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山(一)
第037章 回山(一)
論世間風華, 絕塵道君獨占七分,剩下三分世人平分。
和師尊相比,寰天道君無論德才, 都相差甚遠。
可陸續不能這麽回答。又不是腦子一根筋的傻子。
于是他畢恭畢敬道:“峰主和我師尊不分伯仲, 各有千秋。”
陸續覺得自己這标準答案接近完美,誰料對方仍然不接受這番恭維,只昂着高貴的下颌,傲然冷笑。
二人之間一陣沉默。
寂靜蔓延在曠闊恢弘的青石山道上, 光滑厚重的石板映出兩道人影,橫隔着難以跨越的鴻溝。
“陸續,”過了半晌nánfēng, 柳長寄低沉道, “留在寰天峰。無論你想要什麽, 本座都能給……我會比聞風待你更好。”
怎麽又扯到這件事上面?寰天道君就這麽好為人師?!
別人家的徒弟更香嗎?
“多謝峰主好意, 但我此前已經說過, 我的師尊只有絕塵道君……”
“若是你想學, 我會好好教你劍術。”柳長寄再次将他的話置若罔聞, “若你不想, 我也不會逼迫你練劍。你可以随心随性,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我會護着你,不讓任何人傷你分毫。”
“多謝峰主, 但我此生不會改投別人門下。”陸續感覺寰天道君語氣多了幾分溫軟, 沒有往常的霸道狂傲。
但他從未打算改投師門。現在不會, 往後也不會。
絕塵道君對他的恩德, 值得用一輩子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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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同他在這一問題上糾纏, 于是趁勢改換話題:“弟子确有一事想求峰主。峰主能否允我再去一次寒獄, 于興還被關在裏面蒙受冤屈。”
他相信對方聽得出言下之意:他去一趟寒獄,帶着峰主的赦令,将于興帶出來。
寰天峰主卻對于興之事閉口不提,他朝陸續伸出手:“寒獄的法陣冷氣強盛,會侵入修士肺腑,對身體造成傷害。你修為低,昨日那一趟所受的寒氣,要幾個月才能化解。”
“把手給我。我替你運功驅寒。一日兩次,明後兩日你也來,有我幫你療傷,三日便可痊愈。”
陸續瞬間一愣。他知道寒獄裏凜冽的凍氣會對修士産生傷害,昨日只在裏面待了一會,就覺得霜寒刺骨。
沒想到危害比想象中還大。
那更得快點将大苦瓜救出來。
“峰主,于興他……”他已打算直接開口請求對方放人,話還未說完,手腕已經被人抓住。
這個不講武德的瘋批!
上一次也是這樣,寰天道君要做什麽向來習慣直接動手,對他一個築基小弱雞也不留情,瞬間就扣住他的脈門。
在撫上陸續手腕之時,柳長寄仿佛覺得自己觸碰到了幽冥的鬼火。
清瘦的肌骨觸之冰涼,卻透過血脈,将他的心尖灼傷。
他此前一直琢磨不透聞風的想法,此刻忽然有恍然大悟之感。
陸續就像那處幻妙虛無的桃源,是他心中最絕麗的風景,卻又無雨無晴,高遠缥缈得讓人退無可退,進不敢進。
“昨日你在那處幻陣中,什麽都沒見到?”
陸續怔了片刻:“我修為不夠,催動不了法陣。”
絕對不是他不行。
柳長寄方才似若溫軟的态度霎時一變,像往常一樣,狂氣縱橫地哈哈大笑起來。
陸續完全弄不清楚這個肆意恣睢的瘋批笑點到底在哪。
嘲笑他修為低?不可能。這事他根本不屑在意。
那就是嘲笑他不行?!
陸續在心中斜了他一眼,默默咬了咬後糟牙。
老子肯定比你厲害!
“柳峰主,于興他……”
他想請求即刻釋放于興的話又一次被外物打斷。
一縷青煙飄落,化作人形,躬身朝寰天道:“峰主,秦時師兄在辰宿殿外求見,說要……接陸師弟回陵源。”
秦時是元嬰修士,即便未擔任一峰之主,乾天宗的人也不敢怠慢。
陸續身形一頓,心聲似若九天驚雷:糟了!
師尊不允他插手寰天峰的事務。但他偷溜出陵源峰的事被秦時知曉。
他昨日朝秦時說,今日會和薛松雨一同練劍。
即便對方知道他說了謊話,應該也是緘默于口。大家各懷鬼胎,心照不宣。
怎麽會來寰天峰找他?
将他的謊言當面戳破,再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一番,讓他面子上不好過?
但以秦時的性格,應該不會在寰天峰和他起争執。秦時要在外人面前和他同演師門和睦,兄友弟恭。
莫非……
秦時打算将此事告知師尊?!
昨日他回陵源峰,沒被人見到。秦時沒有證據,不會給師尊告狀。
倘若今日他在寰天峰被秦時當場抓包,再沒有任何方法狡辯。
他違抗師命,被師尊罰了,便是對方最想見到的結果。
“峰主,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陸續心念電轉,扭頭看向寰天道君,“就說我不在……”
“參見道君。”
陸續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冷音。
四個字拖着長長的尾音,昭然地顯示着一股鄙夷不屑的敷衍。
秦時竟然擅自跟在寰天峰殿前弟子後面,找來此處。
見寰天捏着陸續的脈門,秦時臉色一沉,冷嘲道:“寰天峰的弟子不夠,道君硬要搶強我陵源峰的人?”
“還望道君将師弟還我,我即刻就回陵源,給道君送來一批弟子,任由道君差遣。”
“高矮胖瘦,男女妍媸,道君想收什麽樣的人為徒?我陵源峰人才濟濟,必然能滿足道君的需求。”
他明裏暗裏都在嘲諷寰天峰無人才,非得來搶他的師弟。
柳長寄不怒反笑:“若水三千只取一瓢。寰天峰确實沒陸續這樣的,我只要他。”
秦時一怔,皺眉沉思片刻。
柳長寄并非說錯了話。他就是這麽個意思。
秦時見過很多根骨奇絕的天之驕子,從未見過比陸續更賞心悅目的傾世絕色。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大權在握的元嬰尊者,後面跟幾個天賦卓絕的徒弟,不足為奇。
遠比不上将陸續這樣的玉人攬在懷裏讓人豔羨。
陸續是整個炎天界不可多得的珍寶。
珍寶天天入他的夢,秦時想攬他入懷。
把世上最好的東西奉給他,看他在自己懷裏悠然歡笑,也從他身上肆意掠/奪,讓他在自己懷中低泣沉吟。
“這事絕無可能。”
陸續是師尊心尖上的明珠,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連輕微的磕碰都怕把将人傷了。
他以前不理解,然而現在,他自己卻想争上一争。
師弟會送來和他本人一樣香甜濃郁的糕點,他并非全無機會。
秦時冷冷看着柳長寄搭在陸續清瘦手腕上的五指,眼中暗藏着鋒銳的寒光:“還請道君放開我師弟。否則……”
“為老不尊,為幼不敬。”
柳長寄和師尊多年摯交,在他年幼之時,是他擡頭仰望的兩座高山,是他修道一途上流光璀璨的道标。
但如今,他已經長大,自己也成了衆人仰止的高山。
他已經和他們站在了同樣的山頂,俯瞰衆生。目之所及,天地萬物,皆可恣心所欲,予取予求。
柳長寄仰頭,狂傲笑了幾聲。
他依言放開手,上揚的嘴角挂着氣勢更甚一籌的譏诮:“你怎麽不問問陸續,他願不願意同你走。”
陸續一愣,只覺懸于一線,進退維谷。
寰天道君又給了他一道送命題。
秦時面色淡然,不喜不怒,看上去像是一個沉穩持重的端方君子。
但他渾身萦繞凜冽寒霜,濃厚的殺意不再隐藏。仿佛風平浪靜的湖面下,翻湧着狂風惡浪的波濤。
出了寰天,通往陵源,是一條不屬于任何地界的山道。
若是秦時要在大道上出手殺他,陸續也不覺奇怪。
秦時對他起了殺心,卻一直沒尋到暗中下手的機會。一個元嬰尊者奈何不了區區築基?說出去都是笑話。
秦時按耐不住了。
即便會因此惹怒師尊,木已成舟,他已成泉下枯骨。
師尊最多責罰秦時,過段時間,等流年沖淡一切,這事也就化作塵埃,随風而逝。
他是師尊路上撿來的廢材徒弟。
秦時才是師尊從小教導出來的高徒。
和秦時一同回陵源?只要他走出寰天峰,就是一條通往黃泉的死道。
可該如何推脫?
若是他說,不回去,不光寰天道君,這句話對秦時也有用。
他們添點油加點醋,将他的原意,用春秋筆法扭曲成他有意轉投寰天道君門下。
師尊知道了會怎麽想?旁人聽見了會怎麽說?
想必不到半天,他就會被傳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他此刻穿着寰天峰的道袍,若是被別人知道,他就是陵源峰的陸續,他百口莫辯,再也解釋不清。
思前想後半天,陸續決定,先保住小命再說。
大苦瓜還在寒獄,寰天道君還沒答應即刻就放他出來。
峰主貴人事忙,忙着忙着就抛之腦後,拖個三五天,以大苦瓜的修為不知還能不能撐得住。
他不動聲色退了一步,擡手朝秦時道:“師兄,我還有些事要找寰天道君……”
“阿續。”
一聲朗音帶着微風般的淺淡笑意,撫過陸續耳邊。
陸續倏然一涼,全身血脈彷如被風刀霜劍刮過,卷走所有的思緒和話語。
師尊居然親至?!
他被逮了個正着!
陸續的動作僵硬地凝固在半空,這才是真正的陷入死地。
作者有話要說:
* 霍去病
——————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柳長寄好為人師,一心想搶徒弟。
柳長寄:我想搶親。
2.
陸續:秦時等着我說“不回去”,然後污蔑我想改投師門
秦時:……欲哭無淚。
陸續:柳長寄等着我說“不回去”,然後污蔑我想改投師門
柳長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