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殇
眼前的這間屋內,非但不比院內雕欄玉砌,竟樸素到令人咋舌,不光如此,四面牆壁上還挂滿了各種獸首和獸皮。
曹玉骁見尹舒看着自己滿屋收藏,只當他那句“鬼地方”是對自己的褒獎,不無炫耀地道:“這可都是我精心搜羅來的奇珍異寶,尹公子你瞧着如何啊?”說着就對下人道,“快把這張狼皮好生收了,等會挂到最顯眼的位置去!”
尹舒嗤之以鼻,心想真是有錢人家的傻兒子,好賴話都聽不明白。
“顯擺。”尹舒嘟囔了句,這聲量只有一歸能聽到,回頭看了他一眼。尹舒卻裝作沒瞧叫,扭過了頭。
曹家這代人丁不旺,正房夫人誕下大女曹玉嬌後多年未育,年近三十才産下二子曹玉骁,卻沒能下床便撒手人寰。後來老爺曹霁石以悼念亡妻為由,入了普光山作俗家弟子,又在家中修了佛堂,供奉佛祖金身,對外一直都未再娶妻。
身為家中唯一的男孩,曹玉骁格外受寵,剛剛年滿二十六歲,就從曹老爺手上接過了各種買賣,俨然成了曹家的新當家。
“多謝一歸師父這份厚禮。”曹玉骁得了這張狼皮後,嘴巴就沒合上過,“果然只有一歸師父親自出手,才有好東西拿啊!”說罷沖一歸拱了拱手。
一歸微笑還禮:“曹公子客氣。今日我和尹公子前來,是有事想要請教。”
曹玉骁眼光終于從狼皮上挪了開來,剛才的笑容褪了幾分:“剛聽下人說,是為了那個人的事?”
尹舒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道:“曹公子,這麽說你是認識王允的?”
曹玉骁沒說話,算是默認。
“既然如此,想必曹公子也聽說了王允被害一事。坊間有傳你和王允之間曾有過節,所以究竟是什麽事讓你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如此避之不及呢?”尹舒毫不留情地問出了口。
聽到王允的名字,曹玉骁放在案幾上的手都攥成了拳頭,聽完問題,瞬間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了:“別跟我提他!”
“曹公子,尹公子乃王允舊識。”一歸道,“我們并非有意打探,只是他在家中自缢,尹公子覺其中有頗多疑點,所以冒昧叨擾,還望諒解。”
尹舒根本沒一歸那麽好脾氣,狠狠回瞪了一歸一眼,直接挂了臉:“曹公子這麽不願意提他,該不會是心裏有鬼吧?”
“你!”曹玉骁騰地一下站起來,正對尹舒面門,漲紅着臉,“你無憑無據,血口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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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問心無愧,又何來避諱?”尹舒毫不退讓,上前兩步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頃刻之間,堂上兩人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一歸暗嘆一聲,不易覺察地扯了下尹舒衣袖,然後自己站起身來,站在了兩人之間。
“曹公子,你我相識已久。”一歸用盡量委婉的口氣說,“我自問是了解公子為人的。”
曹玉骁視線總算從尹舒臉上挪了開來。
一歸繼續道:“公子行事磊落,正直端方,向來都對不義之事極為不齒。如今王允遇害,雖傳聞你二人曾有過節,但我自知此事和公子絕無半分關系。今日我二人登門,也只是想問問舊事而已,還請莫怪。”
尹舒背過身去,極為不屑地撇了撇嘴。
聽了一歸的話曹玉骁神色稍緩:“一歸師父難得登門,又送了如此大禮,曹某怎會怪罪。只是我與王允确已多年不見,所謂恩怨也已是陳年舊事。”
“如若可以,願聞其詳。”一歸站起身,沖曹玉骁又行一禮。
“不敢當。”曹玉骁上前扶起一歸,嘆了口氣,“哎,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之事,既然你們今日登門就為此事,那我說說便是。”
“我母親只生了兩個孩子,我還有個姐姐,名為玉嬌。前些年到了姐姐快要婚配的年紀,許多人踏破我曹家門檻想要一睹姐姐芳容。我當時年紀還小,但依稀記得上門來的不乏達官顯貴,名人雅士。”
随即曹玉骁忽然苦笑一聲:“可也就邪門了,我姐這些人一個都沒看上,卻一心相中了那個王允。”
尹舒倏地回過頭來,一臉難以置信地盯着曹玉骁。
“可那個王允吊兒郎當的,成天就知道喝酒。我爹知道了這事之後,就把我姐關在家中,不讓出去。”曹玉骁又嘆了口氣,“後來我姐就在屋子裏天天哭。”
尹舒嗤笑道:“難道你和王允交惡就是因為這個?”
“才不是!”曹玉骁忿然打斷,“要不是後來的事,也不至于此!”
“曹公子但說無妨。”一歸适時插話。
“後來我姐就求我,求我去見王允一面,問問他是什麽意思。”曹玉骁說到這裏,拳頭又捏了起來,呼吸跟着變得急促,“當時我姐說了,若是王允有意上門求親,她甚至願意違逆父親,叛逃家門,從此只和他做一對尋常夫妻。”
尹舒又想說話,但中途遇上一歸的眼神,生生把話噎了回去。
曹玉骁沒注意到他倆反應,一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講述裏:“一開始我是不願去的,那個王允怎能配的上我曹家大小姐。可奈何我姐她整日求我,我最後拗不過,就想若是能讓她不這麽傷心,我去一趟也罷。于是就捎了口信約了王允見面。”
“那可是見着了?”尹舒奇道。
“這就是問題了。”曹玉骁頓了下,“那日我為了避開父親眼線,特意約他午時在漠北城郊一處林中見面,但我在那裏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才等到他姍姍來遲!”
“而最令我氣憤的是,我姐願以命相托之人,見我之時居然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曹玉骁越說越氣,“見面之後我跟他說了幾句,他居然直接倒在樹下就一睡不起了!”
尹舒一挑眉:“什麽酒的後勁這麽大?”
“誰知道他喝的什麽!”曹玉骁聲音裏帶着明顯的怒氣,“明知與我有約,如此重要之事,竟然如此怠慢,這要是讓我姐姐嫁過去,還不定要吃多少苦頭!”
“那這親事就黃了?”尹舒問。
曹玉骁皺眉道:“那日回來之後我非常生氣,告訴姐姐之後勸她早點死心,也好早日尋得良人,不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大好年華。”
“令姐如何作答?”
“她先開始不信,但後來有人遞到府裏一封信,是給姐姐的,她打開看了,确是王允的筆跡,看過之後,終于是死了心。”
“哦?”尹舒覺得有趣,“這麽說是恩斷義絕了?”
“不錯。”曹玉骁憤然,“後來我也看過那封信,寫得絲毫不念舊情。我姐姐當初看上他可真是豬油蒙了心了!”
“好吧。”尹舒啧了一聲,“看在你不會拿姐姐的終身大事開玩笑的份兒上,我暫且信了你的故事。”
一歸接着道:“曹公子,謝謝你願将此事告知于我二人。舊人舊事,也不必太過挂心。”
這時有下人上來禀告:“公子,家宴都已備好了。”
“好,我知道了。”曹玉骁調整了一下情緒,對一歸和尹舒說,“今日你們趕巧,我姐姐和姐夫二人要回家來,正好我也許久未見一歸師父,又是初次見尹公子,不如二位留下一起吃頓便飯可好?”
還沒等尹舒表态,倒是一歸主動答道:“悉聽尊便。”
都說曹家勢大,這一桌盛宴比之宮宴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尹舒拿起酒杯,咂摸了一口,确是難得的好酒。
為了照顧一歸,曹玉骁居然還特地單設了一桌素宴。
曹玉骁性格豪爽,為了熱鬧,又叫了幾個朋友前來相陪。一桌人圍坐,喝酒吃肉,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來來來,大家都別客氣!”曹玉骁招呼衆人道。
衆人正吃着,有個家仆走上前來,悄悄趴在曹玉骁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就見他還沒聽完就急忙起身,對旁邊尹舒和一歸說:“各位我先失陪一下,家姐和姐夫要到了,我要去迎他們進來。你們好吃好聊,我一會兒就回來。”
曹玉骁剛一離開,席上幾人就相互說笑起來。
八撇胡子說:“他們姐弟真是感情深厚。對玉骁來說,這個姐姐比天還大!你們看看,她一來,什麽客人兄弟啊,全都不管了!”
大長臉點頭稱是:“也難怪啊,這是她嫁給那姓包的之後第一次回來吧?”
八撇胡子想想說:“好像還真是,一直沒聽說回來過。都是玉骁去關外看她。”
麻子臉輕咂一口酒笑道:“我還聽說啊,當年曹夫人走後,曹老爺一直忙于生意,疏于對他們姐弟倆的照顧。玉骁說他小時候,大事小情都得找他姐。”說着輕嘆一聲:“這豪門大戶居然也有這等煩惱!”
大長臉說道:“說得是啊,要說曹玉嬌這個姐姐當的也是稱職,對她弟弟那真是無微不至,跟半個娘似的。”
麻子臉低聲說道:“可不,就連最後嫁人的事情都依了玉骁。”
“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開心!”說話間曹玉骁就回了堂上,讓出身後兩人介紹道:“一歸師父,尹公子,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家姐曹玉嬌和姐夫包永。”
尹舒只見這眼前女子雖不比二八少女那般珠圓玉潤,卻是秀而不媚,儀态萬方,加上绫羅綢緞,更顯大戶人家的雍容華貴之态。
相比之下站在一旁的包永看上去卻要遜色許多,雖身着絲質挺闊長衫,卻畏手畏腳地跟在妻子身後。要不是曹玉骁介紹,就算說他是曹府下人也不為過。
聽見小舅子提到自己,包永局促又尴尬地笑了下,沒與在座的任何人有眼神接觸,勉強算是打過了招呼。
在座除了尹舒和一歸應該都不是第一次見這對夫婦了,一番寒暄後便明顯沒什麽可說的了。
“不必客氣。”曹玉嬌溫婉地笑笑,“今日舍弟設宴款待各位,希望我們到來不要擾了大家雅興。”說着輕一颔首:“玉骁,你好好陪客人們,我們就先回房歇息了。”
“也好。姐姐,姐夫,晚上玉骁再為你們接風洗塵!”
“咱們接着喝!”曹玉骁坐回席上,又招呼下人,“來來,把酒滿上!”
尹舒二話沒說,又連灌了兩杯下肚,好像喝的是白水一樣。
見衆人都在忙着應酬,一歸将身子斜側過來,對着尹舒,壓低聲音道:“你今天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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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危險!危險!!危險!!!
一歸啊一歸,你快嘗嘗你老婆杯子裏的東西,那是酒嗎!怎麽那麽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