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涼秋 所有的方向都指向了漠北!
當再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 一股怒火從尹舒心底裏騰起,燒灼得他坐立難安,只覺眼前的人頓時變得無比猙獰。
阿裏對王允被害真相的了解恰恰可以證明, 尹舒正在試圖去尋找的秘密, 也就是王允當初查出并且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遲來的真相卻像是發生得恰到好處。尹舒深入馬幫至今, 在孤獨和苦痛中掙紮,危險如影随形,但他知道自己在一步又一步地接近真相。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仿佛一個溺水之人,在長久的自救中早已心灰意冷,幾近放棄,卻意外觸到了岸邊的礁石,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努力壓抑住內心翻湧的情緒, 淡然道:“這樣的人真是死不足惜, 你們是怎麽弄死他的,豈不是髒了你們的手?”
阿裏詭異地笑了起來,面露嘲諷:“我們怎麽會自己動手,找了幫手就處理了, 但最近聽說被官府發現了一個,真是廢物!”
原來李老三和司徒亮是馬幫尋來的殺手, 演的是一場借刀殺人!
“哦,只發現了一個?那另一個是跑了?”
阿裏冷笑,懶懶地說:“沒跑,提前被人弄死了。”
聽出他話裏有話, 尹舒正要追問, 就見曹老爺和比詹兩人回來了,便也只好暫時作罷。
去疆地交貨回來, 一連幾日關外都在下雨,氣溫驟降,營帳裏即使放着炭盆,尹舒也依然覺得從頭到腳都是冷的,沒有一絲熱起來的跡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尹舒總覺得這幾日馬幫裏有些過于安靜,似乎不光是雨天的緣故,似乎還有些什麽別的原因,讓他無法心安。
頭痛又在隐隐發作,尹舒伸手揉了揉額邊。
此次去疆地交貨他弄清了一部分關于月麟香的事情,由馬幫制成香粉,轉交給曹老爺,然後拿到銀子,支持他們一支商隊的吃穿用度。
那麽曹老爺接下來要如何呢?要怎樣處理這些香粉呢?
另外他還意外得知了王允的真實死因,但這裏面還有最後一環無法解釋。那就是李老三是如何而死,并且又是什麽人将他手裏的安神散掉了包。
尹舒望着炭盆裏不斷竄起的火苗,隐約覺得這些線索都似乎指向了一個人,曹霁石。
醜時,馬幫裏四下寂靜。尹舒無聲走出帳篷,對着漆黑的夜空哈出了一口白氣,下意識搓了搓冰涼的雙手,看到四下無人,把臉上的面罩拉好,埋頭鑽進了混沌的夜色中。
那天去拿貨的路上,因為車速緩慢,他特意記下了拐彎和岔路。今天是個難得晴朗的夜空,憑借着月亮的方向,他一路小跑起來,速度很快,沒有一點含糊。
夜色彌漫,出了營地之後就是地廣人稀的荒地,空蕩蕩的四下寂靜無聲。
冷風呼呼地從他的衣領裏灌進去,只能聽見腳下的布靴不停摩挲着地面。
就在這時,尹舒眼前隐隐約約地看到了火光,遠處天地交接的地方,朦胧不清的有幾個人影來回晃動。
尹舒停了腳步,先找到一個位置較高的石堆躲在後面,準備先看清眼前狀況再行決斷。
不一會兒功夫,就看見一夥人由遠及近地走了過來。這些人額前都綁着頭巾,上面挂着油燈。燈柄細長,呈彎鈎狀,挂着的鐵制燈碟看上去能裝約半斤燈油。他們都是些青壯年男人,背上的麻布袋子裏鼓鼓囊囊,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一個看着像是監工的人站在旁邊手拿皮鞭正在不住催促:“快點快點,我可都看着呢!誰敢偷懶爺爺我叫他好看!”
因為隔得有些距離,尹舒看不清那些人的臉,但隐約覺得這個監工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等這些人慢慢走遠了,周圍又恢複了安靜。尹舒仔細打探了一番,确認無人後緊接着一路小跑來到了剛才那些人過來的那片區域。
接着幽暗的月光,尹舒依稀看到了那路上留下的一點粉末的痕跡。
是那日馬幫送來的香粉!
這些人是要将香粉送到什麽地方去呢?
尹舒貓着腰,慢慢直起身來,沿着灑落的星星點點香粉的痕跡尋了過去。
等大約走了二三裏地,眼前出現了一間院落。
尹舒攀上不遠處的一棵老樹,隔着并不很高的土牆,院落看見裏面有幾間看上去有些簡陋的土坯房子,四下裏擺着那些壯丁背來的麻包。
方才那個監工就站在院落中央,正看着壯丁将麻包擺好:“你們手腳利索點!這批東西曹老爺急着要!要是遲了我拿你們試問!”
“請問,這幾包是要擡進去還是放在這裏啊?”有個壯丁小心翼翼地上前問監工。
“擡進去擡進去!”監工不耐煩道,“快把這些都擡進去!”
幾個壯丁忙不疊地照辦,将幾袋麻包擡進了房內。
就在這時,那監工轉過了臉來,接着院內的光線,尹舒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人的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那不是別人,就是當王允一案結案時,離奇失蹤的李師爺!
他居然出現在了這裏!
一時間,關于王允之死的所有細節都穿成了一條明晰的脈絡。
原來李師爺是曹老爺的人。因為曹玉嬌一直對王允念念不忘,外加在燕翠樓王允當面得罪了曹老爺,所以曹老爺就想幹脆将此人除之而後快,于是命李師爺去操辦此事。
李師爺起先不願自己動手,就找到了徐媽媽,但不想事情一直沒有辦成。
與此同時,因為王允打探消息敗露惹怒了馬幫。阿裏和比詹買兇殺了王允。曹老爺見意外得手,甚為滿意。
于是曹老爺同意幫馬幫一個小忙,就讓李師爺換了藥包,做掉了李老三,然後又殺掉徐媽媽,本來還要滅口司徒亮,卻讓尹舒和一歸在最後一刻截了胡。
最後走投無路的李師爺找到曹老爺,開始了他的逃亡之路。
在寒涼的秋夜,荒蕪的曠野裏,尹舒長長出了一口氣,他有種強烈的預感,現在已經知曉了王允案的全部經過,那麽十三年前的事情真相也就離他不遠了!
正想着,尹舒就見那幾間房子裏開始有濃烈的煙霧冒出來,大團的霧氣在空中形成詭異的形狀,在漆黑的夜裏顯得陰森而駭人。
随着那些霧氣,尹舒猝然聞到了那股味道先是甜香,再是濃郁,後味辛辣刺鼻……月麟香!
送東西的壯丁從屋裏走了出來,對着李師爺點頭哈腰:“爺您看,小的們都幹完了。”
李師爺斜眼看看裏面:“行吧,那你們兩日後再來,把東西拉走。”
“哎好嘞!”那壯丁聞言立馬帶着其他幾人離開了院落。
尹舒迅速地從樹上爬了下來,跟着那幾個壯丁走了一陣,其中有一個似是和其他人不是一路,便揮手道了別,拐上了一條岔路。
“等一下。”
黑暗當中,那人被這一聲吓得幾乎尖叫出聲,但下一刻只覺有人從身後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沒有惡意。”尹舒壓低聲音說,“就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了,這個就是你的。”
尹舒說着,用另一手将一小錠銀子塞進了那人手裏。
那人擡手瞧瞧銀子,然後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尹舒:“你們要把東西送到什麽地方去?”
那人:“漠……漠北!”
寅時,營地裏十分寂靜,黑漆漆一片。
應該沒有人發現他跑出去的事,尹舒長舒出一口氣,也顧不得疾跑帶來的強烈眩暈,擡腳就進了自己帳篷。
“嚯?我還以為你就這麽跑了,不會再回來了呢!”
尹舒剛一進帳,沒想到就差點與人高馬大的比詹撞了個滿懷。
比詹将手邊的燈點了,映出他的一臉嘲弄的神情。
尹舒适應了一下周圍的光線,就見阿裏正坐在不遠處,大半張臉隐沒在卷曲的長發中,讓人一時無法看出他的表情。
“你去哪了?”阿裏的聲音很低,似乎在努力壓制着某種情緒。
尹舒站定,心知眼下雖然情況不妙,但基本可以确定既然比詹會這麽問,實際就還是在試探。
只要他們沒有摸清他今晚的去向,那麽尹舒就還有轉還的餘地。
他面色如常,去旁邊拿了件鬥篷披上,在帳中的火盆旁坐了下來。火光将他俊秀的五官投射在帳篷的牆面上,印出了一幅極為好看的剪影。
“一夜秋寒,兩位真是好興致,大半夜的跑來這裏。”
阿裏已經等了大半夜,再也沒了耐心,猛地走到尹舒身邊,粗暴地拉起他的手臂,“你究竟幹什麽去了!”
尹舒站起來,甩脫阿裏,冷冷道:“難道我踏出這個帳篷就要跟你們報備嗎?”
“這麽說就不對了,尹大公子你大可以有自己的自由,想去哪裏都随便。”比詹說話的時候語氣陰冷,态度極為不屑,“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必須得跟我們有個交代。”
尹舒看了比詹一眼,又重新坐回了火盆旁邊,神态自若,嘴角勾起淺淺一笑:“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