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愛而令

第4章 秘密

晚上下課後，有一部分學生直接離校，另外的則準備去吃個晚飯回來晚自習。一般來說蕭程哲屬于前者，但今天他卻沒有踩着校門大開的時間直接跑路回家。

夏旭不是帶班老師，似乎是家裏的私人原因，基本不會留下來管晚自習。蕭程哲在學校裏晃悠了一圈兒，來到了高二的教師辦公室。

這會兒不帶晚自習的老師都回家了，辦公室裏只有一個似乎是因為立志減肥不吃晚飯的女老師在埋頭看手機，她聽見門開的聲音，擡頭看了一眼。

“你還沒回家啊？”

蕭程哲翹課逃學的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女老師看到他這個點還在學校吃了一驚。

“來給夏老師交作業。”蕭程哲晃了晃手上的卷子。

“呦！新來的夏老師可以啊？竟然能讓你交作業？可比我們強多了。”女老師笑道。

蕭程哲總覺得她的語氣有點陰陽怪氣，反正他不大喜歡。

他不吭一聲地繞過門口的整排辦公桌，來到夏旭的座位上。自從夏老師盯着他們這些逃課的學生開始，蕭程哲就時不時會來辦公室報到，所以他已經相當熟悉着張桌子了。

桌面上整理得相當整潔，一塵不染。批好的作業一疊，沒看的作業一疊，學校的文件和各種記錄用的本子則排列着放在角落。桌子下有兩個小抽屜，一個有鎖，一個沒有。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們配置都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都會把有鎖的抽屜的鑰匙就那麽留在上面，或者随手扔在桌上。畢竟這是學校，沒人會真的把貴重物品和錢留在這裏。

可夏旭的抽屜一直是鎖着的，而且他習慣在回家的時候把鑰匙帶走。

蕭程哲被抓來抄筆記的時候随口問過裏面是什麽，夏旭回答他說是一些重要證件和收據。蕭程哲沒放在心上，哦了一聲就過去了。現在回憶起來，他突然十分好奇。

借着有隔板對面的女老師看不到，左右的座位又沒人，蕭程哲光明正大地坐了下來，一手拿着卷子放在桌上假裝在檢查答案，另一只手從寬大的校服袖子裏伸出一根小鐵絲鼓搗起來。

蕭程哲因為無聊，拿自家門鎖和自行車鎖練過這項技能。班主任曾經點名批評過他，就是因為不求上進，人生沒有目标，才會天天搞些沒用的玩意。

蕭程哲覺得她說的簡直太對了。

輕微的“咔噠”一聲，抽屜的鎖開了，細微的聲響被蕭程哲翻動卷子的嘩嘩聲掩蓋了過去。他挺慶幸因為自己的壞名聲，老師們都懶得和他聊天，不然他撬得不會這麽輕松。

輕輕拉開抽屜，的确如夏老師所說，裏面放了張飯卡和一疊工作方面的收據。那幾張輕飄飄的收據蓋在一個東西上，薄薄的紙張被頂出了不規則的痕跡。

蕭程哲從下面把東西抽出來，瞬間之前的種種猜測得到了證實。

抑制劑。

因為打架鬥毆，他時常出入醫務室。校醫務室裏就常備着這個東西。這是為了防止學生在學校裏突然分化準備的。另一方面，雖然調教中的施令并不一定涉及到性行為，但具體細節判斷起來過于困難，所以社會建議未成年dom和sub統一先服用抑制劑，等到成年後再開始摸索這方面的需求。

口服版本的。白色的圓片。因為沒有盒子，乍一看可能會和普通的感冒藥或者止痛片弄混。

蕭程哲确認後，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他切切實實地得知了夏老師的一個天大的秘密。

不過他的出發點只是好奇而已，現在好奇心得到了滿足，蕭程哲既不打算向學校舉報夏老師隐瞞sub身份入職，也不準備告訴他本人自己發現了這件事。

正如夏旭所說，每個人都有不想提的事。

至于手腕上的淤青——事關dom和sub，人家有他們的法律。蕭程哲自覺無法介入也沒有立場介入。說不定人家老師和對象你情我願，玩得很開心呢。

現如今同性婚姻法已經通過了幾十年，男sub不論是與女dom還是男dom組成家庭的情況都少見不怪了。蕭程哲禁不住去想，老師的dom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下手還挺重的。

“蕭程哲，你好了嗎？我要出去一趟。你要是也走的話我就鎖門了。”對面的那名女老師站起來探頭問道，打斷了蕭程哲的胡思亂想。

“好了。”

蕭程哲連忙站起來，跟對方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他離開前又回頭瞥了一眼那張辦公桌。

不說出去是一碼事，但知道了一個“大人”的秘密，感覺還挺神奇的。

繼下午上了所有課，放學主動去辦公室交作業後，蕭程哲竟然還留下上晚自習了！這件事第二天一早傳遍辦公室，全校的老師都知道了。

夏旭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很驚訝，不過他很快就由驚轉喜，笑着對鄰座的的同事們道：“我就說他其實很有潛力的。不光是他，班上很多學生都還可以進步……”

對于他這種樂觀的心态，前後座的老師們笑了笑沒接茬。這些學生一天一個鬼主意，誰知道是因為什麽呢？

夏旭上午沒課，坐下來後便埋頭批改作業。中午的時候他習慣地拿出包裏的鑰匙想要打開抽屜上的鎖取飯卡出來，插進去一轉才發現奇怪——抽屜好像壓根就沒上鎖。

夏旭愣了一下，迅速用餘光瞥了一圈四周，打開抽屜後看到裏面的東西與記憶中比絲毫未動。他心慌了一下，想了想只覺得或許是自己昨天關上的時候就忘記鎖了。

“我最近真是睡太少了，記憶力好像變得不大好……”夏旭呼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他旁邊的同事笑道：“你才剛剛開始一個學期。以後有的受呢！這就是當老師的福氣啊。”

夏旭想到最近被他緊盯着的那幾個學生都成績有了些進步，欣慰道：“累歸累，但挺開心的。”

很多人都說成績不是靠老師盯出來的。不過他總覺得也不盡然。

“對了，今早有誰來辦公室找過我嗎？”夏旭随口問道。

“沒有啊。哦，說起來昨晚蕭程哲那小子來了一次，把卷子放你桌上了。你應該已經看到了？”

“嗯，這個我看到了。”夏旭答道。

午休的時候，蕭程哲被叫去了夏旭的辦公室。

他本以為是昨天的小動作被發現了，做好了進行一場嚴肅談話的心理準備。他反正不心虛，要心虛也該是夏老師心虛才對。

不過到了辦公室蕭程哲才發現夏旭只是把昨天的卷子交還給他而已，害他白白心潮澎湃了一場。

站在桌邊的蕭程哲瞄到抽屜已經被重新上鎖，心想夏老師也夠大意的，這就以為是昨天忘記鎖了？

“我看了你的卷子，比起上個月進步飛速啊。我給你的筆記你看了嗎？”夏旭擡頭問他。

蕭程哲其實只是為了有個借口來才寫的卷子，大方坦承道：“看了一點。這個就是看着筆記開卷做的。”

夏旭頓了一下，臉上鼓勵的笑容卻半點也沒消失：“開卷也好，能開始做比什麽都重要。那之前你落下的那些也都可以開卷做，這周五前一起給我吧。”

“……我盡量。”蕭程哲總覺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含糊地應下了，沒敢打包票。

夏旭将卷子遞回給他。蕭程哲去接的時候想到了什麽，角度略微刻意地用寬大的校服袖子蹭過對方的襯衫袖口，險些将其翻起來。

夏旭連忙扭了一下手腕把手收回，扭頭時臉上已經神色如常：“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

蕭程哲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夏老師的秘密，但夏老師本人卻不知道這件事，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看在眼裏的蕭程哲好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

自那天起他上語文課和交作業的頻率變高了。畢竟在這樣能時不時觀察到夏老師的小動作。

比如冬天時穿的嚴實，夏旭會放松一些警惕性。等第二學期開學後入了春，衣服穿得少了，他就開始用各種方法掩蓋痕跡。比如那塊偶爾會在左右手之間換來換去的手表，又或者是宣稱為了寫板書幹淨所以戴上的袖套等等。

蕭程哲還發現，有時候中午午休的時候夏老師可能會趁其他老師們都去食堂的機會服用抑制劑。他偶爾會故意腳步很重地靠近辦公室，猛地推開門，擋板後面就會傳來略顯倉促的收拾桌面的的聲。

蕭程哲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算過分。夏老師早從班主任口中知道了他家裏的大概情況，時不時會來關心一下他一個人生活是否有什麽困難之處。他每次都會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似乎是不想傷害到蕭程哲的自尊心，但這恰恰是蕭程哲最不喜歡受到的特別對待。

很神奇的是蕭程哲沒有覺得惱火，頂多有幾分被當作小孩看待的煩躁，于是他經常在察覺到夏旭的這種關心後的幾天裏，略帶報複心理地去“逗”夏老師一下。

蕭程哲一直認為上高中是件很無聊的事，而這成了他的新樂趣。

很多年後蕭程哲回頭想想，或許是那個時候起某種淡淡的感情就開始逐漸累積了。只不過他很清楚，夏老師是sub，而且八成有一位dom對象的sub。

更重要的是——他是老師，自己是學生。

類似這樣的情愫或許不少青春期的學生都曾經有過，等離開了校園，漸行漸遠後就會随着新的邂逅和經歷慢慢淡去。大多數人也不會對此覺得遺憾。

如果沒有高二的那個夏天的話，蕭程哲覺得自己也會如此，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意識到。

如果那天他沒有看到那些事情，或許他之後的整段人生都會截然不同。

高二的五月，學校裏的學生都已經換上了短袖校服。蕭程哲還挺喜歡短袖白襯衫的，比起冬天的運動服好看多了，也方便活動胳膊腿。唯一的缺點是和人打架的時候很容易扯壞，還會蹭一身灰。

蕭程哲撇撇嘴，打架這事兒他被教育了很多次也改不了，因為每次先挑釁的都不是他，對面上趕着找揍他也沒辦法，只能動手了。他總不能站在原地乖乖受氣吧？

但是似乎除了夏老師，其他老師一如既往地認為這不是校園欺淩，只是壞學生鬥毆而已。

夏旭問清前因後果後去和上級反映了幾次。但由于蕭程哲确确實實每次都把對面揍挂彩了，而且他這邊沒有家長向學校施壓，可對面有，所以數次都不了了之。

夏旭入職已經有兩個學期，現在上課比以前得心應手多了。但他還和剛入職那會兒一樣，堅持追着自甘堕落的學生們催作業，理由是“雖然看似無效，但成果是有的，現成的例子就在班上。”

蕭程哲如果知道夏老師這麽和同事說，估計會笑出聲來。他這大半年來逃課的次數少了，交作業的頻率也高了，但這主要歸功于他覺得觀察夏旭這件事挺好玩的，所以想有理由多跑幾次辦公室。

一定程度上的好轉不代表蕭程哲已經變成三好學生了。他還是時不時會在學不下去的時候說溜就溜，在學校裏找個清淨的地方窩着打游戲。

至于為什麽不翻牆出去找樂子，純粹是因為蕭程哲沒錢。其他混混和太妹們幹的那些事，例如賭博，唱k，去街機廳這些事都要花不少錢，而蕭程哲最不想幹的事就是找他那些親戚們要錢。

在灌木叢後的樹蔭裏乘涼的蕭程哲腿有些發麻，他麻利兒地換了一條二郎腿翹着，一邊喝着已經沒氣兒的罐裝可樂一邊繼續打手機游戲。

他一直戴着耳機緊盯屏幕，直到一局游戲結束後才在短暫的bgm消失時，隐約聽到不遠處好像傳來了什麽人在争執的聲音。

蕭程哲一看手機時間，原來已經過了放學點兒好久了，再過一會兒食堂晚飯都要沒了。都怪夏天天太長，他還以為才剛四五點。

這是他最近找到的翹課好地方，在學校體育館的後面，是條細窄的小路，這一側的因為正對着對面的居民樓所以沒開窗。體育館的牆下只有一個涮拖把的水槽，水龍頭還壞了，平時基本沒人會來。

有時候會有小情侶偷偷來這邊親親我我，不過頂多也就親個嘴兒啥的，蕭程哲縮在灌木叢對面，就當沒看到。

本以為又是哪對情侶，蕭程哲準備瞄一眼，然後閑着沒事算算他們要花多久才能離開。

他這一望，卻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澤睿，我們回去再說不行嗎？”

“回去？我就是從家裏過來的。我說了今天我會回家，但回去的時候只有一個空屋子。當初我同意你出來工作的時候明明說好了條件，我回去的時候你必須在家。”

夏旭被他對面的男人攥着手腕，臉上露出吃痛的神色。但比起痛，他似乎更害怕別的。

“你小點聲可以嗎？學校裏還有很多學生和老師沒回家……”

那人就是夏老師的戀人嗎……總覺得和想象的不太一樣。遠處的蕭程哲撞見了不該看的情侶吵架場景只覺得非常尴尬，心裏還隐約有種不想看下去的別扭之情。

但這會兒他一動，草叢就會發出聲音，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夏旭提出了要求後，他對面的男性就沒回應，就那麽冷冷地盯着他看。夏旭和他僵持了幾秒鐘，為難地解釋道：“你很久沒過來了，我沒想到。而且今天學校的确有會議，我看到你發的短信後立刻就回了你，但你沒看到……”

“啪”的一聲。

就在夏旭耐着性子解釋前因後果到一半的時候，他的話語因為一個響亮的耳光戛然而止。夏旭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瞬，此時在不遠處的蕭程哲也吓了一跳，回過神來發生了什麽，他這才瞬間氣血湧上腦子，身體本能地想要沖出去。

緊接着他就聽到對面用冷冷的聲調命令道：“跪下。”

“啊、啊……”

“啊……”

夏旭微微張着嘴，發出了想是被掐住喉嚨時渴求着空氣那樣的細微聲響，最終他的身體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撲通”一聲跪在那個男人面前。那樣的力道即便隔着長褲也足以磕破膝蓋。

蕭程哲瞪大了眼睛。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所謂的dom對sub下令的現場。

雖然上過生理課，但他的大腦一時間還是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不理解竟然會有人願意接受這樣不合理的要求。

夏旭的雙腿發顫，本能地把頭靠向眼前的褲腿磨蹭，從喉嚨裏擠出了近乎懇求的話語。

“求求……至少別在學校裏這樣……”

“閉嘴！”男人愠怒地又下了命令。

話音剛落，夏旭就發不出半點聲音了，只能無力地急促呼吸着，臉上浮現出苦悶的表情，下一秒他的臉被擡了起來。

“你不要惹我生氣了好嗎？我已經退一步同意你來這工作，還幫你做了假的體檢報告。你倒是體諒我一下啊。這是dom的本能，我也沒辦法好嗎。”男人用手捏着夏旭的臉，皺着眉說道，仿佛他才受了委屈。

因為剛才那道命令還在生效，夏旭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因為被力拉扯着擡起，他的整個上半身挺得直直的，然而膝蓋卻因為命令無法離開地面，整個人維持在了一種相當痛苦的姿勢。

“下次別這樣了。”

男人繼續看着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僵持着等待他的答複。

夏旭急促地點了點頭，好像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