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現(八)
第035章 初現(八)
陸續深吸了三口氣, 才将心火壓下,面無表情問:“所以住在這裏的師兄們,都沒人見過貳零貳壹號?”
“乾天宗弟子多, 《戲春風》一書難求。第一批只有上位的師兄們才有。等輪到我們能買到, 可能要一兩個月之後。”
陸續眉梢微蹙。這幾棟弟子苑中沒有?栽贓大苦瓜的,不是住在這裏的人?
是修為較高的上級弟子?
那人也有些精明,用了大家翹首以盼的最新一回《戲春風》封皮。
若是用以前的,張穹早就看過, 并且對其中故事倒背如流爛熟于心,不會心癢拿出來翻看。
“最近有沒有高階的師兄來過?”
偷偷潛入大苦瓜的房間易如反掌,但這片宛若鬧市的弟子居苑人來人往, 路口走道就沒個無人的時候。
栽贓者是住在別處的高階弟子, 他來的時候, 或許會有人見到。
“我們住的這地方, 怎麽會有上階級的師兄願意一顧。”一人直搖頭, “別說最近, 這一兩年, 也就那日例行檢查時, 來過兩個金丹高階的師兄。”
他斜眼偷瞄了一眼陸續身邊的同門。
這個其貌不揚,過目即忘的下階內門, 卻有着前所未見,讓他心驚膽戰吓到腿軟, 幾欲下跪的可怕靈壓。
他把不準對方的身份, 只覺心中惴惴, 不敢胡亂言語。
在陸續的請求下, 他們又傳訊朝認識的同門詢問。
“醉紅樓”的這幾個修士人脈廣, 很快就問遍了居苑中幾乎所有的同門, 大家都言辭鑿鑿,說着他們沒見過,并且絕不可能有上階級的師兄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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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道行極高的修士,刻意用障眼法僞裝成下位弟子,掩人耳目。
可這事哪能呢?修為高深的上等人,心高氣傲目下無塵,怎麽會來這種弄髒他們鞋底的腌臜鬧市。
陸續默默看了眼他旁邊,用障眼法僞裝成下位弟子的寰天峰主。
确實感覺他吃飽了撐的。
寰天峰主和他那一批修為高深的殿前随侍,不至于無聊到這個境地,跑來此處栽贓陷害一個區區築基。
他們可能都不知道戲春風。
到底會是誰呢?
一個能買到最新一回《戲春風》的上位高階內門。就在近日,悄悄潛入于興房間,将魔門功法混在于興的書架上,等着搜查的同門一眼注意到一書難求的最新一回……
靈光一閃,陸續瞬間回憶起張穹的話。
“峰主”,走出居苑後,陸續問向寰天道君,“請問貴峰的那一次搜查,那些兩兩一隊的上階弟子,是如何安排搭檔,和分派負責區域的?”
寰天峰主嘴角狂傲的微笑,金口無聲地昭示了答案:他不知道。
他只需一聲令下:檢查門下弟子的私人物品,其餘所有的事,都會有人安排的妥妥當當,貴人事忙的峰主無需再過問。
“你若是想知道,”寰天道君哼笑,“本座可以幫忙。”
他傳了一條訊息給殿前弟子。不到片刻,一縷青煙倏然出現在二人眼前,化作人形,躬身行禮:“參見峰主。”
寰天道君朝陸續揚了揚下颌:想問什麽自己問。
陸續問明自己的疑問。
殿前弟子回禀:“事情是我吩咐下去的。負責分派的內門弟子是……”
他頓了頓,大概是在傳訊找手下的人詢問,很快有了回複:“是一個叫陳棋的弟子。”
搜查下位弟子的居苑,不是什麽值得慎重對待的大事。他們的各項安排都很随意,搜查時,大多也是馬虎草率。
只是那本最新一回的《戲春風》封皮太惹眼,才會引得忠實擁趸的張穹,從一堆書裏取出來翻看。
殿前弟子垂首等着回答陸續的下一個疑問。陸續朝他擡手行禮,說着“多謝”。
不用再問。他已經想出了答案。
***
陳棋接到了上頭的傳令,有人要找他,叫他回屋去等着。
今日一個帶着峰主令的同門問了他有關上次搜查的情形,不知是不是又和這事有關。
他腳步匆匆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
一進卧房,驟然發現情況不對。
有人已經在他的房裏。
寬大窗棂被關上,連遮陽的厚重錦紗窗簾也被拉上,只留有一小條縫隙。
僅一縷如柱的陽光從縫隙中照入,金色光芒中跳動着微小的浮塵。
屋內光線一黑一亮,明暗交界線異常分明。
一道人影分着腿,反坐在椅子上。尖削的下颌搭在椅背,熔金的光輝勾勒出風流閑适的剪影,面容卻在背光處,融于陰影。
陳棋眯着眼,細看了幾息,才看清他的相貌。
那是他平生所見,最絕美的一張臉。着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五官精妙的恰到好處。(*)
墨色碎發和細密長睫陰翳下的清豔雙眸,卻閃着殘星冷月的幽光,宛若淬過毒的白玉。
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帶着劇毒。
陳棋記得他。是今早所見,帶着峰主令的弟子。
金燦的峰主令仍然挂在峻瘦的腰間,昭顯着金尊玉貴的地位不凡。
他手上拿着一本書,朝陳棋揮了揮:“借師兄的書一看。”
雅致嘴角揚着的淡笑,勾出危機四伏的引誘,看的陳棋驚豔又驚悚。
“這不是我的書!”陳棋失口否認。
“嗯?怪了?”陸續疑道,“你都看不清,怎麽知道不是你的。”
細長光潤的手指壓着書封上的墨字,黑白交錯,将書名的每個字都遮擋了一半。
“封面上有淡墨畫的底圖,我沒有這種書封圖案的書。”
“師兄眼力可真好。光線這麽暗,我的手又遮擋了這麽多,師兄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可見相當熟悉。”
陳棋默不作聲了。
陸續輕輕一笑:“我拿着這本書,問過師兄的好友。他們都說這本書自己沒買到,只能私下找你借閱,這本書就是你的。”
陳棋一愣,随後羞赧讪笑道:“這種事,不好叫別人知曉。”
“理解,師兄要維持正人君子的風度嘛。喜愛這種低俗的風月話本,不就和張穹之流一樣。師兄秘密守得好,張穹還以為,陳師兄不喜風月,從來不看這種書。”
陳棋讪讪笑了幾聲。
“可我剛才記錯了。這本書不是陳師兄的,是我一個朋友的。”陸續裝模作樣嘆了口氣,“他有個奇怪的癖好,對于喜歡的內容,會将書頁撕下來,再重新裝訂成冊。”
“因此導致這本書沒了最精彩的那幾頁。我看的心癢難耐,十分想知道那幾頁的內容。可惜這本書現在只有陳師兄有,因此想找師兄借來一閱。”
陳棋面色一變,支支吾吾道:“借,借人了。現在不在我手上。”
“借誰了?我去找他。”
“借,借給……”陳棋話音止頓,似乎在想要說誰的名字。
陸續笑着接話道:“是不是借給了一個名叫于興的弟子?”
“陳師兄,”他揚了揚下颌,微彎的眼梢閃着冷月的寒光,“你方才自己已經承認,有這本《戲春風》,那你總得給我個交代,這本書哪去了。”
“我沒時間等,過幾天第二批的書印出來,你重新再買一本,不就沒人知道你曾經不見了一本《戲春風》嗎?”
“我就看看裏面的內容,即使沒有封皮,也不影響觀閱。”
陳棋的臉色冷了。低沉的話音帶上陰寒的兇狠:“你是怎麽知道的?”
“猜的呀。”陸續漠不經心一笑,“近日去過那一處下位弟子居苑的,只有負責搜查的幾位師兄。而師兄們負責的樓層和搭檔,都是由陳師兄安排的。”
“你知道張穹喜愛《戲春風》,他見到最新的一回,必然忍不住拿來觀閱。你将他和你分派到一組,負責檢查于興的房間。”
“你先搜查的書架,因為不愛看風月話本,從書架前經過都沒發現,還是張穹搜出的魔門功法。可你明明私底下很愛看,而且幾位搜查的同門裏,只有你有這最新的一本。”
“陳師兄,”細潤的話音隐含着淡笑,卻如驚濤拍岸般重重砸在人心上,“換了封皮的魔門功法是你帶過去的。”
“搜查于興房間的時候,你趁沒人注意,将書放在書架上。然後若無其事地等着和你一同搜查的張穹發現書中玄機。”
“我猜的可對?”
“看師兄的表情,想必被我猜中了。”清豔的眼底閃過鋒銳的幽光,淬着冰冷的誘惑,“師兄可否告訴我,為何要這麽做?”
“好,我告訴你。”陳棋輕聲靠近了幾步,眼光倏然一暗,藏在袖中的利刃瞬時亮起一抹銀亮寒芒。
“但得看你有沒有命知道!”
叮的一聲清亮脆響,一柄短劍掉落到地板上,因為碰撞輕微顫抖着,映出晃動的血華。
陳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那裏剛被鋒利的劍尖割裂了一條細長的血痕,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在光線暗淡的房中,彷如一團團黑墨。
他一個高階金丹疾風迅雷的一劍,竟然被一個弱小的築基擋了下來。
一瞬間,陳棋覺得自己不在房內。
他仿佛置身千裏冰封的茫茫冰原。遠山滿目慘淡的蒼白,一輪孤月高懸頭頂,霜白的蒼涼月光下,那道绮麗孤寂的身影,便是天地間唯一一抹驚心動魄的濃墨重彩。
令人莫名悲怆的景象轉瞬即逝,卻在心頭殘留下揮之不去的悵惘。
陳棋回過神,傷口處傳來的疼痛和血的腥味令他怒從心起。
暴怒的血絲染紅雙眼,他一掐訣,雄渾的靈氣瞬間化作無堅不摧的巨大風刃,帶着龍吟般的低吼,朝着對手直沖而去,要将其一刀兩斷。
他不信,傾盡全力的一擊,這個弱小的築基修士還能擋下。
“敢在本座面前,對帶着本座令牌的人出手,膽子挺大。”
悍戾狂傲的笑音突然響起,越過耳畔直接回響在靈臺處,壓碎龍吟,震得人氣血翻湧,經脈烈顫。
陳棋噴出一口鮮血,暴戾的威壓将他的膝蓋彎曲,牢牢砸在地上。
寰天道君擋在他的目标面前,嘴角噙着鄙夷不屑的譏诮,眼底閃着欲将人千刀萬剮的森冷陰光。
“峰,峰主?!”陳棋瞪大了眼,目光滿溢着在劫難逃的倉惶驚恐。
他的詭計被人識破,對方雖然拿着峰主令,但只是修為低微的築基。
他心存僥幸——這裏沒有別人,他将人殺掉,說不定能瞞過峰主的耳目。
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未曾想過,峰主竟然親臨。
作者有話要說:
* 宋玉登徒子好色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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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問陸續:為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這麽敏銳,感情一道這麽遲鈍?!
看到評論有姐妹問,陸續這根木頭什麽時候開花。
這個嘛…陸續是鐵樹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