李威遠臉色灰敗,想起李家人如今的嘴臉就滿心不耐煩,瞥着牧傾道:“你怎麽了?”
牧傾煩躁不堪,皺着眉。
李威遠道:“這裏又沒外人,說吧,你小子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我不清楚。”
牧傾心中淤堵,的确很想一吐為快,便掐頭去尾将前因後果簡單說明了一下,随後道:“他現在整天想着這些事,我怕他憋出病來。”
李威遠面無表情:“草菅人命,你這個畜生,朝廷怎麽就出了你這個渣滓。”
牧傾沒去管他,南法落子,擡眼笑道:“那王爺你打算瞞着他到什麽時候?”
“天荒地老。”牧傾馬上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爺,萬萬不要自欺欺人。”南法說,“事情總得有解決的一天。”
一扯上樓瀾牧傾就顯得特別沒有主心骨,特別牆頭草,特別不是男人。
“你的意思是讓我跟他坦白?”牧傾說。
南法道:“若王爺覺得得不償失,那便一直瞞着也好,總歸是王爺你的家事,我等外人也不好過多幹涉。”
牧傾皺着眉,“你是沒見過他那個倔脾氣,當初赤玟罰他長跪,大冷天的,他那麽畏寒竟然說跪就跪,一點軟都不服。我若是告訴了他……”
“他絕對一刀把你殺了。”李威遠接口道。
南法搖搖頭,“只怕樓瀾再也不想見王爺一面。”
“我怕的就是這個。”牧傾神色落寞,用情至深可見一斑。
“解鈴還須系鈴人的道理,王爺不會不懂。”南法說。
牧傾沉默一會,直接站起來走了。
南法繼續和李威遠下棋,笑道:“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王爺動真情。”
“當你沒有一件東西而別人都有時,那件東西對你來說的誘惑就非常大,哪怕只瞧一眼便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李威遠漠然道。
“嗯?”南法擡起頭。
李威遠神色冷峻,瞧着牧傾走遠的背影落寞道:“牧傾這輩子身邊就沒有個真心對待他的人,所有人都在算計他,這些人裏甚至包括了他的親爹。他在戰場上無懼無畏你以為都是因為什麽,還不是下了馬連個噓寒問暖惦記他安危的人都沒有。負了傷,所有人都只關心他的生死,還能否再戰,傷好了又是萬人敬仰軍心所在的小王爺,沒人問他疼不疼。所以,樓瀾對他來說是個異常奢侈珍貴的存在,他不知所措也是情理之中。”
南法沉默良久,終沒再說什麽。
翌日兩人辭行,樓瀾昨晚疲憊不堪還在睡覺,牧傾也沒叫他,送到府門口就算了。
李威遠和南法駕馬離開,南法道:“将軍。”
“家事,不去管。”李威遠說,“走吧,京城都是一群人精,還是我們北平小老百姓淳樸。”
南法笑了笑,揚鞭策馬。
牧傾一夜未眠,疲憊地揉着眉心回到房中,樓瀾恰巧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将被子踢掉了點。牧傾過去将他的被子蓋好,褪下外袍躺在樓瀾身邊,輕輕摟着他,感受着樓瀾的體溫陷入長久的失神中。
直到樓瀾睡過一覺後自然醒過來,在牧傾懷裏伸了個懶腰,拼命拉長身體,然後愉快地在牧傾唇邊親了一下,麻溜爬下床。
牧傾失笑,随着他一塊起來,洗漱後又陪他出去吃小攤,走一路吃一路,邊吃早點邊逛街。得知南法和李威遠已經走了後,樓瀾有點失望地小小哦了一聲。
路過辰軒的住處時,樓瀾的心虛表現得異常明顯——拉着牧傾火速路過剎那都不帶停頓的——還自以為隐藏得很好,過去後甚至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天真得近乎呆傻。
牧傾看在眼裏,那些情緒一點點在眼底堆積起來,他想了一晚上了,也許真的該坦白,他既不想繼續欺騙樓瀾,也不想樓瀾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都覺得愧對于自己,明明是自己愧對于他。
“樓瀾。”牧傾拉着他的手,頓住腳步。
“嗯?”樓瀾仰頭看着他,眸子像幼獸般亮晶晶。
“你有事瞞着我?”牧傾說。
樓瀾神色一僵,臉上頓時有些蒼白蔓延上來,他不說話,不否認也不承認。
“是何事?”牧傾柔聲說,“一怒樓?”
樓瀾顯然有些慌張起來,牧傾摸了摸他的腦袋:“是嗎?”
樓瀾最終點點頭,微微揪着長眉,像是害怕牧傾生氣,更加抓緊了他的手,“當初太子說……掌櫃的他們,都是你下令滅口的……我原本不信的,但是政鴻說府衙內沒有留下案件卷宗……跟你當初說的不一樣……”
牧傾微微蹲下來,正視他的眼睛,“若我說,與我無關,你會信嗎?”
“我信啊。”樓瀾點點頭。
牧傾一把将他擁在懷裏,沉聲說:“的确,當日是我下的令,是我命人殺了酒樓內大小二十一口。”
他感覺到懷中樓瀾溫軟的身體慢慢變得僵硬,于是便抱得更緊,只道:“就算如此,你也別想從我身邊逃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若你想報仇我便以刀自戕随了你的願,但我也要你陪我一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