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現(九)
第036章 初現(九)
陸續和陳棋的想法如出一轍。
寰天道君用法術隐藏了身份, 沒人知道他是峰主。
他在此處套話陳棋,寰天更是隐匿了身形。
陳棋壓根不知還有人在,怎麽就能叫“當着峰主的面動手”?
這話根本無理取鬧。
他暗自腹诽幾句, 安靜地看寰天峰主如何親自審問門下弟子。
柳長寄輕描淡寫, 漠然冷笑:“将一切從實招來,本座賜你一個全屍。”
傳聞寰天峰主性強好鬥,兇殘暴戾,積威甚重, 門下修士對他又敬又畏。
陳棋受了他一擊,在陰寒淩戾的強悍靈壓下,心驚膽顫魂不附體。
他四肢微顫, 不敢再有任何隐瞞, 期期艾艾地将事情經過一股腦全招了。
“四年前, 弟子曾在山下乾元鎮上, 偶遇一魔修, 給了弟子一本魔門功法。”
四年前?陸續大為驚詫。這麽早?那時他都還沒來炎天界。
寰天道君冷嗤:“哪個魔修, 敢在乾天宗的地盤上撒野?他為何平白無故送你功法?你明知乾天來了魔修, 為何不将此事上報?”
陳棋被暴戾靈氣再次壓迫, 只覺五髒六腑似要破裂般劇痛鑽心,又咽下一口鮮血, 惶恐的語氣已經帶上哭腔。
“那時弟子,弟子和幾個同門起了點争執, 他們修為高, 弟子打不過, 只能任由他們欺/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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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手太狠, 弟子的金丹差點被廢, 幸好一個修士路過, 将他們趕跑,弟子才得以留下一條小命,繼續侍奉峰主。”
寰天峰主冷笑,對門下弟子的赤膽忠心不為所動。
陳棋繼續道:“那位前輩……魔修,用法術隐藏了身份,身上并無一點魔氣。別說弟子修為尚低,整個乾元鎮的道修,都沒人發現有魔門的人大搖大擺在鎮上閑逛。”
“他救下弟子,臨走前又給了弟子一本功法,弟子才知他是魔修。”
那名魔修并未多言,只笑說,如果陳棋修煉這本功法,可以變強,找欺/辱他的那幾個人報仇。
否則,日後還會像現在這樣,被那些喜歡恃強淩弱的同門欺/辱。
陳棋心中積怨已深,想變強,想報仇,想往上爬的心念超越了一切,根本無需魔修出言蠱惑,自己偷偷練起了魔門功法。
那門功法雖只是峰主看不上眼的地階,卻比尋常內門弟子能接觸到的玄階黃階高出許多。
他的修為突飛猛進,境界很快就高于欺/淩他的那些同門。
至此之後,他的地位一路攀升,如今已是寰天峰內門的上位高階弟子,還擁有了一點權力,再也無人敢輕視他。
挺好的一個逆襲打臉的勵志故事,符合修真界傳統。陸續心中無奈一笑。
他等了一小會,陳棋并未繼續往下說,寰天道君也沒開口問,忍不住道:“後來呢?為何要冒着被人發現修魔的風險,栽贓陷害一個低階弟子?”
陳棋偷煉魔門功法的事無人知曉,而且已擁有了如今的地位。
往後只要謹慎一些,穩紮穩打,日子便已經好過寰天峰數萬修士。
為何要陷害一個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于興,在陰溝裏翻船?
房中唯一一縷如柱的金光斜照了一點距離,光芒中飛舞的塵埃合唱出滿室寂靜。
陳棋看着背光處靜若含珠的冷豔雙眸,咽喉一滾,沉默了片刻啞聲道:“那位前輩……魔修,在給我功法後,就再未見過。我原以為和他就只此一面之緣,沒想到,他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還是在乾天宗裏……”
寰天道君漠不經心的狂傲笑意中帶了幾分好奇:“何時,何地?人長什麽樣?”
“他依舊用法術隐去了真實面貌,從外表上看,只是一個極不起眼的修士。”陳棋極力回想,卻徒勞無益,“他的聲音,體型,穿着,弟子完全想不起來。”
就如同一片悠茫白霧——和寰天道君施放的法術一樣,令人轉瞬即忘。
“他只在弟子眼前,将那本功法輕輕一揚,弟子便知,那人一定是他。”
低啞的聲音因為恐懼,帶着倉惶的顫抖:“他吩咐弟子做一件事……弟子,弟子在他面前,完全沒有拒絕的膽量。”
“他令我,将那本功法中的一段,單獨抄下,交給李意師兄。”
一聽到李意這個名字,陸續驀然一驚。
心念微動之下,許多支離破碎的殘片,似乎即将拼湊在一起。
他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想,問道:“那一段有何特別之處?李意要是知道你私藏魔門功法,不會向峰主告發你?”
“我知道,他不會。”陳棋斬釘截鐵,成竹在胸。
“師弟想必一定聽說過,陵源峰的陸續。”
陸續一怔,漠然點頭。那人他熟的很,他自己。
“那一日,我記得很清楚。”陳棋緩緩道:“那一日絕塵道君開壇講道,陸續飛揚跋扈,仗勢欺人,在大庭廣衆下将李師兄欺/辱。”
“陸續雖然天資平庸,遠不及李師兄,卻有絕塵道君這麽一座靠山,憑着道君對他的寵愛,便能一路青雲,将李師兄狠狠踩在腳下。”
陸續沉默。那一日他的确體驗了一回狐假虎威的感覺,當了一次驕縱任性的二世祖。
“李意師兄滿腹怨怒,卻奈何不了陸續。當日下午,那位魔修就出現在我面前,吩咐我将那一段功法交給李師兄。”
“當時我就篤定,李意師兄一定不會拒絕。”
李意的遭遇和四年前的陳棋如出一轍。
李意受了陸續的欺壓,滿心都是不甘和怨恨。
無論修道修魔,修妖修佛,只要以後能強過陸續,三千大道,管他哪一條。
陸續無言以對,只能略過這一話題:“那人只叫你給李意看其中一部分……”
“那位魔修前輩,并非想幫助李師兄。”陳棋一聽他的話,瞬間明白他想問什麽,“那一段心法,表面看來能讓人修為迅速大增。”
“然而實際上,若不循序漸進,先修行前面的靜心訣,以李師兄當時滿心怨恨和憤怒的情況,必會走火入魔。那位前輩,要李師兄死于非命。”
“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依言将那幾頁摘抄,偷偷交給李師兄。李師兄果然默然收下,并未将此事聲張。很快,他就……一夜暴斃。”
李意偷偷修行魔功,心智半失,于興那時又剛好在附近,于是被神智癫狂的他追殺。
後來巧遇陸續,二人又察覺到李意身上的魔氣,所以,才有了現在的飛來橫禍。
一切似乎都穿針引線般串聯起來,陸續心中仍有疑惑。
他不是沒想過,于興被陷害為勾結魔修,和李意之死有關。但還是那一疑問:
“你要殺人滅口,為何不用更直接的手段,反而大費周章,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于興“天降鴻運”,遭遇走火入魔的李意,無論他察沒察覺對方身上的魔氣,都是要死的。
但陳棋完全可以找個機會将他暗殺,毀屍滅跡,無人知曉。
卻偏偏用這樣曲折費力的手段,留了于興一條命,結果被陸續找出真相。
“非是我想這麽做……”陳棋臉上也漏出幾分疑惑,“這一切,都是那位魔修前輩額吩咐。他讓我想辦法栽贓于興,讓他背負上勾結魔修的罪名。”
“至于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于興滅口,我也想不明白。”
陸續微微皺了皺眉,聽見對方繼續道:“我有此疑問,因此壯着膽子多問了一句。”
好家夥。陳棋這人果然有幾分精明可取之處,是個成為逆襲打臉爽文男主的好苗子。可惜時運不濟。
陸續暗自心诽,接着對方的話往下問:“他怎麽說?”
“他說,他不喜歡打打殺殺。”
陳棋語氣冰涼。他雖受到法術影響,記不得一點那人的“音容笑貌”,但對方說這話時,嘴角露出的陰森笑容,讓他頓時毛骨悚然,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潑下,冷汗如雨。
似乎見到了從黃泉爬出的惡鬼。
陸續登時一愣。
那個魔修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不過若他,真是那個星炎魔君,似乎也不足為奇。
那個魔修以玩弄人心為樂,他用陰謀詭計,将師尊從雲端拉入泥地,讓他衆叛親離,聲名狼藉。
或許是最難對付的一個敵人。
他不讓陳棋直接動手,而是通過寰天道君,借刀殺人。
于興若就此背負罪名,死在寒獄,他樂見其成。
若是陳棋陰謀敗露,他也不痛不癢。
他如同高坐在戲臺上,悠閑懶散地喝茶看戲。
無論于興和陳棋的結果如何,他在一旁隔岸觀火,好不惬意。
陸續緩緩吸了一口氣,沉思片刻:“那個魔修,有沒有叫你去對付陵源峰的陸續?”
他也撞見了入魔的李意,應當也是要被殺的。
而且和于興一樣,并非直接死,而是含冤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寰天道君驀然偏頭看向他,怔了一瞬,随即冷笑:“他敢!”
陳棋搖頭:“時至今日,我沒接過這樣的命令。”
但往後魔修會不會讓他設計對付陸續,他也不知。
不過此刻陰謀敗露,不用憂心這一問題。他沒有以後了。
陳棋修煉魔功,陷害同門,人贓并獲證據确鑿。
寰天峰主派人将他也打入寒獄,沒說懲處,估計就這麽“寬宏大量”的關着,看他自己在裏面撐得過幾時。
陸續離了陳棋的居所,二人一同走向辰宿殿。
于興的冤罪雖然洗清,但不知寰天峰主會不會即刻下令放人。
萬一要走個什麽章程,幾處蓋章,幾道手續拖個三五天,大苦瓜在裏面撐不撐的住?
他思忖着如何找個好一點的說辭,請寰天道君先把人放出來再說,忽然聽見對方先道:“一個藏頭露尾的魔修,沒本事在本座面前撒野。你不必理會。”
那是。陸續心道,您老人家的行事做派,和魔修相比也不遑多讓。
他想讓對方快一些下令将于興放了,于是順着他的話,恭維讨好:“峰主道行高深,英明神武,有您在此,魔修必然不敢……”
他話還沒說完,被柳長寄徑直打斷:“哦?那本座這個寰天峰主,和陵源峰主相比,如何?”
語氣帶着輕微的嗤嘲,顯然不吃陸續拍須溜馬那一套。
并反手扔給他一個送命題。
作者有話要說:
活在對話中的魔君:本座究竟何時才能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