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探
天空烏雲密布, 把月亮遮蓋得嚴嚴實實,營地上除了幾盞明明滅滅的燭火之外漆黑一片,幾支蠟燭顯得仿佛來自地獄的鬼火, 陰森又可怖。
在火光的映照下, 隐約能見貨倉裏, 木箱被整整齊齊地高高碼起,旁邊站着好幾個手持契波長刀的守衛。
黑暗就是尹舒最好的掩護,他腳步極輕, 順着營地的邊界快速地跑到了貨倉的附近,以貨倉旁邊的一堆碎石塊作為掩體,仔細觀察了一下。此時前來搬箱子的幫衆大約有十幾個,這些人要把貨倉裏的木箱搬到運貨的板車上面去。
尹舒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因為這些人需要來回不停地運輸, 所以中間總會有那麽幾個彈指的空當, 可以供他撬開其中一個箱子一探究竟。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匕首。
寒冷的夜晚,秋風驟起。在場的幾個人剛才忙乎出了一身汗,這會卻被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真他娘的冷!”其中一個忍不住小聲抱怨了一句, 因為怕吵醒其他人,所以說完吓得縮了縮脖子。
“快點搬吧!”旁邊一人跟他說, “弄完了咱們都好回去睡覺!”
另一個也忍不住插嘴:“你們都別說話,小心等會大鍋頭和二鍋頭過來該說咱們偷懶了。”
就在這時,距離貨倉最近的一盞油燈猝然熄滅,本來就伸手不見五指的場地此時更顯黑暗恐怖。
尹舒小心縮回手, 他剛才用匕首挑斷了燈芯, 這會周圍更暗了,給了他更多可以躲避的角落, 但同時也給他前去開箱增加了難度。
這就意味着他必須非常準确又快速地打開箱子,不能有半分猶豫。
“哎兄弟們,你們有沒有覺着今天晚上怎麽這麽吓人啊?”剛才抱怨冷的那人似乎有點害怕。
“別自己吓自己!”旁邊人沒好氣道,但不知不覺也打了個哆嗦。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尹舒沒有片刻的猶豫,如暗夜之中的鬼影一般飛速地竄到了離他最近的木箱前。
說話的侍衛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站在原地不動了。
“你幹嘛呢?我們都在搬,就你一個人在偷懶!”正在搬箱子的人看着他這幅樣子十分不滿。
那侍衛本想說感覺有一股陰風刮過去了,但猶豫了半天,只把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埋頭趕緊搬箱子去了。
真是鬧了鬼了!
尹舒屏住呼吸貼在木箱旁邊,瞅着侍衛們都搬了箱子離開倉庫的空檔,他轉身動作十分利落地撬開了一個木箱。
可剛一打開他便暗叫不好!
周圍太黑,這會雖然開了箱子,可裏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完全無法判斷。
眼看着侍衛們就要返回貨倉,尹舒心一橫,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摸進了木箱,可剛一接觸到物體,他便是一怔。
那裏竟都是粉末!
他已經停住了手,當方才開箱和自己探手進去的動作已經将裏面的粉末揚起來了些,下一刻,一股極其濃烈的香氣就直鑽了尹舒鼻中。
這股味道實在過于刺激,一時間尹舒只覺香氣從他鼻尖直竄上了頭頂,熏得他睜不開眼睛。
若是一歸在就好了,尹舒居然在這種時候想到了一歸,就憑他那個狗鼻子,一定能立馬說出這究竟是什麽香料。
可還沒等他想完,大概是因為剛才瞬間吸入了些許粉末,尹舒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已經很努力不要讓自己的聲音引起旁邊人的注意,盡量克制不要發出其他聲響,若是放在平時,這種音量根本不會有人注意,但此時四下寂靜無聲,這突兀的聲音立即引起了周圍人的警覺。
“誰?誰在那裏?!”有個人大着膽子朝着尹舒的方向喊了一嗓子,聲音裏帶着幾分怯生生的顫抖。
尹舒不敢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唯恐這些人會沖過來直接将他當場抓住,必須趕緊逃離這裏。
他屏住呼吸,蜷縮在木箱後面,不動聲色地将蓋子重新掩好,然後又挂上了銅鎖,但因為怕再引起注意,他不敢将那把銅鎖再鎖起來。
見無人應答,另外幾個幫衆嘲笑那個喊話的:“你是不是夢游了啊!喊什麽呢!”
尹舒見逃過一劫,立馬就要從這裏撤回自己帳中,于是他貓着身子從箱子後面迅速鑽了出去,然後一路小跑穿過營地,眼見營帳近在眼前,正準備松口氣時,就聽背後傳來一句冷冷的聲音:“公子夜游馬幫,真是好雅興啊!”
尹舒在黑暗裏一閉眼,心想這一劫終究還是沒逃過,想必比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自己動向,說不定早就已經發現他營帳中沒有人了。
“彼此彼此,夜會二鍋頭,這是要去哪啊?”尹舒說話間轉過了身,面上已經恢複了淡定與從容,“難不成是和我一樣,心有憂思,夜不能寐?”
比詹打眼一看尹舒這身行頭,就立即皺起了眉頭:“你倒還先問起我了,我能不能入眠不勞公子擔心。卻不知你這副打扮,是有何貴幹啊?”
尹舒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二鍋頭這麽說,倒像是在審犯人似的。二鍋頭你再清楚不過了,我一直抱恙在身,經常夜不得眠,方才不過是想要外出活動活動,想着要能勞累些說不定就能入睡了,所以才換了這身出來。看來二鍋頭并無此等困擾,并不懂這無眠的痛苦啊!”
比詹冷笑一聲:“好一個活動活動!莫不是要當什麽盜賊劫匪吧?”
兩人說話都沒壓着音量,聲音已經驚醒了衆人,營地裏陸陸續續點起燈火。不一會兒,阿裏就披着一件大氅走了過來:“你們兩個在這裏幹什麽?比詹,你在吵什麽?”轉頭一看尹舒,“你快進帳去,大病初愈,怎麽也不愛惜自己身體!”
“慢着!”比詹大喝一聲,伸手将尹舒攔住,厲聲問道,“大鍋頭你看到尹公子今天的行頭不覺得奇怪嗎?”
阿裏根本不去理他,站在二人中間,看上去十分生氣:“比詹你夠了沒有,白天鬧完晚上還要鬧!不要欺人太甚了!”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突然有一個幫衆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見到阿裏和比詹都在,立馬跪下說:“禀報大鍋頭和二鍋頭,剛才我們搬箱子的時候,發現……發現其中有一個被撬開了!”
比詹神色頓時變得鐵青,迅速回轉狠狠瞪着尹舒:“那今日人證物證皆在,就要讓大鍋頭看看清楚!看看是不是我冤枉了好人!”轉而就大步朝箱子的方向走去。
冷風陣陣,阿裏看了眼在旁邊衣衫單薄的尹舒,下意識就想把自己的大氅脫下給他,但一看周圍不少人都站在那裏,想了想還是收了手,沖尹舒揚了下下巴,沉聲道:“你快回帳裏穿件衣裳再來。”
等阿裏和尹舒兩人走到貨倉邊時,比詹已經命人把那兩只被尹舒撬開的箱子單獨放在了地上,大聲喝道:“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說,為什麽夜闖貨倉!”
阿裏一把打掉比詹手臂:“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什麽叫做人贓俱獲!”
比詹把阿裏拽到箱邊,語氣裏充滿了憤怒:“阿裏你看!這個箱子肯定……是被撬開的不說,而且這裏面明顯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阿裏接過旁邊遞過來的火把,蹲下身,朝箱子裏面望去,果然,黑色的焦土之上,留着一個半個掌印,大概是因為箱子方才被人班搬動過,掌印四周已經不大明晰了,無法和人手進行比對。
阿裏皺着眉頭直起身來,似是躊躇許久,才擡眼去問尹舒:“真的是你嗎?”
尹舒聳聳肩,一臉滿不在乎:“不瞞二位,我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說着還探頭去箱子裏面看了看,然後捂住了鼻子,“這是什麽東西啊,這麽香?”
阿裏轉頭看向比詹,那意思是“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那好!”比詹不甘示弱,走到尹舒面前,“既然你死不承認,那你敢把手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嗎?若是你兩手都是幹淨的,我願當衆同你道歉!”
那香料粉末細膩而柔軟,極易貼合在皮膚表面,比詹料定撬箱之人必是尹舒,所以想借此機會當衆揭穿他的謊言。
“比詹!別太過分了!”阿裏赫然怒道。
“怎麽?”比詹冷笑一聲,“尹公子是怕了嗎?”
尹舒對着阿裏搖搖頭,淡笑了一下:“不妨事,既然二鍋頭懷疑,我就給二鍋頭看看好了。”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借着火光,尹舒緩緩攤開了兩只手掌。白皙的十指修長而瘦削,因為發冷,手心還有些微微泛紅。
“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比詹不可思議地拉起那兩只手,瞬間被指尖傳來的冰涼打了個哆嗦。
阿裏走過來一把打掉了比詹的手:“看清楚了嗎!還有完沒完!”
比詹愕然站在原地,剛才的趾高氣揚蕩然無存:“這不可能,一定是你!除了你還有誰會去撬箱子!”
阿裏怒瞪了比詹一眼,沖幾個搬貨的幫衆吼道:“對貨物嚴加看管!再出現這種事情拿你們幾個是問!”說罷驅趕了圍觀衆人:“都回去睡覺!”最後轉向尹舒,“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快回去休息吧!”
尹舒面色如常:“大鍋頭客氣了,馬幫做的就是運貨的買賣,這貨物被盯上,自是應該小心防着賊人。可我一區區商販,跟着馬幫只為讨口飯吃,還請二鍋頭高擡貴手,放過在下。”
比詹眼看着煮熟的鴨子飛了,氣得別過了臉去:“我就不信了!”
阿裏走到比詹面前,仿佛示威一般:“好啊,既然如此,那明日就讓他跟我們一起去交貨,我倒要讓你看看究竟他是不是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