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遇
一瞬間的手足無措,幾乎全身都在發抖,我再也沒臉待下去了,慌張轉身,忽地想到什麽,又折返,手止不住地哆嗦着,将那盞茶拿了回來,因着動作太快,滾燙的茶水頃刻間灑在我的手背,我顧不上疼痛,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我要離開這裏,就算違背主人的命令,就算是死,我也要離開!
我瘋了似的跑出魏府,眼淚淌在風中,餘留的淚痕挂在臉上癢癢的,我擡手拭去,卻怎麽都擦不完,不斷湧出的眼淚占據了整個臉龐。
猶如鬼魅一般游蕩在幽暗的夜色中,突然一路醉酒的公子猛然出現,截住了我的去路。
他們一個個将我包圍,為首的黃杉男子一臉嘴态,說:“這是哪家的娘子啊。”
一旁的玄衣男子望着我醉醺醺道:“我記得她,她好像是那個......是玉骨樓的花魁青青,後來被大理寺少卿給贖出去了。”
周圍爆發出一陣陣笑聲,玄衣男子跌跌撞撞傾身而來,“怎麽一個人哭着出來了?”
陶醉的大臉湊到我跟前,“是不是官大人欺負你了?他們那些官場上的人都是圖個新鮮,開心時知道哄哄你,封你個小妾而已,膩了也就扔了!”
他一句句話刺激着我的神經,我頓覺得渾身陣陣發冷,仿若置身冰窖。
他朝我伸出手,一臉放蕩,左眼角下的痣都揚了起來,淫.笑道:“來,讓爺疼疼你。”
“滾開!”我心中一陣厭惡,猛一用力推開了他,嘶吼着,“滾開!”
他不怒反笑,抹了抹唇角,“脾氣還不小,夠.野,我喜歡。”
看着不斷逼近的他們,我找到一處縫隙,一把推開旁邊的醉漢,就要趁機逃走,而那個玄衣男子卻快人一步,扯住我的頭發,将我拖拽進了小巷裏,開始摸我的臉,“小美人眼睛都哭腫了呢。”
我絕望地看着他淫.蕩的臉,腦子裏驀然沖出一個念頭,忽而扯開一抹凄笑,狠狠朝他脖頸咬去,瞬間鮮血橫流,鹹鮮的血腥味流連在齒尖。
就在我沉醉于鮮血的興奮時,他一個耳光甩了過來,在靜谧的夜空中尤為響亮,“你個賤.人竟然敢咬我!”
他扯住我的頭發,巴掌一下接一下地落下來,臉頰火.辣.辣地疼,喉間一股腥甜,直沖顱腔,唇邊湧出一口血,齒縫間沾滿了黏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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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依舊用惡狠狠的眼神瞪着我,臉龐扭曲地變了形,根本不給我喘息的機會,揮動着手臂不停甩下來,我整個腦子都已經被他扇懵了。
他長相普通,鼻翼高挺,左眼有痣。
我盯着他的臉,印在了腦子裏,死都不會忘。
最後我絕望地閉上了眼。
突然,停了。
一陣風聲在耳畔刮過。
失去了桎梏的我,身子軟軟地塌了下去。
我倏地睜開眼,那個玄衣公子已經被踹翻在地。
餘光瞥到一個蒙面少年,其身影像烈風一樣,招式狠厲,将那幾個纨绔子弟打得痛哭流涕,剎那間慘叫聲,求饒聲不絕于耳,趾高氣昂的他們變得狼狽不堪,如同喪家之犬。
是小葉!
“打死你們!”小葉獨有的音色破空而來。
只見那個玄衣男子臉上鮮血橫流,吐着血沫,全身抽搐着,“我父親是禦史中丞,母親是诰命夫人,堂兄是刑部侍郎葉慕風,你若是敢殺我,他們都不會放過你!定會将你碎、屍、萬、段!”
這個人竟是主人的堂弟!
對于我這種在暗處行動的人,是不可能被主人搬到明面上的,關于主人的人際關系網更是不全了解,就連主人效忠的人是誰至今為止我都不知道。
若是主人的堂弟被小葉打死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急忙扯住小葉,“我們快走。”
小葉回頭,一臉不情願,那架勢似乎是還沒打夠,“小葉,快走啊。”
他顯然不想聽我的話,扭頭要繼續幹,我知他是個直性子,一急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我回拉住他,軟綿綿道:“我受傷了。”
他稚嫩的臉上現出心疼之色,這才肯罷手,最後朝着玄衣男子的膝彎狠踹了一腳,‘咔吱’一聲,骨頭折斷的聲音在黑夜尤為響亮,簡直大快人心。
他拉着我的手,帶我到了長安城西面郊外的一處竹舍,他拿出常備的藥箱,擺到我面前,将紅花油塗抹到我臉上,我疼地‘嘶’了一聲,眼淚又沒出息地流了出來。
他扶住我的肩膀,拍了拍我的後背安撫着, “到底怎麽了,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魏竹生呢,他人呢,死了?”
他又退後幾步,急喘着氣,幾□□冒三丈,“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幹嘛攔我!”
我提醒他,“你沒聽到他說他是主人的堂弟嗎?”
“是又怎樣,大不了......”他言語愈發激烈,直跺腳, “大不了一死!”
聽此,我擔憂地凝向他,與他對視了片刻,後握住他的手臂,忍着哭腔道:“小葉,我不想看你死,更不想你因我而死。”
只見他神色變幻,慢慢緩了下來,面上帶着點歉疚,“是我沖動了。”
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又急切問道:“你和魏竹生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我咬了咬下唇,垂頭哽咽道:“青樓女子是不是都很......髒?”
小葉面色突變,雙目睜得滾圓,起身叉着腰在屋中踱來踱去,“他既娶了你,那他當初為何不說!”
遂而拿起案上的佩刀,“等着,我去給你砍了他。”
“小葉,你別去。”我急忙喚住他,扯住他的衣袖,我頓了一瞬,閉上眼,道:“其實我去找莫修塵換腰牌的時候,被他給......”
我止了聲,想必他聽得明白其中隐秘,遂轉話道:“這件事被魏竹生發現了。”
小葉滿臉震驚,眼底劃過一抹複雜之色,胸口上下起伏着,“所以他就把你趕出來,讓你置身險境,險些被那群纨绔糟蹋了去?”
“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跑出來的。”
他聽罷,将刀鞘重重磕在案上,铮铮作響,指着門外,“我還是氣不過!我要去砍了他們!”
我壓住他的刀鞘,制止道:“他是朝廷命官,就連主人現在都拿他沒辦法,你這樣貿然前去,會丢了性命的。”
“我的命是姐姐給的,為姐姐丢了又如何!”他高聲喝道,一把奪過彎刀,就要奪門而出。
他的急性子什麽時候能改一改,我急追上他,當即軟了話,望着他的眼睛,“小葉,你別意氣用事,留下來,陪陪我好嗎?”
“我心情不好,不想一個人。”
“小苔姐姐,你從來都不髒。”他頓住了,回眸環抱住我,輕輕撫摸着我的秀發,“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是非黑即白的,女子的清白也從來不是建立在肌膚之上。”
我微微一怔,眼眶又濕潤了,“我......知道。”
“你是喜歡上他了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問道。
雙睫不停抖動着,這句話突然将我點醒,小葉并不知我和魏竹生從前的事情,我搖搖頭,堅決否認,“沒有。”
我深知我和魏竹生之間是沒有結果的。
我和小葉的命現在都攥在主人手裏,何況自己還為主人做過見不得光的事,清正廉明的魏竹生怎麽可能會容忍?
主人只需要我讨好魏竹生來獲得消息,所以就算魏竹生生氣,我也不該跟他置氣的。
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我離開了小葉的懷抱,重新坐回蒲團上,只見他半張着口,好像要說什麽,我凝着他,等着他的下章,可最後他什麽都沒說。
我朝他微微一笑,盡量表現的平靜,“等我養好傷,過幾日我會回去的,我會好好完成主人的任務。”
只見他的唇角抽動了一下,黛眉微微皺着,似有難隐之言,他道:“小苔姐姐。”
“嗯?”
對視半晌,最後他只輕輕嘆了一口氣,側頭道:“沒事。”
我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什麽,皺起眉頭,“那個人會找你麻煩嗎?”
小葉冷哼一聲,看起來絲毫不将人放在眼裏,“我戴了遮面,他不會認出我的,而且此間竹舍也夠隐蔽,他絕對尋不到姐姐,更重要的是他現在腿都斷了,接下來幾個月,也只能在床上躺着。”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只是他認出了我是魏竹生的妾室......”
小葉奪了話,語氣難掩激動之色,“那豈不更好,就讓他們去狗咬狗,咬死一個算一個!”
我不禁笑了出聲,“你真的是越發粗蠻了。”
“我是為了姐姐,我要保護好姐姐。”小葉歪了歪頭,神色自豪道,可很快又蔫了下去,“可每次卻還是讓姐姐受傷。”
“你能保護好自己就不錯了。”我擡手扯了扯他的左頰,望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你教我幾招武功吧,用來防身。”
他眼睫閃了閃,毫不猶豫點頭道:“好。”
一番苦練後,我和小葉簡單梳洗了下。
回想來,這間竹舍還是一年前我們瞞着主人存錢,偷偷買下的,清雅舒适,林間的風吹得人舒爽。卧房分裏外兩間,晚間我憩在了裏間,小葉在外間守着。
一連在這裏待了十幾日,小葉有時間就會來看我,并且教我防身術。我心情平複了不少,心想,若是以後離開了長安城,就和小葉在人煙稀少處買個宅子,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錯。
一日傍晚,小葉身穿白色簡服而來,身上依舊背着那把鳴月彎刀,他給我帶了許多點心,還有我最喜歡的棉花糖,我接過來,舔了舔,一股如蜜般的甜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他好像在找你。”小葉躊躇了一瞬道。
“他還去了青樓。”又聽小葉變了語氣,抱臂忿忿道:“我看他也不是什麽好人!”
聽到這話,我愣了愣,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凝向他,“他真的去了青樓?”
“我親眼瞧見的,還是玉骨樓。”他氣憤地揮着手,恨不得要将他撕了般,“我不管他的目的何在,從前他也只是為了你才踏入青樓,對你始終如一。現在呢,一堆姑娘,一堆姑娘啊,就那麽撲了上去!”
他氣得不停跺腳,“簡直氣煞我也!”
齒尖的棉花糖仿佛變了味,暈在舌尖不禁有些發苦。
這時,小葉扶住我的肩膀,激動地說:“所以我趁他醉酒,将他拖到深巷裏,狠狠揍了他一頓。”
我眼睛睜得更大了,驚訝道:“什麽?”
他撇撇嘴,“放心,人沒死,只是給他個教訓。”
我心中有些擔心,問道:“他沒看到你吧。"
“應當是沒有。”他眼珠一轉,遲疑了一瞬,尾音上揚,好似在竊喜般,“我蒙住了他的頭,而且我跑得很快。”
聽此,我‘噗嗤’一聲笑了。
他揮舞着拳頭,還比着姿勢擡腿踢了幾腳,“下次他若是再欺負你,直接用我教你的招式揍他。”
我仰頭,拉過他的手臂,粲笑道:“小葉,有你真好。”
他摸摸後腦勺,‘呵呵’笑了兩聲,臉頰泛了紅,“姐姐才是我的貴人。”
又過了數日,小葉帶來消息說主人那邊又催了,讓我盯着魏竹生,将有關刑部尚書案子的消息帶出來。
離開魏府已經将盡一月,眼下主人又催促,這下我是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我收拾了一番,暮色四合時出了門。
路過玉骨樓時,不經意間多看了幾眼,裏內依舊熱鬧非凡,在外面都能聽到那一串串奢靡的吵鬧嬉笑聲。
忽然,精致的木門前走出個錦袍公子,拎着一盞酒壺,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
恍惚間,我竟感覺有些熟悉,便多瞧了他幾眼。
待他走近,我一時驚到了,錯愕不止。
四目相對間,只見魏竹生一臉胡子拉碴的,那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手上的酒壺‘咣’一聲掉了下去,他幾乎是撲了過來,酒氣噴灑到我的臉上,“你去哪了?”
他雙目紅腫,晃着我的肩膀,語氣透着焦急與怒氣,音調也揚了起來,“這麽多天不回家,你到底去哪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狗東西後面還會出現,會讓女鵝親自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