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淩晨時烏利爾攜酒來訪
陶樂思醒過來的時候, 看了一眼床頭放着的鬧鐘,淩晨四點。
她覺得又悶又熱,房間裏的暖氣發出嘶嘶的聲音, 令人難以入睡。
身旁的希爾達睡得很熟, 頭發遮住了她的臉。她一只手搭在被子上,骨骼分明、瘦削的手。陶樂思想要親吻她一下, 但是她怕重手重腳, 吵醒了對方。
她起身,披上希爾達的睡衣,小心地踩着嘎吱作響的樓梯走到了樓下。
樓下的燈亮着,老板已經不知所蹤。陶樂思在餐桌前坐下來,她看到一旁的矮櫃上放着一個錄音機,于是走過去, 按下了播放按鈕。
錄音機裏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前奏, 是美國歌手貝蒂·希金斯在1982年演唱的歌曲《卡薩布蘭卡》。雖然這首歌會被陶樂思扔到懷舊系列的歌單裏, 但是就此時此刻而言,絕對是一首新近的流行金曲。
聽着這首歌, 陶樂思想到了許多有關公路、電影院、炎夏夜晚、月光之類的場景, 她曾經以為那些事情都距離她無比遙遠, 而她的命運注定是死在一間陰森濕冷的學校裏,但是現在,她覺得仍然有許多事情可以嘗試。
陶樂思把聲音旋鈕調到最小, 站在矮櫃前聽了一會兒。一回過頭,發現剛才還空空如也的餐桌後面不知何時端坐着一個人, 吓得她差點蹦起來。幸虧身為女神的驕矜與冷靜讓她沒有原地起飛, 而且她還很快發現這人是老熟人。
熾天使烏利爾。
“你怎麽在這裏?”陶樂思十分驚訝。
“我的女士, 我是天使, 雖然無法比肩萬能的主,但在凡人的領域,我無所不能。”烏利爾說着,祂一手搭在桌子上,兩只手指來回輕敲着桌面。手指修長優雅到令人嫉妒,這厮肯定不是彈鋼琴的,陶樂思心想。
“那麽你來這裏也是為了度假嗎?”陶樂思關掉了錄音機。
“不,我沒有這麽輕松,我的女士,”烏利爾說,祂忽然變魔術一樣從衣服裏掏出來了兩個玻璃杯和半瓶酒,“但是我很樂意在黎明之前有一兩個小時的放松。要喝一杯嗎,我的女士?”
陶樂思點點頭。她在桌子對面坐下,望着燈下烏利爾的臉和祂那與克勞迪娅宛如從同一位tony那裏染出來的紅發——奇怪,這個時候,她覺得烏利爾肯定是個女子,只是刻意扮作男人的樣子。
天使也能喝酒嗎?陶樂思雖然這麽想,但是她沒有問出來。
“你的這件睡衣很好看,我的女士。”烏利爾隔着桌子,将酒杯朝陶樂思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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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達的。”陶樂思說。
烏利爾沒有說話,祂開始喝酒。陶樂思和祂碰了一次杯,然後她發現這是她最讨厭的威士忌。不過這樣沉悶的夜晚,酒精聊勝于無。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會來這裏,”陶樂思說,“我是為了逃避那些事情才跑出來,來到這裏的。”
烏利爾說:“我是想要警告你。”
陶樂思擡起眼睛,在燈下看着烏利爾。即使喝了酒,祂的神情依然嚴肅,臉色蒼白如大理石一般。
陶樂思沒有說話,手指摩挲着凝結出水珠的玻璃杯邊緣,等待烏利爾繼續往下說。
“赫卡忒的三位女神陸續已經覺醒,這是災難,也是福祉,是深淵上升,是天界下沉,”烏利爾緩慢地說道,“但是其中一位女神開始作惡,屠殺平民,因此天父必将降下責罰。”
陶樂思一怔:“你說什麽呢?我這兩天都在忙着開車,我沒有殺人。”
“當然,我知道殺人者不是你,我的女士,”烏利爾說,他将一份折起來的報紙推過桌子,遞給陶樂思,“但是總該是你的姐妹。”
陶樂思打開報紙,原來是萊茲當地的報紙,發行日期是前一天。再一看,嚯,好家夥,頭版頭條赫然是她所在的小鎮中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殺人案,住在近郊的某先生一家被人發現死在血泊之中,只有三歲的小女兒幸存下來,但由于年幼外加過度驚吓,無法提供出有效的線索。死者家的牆壁上被用鮮血畫出赫卡忒輪|盤的圖樣,目前警方還正在調查。
“這不可能是索莎娜幹的。”陶樂思合上報紙,說道。
“她是三位女神中最兇殘嗜血的一位,為什麽不可能是她?”烏利爾溫和地問。
“她殺人是為了血,她需要血作為補給,而非為了殺人而殺人,”陶樂思将報紙隔着桌子又給烏利爾推了回去,“殺了人,任由他們的血流一地,又在牆上畫符號,這種幼稚的手法,無論如何都不像是索莎娜所為。而且,拜克勞迪娅所賜,索莎娜最近中了毒。”
“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的女士。天父是鐵面無私的,祂能夠洞察一切真相。”烏利爾又喝下了一口酒。
陶樂思喝了酒,覺得腦袋有點蒙蒙的。報紙上報道的兇殺案怎麽看都只是普通的兇殺案,除了牆壁上出現赫卡忒的圖案令人有點費解。
但這也并不代表,人就是她們三人之一所殺的。陶樂思見過索莎娜殺人,也了解索莎娜的殺人風格,總不能把所有的黑鍋都扣到她們頭上吧?
陶樂思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酒全部喝光。會不會是英格麗幹的?
以陶樂思對英格麗粗淺的了解,英格麗也不像能夠幹出這種事的人。畢竟,對于熱愛權力的神而言,濫殺無辜,制造恐怖是大忌。
她剛剛放下杯子,烏利爾馬上就拿起酒瓶,又給她斟上酒。
“多喝一點吧,我的女士,”烏利爾給自己的杯中也倒滿了,祂的酒瓶裏,酒液似乎一點都沒有少,“今天夜裏,算是我的放松時間,我之所以來到這裏,告知你這件事,也不是為了與你為敵。”
陶樂思沒有說話。她看着燈光下烏利爾的袖口,祂依然穿着祂那身羅馬領的西裝,袖口幹淨平整,顯出手腕上的手表,而且陶樂思還發現烏利爾的手表是百達翡麗的,想不到這天使這麽有錢……
“在三位女神之中,我最不願意就是與你發生沖突,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我們能夠擁有不錯的私交,”烏利爾說,祂的語氣一如既往平靜,帶着神父特有的憐憫意味,以至于陶樂思搞不清楚,祂究竟是真摯的,還是只拿自己開涮,“如果天父不會反對,如果您也願意,我的女士。”
“我沒有什麽朋友,索莎娜成為女神之後,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陶樂思搖頭,“我也不會和他人合作。”
“上帝啊,我的女士,朋友是不需要合作,不需要交易的。作為朋友,一切的付出與給予都能帶來天父賜予的快樂。我以為你深谙凡人的愛,會比我能更清楚地了解這一點。”烏利爾長嘆了一口氣,大約情緒有點激動,祂的聲音變得gay裏gay氣。
陶樂思喝下去一口酒,現在她不覺得威士忌難喝了,反正她已經什麽味道都嘗不出來了,她陷入了思索自己是否喝多了的自我懷疑狀态。
烏利爾站起身,緩慢地踱到了窗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東邊已經有一點亮了。也許天快亮了,我該走了。”
陶樂思擡起頭,烏利爾的後背張開了鮮紅的羽翼,随後祂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這間狹小破舊的旅館前廳之中了。
陶樂思上樓返回房間的時候,腦袋一直是暈的。她摸索到床前,然後就一頭栽到,感覺自己出了很多汗,不過她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陶樂思感到額頭有一點涼意。她睜開眼睛,窗外的太陽已經高高懸在空中,希爾達坐在床沿,用一塊濕毛巾輕輕擦拭着她的額頭和臉頰。
看到陶樂思醒來之後,希爾達并沒有像陶樂思所想的那樣顯出笑容,而依然陰沉着面孔,一下又一下擦拭着陶樂思的臉,像是在用抹布擦桌子。
“已經到中午了嗎?”陶樂思低聲問,嗓音嘶啞,而且頭還有點疼。
作為女神,居然還能宿醉,這簡直不科學。
“是下午,”希爾達冷冷地糾正,“你昨天半夜就跑出去,天快亮的時候,滿身酒氣地跑回來,倒在床上,我還以為你夢游了。”
“昨天晚上,我見到了大天使烏利爾,我們一起喝了兩杯。”陶樂思說,同時有點心虛地看着希爾達,畢竟這個理由怎麽聽都像是喝醉之後瞎編的。
“也許應該有人告訴你,你的酒量真的很差,桃樂絲。”
“我大概能夠意識到,”陶樂思費勁地從床上坐起來,“但是我的酒量應該比我想象得還要差。”
希爾達皺起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可能是她意識到對信仰的女神橫眉冷對是一種不怎麽恭敬的行為。
“這位天使為什麽要找你?”她用一種比剛才柔和一點的語氣問,“我們畢竟都已經到了這麽遠的地方。”
陶樂思猶豫了一下,她決定告訴希爾達實話。
“有人在鎮子上殺了人,”陶樂思說,“烏利爾懷疑是我的姐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