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嚴秉章警覺,“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馬四公子。”
“認錯人?前幾天去我家找小翠的不就是你?”那警察眯着眼道,瞥了眼嚴秉章額頭上的血口子,“我昨晚上值班,今天一早回家門縫裏被塞了張紙條,我外甥女小翠被你爹抓了,紙條裏說讓你帶着那‘不潔之人’回馬府,不然就要将我外甥女槍斃了,馬四公子,我外甥女幫助你們從那閻王殿逃出來,你不能沒有良心吧?”原來這警察就是小翠舅公,自半月前小翠突然鼻青臉腫的跑到他家裏來,海棠追新群814657909,,他就不安穩,問小翠發生了何事她也不說,且她從不出門,天天待在家裏洗衣做飯,終于有一日,一人找上門來。
舅公當了二十年多警察,偷窺和跟蹤是一般人是難以發現的,他偷聽到小翠叫那男子‘四少爺’,又問黃先生怎麽樣了,傷好了沒有,那男子說好多了,還給了小翠三十塊大洋,說是黃先生給的,讓她回老家好好生活。
小翠哭着将男子送別,舅公卻偷偷跟着男子走了大半日,見他去碼頭買了兩張船票,又去商店裏買了好多東西,到了晌午終于回了落腳地,就是漕寶路上的這家順意旅店。
舅公隐隐覺着小翠惹了麻煩,時不時催她去找活兒做,要麽就勸她回老家去,小翠總是點頭卻沒有行動,這下好了,被馬府逮走了吧!“什麽不潔之人?”嚴秉章面上忽生吝氣。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紙條上就這麽寫的。”
小翠的舅公将紙條遞給嚴秉章,嘆了口氣,“我将話傳到了,你見着小翠跟她說一聲,我全家這就收拾東西去武漢了,她要是出來了就去武漢尋我吧!”嚴秉章接過紙條,看了眼便放進廚房的煤爐子裏燒了。
當初為了能跟黃似語兩個人一起去香港,他并不想讓小翠跟着,便去找小翠,給了她錢,謊稱是黃似語給的,讓她回老家,到了黃似語這兒,又說是小翠自己想回去的。
嚴秉章此刻才明白,他的自私也差點讓小翠無路可走,她帶着滿身傷從馬府出來寄人籬下,顯然也是被舅公一家嫌棄的,就算回了老家又有什麽出路呢?嚴秉章向店小二借了紙筆,給黃似語寫了一封信。
“語哥兒,我去接小翠回來,之前我騙了你,她是想跟你走的。
你在這裏等一等,船票和錢都在箱籠裏,你跟小翠去香港吧。”
把信放在桌子上,嚴秉章站在床邊深深看了看黃似語,怕把他弄醒了,沒敢碰他,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嚴秉章一走,黃似語便睜開了眼,他起身将桌子上的信打開,看到信上的內容,輕輕舒了口氣。
嚴秉章不去香港了,他們要分開了,本該十分輕松的,可心中的悵然卻更多一些。
嚴秉章從街角地攤上買了把巴掌大的尖刀揣進懷裏,便疾步向郊外的馬府奔去,走到馬府附近,他聽到空中傳來轟鳴聲,一擡頭好幾架飛機盤旋在頭頂,嚴秉章心道不好,這是日本人的轟炸機!他從未見過真正的轟炸機,都是聽外公說的,外公曾去過日本,也曾周游過西方列國,他是個很有學識的鄉紳,他經常把幼小的嚴秉章抱在膝頭,跟他講列強的船堅炮利,也講清廷的不堪一擊。
低空飛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的小飛機,便是外公說的轟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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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仗了,嚴秉章從未如此深刻的認識到這個現實問題,也可能,戰争早就開始了。
轟炸機飛遠了,嚴秉章擔心轟炸機會将炮彈扔在漕寶路上,扔到黃似語頭上,他焦心的不得了,可人已經到了馬府門口,由不得他再回去了,門口早就有人東張西望,那黑臉兵痞見到他,眼睛瞬間一亮,招呼着人将他圍了起來。
“那婊子呢?”黑臉兵痞不客氣的問,話剛落下,嚴秉章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那狹長的眼角陰測測的,竟讓黑臉兵痞心顫了顫,他掩飾般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大手一揮,“将這小子綁了,送給大帥審!”嚴秉章沒有反抗,他內心譏笑這馬将軍真是失心瘋了,讓人叫他這沒兵沒權的一聲“将軍”還不夠,竟然又給自己加了官,成“元帥”了,何其可笑!幾個灰頭土臉的男仆試探性的将嚴秉章圍成一圈,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圈越縮越小,他們本以為嚴秉章會反抗,但沒想他這麽順從的就被人拿住了,他們反扭着他的胳膊,把他押進府裏。
只是越往裏走,嚴秉章心中疑惑越大,這馬府不說人丁興旺,可也不該這麽冷清,才離開不過半個月,院子裏落了一地的枯枝無人打掃,大門去往正房的一路是最繁忙的,可這一路并未遇到半個人。
“人都去哪兒了?”嚴秉章問。
“逃難去了,要不是為了找你跟那小姨娘,我們哥幾個也不會待在這!”有個小子在後面接話,緊接着就挨了那黑臉兵痞一巴掌,那兵痞一腳将他踹倒,叫罵道:“偏你長了舌頭,不要我幫你剪了!”為了找他和黃似語便不逃難了?嚴秉章心中也明白這小子為何多嘴,馬将軍就為了他的命根子,拉這麽多人給他陪葬,這些小子們心中不定怎麽恨他呢!“哎,長官行啦行啦,大家夥都守到現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別打小林啦!”有個年長的勸架,其他人聽了也紛紛勸,“就是就是,陳虎和張大麻子昨晚上逃走了,咱們可都留下來了,大帥不說賞咱們,也不該因為一句話挨頓打吧?”黑臉兵痞這才收了手,黑着臉走在最前頭。
剛一靠近主屋,一陣腥苦的藥味就往鼻子裏鑽,黑臉兵痞揮了揮手,兩個一左一右押着嚴秉章,其餘人留在門外守着。
屋子裏冷清的很,嚴秉章沒進過這屋子,卻也知道這是馬将軍的卧房,只是本該擺放着古玩名器的條幾和多寶格空空蕩蕩,尤其一進門還對上被綁在桌角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嚴秉章仔細端詳才認出這衣冠不整、滿臉血痕的人是府裏有名的夏神醫。
黑臉兵痞繞過三尺高的喜鵲登枝的大屏風,走到影影綽綽的床邊,小聲道:“元帥,元帥?醒一醒,那兔崽子........四公子回來了!”“啪!”的一聲,有茶盞的碎瓷片崩到嚴秉章腳下,押着他的兩個人被吓了一跳,手腳哆嗦,力氣小了大半,馬将軍先是用力咳嗽了幾聲,啞着嗓子吼道:“将那小畜生押過來!”嚴秉章便被押到了馬将軍床前,馬将軍看到他吃了一驚,他從不關注這小畜生,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母親,他根本不會落到如此境地!可如今他病重在身,卧在床上不能動,可這小畜生卻長大了!他這樣年輕,這樣挺拔,馬府這幾年光陰沒有磋磨了他,他只要出了馬府就會像得了陽光雨露的樹苗一般瘋長,會長成巨樹,會壓垮他,報複他。
不,不對,還沒長成巨樹就已經報複他了,就把他的藥引子拐跑了!若不是杜起雄不經意間想起那廚娘的一句話,也找不到那個賤婢羅小翠,更引不了這畜生出來!“畜生!快把那賤人交出來,不然你跟那賤婢都別想活着出去!”馬将軍怒目圓瞪,他直直的躺在床上捶着床板怒吼。
“他早就走了,聽說去北平了 ,又或者去別的地方了,您要找他可真得費些功夫。”
嚴秉章說,他笑了笑,“不如這樣,我帶着您去找他,你把那小丫頭放了吧,她舅公是警察,他要是生氣了将您那隐疾說出去,那就不美了,不如将她放回家,免得節外生枝。”
“原來你是為了那賤婢!”馬将軍哈哈大笑,他聽這話以為嚴秉章是看上小翠了,他蔑視道:“真是賤人生的兒子,只能跟賤婢湊成一對!起雄,你把那賤婢帶過來!”黑臉兵痞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将小翠帶了回來。
小翠身上倒是沒什麽傷,只是頭發有些淩亂,她看到嚴秉章吃了一驚,吶吶道:“四公子........”“哈!好個情深意長的四公子!”馬将軍風箱似的嗓子咯咯的獰笑兩聲,“起雄,扒了這賤婢的衣服,在咱們四公子面前奸了她,看是他的小賤婢重要,還是那個不要臉的小娼婦重要!”杜起雄仿佛馬将軍的傀儡一般,毫不思索的就執行命令,惡狠狠的看着小翠,上手就要扒他的衣服,小翠只手被繩子綁了,腿腳還能動,連忙往後躲,“你、你別過來!你別過來!”馬将軍笑吟吟的歪頭看着杜起雄将小翠困在牆角裏,“刺啦”一聲扯開了她的夾襖,小翠“啊”的大叫一聲,絕望的哭了出來,“求你了,我求求你.........”押着嚴秉章的兩個小子已經呆了,他們萬萬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嚴秉章趁這押着他肩膀的手掌松懈之時,瞅準時機掙脫出來,從懷中掏出尖刀就往背對着他的杜起雄脖子上攮去!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兩個押人的小子還怔愣着,不知嚴秉章是如何脫的身,馬将軍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不!”,而小翠已然絕望,那雙粗糙的大手已經摸進小衣裏,摸上了她的腰,還在哭嚎中被濺了一臉的血。
那血還是溫熱的,可眼前高壯的淫賊已經死透了,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想要回頭,可終究沒有回過頭,捂着脖子跪倒在小翠面前,吐着鮮血不甘的咽氣了。
房內一時靜了,嚴秉章把尖刀從死人脖子上拔下來,又濺出血來,小翠被吓傻了,連扣子都忘了系,還是嚴秉章提醒:“把衣服穿好。”
那聲音将小翠喚醒,給了她力量,她将盤扣一一系好,扶着牆站起來,朝那人屍體踢了狠狠一腳,嚴秉章贊許的看了她一眼,這讓小翠更加興奮,發瘋似的踹那人的血淋淋的頭,将剛才的屈辱、驚恐都發洩出來。
嚴秉章回頭看剛才押着他的兩個小子,朝他們揮了揮帶血的尖刀,“不想死就趕緊從這裏滾出去!滾出馬府!”那兩個小子逃也似的奪門而出,便跑邊鬼哭狼嚎:“殺人啦!快跑啊!殺人啦!快跑啊.......”馬府裏徹底安靜了,沒人再聽馬将軍的話了,沒人再做他的傀儡了。
提前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