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搶徒(四)
三把神器撞在一起,暴戾真氣嘭的一聲驟然炸裂,帶着扭曲的虛影,如狂風巨浪般從絢亮劍刃處急速擴散開去。
劍氣如翔龍沖天,所經之處,無論山石草木,皆化為飛塵齑粉。
陸續離得近,狠戾的風壓沖得他幾乎站立不穩,翻湧的氣血剎時湧上喉間。
他全力運轉靈氣,還靠着師尊贈予的防禦法器,才勉強壓下口中那股腥甜。
心中驟然升起一股無可奈何的不甘和隐憂:他太弱了。
日後在這幾人對付師尊之時,如何才能幫得上忙?
令人毛骨悚然的強大靈壓不只影響了陸續,整個乾天宗都受到了巨大影響。
“怎麽了這是?他們三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一道弘毅寬厚的男音在陸續身邊響起,帶着顯而易見的慌亂和焦急,“絕塵道君呢?快叫他來調停。”
陸續認得他,宅心仁厚的丹霞峰主。
“絕塵今兒不在宗內。”美麗溫婉的鳳鳴峰主也同時出現,“寰天和方休一向不對付也就罷了,怎麽連秦時都參與進來?”
“誰同我一起去阻止他們?”問緣峰主剛硬嚴肅,“他們這麽打,不消半個時辰就能毀掉整座乾元山。”
乾天宗十二峰,在山的峰主們紛紛顯形,就連宗主也匆忙趕來。
大能們祭出道術法器,在三人之間豎起厚重的法術咒牆,費了半身勁才止住宗內最善戰的劍修之争。
“大家這麽多年交情,有什麽事坐下好好說嘛。”丹霞道人出言勸和,“一言不合就動刀動槍,讓弟子們看了笑話不說,事情傳出去,乾天宗還會淪為別派的笑柄。”
此時漫山遍野,已擠滿了修士。
寰天峰主和陵源的兩個元嬰尊者打的難解難分,修士們不明所以,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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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峰主,以及宗主也跟着勸和。一人一句,好歹讓三人收了劍。
陸續來乾天宗兩年多,幾乎都待在陵源峰內,從未見過這麽大陣仗。
他站在一堆峰主中間,自然成了焦點之一,承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那個人,看到沒。站在鳳鳴峰主旁邊的那個築基修士。”
“他就是陸續。”
“長得也不怎麽樣嘛。”
“不怎麽樣?你回家照照鏡子?”
同門們明目張膽的竊竊私語,随着山間清風拂過耳畔。
陸續默嘆了一口氣。此刻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尴不尬地呆立在這裏,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只能心中默誦太玄真經,如老僧入定般,迫使自己不去在意這窘迫別扭的困境。
“究竟怎麽一回事?”乾天宗主是個下巴略方,樣貌寬厚的男人。坐上宗主之位的人,修為是其次,最需要的能力是願意,且能處理好整個宗門的繁雜庶務。
鬧出這麽大動靜,峰主們滿心疑惑,他有必要問清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一發話,喧鬧的人群頓時止住了交談。
整座山林鴉雀無聲,都屏息靜氣等着三人的回答。
等了半晌,仍是一片寂靜,無人出聲。
秦時從于興處得知寰天道君去了陸續的居所,趕過去時,知道二人打了一場,柳長寄強行要将陸續帶去寰天峰收他為徒。
然而柳長寄究竟發的哪門子瘋,他不知道。
方休知曉的更少。他因為察覺到秦時和柳長寄的靈力争鋒,心中好奇,興致盎然跑來湊熱鬧。
陸續為何在此,他也想問。
寰天道君嘴角挂着狂妄的冷笑,挑了挑眉,顯然不打算朝任何人解釋。
“陸續,”宗主将頭轉向他,“你來說說。”
一個微不足道的築基弟子,本不值得一宗之主記住他的名字。
但陸續是絕塵道君的入室弟子,宗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陸續啞口無言。
最初的起因,是寰天道君要強行帶他回峰,收他為徒。
他能直接這麽說?
即便柳長寄的目的是為了讓他遠離絕塵道君,但寰天道君的親傳弟子,這一殊榮同樣引人妒忌。
他脊背忽的一涼,餘光瞥見柳長寄眼含戲谑笑看着他,似乎也很想聽一聽,他要怎麽向宗主解釋。
他暗暗磨了磨後槽牙,心中再次怒罵柳長寄這個不講武德的瘋批,垂眸拱手朝宗主道:“是弟子不小心冒犯了寰天道君……”
“你冒犯他?”方休剛聽到這句,就怒極反笑,“你要是喜歡,老子把他的頭給你擰下來當球踢。”
“惡言潑語,愚犬稱王。大言不慚,可笑之極。”柳長寄争鋒相對,冷笑道,“你這張嘴留着也沒什麽用,本座幫你永遠閉上。”
二人作勢又要動手。幾位峰主只好再次把他們拉住。
只是衆人聽了幾句,又見到陸續臉上的傷,自己腦補出了真相。
寰天道君要懲罰陸續——整個乾天宗就沒幾人對陸續不嫉恨的。
陸續好歹是方休的師侄,方休和寰天道君一直以來就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一個引火索,就這麽打上了。
秦時自然要幫自己師叔,也加入戰局。
乾天宗主清咳兩聲:“乾天門規,同門之間不得內鬥。今日絕塵不在,等他回來知曉你三人争鬥,他夾在中間該如何自處?”
“沒錯沒錯,”丹霞道人附和,“你們這樣打,對誰都沒好處。有什麽事坐下來談,坐下來談。不要傷了同門情誼。”
幾位峰主也跟着勸和,柳長寄和方休才賣了衆人一個面子,停戰止戈。
鬧了大半個時辰,事态終于平息,人群逐漸散去。
喧嚣的山嶺小道終于回複了往日杳無人煙的寂靜。
陸續靠着古樹,緩緩滑坐下去,喘了幾口完整的氣。
受了淩厲威壓的影響,他氣短胸悶,如今都還沒完全緩過來。
見他忽然往地上坐,方休和秦時心中一緊,即刻伸手打算去扶,卻又同時在半空中頓住。
此時小道上只剩他們三人,安靜的缥缈薄霧中,飄忽着幾絲難以言說的尴尬,和似有若無的暧昧。
經過方才的事,方休稍覺沒那麽窘迫。雖然心跳還是快于平常,至少能和陸續若無其事交談。
秦時本不覺得有什麽,卻在伸手的一瞬間,腦中驟然閃過昨夜莫名其妙的夢境。
陸續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只是有點累。沒過一會,他緩過氣,要從地上起來。
兩只剛縮回去的手再次同時伸出,又同時頓住。
陸續:“……”
場面确實有點微妙。
秦時對他抱有殺心,又要演一個關愛師弟的好師兄。兄友弟恭的戲碼他得奉陪。
方休和他關系稍微好一點,但同樣大意不得。
他這個師門,全是爾虞我詐,笑裏藏刀。
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修仙真難! (*)
陸續勾了勾嘴,揚出精确完美的幅度,誰的手也沒扶,自己站了起來。
他朝二人道了謝,空氣略微緩和。
三人一路走回陵源峰,方休才從不鹹不淡的閑談中,得知整件事情的經過。
“柳長寄要強行收你為徒?”方休先是驚訝,随即轉為愠怒,“他敢!”
但随後,他又奇道:“為何?”
柳長寄和方休一樣嫌麻煩,從不打算收徒。
不就是因為對絕塵道君心存戀慕,看不慣師尊對他好,要他遠離師尊。這有什麽奇怪的。
陸續目光左右浮移,暗中看了一眼方休和秦時。這對同樣愛慕師尊的兩人來說,不是心照不宣的事?還用問為什麽?
可這話大家都不能說破。
他帶着幾分自嘲,笑說道:“寰天道君說我天賦異禀。”
二十年練成一個高階劍修?先不論他到底有沒有這天賦,能不能再活二十年還未可知。
他只有幾年時間,要是阻止不了這群人對師尊的陰謀,師尊落入他們之手,他還有命活?
方休雙瞳微縮,仔細打量陸續片刻,皺了皺眉,卻沒多說。
沒過一會,又看向對方臉上的傷:“小曲兒,你臉還疼不疼?”
我又沒做什麽被打臉的事,臉不疼!陸續心中腹诽,随口道,“沒多大事,已經好了。”
他又不靠臉吃飯,一點小傷沒什麽要緊。
沿着小路走回陵源峰,走到居所,陸續遠遠看見滿地雜亂的竹院外,一個圓潤身影來回踱着步子。
于興一張苦瓜臉愁眉不展,焦急等待着陸續的歸來。
見到風姿卓越的飄逸身影,他心裏懸了一上午的大石總算安然落地,忙不疊跑向對方。
“陸師弟,你總算回來了,怎麽樣,峰主沒怎麽你吧?”見對方完好無損,他喜極而泣,激動得要去握他的手。
胖手剛伸出,兩道陰冷如霜刀的目光齊齊射來。
于興只覺脖子發涼,心驚肉跳,霎時如冰塊般頓在原地,保持着雙手浮空的費力姿勢,半寸都不敢移動。
一旁靠牆倚立的夏志見到方休和秦時,恭順讨好地問候了幾句。
雞飛狗跳了一上午,陸續身心俱疲。朝幾位同門打了聲招呼,轉身就要入院回房。
“師弟,”秦時叫住他,“安全起見,你最好搬去我隔壁,別再獨自住這裏。”
此事昨日提過,陸續婉拒。
但今日情況已不同。柳長寄沒達到目的,誰知會不會哪天又找上門?
“……等師尊回山,将此事禀告過他,再說吧。”陸續心中猶豫不決,因果厲害他知曉,可實在不想搬去方林苑,和同門住在一起。
那些人成日在背後指指點點,他心再大,聽多了也煩。
方休沉吟片刻:“師兄要不了幾日就回來。柳長寄再怎麽專橫跋扈,也不敢在陵源峰太過放肆。小曲兒你放心,他不會真把你怎樣。”
“你喜歡哪裏,安心住。要是下次他還敢硬來,老子把他的寰天峰削了。”
陸續禮節性說了句“多謝師叔”,緩步進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
* 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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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小劇場
陸續:師叔和師兄都在演
方休&秦時:我們沒有!只有你一個人在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