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
盛夏的風沉悶, 拂過臉頰是滾燙的,夾雜着濃濃地藥香,着實讓她的鼻子受了罪。還好,張阿樹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今日這藥是最後一帖, 喝完就沒了。
張阿樹将藥一口喝完, 放下碗, 擔憂且關心地問她:“你跟孟冬怎麽樣了?”
見着人來看她,想必兩人和好如初了吧。
張阿樹這麽想,心裏着實為她開心, 一路艱辛地來了京城, 現在找到了人,以後就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了,真是好。
“怎麽不說話?”
見她低眉垂眼, 面色不佳,那雙水汪汪地眸子也不似往日光彩, 張阿樹充滿笑意的眼收斂, 又擔心起來。
他撐起身子, 倚靠在牆壁,“又誤會了?”
孟采擡眸,強顏歡笑,倒不是說的那樣嚴重,他們也沒誤會, 就是…
就是覺得他們之間有鴻溝,跨不過去的鴻溝。別說他不記得, 就算日後他想起,想必他們也回不到往昔。
她不想跟張阿樹說這些, 默默放在心裏,她無聲嘆息,轉眼揚起笑臉,“沒有,還有,別叫孟冬了,沒有孟冬。”
話語裏帶着失落和無奈,張阿樹自然聽得出來,他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她,沉默了半響才道:“說來說去不都是一個人嘛。”
今日記不起來,明日肯定能想起。
張阿樹對她笑笑,換了個話茬,“诶,我腿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出攤。”
“嗯。”孟采微笑颔首,待了在屋裏待了幾天,确實煩悶,不如找點事做,“能走嗎?”
“能,當然能。”怕她不信,張阿樹忙站起來走了幾圈。腿沒摔折,養了幾天,又喝了藥,好得自然快。
說來,張阿樹倒心虛了,孟冬讓他照顧孟采,結果反過來,他被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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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現在好了。
翌日,天未亮孟采就開始忙碌,和張阿樹一起,挑着擔子去了那條街上。
興許是幾日沒出來,所以今日的豆腐賣得特別快,比往日輕松許多。
日光當空,孟采出了一額頭的汗,她拿出潔白的帕子擦了擦,跟在張阿樹身後,準備回去。
“請留步。”
忽然出現幾人擋住他們的去路,堵住了兩人。
孟采同張阿樹交換個眼神,面色茫然,問:“有事嗎?”
她打量來人,為首的女子神情嚴肅,凝視她的眸子有絲冷意和不容拒絕,瞧着不好說話,後邊兩個男子面相溫和些,沒那麽鋒利。
孟采心裏打鼓,不知來人何意,又問:“你們是誰啊?”
為首女子冷冷瞥了她一眼,高傲道:“我家夫人有請。”
“誰的夫人?”
她心裏困惑,京城并未有熟悉的人,難道是沈翼?
女子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她冷哼道:“威北侯府的夫人。”
孟采怔住,許久沒說話。
來過侯府幾次,每次心境都不同,但之前那幾次都不如此刻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侯夫人為何會找上她,她猜,應該是和沈翼有關。
此番找她來,是沈翼的意思,還是他母親的意思?
孟采緊繃着身子,心跳慌亂,垂下的眼無神采,心事重重,比往日更加沉默安靜。蔥白手指揪着衣裳,手背微微泛白,緊張無措。
她擡眸,瞥了一眼,長廊安靜,小厮婢女皆退至院外,此刻裏頭的人都是萬心蓉信得過的。
孟采深吸一下,稍稍放松,擡起的眼直視前方,克制着心底的害怕。
終于,他們将她帶到了大廳,萬心蓉正坐在上座,面無表情,雍容華貴。她先是上下打量她幾眼,而後凝視她的眼,半響,輕蔑的冷哼一聲,端起了旁邊的茶盞。
孟采看着眼前和沈翼相似的眉眼,知曉她是沈翼的母親,心緒又不寧。
“夫人。”她俯身輕喚。
“嗯,還算知禮。”
萬心蓉抿口茶,随即放下,面色緩和些。她也不擺架子了,起身走到她身旁,對上她的眼,直接了當問:“你和世子是怎麽認識的?什麽關系?”
她就知道,找她來是為了和沈翼的事。
孟采忽然心定,挺直了背脊,鄭重道:“來京城之前就認識。”至于什麽關系,她不能對她說。
萬心蓉臉色微變,眉心颦起,略略一想,便想到了什麽,笑道:“你是世子的外室?”
“什麽外室?我不是。”她立即否認。
此刻就她們二人,其她的婢女候在門外,萬心蓉想問什麽便問什麽,此刻聽她否認也不氣惱,而是扯着唇輕笑。
“是不是不打緊。”她端着雙手,端莊大氣,頗有不怒自威的感覺。她頓了頓,繼續說:“你這種女子我見多了,不過是想攀上高枝,飛上枝頭做鳳凰,好享受榮華富貴。”
“翼兒若是喜歡,收你當妾也無妨,可就是不能養外室,侯府和世子的名聲不能壞了。”
言罷,看了一眼孟采,溫和的眉眼變得淩厲,方才的笑意也斂起,“姑娘要有自知之明。”
她的話像刀割一樣,重重落在她心口。喉嚨堵住般,喘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來。
孟采閃着盈盈水眸,柔弱無助,偏又倔着眉眼不肯屈服,她忍着眼眶的濕潤,壓下情緒,緩緩道:“我不當妾,也不當外室。”
“怎麽,你還想當世子夫人不成?”萬心蓉失了耐心,重新審視她。
一雙眼又純又媚,眼波流轉撩人心魄,此刻蘊着朦胧水霧,更加我見猶憐。她的身姿曼妙,山峰挺立,柳腰纖細,肌膚如雪般白,這等樣貌,和京中貴女無異。
難怪勾的沈翼和她糾纏不清,竟當街都不避諱。
想到這,萬心蓉浮現一抹怒意,怕她誤了沈翼的前程。
“我們沈家的門不是那麽好進的,既然你說不是外室,那以後便不要再見世子了。”
“我跟他…”成親了。
一句話未說完,門口便響起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沉穩有力,朝她的方向來。不多時,一道清越帶着急切的嗓音喊道:“母親。”
沈翼穿着朝服,步伐匆忙,額頭冒汗微喘着氣,見她無事方才松口氣,恢複冷靜。他睨了她一眼,即刻移開目光。
“你這麽急做什麽?”萬心蓉說的別有深意。
“母親找她來做什麽?”
他剛下朝,就聽見林平告之此事,朝服都未換,便匆忙趕來。本就沒影的事,傳的跟真的似的,萬一他母親急了,做了出格的事,可如何是好?
沈翼擰眉,眯起的眸子暗沉,泛着慌亂和涼意,比平日更難親近。他轉頭,輕聲道:“孟姑娘,委屈你了,你先回去。”
孟采咬唇,眼角的淚留下,她忙擦掉,而後點頭,“嗯。”
“林平,送她回去。”
林平早已在門外候着,聞言回了聲,“是。”
她挪着步子,離開前回眸望了眼,心情複雜,最後緊抿着唇離開。
屋內死寂,氣氛壓迫地人心慌,門外的小厮婢女全都低着頭,大氣不敢出,誰都知道,夫人生氣了。
“這麽着急?”萬心蓉捏着帕子,緊着嗓子問他,對于沈翼不問她就讓人走十分生氣,一點沒把她放眼裏,她是長輩,是侯府的主母。
這般做派,實在是讓她沒了威信。
“不過是找來問幾句,你就這麽慌?”
沈翼眉眼舒展,鋒利地眸光收斂,面色緩和,嘆道:“沒影的事,母親這是何必。”
“瞧你着急忙慌的,是沒事的樣子嗎?”萬心蓉聲調高了些,吓得門外人腳步一頓,沒進屋。
斷斷續續的,裏頭隐隐有争辯的聲音傳出,方淑怡擺擺手,将人都退下去。而她自己卻站在門外聽了個全。
身旁人提醒她一聲,她就當沒聽見,依舊豎起耳朵聽。
過了良久,逐漸沒了聲音,接着便看見沈翼沉着臉出來,他甩甩衣袖,瞥了方淑怡一眼就徑直離開。
方淑怡昂起下颚對視,眼底有絲看戲的神态,她笑笑,跟上了沈翼。
“世子,怎麽了這是?”
沈翼停住腳步,扭頭看她,凝視她一會後,笑了起來,雖是笑着,可他的眼卻是冷的,“郡主來的真是巧,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刻來,去找我母親吧,她肯定歡迎你。”
方淑怡面色尴尬,心虛地眨巴兩下眼,“我就是路過,順道過來。”
她往前走了幾步,一臉無辜道:“進來的時候我看見她哭了,梨花帶雨,怪可憐的。”
“你不去安慰安慰她?”
他的眉壓着,緊繃地下颚顯示他的忍耐,如寒冰銳利,他冷笑道:“說我養外室,是郡主做的吧,你這麽閑,盯着我不放。”
“不是我。”方淑怡否認,退了幾步,“真不是我,我看是你得罪人了。”
沈翼撇撇嘴角,心如明鏡,懶得和她争辯,邁着步子離開。
孟采離開侯府,出了門她就讓林平別再跟着,她要自己回去。
一人慢慢悠悠,走了許久才到家。張阿樹在門口東張西望,看見她回來總算松口氣。
“他母親說什麽了?”
她紅着眼搖頭,紅腫的眸子明顯哭過,只是克制的好,此刻忍住罷了。孟采深吸一下,擡頭看他,語調傷心又失望,“我想回去了。”
張阿樹撓頭,急紅了臉,“回哪去?”
“回家去。”回寧鄉縣去,那才是她的家。
“他呢?你放得下?”
聞言,眼眶瞬間酸澀,忍了許久的眼淚一顆一顆往外冒,擦都擦不完,她壓着嗓子抽泣,心堵得難受,抽噎道:“算…了吧。”
她沒信心了,最後的一點信心都被他母親撕碎了。
就好像心碎了一樣,合不上。
張阿樹沉默不語,神情惆悵,好一會都找不出話來安慰她。任由她哭着發洩了一番。