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衣
恐懼瞬間爬滿全身,他這是又怎麽了?
呼吸愈發困難,我擡手攥住他的手腕,可他力氣之大,我根本掙脫不開,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用力張開口,“魏竹生......你是要掐死我嗎?”
似是突然被點醒,他神色突變,驀地松開手臂,驚惶地望着自己的雙手,仿佛做錯了事情般。
我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氣,急促地‘咳’了幾聲,才緩過來這口氣。
“我昨日怎麽回來的?”
沙啞沉冷的聲音在空氣中驟響,我錯愕地轉頭,只見他抵着額頭,神色痛苦。
原來他是因醉酒忘了昨夜一事,而他,依舊在生我的氣。
剎那間,我的嗓子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竟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昨夜的他對我的淩.虐,以及之後的溫存軟語,他竟然都忘了!
一瞬間氣惱,失望,傷心,在心中交錯,我偏過頭一點都不想理他。
而他卻突然攥住我的手腕,額上青筋隐隐現出,一雙帶着戾氣的烏黑雙眸盯着我,我被他捏得生疼,只好顫聲道:“昨日我在玉骨樓前遇到了夫君,是夫君帶我回來的。”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盯了我一會兒,薄唇輕啓:“昨日我都說了什麽?”
心中一頓委屈,眼角不禁酸澀起來,我幽怨地望着他說:“夫君讓我發誓,說我以後是夫君一個人的,還讓我不要亂跑。”
“我忘記了。”他冷冷凝着我,愣了須臾,“你再說一遍。”
淚意翻湧,面對着這麽陌生的他,我想哭。
“不許哭!”沙啞沉冷的聲音在我頭頂炸開,我渾身一抖,硬生生将眼淚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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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跪在床上,像昨夜一樣舉起手指,定定瞧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又鄭重地發了一遍誓。
他盯了我半晌,才松了對我的禁锢,肩膀瞬間頹塌下來,我俯身摸了摸被他掐紅的手腕,仍是心有餘悸。
這時從外間傳進來一串腳步聲,我擡眸瞧去,只見一個黃杉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紮着兩個發髻,垂着頭走了進來。
“給你安排了個丫鬟,她叫燃香。”魏竹生聲音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往後就由她照顧你的起居,你做什麽,她都會跟着你。”
燃香徐徐向我行了一禮,表面看起來挺乖巧的。
我怔愣地望了她一眼,又看向魏竹生,突然明白了,他嘴上說是照顧,實則卻為監督。雖有不滿,但還是忍下了情緒,別過頭生硬地說了句,“多謝夫君。”
“過來,幫我更衣。”魏竹生行至屏風處。
燃香聽到命令,首先挪了過去。
“沒有叫你。”一道清冽的嗓音喝退了燃香,只見魏竹生悠悠轉眸望向我。
我驚詫不已,以前這種事他從來不讓我碰的。
他歪了歪頭,一雙烏瞳目不轉睛盯着我,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不就是服侍他穿個衣服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做好心理建設,我起身下了榻,拿起屏風上的玄色朝服,朝他走去。
他眼眸鍍上了一層冰冷緩緩張開了雙臂。
為他系好襟扣,理着他的衣襟往下,摸到腰封處的暗扣,可我摸索了半晌都沒按好,需得彎着腰才能看清一點,我有點急。
這時,肩膀被他按了一下,我愣了愣,想說他擋到我了,欲要抖開他的手,可他的手卻依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恍然擡眸,只見他睨着我,神情有點高高在上,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眼眶不禁濕潤起來,最後順着他的力,跪了下去。
暗扣‘咔’一聲扣上,我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崩裂了。
他現在這是在提醒我貴賤有別麽。
畢竟從前他從沒有因身份的事情将我看輕,只待我如幼時青梅竹馬那般。
而現在......
好像有點變了,我好像真的觸到了他的底線。
在他眼裏,我現在肯定就是個不知羞恥,不知檢點的人。
微涼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目光四觸,他的神色帶着點憐憫,“你真的不是從前的沈青苔了。”
說罷,拂袖離去。
我怔愣良久,仔細回味着他說的這句話,苦澀地笑了出聲,我只想說,從前明媚驕傲的沈青苔早就在十年前就死了,留下來的不過一具茍延殘喘的行屍走肉。
燃香将我扶了起來,與她交談須臾,我才知曉一個月前,魏竹生将莫修塵的腿給打斷了,剛潤到嗓子的茶水突然卡住,嗆了我一下。
這麽看來,魏竹生對我還算收了手,畢竟我和莫修塵的事情着實令他臉上不光彩。
可我是被逼無奈,最可恨的還不是莫修塵那個混蛋!
他最好一輩子都癱在床上別起來。
但魏竹生的态度還是令我隐隐有些後怕,以至于我一直都心神不安的,直至過了晌午,蘇嫣和竟大着肚子踏入了我的蘭瑟院。
我立刻驚起,她怎麽來了!
許是因魏竹生的關系,我對她總有點戒備,若是尋常人家,丈夫若對妻室冷落,争寵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對小妾這般落落大方,何況她還懷了魏竹生的孩子,我才不相信她一個正室會這麽大度,總覺得她綿裏藏針,定是憋着什麽後招。
但她來此,我也只好笑臉相迎,只見她一襲月白色水袖裙,盈盈走來,肚子已經稍稍顯懷,我嬌嬌地喚了一聲,“蘇姐姐。”
她握住我的手,“聽說這段時間你與魏竹生生了龃龉,你一怒之下離家一個月,我很是擔心。”
“快讓我看看,這一段時間在外有沒有被人欺負,可受了什麽委屈。”說着便打量起我來,言辭間格外誠懇,流露着真誠,倒讓我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說起委屈,我眼眶突然間就濕潤了,想起一月前那群拖我到小巷子裏的纨绔子弟,若是沒有小葉,我很可能已經被......
但是這種事在她面前也不好說什麽,我緩了緩神,只淡淡道:“我沒事,這段時間我一直借住在一個朋友家,很安全。”
只見她眉宇間隐約透出點擔憂,躊躇了一陣,似是在醞釀什麽,然後道:“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不好多話,但是我知道魏竹生心裏是有你的。”
我思想受到了一點沖擊,驚愕地望向她,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當真是胸懷大度。我幾乎脫口而出:“你難道不在乎嗎?”
她頓了頓,垂下頭去一臉慈愛地摸了摸肚子,柔聲道:“我有他就夠了。”
愣了片刻,我想,也是,她都有孩子了,若再是個男孩,後半輩子的依靠都有了,還要男人做什麽。
好像世間大部分女子的歸宿都是這樣,突然感覺有點無趣,但轉念一想,我又有什麽資格評判呢,我連生存的自由都沒有,她們起碼比我幸福多了。
只見她張了張口,嗫嚅了片刻,道:“聽聞你從前是官.妓。”
目光定在她臉上,我僵了僵,這個身份好像有點敏感,可事實就是事實,我也沒什麽要掩飾的,于是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我以為她會像魏夫人那樣羞辱我一番,沒料到她輕輕握住我的手,神情極為認真,“小苔妹妹,這個世間本就不公平,無論什麽身份,都不應自輕自賤,男子如是,女子亦如是。”
“從前是怎麽樣那都是以前了,若是旁人偏揪着一個人的錯處,那便是他自己內心的狹隘,如若自己再自甘沉淪,那可當真是無可救藥。”
我徹底驚了,她是在安慰我嗎?
可她又是以什麽立場來安慰我呢,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的。
而且我現在又算什麽呢?
一個茍且偷生,毫無廉恥的女人嗎?
只聽她繼續說道,仿佛是自憐般,“這些道理說來容易,可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只要是為人,都有那麽多的不得已。”
“可有些人偏偏不懂得珍惜!”
她的語氣隐隐有些薄怒,我一愣,她是在意指魏竹生嗎?
我越來越看不懂她了,一會兒撮合我和魏竹生,一會兒又抱怨魏竹生不珍惜她。
正拿不準她什麽意思,她那道如麋鹿般清澈的目光又望過來,柔柔地碰了碰我的手指,“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我憨憨地笑了笑,盡量附和她,“沒,蘇姐姐說得很有道理。”
“今日我是專門來看你的,你別多想。你既然沒有大礙,那姐姐便走了。”
聽此,我心裏才舒了口氣,只笑盈盈道:“姐姐慢走,注意好肚子裏的孩子。”
蘇嫣和微笑着颔首,一舉一動禮節頗足。
為了她肚子裏魏夫人萬分看中的孩子,我還是有點擔心,怕路上出了什麽意外,魏夫人再怪到我頭上,便特意送了她一段路。
可我剛回來沒多久,就得到了一個壞消息,燃香說蘇嫣和被蘭瑟院突然蹿出來的貓給驚到了,她翻倒在地,留了一地的血。此時韻秀閣裏大夫正忙得焦頭爛額,魏夫人喚我過去問話。
我懵了。
這個蘇嫣和是不是在故意陷害我啊。
什麽貓,我根本沒有養過貓,但是魏府內好像的确是有野貓出沒,可與我有什麽關系?
直到燃香又催了我一遍,我才懷着沉重的心情,一路快走到韻秀閣。
右腳剛踏進去,我便感到了魏夫人威嚴肅穆的氣勢,還有一股淡淡的氤氲在鼻尖的血氣。
我戰戰兢兢地踏進正廳,正要拜見,魏夫人陡然射來寒厲一眼,直道:“你竟養貓暗害我的孫兒!”
“貓不是我......”
我欲要解釋,而魏夫人卻不問緣由,一個耳光應聲而下,我頓時往後踉跄了一下。
“你還有什麽臉為自己辯駁,跪下!”
我依言跪下,但隐隐的怒火在肺腑中蔓延開來。
“我告訴你,若是嫣和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兇手!”
魏夫人的氣焰愈加嚣張,她竟給我扣這麽大頂帽子,我實是忍不下去了!
剛欲擡頭,卻不知魏夫人何時拿了一根木棍,正要朝我肩膀甩下來,我下意識縮了一下,緊緊閉上了眸。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一抹熟悉的溫熱撲在了我的後頸,身後傳來悶哼一聲,
我偏頭去瞧,魏竹生俊秀的側臉陡然呈現在我面前,原是他的手臂替我挨下了這一棍,此刻正無力地耷拉着,而他整個身體也半跪着擋在我和魏夫人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