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現(七)
第034章 初現(七)
“這個你拿着。”寰天道君遞給陸續一塊手掌大小的金黃令牌, “你拿着它,想問什麽盡管問,沒人敢給你臉色看。”
寰天峰主令。見令如見峰主。
看着和往日睥睨狂傲完全不同的正經神色, 陸續心中再次疑惑:寰天道君今天怎麽轉性了?
但對方願意幫忙, 他求之不得。
在峰主纡尊降貴的親自引領下,陸續很快走到了寰天峰高階弟子居住的地方。
下位弟子的居所,喧嚣擁擠,有如鬧市, 滿是煙塵。
而上位弟子的住處,飛閣流丹,碧瓦朱甍。翠樹青煙氤氲着紅橋飛瀑, 蒼空卧虹絢爛出仙境妙華。
陸續腰間挂着峰主令。即便只是一個築基, 修為高深的金丹修士們見了他也不敢怠慢, 有問必答。
在态度熱情的師兄們指引下, 他很快找到了搜查于興房間的一個修士的居所。
這個修士顯然已經提早得了峰主的命令, 待在房間裏等着, 哪兒也不敢去。
陸續剛進門, 另一位修士也得知了消息, 自己跑了過來。
二人清楚陸續來意,他無需多問, 他們已知不無言地将那日情況詳細回憶了出來。
他二人負責于興所住那一層樓的所有房間。進入于興房內後,本是列行公事地檢查, 并未太慎重。
未曾想到粗略一翻, 就在書架上發現了魔門功法。
“大苦瓜……于興書架上的書不少。你們每一本都拿出來看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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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能呢。”其中一位名為張穹的弟子嘿嘿一笑:“那本書套着《戲春風》的書皮, 我一時心癢, 就拿出來看了一眼……”
他朝陸續擠眉弄眼, 一副“你懂的”狎昵姿态。
陸續疑惑。他不懂。
為何見到這本名叫《戲春風》的書會心癢。
“怎麽師弟你不知道?”張穹比他還詫異, 又瞄了另一位名為陳棋的同門一眼,“還是和陳師兄一樣,不愛看《戲春風》?”
陸續茫然的眼神恰到好處地回答了對方:他壓根不知這書是什麽東西。
他偏頭看了眼寰天道君。
目空一切的峰主眼神同他一樣迷惑:沒聽說過。
張穹頓時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一個瞬步移動到書架邊,動作麻溜地從隔層中抽出一本書,又一閃身出現在陸續眼前。
整個動作不過兩息,身法靈巧有如行雲流水,殘影晃得人眼花缭亂。
他像個熱忱推銷書籍的書商,殷勤又賣力地朝陸續介紹手中書籍,還生怕他不學無術不愛看書,直接将書翻開,攤到他面前。
陸續掃了一眼,看到了書上白紙黑字的內容。
……
“師尊……”陸續沙啞的嗓音哭泣低吟:“求求你……放過我……”
破碎的哀泣喚來更為暴戾的淩/辱:“陸續,平日為師怎麽教導你的?吃下去。”
“師尊,不……啊!”
……
陸續:“……”
這他娘瞎眼的什麽東西?!
他瞬間明白了《戲春風》究竟是什麽玩意,并且想将其一把火燒掉。
張穹卻還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地朝他講述着這風月話本詞句多麽妙筆生花,內容多麽引人入勝。
這是乾天宗最出名的系列話本。歷史悠久,源遠流長,講述了宗內耳熟能詳的名仕們各種奇聞轶事,愛恨情仇。
作者筆力了得,曲盡其妙,情/詞豔/曲酣暢淋漓,場面極其香豔。
戲春風的內容緊跟潮流,近一年來的故事主角,多是乾天宗被人議論的最多的弟子——陵源峰陸續。
陸續是陵源峰最好看的擺設,在各種香豔故事裏,他幾乎都是被幾位尊者肆意狎玩的娈寵,看得人直呼過瘾。
張穹越說越來勁,完全不知道話本中的主角本人,此刻正面色鐵青站在他面前。
“所以你看到于興書架上的《戲春風》,忍不住拿出來翻看?”陸續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将心中無可奈何的愠怒壓下,面無表情問,“當時于興房內,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最異常的就是這本《戲春風》!”張穹依舊激動地說個沒完,“它上面寫着貳零貳壹,是最新的一期,我都還沒看過。”
他沒想到竟然出了新的故事,壓根管不住手,即刻就拿出來翻閱。
懷着滿心期待,朝聖似的将書打開,裏面的內容讓他瞬間傻了眼。
并非翹首以盼的陸續和陵源峰三尊者不得不說的故事,居然是魔門的修煉功法。
他又像邀功似的,朝相逢卻不識的陸續自豪道:“陳棋師兄不愛看風月話本,從書架前經過都沒發現。還是多虧了我。”
陸續再次無奈深吸了一口氣,将心緒轉移到全神貫注的思考中來。
若是僞裝成一本普通的書籍,這些搜查的弟子心不在焉,潦草掃一眼,不一定能發現。
特意将書皮換成《戲春風》,還是大家都沒看過的最新內容。搜查的弟子難免心癢好奇,一旦拿出來翻看,定會發現其中玄機。
現在已然能夠肯定,于興必是遭人陷害。
若是自己的東西,誰會用這麽惹人注意的書皮做僞裝?
分明就是放在那裏,明目昭彰地叫人來發覺。
而且混入的時間不會太久,就是這幾天的事。否則如此顯眼的東西,于興自己會發現。
可惜還是不清楚,究竟是誰陷害了于興。
能問的都問了,沒能再有收獲。
陸續朝二位師兄告辭,打算離去,張穹卻将他叫住。
“這位師弟的容貌如此卓絕,依我之見,必不在那陵源陸續之下。”他瞥了一眼陸續腰上挂着的峰主金令,谄媚的眉眼都快擠到一處。
“我自入門以來,從未見過峰主将令牌交給別人,”他舉起兩只手,将大拇指按在一起,擠眉弄眼,意有所指,“師弟何不看看《戲春風》,也學學陸續勾人的手段,說不定……”
他嘿笑一聲:“若是師弟也能像陸續那樣,憑着美貌将峰主拿下……”
“茍富貴,無相忘。”
相逢卻不識的寰天峰主和陸續各自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唉,怎麽還摔門呢?”張穹一臉莫名地看着被大力推的巨響震天,微微顫動的門板,好意朝離去的美貌師弟大聲提醒,“據說峰主喜歡溫柔雅意的。”
白靴踩踏在光華如鏡的青石板上,倒映出軒然潇逸的清瘦身影。
陸續早就知曉,宗內同門們厭惡妒恨他,但今日才知,他竟然成了喜聞樂見的風月話本主角。
五味雜陳,啼笑皆非。
他無奈地仰天長嘆一聲,罷了罷了,能怎麽辦呢?還不是只有安慰自己放寬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酒臨風,寵辱皆忘。(*)
剛調整好那顆只裝的下泾渭分明的厚恩和深仇的心,正打算考慮下一步又該怎麽辦,忽然聽見一聲微沉的低問:“聞風他們,真的将你視作……你時常受他們欺/淩?”
陸續一口老血,幾欲和一句朝對方祖宗的問候同時噴湧而出。
他是沒少遭秦時的鄙夷蔑視和陰陽怪氣的冷嘲熱諷,但絕非話本中那樣被他們當做娈寵。
就算是玩弄,也是他調戲方休!
“柳峰主,”清潤嗓音攏上一層凜冽冰寒的譏嘲,“您老人家不會身居高位太久,慣看風雅,見了點什麽低俗風月就當真了吧?”
冷音頓了頓:“即便你不相信我,也應當清楚師尊的品格。”
絕塵道君有匪君子,光風霁月,怎麽會容忍門下出這等帷薄不修的荒/淫之事。
這聲極盡疏離冷漠的“柳峰主”讓柳長寄心尖驀然一震,彷如被一根柔軟的尖刺釘入,傷害不大,痛感卻極其尖銳。
他沉默片刻:“是我失言。但你并不了解聞風。”
權傾天下的上位者,連道歉都是這麽的輕飄敷衍。
陸續冷冷一笑:“我确實比不上柳峰主和師尊相識多年,情深義重,彼此了如指掌。”
“但這并不妨礙我對師尊的尊敬仰慕。”
他和絕塵道君無親無故,對方不僅救了他的性命,更對他照顧有加。
師尊情至義盡。
他此生所願,唯有報恩。
柳長寄驀然一怔。
他不了解陸續,他被聞風帶到乾天宗還不到三年。修士壽數綿長,百十年,也是須臾即瞬的石中火夢中身。
那日聞風開壇講道,陸續和他門下弟子起了争執。
他察覺到陸續身上一點奇特之處,才對這個聞風成日帶在身邊的徒弟生出幾分好奇。
可這并不妨礙,他将他放在了心上。
那點微小的興趣,如同一顆毫不起眼,卻生命力極盛的種子,一旦在心隙中紮根,就吸取着他的心尖血液瘋狂生長。
等意識到時,早已根深蒂固,結成羅網,将他的心禁锢在牢不可破的情絲囹圄中。
柳長寄哈哈大笑起來。
陸續,這人可真有趣。
寰天道君又突然發什麽瘋?陸續心中譏謗。可他有求于人,對方也毫不吝啬地給予幫助,終是欠了一個因果人情。
沒必要因為一點口舌之争惹怒他。
大苦瓜還被關在寒獄裏,若是寰天道君因為這一怒,不願再讓他查明真相,他就害了大苦瓜。
得不償失。
愛怎麽想怎麽想吧。自己又不少快肉。
陸續深吸了口氣,邁開腿朝于興住處走去。
他還得繼續尋找線索,找到大苦瓜是受人陷害的決定性證據。
再次來到“醉紅樓”,昨日那幾位師兄對陸續印象深刻,态度依舊熱情。
但陸續覺得他們可能地位低微,從未見過峰主令。
明晃晃的金令牌挂在腰間,他們視而不見,只對着他的臉笑容可掬。
“貳零貳壹號的《戲春風》?!”一位師兄一聽,像被點燃的炮仗,瞬間一聲巨響,“最新的一本出了?!”
“我連貳零貳零那本都還沒買到。師弟你在哪裏見到的最新一回?”
“內容如何?上回講到,陸續不小心惹到我們峰主,被秦時師兄救下,正要以身相報,衣袍已解,卻斷在了最為關鍵的地方。”
“你看的那是上上一回。秦師兄龍精虎猛,自然是讓陸續哭泣求饒了三天三夜。上一回的故事,是鳳鳴峰歌宴。”
“陵源峰的三位尊者,将陸續帶入鳳鳴亭中,扯去他的衣袍,正要輪流施以懲戒,又斷在了最為關鍵的地方。”
幾人一同朝向陸續,異口同聲:“師弟,後來的事情如何?幾位尊者是如何懲罰他的?”
陸續:“……”
他咬了咬後槽牙,笑容有點僵硬。
無話可說。
這個風月話本,寫的都是些什麽烏煙瘴氣的鳥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 岳陽樓記
《戲春風》,乾天宗最受歡迎的小顏色書籍。
小黑屋大家都愛(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