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局
已近酉時,夕陽發出的金光從不知哪個縫隙中漏出來,直射進落滿灰塵的院落,有種頹敗而悲涼的美感。
尹舒站在院落裏,凝視着那唯一的一束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允家的堂屋坐西向東,按理來說,陽光理應被整個屋子擋住,站在院裏應該看不到任何光線。然而此時,尹舒發現靠堂屋的右邊,光束盡處,竟有一條不起眼的小徑,約有一人寬,順着堂屋一側牆壁,延伸到了院子後牆的方向。
因為那小徑實在太窄,平日裏又總不見光,頭回來時竟完全沒有引起尹舒注意,此時要不是夕陽的光線剛好透過來,當真無法發現其中端倪。
尹舒順着小徑過去,就看見那裏有一扇并不起眼的木門,上前一看,果不其然,如前門一樣,上面挂着一把精巧的小銅鎖。
他只輕巧的一撥弄,那把銅鎖便掉在了地上,小門應聲而開。
原來那銅鎖也只是挂在上面而已,并未鎖住。因為在所有前期的發現中,從未有人提到過這扇後門的存在,那麽也就是說這很有可能是案發當晚,嫌犯進出的地方。
一霎那間,尹舒腦中斷成幾截的線頭猛然連結成了一條明晰的線。
“公子?您發現什麽了嗎?”尹舒看見小武正在小徑的另一頭探頭探腦地朝這邊張望。
尹舒擡了擡下巴:“跟我過來。” 說完又進了堂屋。
小武一頭霧水地跟了進去,就看尹舒指着屋內的板凳對他說:“上去。”
小武不知所以,但還是乖乖站了上去,滿臉疑惑:“像……這樣嗎?”他有些不安地看看尹舒:“然後該怎麽……”
尹舒不斷打量着小武和房梁之間的距離:“把手舉起來。”
小武和尹舒差不多身高,站在梁下,舉起手來離房頂還差很大一截兒。
尹舒簡短地對小武說:“行了放下來吧,我知道了。”
小武一頭霧水:“啊?您知道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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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舒唇角一勾:“已經死去的人身體要比活着的時候重得多。所以要想将人高馬大的王允抱起,懸在梁上,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單獨完成的。另外一個人一定要比李老三高得多。而那個幫兇,完全可以不用引人耳目的走宅院正門。”
“原來如此!”小武恍然大悟,“所以王允被害之後,兇手只需從後門離開,即可不被巡夜的捉住!”
兩人正說着,屋外匆匆忙忙進來一個衙役,一眼看見站在板凳上的小武,再看看旁邊的尹舒,臉上寫滿疑惑。
小武從凳子上爬下來:“你有什麽事嗎?”
那衙役仍十分不解地看着兩人:“小武,你師父叫你回縣衙一趟。”
“嗯?這麽快又讓我回去!”比起他師父,小武明顯更喜歡和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尹公子在一起,于是面露不悅,小聲嘟囔着,“什麽事兒啊這麽着急?”
“縣衙裏剛來了個女的。你師父說是要問你關于王允屍身之事,反正你趕緊回去吧!”
傍晚時分,夕陽餘晖鋪灑在漠北的大街小巷,此時天空日月同輝,各踞東西一方,交相呼應。靜谧夜空掩蓋下的漠北燥熱盡去,只留下幾縷不易覺察的涼風。
尹舒是跟在小武後面回的縣衙。平日裏宛如許良印內宅的後堂上此時卻聚集着不少人。
“喲,倒是熱鬧啊!”尹舒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找了把椅子自己就坐下了,完全一副不請自來的架勢。
許良印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時見到尹舒,一時有些不知道是留他還是趕他走好。
“怎麽了?”尹舒明知故問,用手掌指了下堂上站着的一位女子,對着許良印說,“不介紹一下這位美女姐姐嗎?”
那女子看上去英氣逼人,罕有的一身男兒裝扮,長發在腦後绾成圓髻,足蹬銀色馬靴。細看之下五官間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豪氣,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兩邊下颌的骨骼清晰,給人以淩厲之感。
“勸你态度放尊重些!”還未等許良印開口,倒是那女子身後的一位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發了話,“不許對我家夫人無理!”
“哦?”尹舒唇邊翹起,饒有興趣的看着兩人,“可否賜教,您是哪家的夫人啊?”
這次許良印總算接上了話:“這位是王芝,江淮參将沈清将軍的夫人。”他頓了頓,面露難色,又道,“另外,她還是……那位王允的堂姐。”
尹舒倏地一挑眉,轉向那位面色并不十分好看的女子,笑道:“喲,這位姐姐,倒是我唐突了。”
王芝并沒有任何想要何人寒暄的意思,看着尹舒開口便道:“你們既已驗屍,那我弟弟的案子破了嗎?”語氣中壓着明顯的怒火。
“夫人莫急。”尹舒站直身子,走到女子跟前,慢慢道,“這破案不得一點一點的來嘛!”
“少廢話!”她旁邊的侍女敢要插話,直接被王芝揮手打斷了。
王芝冷眼看着尹舒,十分不客氣:“那你查到了什麽?”
尹舒笑着撩起腰邊的縧子,在指尖玩弄着:“無可奉告。”
眼看氣氛已然緊張起來,許良印趕緊上來打圓場:“這個……現在案情還未有最後定奪,一切都還在推進之中,此時當真不是洩露最後結果的時候。不過……”他話鋒一轉,指着小武,獻寶一般,“倒是我們這位小仵作剛才有些新的發現!”
一看自己被推了出去,小武有些無所适從,看着王芝:“啊是這樣,我和師父發現,王允生前,腹中存有南滇的雲谷酒。”
聽了這話,王芝竟然輕哼了一聲,然後看向尹舒,一語道破:“他是被人所害,是也不是?”
這次尹舒沒再推辭,挑起眉毛,表情有些輕挑地點了下頭:“不錯。”
“那好。”王芝看了眼旁邊侍女,又轉向尹舒,“我再問一句,當場可找到任何女子作案的證據?”
“嗯?”尹舒挑眉,“此話怎講?”
王芝冷笑:“你這麽說,那便是沒有了。也好,剩下的就不勞煩各位了,我自己去查便是!”說罷丢下在旁邊點頭哈腰的許良印,二話不說,帶着侍女徑直出了縣衙。
“好火爆的性子。”尹舒看着王芝的背影,搖了搖頭道。
這時一名衙役上前,在許良印面前跪下,禀報說:“有位自稱姓石的男子在外求見大人,說是有關于曲恒的事情要禀告。”
不知為何,許良印聽到這話突然面色變了下,朝着尹舒偷偷瞥了一眼,口氣十分不自然:“啊這……”
“可是那個石大腦袋啊?”尹舒問。
衙役:“正是。”
“那肯定是與一歸師父有關了。”尹舒轉向許良印,“那就聽聽他說什麽好了。”
許良印這會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應了。
沒一會兒,穿着寬袍大袖的石大腦袋便跪在了堂上,口中喊道:“官老爺啊,我是來告發那個挨千刀的曲恒的!”
許良印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制賣寒食散的曲恒?”
“正是他!”石大腦袋說着,“你們一定得再把他抓起來,不能讓他這麽目無王法,謀財害命!”
“此話何意?”許良印吓了一跳。
石大腦袋将身上的衣服掀了掀:“是這樣,前些日子,曲恒突然跑到西峰酒肆說他有貨要給我,他娘了個腿的,老子還就真信了他!”
許良印一聽這話,不由就去看尹舒反應,誰料尹舒倒是一臉惬意,手裏來回玩弄着那個縧子。
“然,然後呢?”說到這裏,許良印只好往下問。
“誰知道這個狗東西曲恒不知道給了老子什麽玩意兒,吃完就犯困,讓我整整睡了十個時辰,連叫都叫不醒,差點沒把我家婆娘給吓死,以為老子見閻王去了!本來我想去找曲恒算賬,結果去的時候發現他家門都鎖了。剛才喝酒的時候,又有人提醒我說曲恒那藥有可能就是毒藥,好在我命大才活了過來,所以我懷疑,曲恒他娘的就是想弄死老子!”
說着石大腦袋摸摸身上,最後從腰間摸出個紙包來:“喏,當時曲恒給我的東西就是裝在這裏面的!請老爺明察,這肯定是毒藥,曲恒分明就是想要謀財害命然後一跑了之!”
石大腦袋罵罵咧咧,一口咬定曲恒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衙役将那個紙包接了,遞到許良印手裏。迎着縣衙門口的亮光,許良印打開空紙包,只見上面清晰地印着一個“慕”字,正是慕風堂的印章,與那日在曲恒家見到的,李老三拿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那你确定這個就是曲恒那日在西峰酒肆裏給你的藥包?”尹舒這會兒坐在一旁,半天都沒說話。
“千真萬确!”石大腦袋循聲去看說話的人,本來一臉苦大仇深,卻迎面撞上尹舒目光,頓時瞠目結舌,“你你,你是如何從曲恒家逃出來的?”
尹舒語氣不屑,聳了下肩:“關你什麽事。”
石大腦袋被噎住,跪在那裏一臉迷茫,不知為何會在縣衙遇見那位在酒肆讨藥的小兄弟,更不知道為何這他現下對自己是這幅态度,他開口要問,結果就見許良印已經在揮手趕人。
“好了好了。事情我都已經知曉了,你就回去吧,有什麽事情再尋你便是。”許良印似是想讓這件事早點過去,十分不耐煩。
“那老爺,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石大腦袋站起來,又看了眼尹舒,結果被幾個衙役不由分說地壓出了縣衙。
就見堂上的尹舒長長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施施然道:“你們還沒聽明白嗎?一歸師父是無辜的,還不趕緊放人啊?”
許良印這才終于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一歸師父他……我我我,已經給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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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尹舒:“誰還能趕在我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