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搶徒(三)
秦時在陵源峰多年,從未覺得禁止飛行,限制傳送的護山法陣有何不妥。
劍修鍛體,修行就該腳踏實地。
陸續住的地方雖是人跡罕至的一座側峰,單程也不過兩刻鐘,平日沒覺得多遠。
然而此時走來,卻覺得格外漫長。
寰天道君找陸續做什麽?還專挑師尊不在的時候。
秦時心中焦躁,在護山法陣的禁制之下,接連施了幾個傳送咒訣,才來到陸續的居所。
四周狼藉一片。
所有山石草木都被暴戾的劍氣摧折,亂七八糟橫倒一地,紛亂不堪。
激烈交鋒的痕跡觸目驚心。
柳長寄身為一峰之主,成名已久的元嬰劍尊,竟然同一個弱不禁風的築基修士動手?!
這等寡廉鮮恥之事……自己是不是也做過?
秦時咬了咬牙,朝野草淩亂傾倒的小道追去。
過了半刻鐘,一心期待的身影終于出現在視野。他再次掐了傳送法訣,總算将人攔下。
“不知寰天道君要帶我師弟去往何處?”
秦時立在小道中央,将道路劫斷。
見柳長寄擒着陸續脈門,強行拉着人走,他胸中驀地爆燃起一股無名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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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天道君霸道恣睢的做派天下皆知。但陸續是絕塵道君的愛徒,他怎麽敢!
寰天揚起嘴角,哼笑道:“除了寰天峰,還能去哪?”
這是通往寰天峰的山林小道。
陸續沒想到秦時會趕來。但他此刻該怎麽說?
“師兄,救我”?別了吧。這句話他實在喊不出口,只能默不作聲待在一旁,竭力拖慢寰天道君的步伐。
秦時強忍着心中怒火:“不知我師弟何處得罪了道君?我這做師兄的先替他賠個不是。還望道君将他放開,等我師尊回山,再同道君商議如何處置。”
“他沒得罪本座。”寰天道君笑意傲慢,“還有,他不再是你師弟。本座要帶他回寰天峰,收他為徒。往後陸續是我寰天峰弟子,和你沒多大關系。”
什麽?!秦時心中一驚。
柳長寄這是發的什麽瘋?
“經過我師尊同意了嗎?”陸續是師尊的心尖肉,他怎麽可能同意。
“你師尊不在。等行完拜師禮,本座自會告知于他。”
說什麽胡話!秦時心中暗罵。這不就是先斬後奏。行了拜師禮,結了師徒契,生米煮成熟飯,還有什麽好說。
他決然鶴立在小道中央:“此事我定奪不了。如今陸續仍是我師弟,還望道君不要故意為難。”
“故意為難?”柳長寄哈哈大笑,“秦時,你素日和陸續水火不容,相看兩厭。他投入本座門下,你該高興才對。”
秦時一怔。
他以前确實不喜這個師弟,也想過有朝一日,師尊能将他逐出師門。
森羅劍不需要如此廢物的傳人。
然而如今……
他們陵源峰最漂亮的擺設,豈容他人染指。別說師尊,他自己第一個不答應。
陸續卻從秦時的瞬間怔愣中,看出了他的動搖。
——寰天道君一語中的,秦時确實是這樣想的。
他若離了陵源峰,受益最大的就是秦時。
沒人再阻止秦時下毒暗害師尊。他也不用再耗費時間,思忖如何掩人耳目,朝自己下手。
陸續暗嘆一口氣。
秦時阻擋寰天道君的戲演足了,師尊回山問起,也有了說辭,畢竟寰天道君身為一峰之主,地位和輩分都要高上一頭。
戲碼足夠,該讓路了。
至于自己如何逃脫,還得另想辦法——雖不知有何辦法可想。
秦時并未如陸續預料那般打道回府,依然盛氣淩人,形若門神般長身玉立在原地。
他揚起嘴角,假意恭維中帶着要笑不笑的陰陽怪氣:“矮子看戲何曾見,都是随人說短長。寰天道君怎麽也同那些吠形吠聲的庸俗之人一樣,聽風就是雨?”(* )
陸續頓時有些傻眼。
秦時明嘲柳長寄不辨是非,人雲亦雲,還暗諷他是狗。
自己平日雖也沒少被秦時冷嘲熱諷,但他對着柳長寄指桑罵槐,聽着也挺解氣。
他難得一次,默默給大師兄點了個贊,又聽見對方繼續道:“我和師弟情同手足,伯歌季舞埙篪相和,哪有什麽相看兩厭。”
“道君身為元嬰尊者,不顧臉面欺壓一個築基弟子,若是再這般為老不尊,也別怪我為幼不敬。”
陸續驚得目瞪口呆,按捺不住在心中說了句至高無上的感嘆:卧槽。
秦時面不改色,說和自己兄弟情深。這幅道貌岸然的坦蕩,挑不出半點惺惺作态的虛情假意,幾何以假亂真。
君子善詐,口蜜而腹劍,在他身上演繹到了極致。
如若不是事先就知曉秦時對師尊暗藏已久的觊觎之心,以尋常人的角度來看:
秦時在給師尊的茶裏下毒?
絕無可能。無人會信。
就如他此刻寧願得罪寰天峰主,也義無反顧地袒護自己。
要不是往日他弱到秦時裝都懶得在他面前裝,就憑秦時最近對他和風細雨的态度,說一句師兄弟和悅相親,真不為過。
寰天道君本就是霸道狂妄的性格,被人指着鼻子罵了這麽多句,即便對方是心愛摯友的徒弟,也忍無可忍。
他冷笑一聲,召出重劍闕楊:“本座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的不敬。”
柳長寄放了手,脈門沒了靈氣壓制,陸續終于可以活動。
他揉着微紅的手腕,暗中盤算下一步該如何。
兩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是他的敵人。
鹬蚌相争,最終得利的是他。
該如何添柴拱火,才能讓他們鬥得激烈?最好拼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在陸續思索的短短幾息,二人已經暗自交鋒了一個回合。
元嬰大能的鬥法會引得天崩地裂,乾坤異變。是以他們不會輕易使出全力,通常只用小打小鬧的三五成實力。
兩個絕世劍修,一劍就能斷山海,裂蒼穹。
秦時和柳長寄都在原地站着未動,只各自釋出靈壓,相互試探。
狂風驟起,草木搖落,山石碎裂,似乎連大地都在暴戾的重壓下發出骨骼碎裂的脆響。
陸續只覺胸中氣血翻湧,百骸俱寒。
小弱雞的護體真氣,在絕世大能面前不堪一擊,光是站着旁觀就能要了他半條命。
趁二人争鬥之際,他暗箭傷人的法子行不通……
“小石頭,你怎麽和柳長寄打起來了?”
輕快中帶着幾分輕狂的笑音,驀然穿破厚重濃烈的淩厲鬥氣。
一身月白勁裝的瘦高身影霎然間憑空出現在秦時身邊。
方休眉歡眼笑,帶着唯恐天下不亂的愉悅:“說幾句好聽的,師叔幫你打。”
柳長寄是絕塵道君的摯友,方休是絕塵的師弟。二人相識多年,明争暗鬥,貌合神離。
大能修士的靈壓,可影響方圓百裏。方休察覺到柳長寄和秦時針鋒相對的戰意,滿懷期待,興致盎然地跑來了。
他剛到此地,還未來得及看清周圍形勢。
笑裏藏刀的眼梢微微彎着,漠不經心朝柳長寄的方向一瞥——雙眸驟然一縮。
小曲……陸續怎麽在這?!
心髒驀地一緊。昨日的一切還歷歷在目,他仍然未從方寸大亂中理清思緒。
本想着暫避一段時間,等尴尬被光陰沖淡後,再若無其事同對方見面——誰料不期而遇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方休頓時覺得耳熱,心如擂鼓跳個不停。他莫名心虛地移開眼,一縷血痕卻橫沖直撞映入眼簾。
“你臉怎麽了?”他心火驟燃,“誰幹的?”
隽秀的雙眼如蛇目一般冰冷,閃着鋒銳的寒光,死死盯着柳長寄:“你?”
陸續臉上只是一道蹭破毛皮的小傷,滲了幾滴血珠,傷口早已凝固。
殷紅血液染在光潤的臉上,正如柳長寄所說,白玉染血,灼勝明光。清豔的面容多了幾分詭豔妖嬈的味道,更添驚心動魄的濃墨重彩。
柳長寄笑說打完就給他療傷,不會破相,不影響繼續當一個漂亮擺設,惹得又不靠臉吃飯的陸續大為不快。
後來打完,二人都忘了,沒人當回事。
如今方休一提,陸續才乍然想起這道“再不治療就痊愈了”的小傷口。
他瞬間心念電轉:
方休和自己目前還未交惡,在昨日出人意料的小岔子之前,對他這個師侄的态度不至于如同陵源峰其他修士那樣,帶着深刻的厭惡和妒怨。
昨日他一不小心輕薄調戲了對方,目前二人之間有些尴尬。但看方休的架勢,勢必要護着他這個陵源峰的擺設。
他應該裝一裝,火上澆油。
陸續用手背在傷口上一抹,将殘留的血跡擴大了些許。
他沒說話,卻明顯地皺了皺絕豔的眉宇。仿若被傷口疼到了一般。
方休眉心也緊緊一蹙,幾乎皺出一道兇邪的豎痕。
他眼中兇光更盛,朝柳長寄揚了揚嘴角,冰冷又緩慢地一字一頓道:“柳長寄,納命來。”
話音一落,一柄霜光萦繞的淡藍軟劍,如毒蛇吐信般閃出淡絢殘影,直撲柳長寄門面。
柳長寄一聲冷笑,舉劍擋過這一擊,身形輕靈一晃,便和他戰至一團。
秦時也不講究什麽“以二敵一,勝之不武”,拔出飛将劍,同方休聯手朝柳長寄斬去。
作者有話要說:
* 清趙翼《詩論》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我草!秦時,影帝!
秦時:……我不是,我沒有。
2.
陸續:秦時和柳長寄都觊觎師尊,都是我的敵人。打起來,打起來!
秦時&柳長寄:……雖然打起來,卻不是因為你師尊。
3.陸續才是真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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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的第一天,祝姐妹們新的一年萬事順遂,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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