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人的跟被打的都呆住了。
“四.......少爺?”黃似語喃喃道,肩膀一下卸了力氣,撒開手中的擀面杖,無措的站在原地,“您、您......您怎麽在這裏?打疼您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還以為.......還以為遭賊了.......不不不,我不是說您是賊.......”這四少爺便是嚴秉章了,他本應該在奸污完黃似語後就該攀着偷偷做好的梯子爬出外牆,徹底離開馬家了的,可他爬出去不久後又爬了回來,他還想再看黃似語一眼,不知怎的,就把他挂在心上了,離開馬府他本應該是快活的,可每走一步,他都要回頭看上一眼,心裏念着黃似語,不知道他從那小屋裏出來沒有,不知他有沒有吓到,有沒有傷到,不知他過得好不好.......他又回來了,想着再看他一眼就夠了,看一眼就走,可回來幾天也沒見到他,聽人說他病了,病的厲害,嚴秉章抓心撓肝的擔心,每日徘徊在這小院周圍,看着二樓的燈開了又滅,以至于這幾日既沒有睡好也沒有吃好。
傍晚時聞到小廚房傳來濃濃的雞湯味,而裏面又沒有人,他駕輕就熟的拿了個碗盛了點出來,正吃着呢就聽見腳步聲,他熟練的鑽進米缸裏,其間碗不小心磕了下缸壁,他沒有在意,因為管這廚房的梁嬸子有點耳背,他平日裏不小心弄出的動靜她都沒聽見。
他在裏面待了片刻,等外面沒動靜了就鑽了出來,哪想到剛伸出一只手就被人用棍子打了上去,然後就是劈頭蓋臉一陣亂打,他怎受的了........嚴秉章沒想到那人竟是他日思夜想的黃姨娘,他懊悔非常,心想剛才自己那一聲吼時面目一定十分猙獰。
令他更意想不到的是黃姨娘竟然記得自己,還叫自己“四少爺”,若是旁人這麽叫他,他一定會認為那人是在譏笑諷刺,可黃似語這麽叫,他只剩欣喜,他竟記得自己。
黃似語見四少爺臉上陰晴不定,也不說話,心中更是悔恨交加,他把人從米缸裏扶出來,也看到他手中的那只盛着雞肉的碗,心中便明了了。
他平日常從小翠和梁嬸子那裏聽府裏的八卦,知道這四少爺是十歲上才來府裏的,他生母是寧波大戶人家的小姐,品貌學識都是上等,因跟着學生鬧學潮,跑到西北去見總統,被當時還在西北稱王稱霸的馬将軍攔了下來,不管不顧的收入房中,等寧波嚴家人過來救時,嚴小姐已經身懷六甲。
馬将軍因為強擄嚴小姐的事兒被人抓住把柄,為了自保只能給總統做牛做馬,這才淪落到這個地步,所以馬将軍很不待見這個半路認爹的小子,對這四少爺不管不問,四少爺在馬府過着跟仆人一般的日子。
這麽小的孩子,被磋磨了這麽些年,精神好似有些不正常了,平日都被關在西南角的小院子裏,不常出門。
可再怎麽說,他也是個少爺,黃似語一向不是那種捧高踩低的人,他見嚴秉章這樣一個少爺竟在自己府裏偷東西吃,心裏先就不忍了,如今又被他胡亂打了一頓,歉意更甚。
“嘶.......”嚴秉章努力克制着疼痛,可擀面杖打在肩膀上的疼倒是能忍,手指上是真疼,十指連心,他的手指頭當下就腫了起來,不由自主吸了口涼氣。
“.......不會打折了吧........這可怎麽辦!”黃似語捧着嚴秉章腫的跟個小蘿蔔頭似的手指,不敢揉也不敢摸,急的朝上面吹氣,邊吹邊跟嚴秉章道歉,“真是對不住,還疼嗎?要不要我去二門找人,你上外面找個大夫給瞧瞧?”嚴秉章的手掌被黃似語柔胰般的手指輕捧着,手指頭被他撅着嘴唇一陣陣吹着熱氣,嚴秉章只覺什麽痛疼都沒有了,渾身輕飄飄的,像做夢一般,生怕黃似語走了,他連忙說:“不用,骨頭沒覺着疼,我用涼水拔一拔就好了。”
黃似語立刻去打了一盆水過來,把嚴秉章的手浸在冰涼的水裏,手指上那股炙熱的疼痛果然被涼水拔走了許多,黃似語的手按在嚴秉章的手上,他看到嚴秉章的手背粗糙黝黑,上面有很多倒刺和口子,而嚴秉章則盯着黃似語小蔥似的手指瞧,覺得他的手指尖都是漂亮的。
“我是偷偷進來的,偷吃了你的東西。”
嚴秉章低頭看着看二人疊在一塊的手,一黑一白,一粗糙一精致,實在不太登對,“你們一定早就發現廚房經常丢東西吧,之前我也常過來偷吃的,不過以後不會了........”黃似語以前跟這四少爺遠遠打過兩三次照面,從沒說過話,往日裏聽人說他是個瘋子也信以為真,沒想到他看起來十分正常,被打了也不哭不鬧,還搶着道歉,說話十分有條理,一點不像個瘋子。
“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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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似語說,他微笑的看着嚴秉章,目光平靜而安定,“你要是餓了就過來,這裏只有我和小翠,我倆吃不了多少的,你能過來替我們分擔,實在最好不過。”
嚴秉章擡頭看他,他的目光溫和有神,沒有憐憫和同情,而是包容的,像個朋友那樣邀請他,嚴秉章少有的臉紅了,他低下頭,低低的“哎”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黃似語說:“我還沒吃飯呢,咱們下面條吃吧,澆上雞湯一定好吃。”
黃似語把煤爐子捅開了,先坐上一鍋水,再活了面,擀了面皮,切成條放進滾水裏煮上片刻就撈上來,過了一趟涼水,再放進鍋裏一燙,撈進碗裏把雞湯澆上去,一碗香噴噴的雞湯手擀面就成了。
兩人并排坐在竈臺前的小馬紮上,嚴秉章兩只手腫的拿不起筷子,黃似語一手端着碗,一手挑起一筷子面喂嚴秉章。
他還把嚴秉章當孩子看。
黃似語以前在戲班子時,師弟們練功不認真被師傅敲板子抽手心時,都是他給喂飯,近三年沒有做,也不覺生疏。
挑起的面條被黃似語都會輕輕吹一吹,面條卷在筷子上,嚴秉章張開嘴連着筷子一塊吞進嘴裏,生怕黃似語嫌他慢了。
“來,吃快雞肉,有骨頭可要吐出來。”
黃似語夾了一塊雞肉塞進嚴秉章嘴裏,叮囑他骨頭要吐出來,仿佛在教三歲小孩吃飯。
嚴秉章乖乖的把骨頭吐出來,接着又被喂了一口面。
黃似語笑,問他:“你看我做什麽?”“.......有嗎?”嚴秉章不自在回避黃似語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呆呆看着黃似語看了很久。
見嚴秉章不太自在,黃似語便不再追究這個問題,問他:“手還疼嗎?等吃完飯,你在這裏等下我,我回去給你拿跌打藥膏來,上次小翠被門擠了手就塗的這個,很管用。”
黃似語吃完飯趕緊回房間找來了藥膏,他屋子裏常備着藥箱,裏面中藥西藥都有,還有幾卷紗布,他撿了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藥膏還一卷紗布連忙回後廚,生怕嚴秉章一聲不吭走了。
可嚴秉章怎麽可能走呢,他回來就是為了黃似語,他還害怕黃似語不回來了。
好在兩人一個沒走,一個也很快回來了。
“我給你塗上藥膏,用紗布包上吧。”
黃似語提議道,又問他,“你身上還疼嗎?要不要我看看?”嚴秉章想起自己好多日子沒有洗澡,不想讓黃似語看,便搖頭,“身上不疼了,你幫我包手吧。”
黃似語便從馬口鐵的藥盒子裏挖出來一坨褐黃色的藥膏,着膏藥有股很沖的驢膠味,還有苦苦的中草藥味,味道不太好聞,黃似語把藥膏搓開了細細的塗在嚴秉章的每一根手指上,嚴秉章窘迫的挪了挪屁股,黃似語以為弄疼他了,便更輕柔了,殊不知嚴秉章是因為他的撫摸,勃起了。
兩人矮的很近,黃似語鴉黑半長的頭發服帖的順着鬓角垂下來,發尾插在領子裏,貼着細白的頸子,嚴秉章忍不住想把他的頭發從領子裏扯出來,怕發尾刺到他的皮膚。
嚴秉章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便往別處看,看到黃似語垂着眼,睫毛像小扇似的黑黑一圈,随着他的眼睛忽閃忽閃,撓的他心癢癢。
“好了。”
黃似語把嚴秉章腫的最厲害的六根手指都塗上藥膏,纏上紗布,囑咐他,“可千萬別沾水,等明天過來我給你換藥。”
“來這裏嗎?”嚴秉章問。
“是啊,酉時三刻你過來,若是我還沒到,你就等我片刻。”
黃似語說。
他一般會在戌時二刻喝催情藥,然後把大棗泡上,所以中間的半個多時辰足夠給嚴秉章做一頓飯,再給他包紮傷口了。
“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路上也要小心。”
黃似語說,憂心的看着嚴秉章,歉意的說,“今日真是對不住了,打了你這麽多下,你要是哪裏不舒坦,一定得跟我說啊。”
嚴秉章點頭,道:“知道,我這就回去了。”
“那,明天見。”
黃似語笑着道別。
“......明天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